其他人也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连忙小心翼翼地将人抬出了地牢,期间聂衡之的目光没有离开过身边的人。
卫长意走在最后面,见此暗中松了口气,悄声吩咐了一句,将牢房中的血迹和残存的气味处理干净。
有人,疯狂到连自己也算计进去。
第五十九章 (一更)
因为伤在了后背, 为了避免伤口被挤压,聂衡之只能侧卧在榻上,同时一只手臂还要曲着, 看着姿态极为的别扭和难受。
大夫给他仔细处理伤口的时候, 他拽着季初的一只手,委屈巴巴地瘪着嘴,眼中隐有泪光闪现。
季初撇过头没有看那一盆盆被端出去的血水, 也没有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 而是看向了聂茂之, “派个人和施岐说一声吧, 我暂时无碍,请他不要担心。”
施岐带她进来,别馆中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而她迟迟未露面, 他肯定在外面急的团团转。
闻言,聂茂之先是看了长兄一眼, 见他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 讪笑一声,“长嫂……季娘子说的是,我这就派人过去,让施指挥回去季府。”
“嫂夫人不必担心, 安安心心地留在这里便可。施指挥是个聪明人, 想必回到了季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心里明白。”卫长意突然开口,说出的话要比聂茂之高明了许多。
季初正眼看他, 眼中微带思量, 卫长意从前是聂侯爷的至交好友, 心思最是缜密细腻, 今日事件的始末,恐怕瞒不住他的眼睛。抛开沈听松的事情不提,他究竟知不知道聂衡之是一个怎样的状态呢?如何就一口断定自己不会有事?
“还未祝贺过长意如愿以偿到潞州城做通判,我记得你曾说过想离开平京城外放为官。不知,青青可跟着你一同前来?”面对卫长意,季初说话十分的客气,嘴角弯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卫长意桃花眼微眯,欲要笑答忽然感受到斜刺里投来的如同实质的目光,他不经意回看,凤眸中的恶狠狠和嫉妒让他浑身打了个激灵,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他打了个哈哈,在心中吐槽了一句有些人就是傻了小心眼的毛病也改不了,“嫂夫人细心,青青是我的夫人,我外放为官她当然也要跟着过来。”
他在夫人的字眼上加重了语调,有意让小心眼的人知道他卫长意是有家室的人,如何会觊觎友人的……前任夫人。
哦,是了,前任!
“是长意疏忽了,如今该唤嫂夫人为季娘子,季娘子如有闲暇可去找青青作伴,青青也十分想念季娘子。”卫长意其实也是个小心眼,而且他深谙有仇必须当场就报的道理。
径直给傻了吧唧的聂侯爷一个反击,你就是再嫉妒,眼前这女子也不是你的枕边人了,便是再嫁他人你都没资格说话。
想到这里,卫长意又不禁想到了被放走的那人,兀自摸了摸下巴,眸光闪烁。据说,嫂夫人就是看中了那人还答应了他的求娶,聂侯爷五内俱焚着急忙慌地去调查人家的底细,结果才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说起来,聂侯爷还要感谢他发现的早,要是那人的身份晚一些被揭穿身边又有势力聚拢,嫂夫人就算是嫁给他,聂侯爷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季初听到莫青青也跟着到了潞州,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还算真心的笑容。她以前未出阁的时候也有三两好友但嫁人后往来就少了,莫青青虽是她嫁给聂衡之以后才认识的朋友,但关系一直很不错。
“季初,你给我做的衣服破了,怎么办?”聂衡之听不得身边的女子略过他和别的野男人说话,而且还笑的那般好看,对他都没有这样笑过了,他嘟囔着拽了拽季初的手,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季初顺着他的话看过去,深紫色的锦袍被刀刃划破,又染了血渍,又破又脏,已经不能再穿了。
既然不能穿了,那只能扔掉了,她翻了两下,对眼巴巴望着她的男子摇摇头,“侯爷,扔了吧,不过是一件紫袍,想必别馆里面不会缺少你的衣服。”
聂衡之如何也沦落不了没有衣袍穿的窘迫境地,单他给后院莺莺燕燕置办脂粉都是大手笔,一件破旧的衣服算什么。
话说到这里,下人们自然要抱着衣服扔了,聂衡之一下哑口无言,闷闷不乐地别过头去。
气氛安静下来,卫长意轻咳了一声左右看看摆手告退,他方才被瞪了一眼,早有了离去之意。聂茂之紧跟着也尾随他离开,左右长兄没有性命之忧,他不好再待下去。
伤口已经处理好,大夫开了药就退下了,此时仲北亲自督促下人们煎药,不多时房中就剩下了季初和受伤的聂衡之两人。
其余的奴婢都守在了门外,侯爷很早之前就吩咐过不准旁人进入他的寝室。
“施岐身上的衣服我见过,是你做的。”人都走光了,聂衡之鼻子一抽,眼睛红通通的又开始委屈地控诉。
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他的衣服破了就要扔掉,他都很久没有穿过新衣了。
季初愕然,没有料到他连这种不为人知的小事都清楚,也没有料到他连一件衣服都牢牢记在心上,不过,他才受了重伤,她只能安抚他。
手掌一下一下顺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季初想了想语气柔柔地向他承诺,“等下次你再醒来,我也给你做新衣服好不好?给你用最珍贵的云锦,再用刺绣缝上流云的图案。”
是你而不是聂侯爷。
话中的区别显然转哭为笑的聂衡之没有领略到,他重重点头,翘着唇角,手指一下一下把玩着季初的手,心中溢满了欢喜。
果然,他放走了那个野男人,又受了重伤后,季初对他就变得温温柔柔的,也许很快就和从前一样了。那个时候,他还可以抱着季初睡觉。
想想就美滋滋地,他几乎兴奋地一夜没睡,看着季初难掩疲倦地趴在床侧呼吸平稳,许久之后才阖上了眼睛。
辰时,天色微亮。
从后背和手臂传来的疼痛逼着让聂衡之睁开了眼睛,他迅速回忆了一遍昨夜发生的事情,面色阴沉之余不由勾了勾唇角,若无例外,此时那一行人已经离开了潞州城。
他们会去哪里呢?沈听松身上的软筋散起码要两日的功夫才能散去,他们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江南,沈家的大本营。
只要他们一进去江南的地界,这个秘密就会立刻大白于天下。
届时,朝廷也该抉择好了人选领兵去到北地对付戴绍。北地节度使反,江南节度使拥护先太子正统,这天下,势必成一盘乱棋!
聂衡之的眼中闪过一抹猩红,先太子,魏安帝,如果不是你们的纠缠,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本侯的孩子怎么会死?
既然如此,本侯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光明正大地斗起来,斗得越激烈越好,最好两败俱伤通通去死……
他咬着牙面目森戾狰狞,却在视线微微往下的时候看到了一截莹白的皓腕,随意地搭在他的发上,黑白对比之下,愈发显得那截手腕纤细可爱。
聂衡之脸上的神情僵住了,他胸膛剧烈地起伏了数下,动作缓慢地将一只手掌覆在手腕上,滑腻的触感让他喉结滚动,是真的,季初昨夜守着他没有离开,她就在他的身边,近在咫尺。
屏着呼吸,他的手指往前伸去,放在了女子的脸颊,停住不动了。
梦里有一只密不透风的网落在季初的脸上,结结实实笼罩在她身上,让她呼吸不上来,季初瞬间惊醒,睁开了一双有些迷茫的眼睛。
聂衡之迅速收回手,凤眸冷冷地注视着她,语气森寒,“放走先太子遗嗣,季初,你好大的胆子!”
第六十章 (二更)
季初原本是趴伏在床侧, 慢慢地抬起头还不太清醒,可聂衡之冷冷的一句话与冷漠至极的目光让她立刻恢复了清明,天亮了, 眼前这个人不再是哭哭啼啼的那个“他”。
聂侯爷在向自己问罪利用神志不清的他, 放走了沈听松。
她渐渐坐直了身体,刻意将自己同眼前人的距离拉开,垂下眼眸也没有看他, “全都是我的错, 侯爷若是将我关进地牢, 我不会有怨言, 只愿您当日的话还作数,不会牵连到季家身上。昨日之事是我一人起意,季氏族人完全不知情。”
她的语气很冷静也很平和, 唯有说到季家的时候带了一丝波动。
她千里回到潞州, 并不希望自己的族人因为她的举动受到牵连,尤其在堂兄做了潞州推官, 前途正好之际。
聂衡之的身上缠着绷带, 挣扎着坐起身的时候眼睛都未眨一下,他讽刺地笑了一声,“你倒是有担当,将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可惜你的那位未婚夫还是抛下你离开了, 反而还要本侯救你。这笔账你又要怎么算, 将你关进地牢本侯可是一点都不划算。”
季初脸色微微变化,抬眸看向他, 很认真地反驳, “昨夜的事情听松并不知情, 他昏迷不醒。”说到这里, 她紧张地抿抿唇,语气陡然变化,“不知侯爷对他做了什么,才会让他一直昏迷。”
她心中还加了一句,对她而言昨夜救她的人是另外一人,和眼前的他无关。当然她知道轻重,这句话不能说出口。
好一个郎情妾意!昨夜那些人都对她出手想要她的命了她居然还一口一个听松,关心野男人的身体担心野男人的安危。
聂衡之浑身绷紧,又恨又妒,一双凤眸已经是寒得不能再寒,更有些后悔没有直接杀了那个野男人,心口漫上的酸涩让他嘴中发苦,“和那个野男人比起来,你不妨担心担心自己,真以为本侯还念着旧情会放过你?”
他不再是那个傻了吧唧的蠢货,只会哭哭啼啼,虽然他知道季初对那个蠢货比他更好,还会温柔地用手梳理他的头发,守在床边看着他入睡。
季初很坦然,听到聂侯爷的恐吓也不迟疑,点点头,“我知道已经和侯爷两清没有任何关系了,侯爷有您的红粉知己,我也有了我的未婚夫。所以,侯爷无论如何处置我,尽情随便,我说过不会有怨言。”
红粉知己四字一出,聂衡之突然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他记起了自己为了不让那个蠢货去犯贱地去季府,也为了表明他是真的往前走了,收下了潞州官吏们献上来的女子,那么多的女子住在同一个院子里面嘈杂无比,季初她一定是发现了,也可能亲眼看到了。
“若不是因为夜里出现的那个蠢货,本侯才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碰上一下都会不适。”他冷哼一声,语气冰冷,然而却下意识地暗示他根本没碰过那些女子。
话落见季初没有吭声,以为她不信自己说的话,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又忍不住加了一句,“好在那个蠢货胆小如鼠,远远地看到那些女子就跑开,吸了那么多香粉气找不到地方,也不算我白费功夫。”
他一口一个蠢货,仿佛忘记了那也是另外一个状态下的自己。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神志不清的蠢货都没有碰那些女子,聂侯爷几句话都为了表达这个意思。
可惜,季初听在耳中并未在意,她站起身直截了当地询问聂侯爷要如何处置她。
利用了神志不清的聂衡之放走沈听松是不争的事实,她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因为她的这句话和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聂衡之的脸色变了几变。
许久,他瞪着毫不畏惧的女子,冷冷开口,“昨夜你说要为本侯做新衣?来人,将针线匣取来。”
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当然要好好利用,以免那个蠢货又做出蠢事来。
针线匣和各式各样的锦缎布料摆在季初的面前,她表情复杂的看了男人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坐了下来。
她不吭声,聂衡之冷冷看了她两眼,又侧着躺了下来,方向自然是朝向她这里,凝结着寒冰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中的动作。
季初拿起了一块天蓝色的锦缎,以前聂衡之喜欢穿紫色红色等颜色鲜艳的衣袍,她心中存着些气,下意识就选择了他不太喜欢的颜色。
对比,盯着她的男子倒是没说什么,安静地如同一具雕像。季初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身上的锦被已经滑落到了腰间,而上半身除了绑着绷带的地方全部裸露在外,线条流畅,劲瘦却块垒分明的腰腹蕴含无限的力量……
她脸皮一烫,连忙收回视线,可再一想一只手臂被他压在下面,另一只手臂上受了伤,锦被就算是滑落他也动弹不得。
毕竟还是因为自己受的伤,季初放下手中的锦缎,迅速地向前俯了一下身,纤长的手指头飞快地抓住锦被往上一提,遮住了他裸露在外的胸膛。
而事与愿违,即便她的动作再是小心还是不经意间碰到了聂衡之的腰腹,手指上残余的触感明晰。
她低下头,随即当做无事发生,耐心地观看手中的锦缎。
然而,她不知道仅仅是一个小动作仅仅是这样轻微的碰触,直接乱了聂衡之的心神,他神色不明,咬牙切齿地感受到身下的绸裤支起来了。
那么多时日,不止他在渴望女子,他的身体也诚实地做出了反应。
可女子在专心手上的锦缎,根本就没发现他身体的诚实。
见状,聂衡之似乎很不乐意,冷不丁地开口,“不诚心莫要答应那个蠢货。”他也看出了女子态度的敷衍。
季初看好了锦缎的尺寸才猛然发现,她和聂衡之少说和离也有数月了,这数月来他的身形也应该变了,制衣的尺寸当然也要随之改变,可她只记得半年前他的尺寸。闻言,也不意外,她想了想,先放下了手中的动作,忍不住说道,“侯爷,能否不要再喊自己蠢货?”
她对昨夜的“他”好感很高,受不得眼前人一口一个蠢货地唤他。
“是你求我!”聂衡之还对当日她答应求娶说的话耿耿于怀,想都不想立刻开口,末了神色有些复杂地半阖了眼睛,“你放走了先太子遗嗣,我又救了你,你必须要留在这里,直到那人被抓回来直到我的伤好。”
闻言,季初脸色有些苍白但并没有意见,事实上他的要求并不过分。
只是,“他”什么时候还会出现?比起眼前人,季初更喜欢面对哭哭啼啼但却可爱单纯的“他”。
“服侍我用药。”
“身上黏黏糊糊的,你要帮我擦拭。”
“伤口疼,你过来吹一吹。”
一日的功夫,聂衡之黏着她不放,便是喝一口水也要她亲手递到嘴边,像是又回到了从前的定国公府。
季初一一照做,他尝到了甜头,便开始得寸进尺了。夜里,他目光幽深,一把拽住了季初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