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越是聪明,母亲就越是生气,常常在他看书的时候,就动手打翻他的砚台,笔墨。对他张口就骂,仿佛他的聪明就是一种罪过。
他只好听从母亲的话,不再看书,只是听师傅授课。他知道母亲只是害怕他遭人陷害。
太子十一岁才学完的课业,他六岁就已经能融会贯通了。他的母亲怎么能不慌,更何况皇后那时候虽然忌惮太子,却也经常挑他的毛病,若是他学的比二皇子还要快,就找各种理由罚跪侮辱他的母亲。
所以他只能装的蠢笨一些,这样才不会被皇后注意。
“你不要生气。”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江溪玥说道。
江溪玥突然看着他严肃的说:“不行你得答应我,不但要教我武学,还要教我其他的。”
她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李衍看着她松了一口气,原来她没有生气。见他点头答应,江溪玥又笑了,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说道:“阿衍真是厉害,人长的俊俏还这么有能耐。”
她的手是温热的,而他的脸颊在外面冻了一天早就冷得失去了知觉,她喊他阿衍还摸他的脸,这样亲密的举动让他的脸渐渐地红了起来。
他看着她眼神灼热,却又生了许多不该有的贪念。他想她只能这样看他一人,只能对他一人如此亲昵。
“你的脸怎么这么冷。”江溪玥没有注意到他晦涩不明的眼神,疑惑的说道。随后拉着他来到自己梳妆的地方。
她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条手织的围巾,颜色是黑色的,是她闲来无事织的。第一次织出来的围巾,还带着些许累赘的线头,她想着这条围巾怕是难以送出去,不如就送给他。
江溪玥将它围在李衍的脖子上说道:“这就当是那簪子的回礼了。”李衍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的围巾,心里涌起一阵感动。
他看着江溪玥想要问她有什么喜欢的想要的。他只想将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的面前。
可还未等他开口,江溪玥一把将抽屉全都拉开,里面满当当放着各式各样的发簪,耳坠,项链还有珠宝。
每一件都精美无比,样式也比他买的那只新颖许多。而他送给他的白玉发簪,就放在其中一叠盒子里,与其他相比更显的普通。
“殿下还是不要破费了,我知道殿下的赏赐比不得其他两位皇子。殿下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这儿不缺首饰。”江溪玥认真的看着李衍,他虽然聪明但似乎并不擅长选姑娘家的首饰。
那珍宝阁的老板,她也是见过几回的,是个油里油气的奸商,专门拿一些普通的物件卖出高价,还将这些物件说得天花乱坠专骗京都有钱的公子哥。
李衍看着那一排排的首饰失落地垂下了睫毛,原来她是嫌弃他穷,就连选的簪子也如此的普通。
江溪玥见他神色突然暗淡下来,知道他是误会自己的意思。她笑意满满的看着李衍说道:“不过只要是阿衍送的,我都喜欢。”
李衍听到这话,突然抬起头看着她,眼里的光亮了很多。刚刚还死死沉寂的心又像是活了过来。他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大寒之日,大微迎来初雪。大朵大朵的雪花从空中飘散而至,很快便在院内积聚了一层厚厚的雪花。
江溪玥看着兴奋的乱跑乱跳在雪地玩乐的婢女和弟弟妹妹,心里特别的舒坦。她搬了一个贵妃椅放在走廊之上,边躺着边吃水果,身上还盖着一条白色狐皮毛毯。
徐婉站在江溪玥身旁笑着说:“玥儿真是惬意,竟然不像是受罚,倒是更像休息。”
江溪玥对着徐婉笑了笑。她本就当是休息了,借此机会还能将伤病养好,顺便玩一玩家中的孩子。
徐婉自从被提拔为正室,人也显得更加荣光焕发,她嫁入江家十余年,一直无怨无悔的付出。即便回娘家被姐妹兄弟们嘲笑身份,也未曾向江远成抱怨过一句。
只是唯一心痛的就是她的几个儿女,如今连这个心事都解决了。
她看着江溪玥温柔的说:“玥儿,多亏你了。”
一个小厮急匆匆的闯进了院里,他神色慌乱的同徐婉和江溪玥说道:“夫人,小姐。宫里来了一个公公说是来请小姐进宫赏雪。”
江溪玥出口问道:“可是萧贵妃院里的。”
那小厮支支吾吾的没有说话。
“罢了,天冷夫人就在院里呆着吧。我出去一趟。”
等她到了江府接待客人的前厅,只见一个身穿酱紫色内侍的公公站在那儿等着她。
“乡君,快随我进宫。皇后娘娘在宫里正等着您。”
“皇后娘娘?”
“是呀,今日可是大微的初雪,娘娘邀请了许多官家小姐入宫。乡君快随我去。”那公公笑着说道。
“可陛下令我在家禁足。”
“皇后的旨意也是旨意,难道乡君身为女眷竟然不以皇后为尊,难道要忤逆皇后的旨意吗。”那公公说道,面容带笑,可说出的话却隐隐带着威胁。
江溪玥不想招惹麻烦,只能说道:“公公稍等,我去换件衣服。”
今日大雪,是难得得好兆头,陛下一大早就带着三位皇子去白马寺礼佛,连贵妃娘娘也被带去了。
这个时候,皇后让她进宫也不知道到底为了何事。更何况她本就不擅长交际,若是见了许多陌生的官家小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向来不喜欢这样的无趣又没有意思的聚会。
待到了皇后的院子,她才正真的体会到什么是金碧辉煌。无论是案几,茶具还是古文字画,在皇后的翊坤宫内都是顶好的。
皇后出身宋国公府,是武将之女,但自幼喜欢古玩字画诗词歌赋。此次聚会,也正是为了赏雪鉴画而来。
众人坐在翊坤宫内,由皇后的婢女们一一取出当世和前世的名画,各府小姐们鉴赏说评。
江溪玥的坐在一群姑娘的中间,她对这些古董字画了解不多,便没有开口说话。
可是皇后见她沉默不语,似乎不准备放过她,主动问起她的意见。
“琅嬛乡君,本宫怎么见你杵在那儿不说话,乡君觉得我收藏的画如何?”
江溪玥恭敬的说道:“娘娘收藏的都是当世珍品,臣女对字画不怎么了解,所以评不出好坏,望娘娘恕罪。”
“是呀,乡君出身乡野定然是看不懂这些的是吧。”远处坐在皇后身边的一个姑娘笑着说道。她名叫季湘是皇后的侄女,也是皇后最看重的女眷,虽说她地位不如江溪玥,可今日却坐在离皇后最近的位置,紧挨着太子妃。
江溪玥看了一眼那姑娘,没有说话,只是朝着皇后说道:“娘娘见笑了。”
“有些人哪,就是这般不自知。身份低微还想凑到皇子的面前。”她看着江溪玥又说道。
“乡君,说到此事本宫倒是想问问你。不久前潇儿曾来找过本宫,说是在白马寺与你一见倾心,说是要求娶你不知道可有此事。乡君身为未出阁的女眷竟然去寺庙勾引皇子,你可知罪。”皇后说道。
此话说完,堂内一片窃窃私语,连太子妃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江溪玥。虽说她与皇后立场不合,可她对这位琅嬛乡君也甚是讨厌。
“娘娘,臣女未曾与二皇子私会过,也从未想过嫁与二皇子。”她高声辩解到。
她怎么会看得上那个还未娶正妻,就养了一群妾室的皇子。坊间还说,他常出入京都最出名的风月场所,还曾为花魁一掷千金。
“听说你亲娘未成婚前就与一个卑贱的护卫有私,后来才嫁给你父亲,未满足月就生下了你,也不知道你到底是那护卫之女还是江大人之女。”
此话说完,各位女眷又纷纷切切私语,无数只眼睛看向江溪玥。那坐在上位的姑娘,轻蔑的看着她似乎在看一个肮脏的东西一般。
江溪玥忍耐着从内心涌动上来的一股戾气,她母亲的事情是私密,若不是皇后示意,怕是这姑娘根本就无从所知。
她看着季湘说道:“我娘原本是陛下禁军统领护卫之一,官居四品。你可知道妄议朝廷四品官员,可是要当街行鞭刑示众。姑娘若是再这样胡说八道,可别怪我向圣上进言,为我娘澄清名誉。”
季湘见她言语冷漠,眼神冰冷,还隐隐有威胁之意,顿时退缩了回去,吓得不敢再说话。
皇后见她如此开口护短 :“湘儿还小,不过是句玩笑话。乡君不必如此较真,倒显的你小气了。”
“刚刚闲聊时,听大家说季姑娘今年已满十七,比我还要大上那么一两岁。我已经能护卫陛下安危了,她竟然还当堂尽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可见确实在家养的天真无暇。”江溪玥又说道。
此话一说,季湘顿时变了脸色,在场的女眷看了看江溪玥还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右臂,又看向季湘都默默的不再说话。
江溪玥护卫陛下的事迹已经早就在京中传开,各家各户都羡慕江家竟然还有这么有能耐的女儿,连一众男子都比不上。
此话说完,连皇后的脸色也黑了几分。她看了看呆滞不知所措的季湘,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娘娘,不如继续欣赏字画吧”太子妃开口说话,替季湘解了围。心中有着不为人知的喜悦,她既不喜江溪玥,又对皇后有所忌惮。若是任一人失了颜面,她都乐闻其见。可即便心中如此想着,面子上依然会装作一副识大体的模样。
皇后点了点头,让婢女们继续拿字画到堂前。屋内又恢复了原来其乐融融的氛围。随后拿上来的是一幅无价珍宝——《千里春江夜月图》
皇后拉着一众女眷走在那幅长卷的面前,这幅图是前朝画家苏熙之作。
江溪玥见这幅图似乎有些眼熟,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身旁一众女眷纷纷称赞皇后品味独特有眼光。此画虽然不是苏熙顶峰时期的作品,但好在风格独特,画风鲜明,用色大胆,确是值得收藏的精品。
渐渐的挡在身前的女眷们一一的避开,江溪玥慢慢被迫移动到了最前端。她想要悄悄的向后退一些,却发现自己被一众女眷围了起来,让她无法挪动。
身后有一人突然将她推了出去。她始料未及,想要立住身体,脚下又被人勾了一脚。
她直愣愣的摔向前,摔倒在了那幅巨幅长卷之上。连带着两端端着画卷的婢女一同摔在地上。
那幅画就这样撕裂开来,撕成了两半,落在了地上。
屋内一众都吓的不敢说话,那两个倒地的婢女,跪在地上,边磕头边请罪。
皇后看着江溪玥冷笑道:“乡君,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幅画。如今被你毁了,苏熙之作乃当世无价之宝,即便将你处死也赔不来我的这幅画。来人,将琅嬛乡君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江溪玥看着地上被撕成两半的画,脸色黑了又黑。刚刚虽说是有人想要陷害她,可毁了这幅画的人却是自己,自己怕是百口莫辩。
原来今日这场赏雪之宴,只不过是皇后设下的鸿门宴。寻常强壮的护卫,挨上二十大板就会皮开肉绽。若是今日皇后打她五十大板,那她下半生只能在轮椅上渡过了。
两个小公公立刻走上前来,就要将江溪玥拖出去。她用手挣开两人的桎梏,看着堂上之人说道:“娘娘且慢,臣女有话要说。”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你毁我珍品,怎么难道你要抗旨不成?”皇后说道。
江溪玥强忍着内心的慌乱,看着地上的画,仔细的从脑海里搜索自己的记忆。
她走上前,拿起半幅被撕毁的画,观察了一会儿。她咽了一口口水看着台上的皇后说道:“娘娘,此画并未真品,而是一幅赝品。”
皇后看着她,眼神似有一丝闪烁,可就是这分闪烁让江溪玥坚定了她的猜测。
今日怎么看都是一个局,一个皇后设下的局。若是皇后真的如此爱惜自己的字画,又怎么舍得拿真品出来设局。
她看了一眼堂上之人又坚定的说了一遍:“皇后娘娘,此画是赝品。”
第30章
“真是笑话, 皇后娘娘的东西,你竟然说是赝品。乡君对字画既然都不了解,又怎么敢说娘娘的画是赝品。乡君莫不是吓傻了。”季湘得意洋洋地说道。
皇后说道:“来人, 拖出去。”
江溪玥看着座上之人, 举起了地上半幅画, 说道:“娘娘, 臣女确实对字画没有研究,可这作画的宣纸不对。苏熙是前朝的大家, 用的应当是前朝常用的纸, 产自皖南。材料是青檀皮和沙田稻草。纸质绝对没有此画这般细薄光润。”
“可这画被撕开后,没有墨汁浸染的空白处也依然光洁如初, 应当是当世改良后加了青望树的纸张。所以此画并未前朝所作, 乃是当世的仿品。若是娘娘不相信,可以请宫中鉴别画作的画师和制作宣纸的师傅前来鉴别。”
此画说完,皇后的脸色又僵硬了一分。
“若不是此画被撕毁,露出一点描白之处的缺陷,臣女定然也看不出真假。若是娘娘还不信,臣女也有一幅与苏熙同时期画家的作品,臣女愿意撕毁那幅画作同这幅赝品做对比, 真假便能一眼辨别。”江溪玥又说道。
皇后看了一眼江溪玥不再说话, 她说的有理有据,若是真的让画师前来辨别怕是还会惊动陛下。
她要是再强行说此画为真, 只怕连陛下都不会相信。
江溪玥见她还未表态, 只好再说道:“臣女刚刚突然想起来, 在臣女伯父家中似乎有一幅真品, 是伯父早年收藏的画作。若是娘娘真的喜欢, 臣女立刻休书给伯父, 请他将珍品运送至京都,献给娘娘。”
皇后的眼神顿时变了,若是她说的是真的,真品一旦送至京都与这假货一对比,她今日之计就会彻底暴露出来。
“罢了,既然是你伯父的收藏,我也不好夺人所爱。可你今日在我宫中失了礼数,毁了我的画,我也不能不罚你。你就去屋外跪两个时辰吧。还有这两个婢女,拖出去杖毙。”皇后说道。
江溪玥看着皇后,心里一阵大惊。那两个无辜的婢女本就没有错,却因为此事而失去了性命。她想要开口求情,却还是忍了下来。今日没有挨板子,已经算是走了大运。若不是她那个哥哥从小就爱了解一些稀奇古怪之物,她怎么会知道前朝和现朝所用宣纸的区别。
她的哥哥可是那种除了先生布置功课,什么偏僻难懂的东西都感兴趣的人。
江溪玥被公公拖到了宫外,她跪在了铺满雪花的地上。冷风呼呼的在她脸上刮过,将她的脸冻的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