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永璂跟前,瞧着他遍身漐漐微似有汗。
病态不重。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通体舒畅。”
听到他这话,便晓得,这药汗发的不错。
他这是痊病愈了。
慕容婉伺候他擦了汗。
被他这一折腾,也近晌午了。
“我走了,你可别在自己胡乱折腾来折腾去了!”
走前,还不忘叮嘱威胁他一番。
*
回到慈宁宫。
太后娘娘便唤她一道用膳。
席间,还探听慕容婉口风,问她愿不愿意在宫中长住。
慕容婉婉转拒绝了。
太后一脸失落,只道让她长入宫住着,当陪着她这个老婆子。
太后三番四次说,慕容婉也不好屡屡拒绝,只得应允。
在宫中待了大半个月,她一直侍奉在太后身侧。
她住在宫里头第一日永璂的病便好了。
他时不时地寻借口过来找她玩。
“自打阿婉过来,这十二阿哥请安都频发了。”
太后娘娘对着慕容婉揶揄道。
慕容婉羞赧。
岚月嬷嬷也跟着打趣道。
“容婉县主瞧着便是个贤惠人儿,谁见了不欢喜。”
“是啊,自阿婉过来,我这把老身子骨也轻快不少。”
慕容婉经常帮太后娘娘调养身体。
岁数大了,身体总是有各种各样毛病。
太后娘娘早年宫斗时、生产时,或多或少地免不得伤了身子。
太后倒是没有料想到,慕容婉的医术竟然这么高,甚至和太医署比较都略胜一筹。
自慕容婉给她调理身体,她身上诸多顽疾都得了缓解。
慕容婉还经常带着她一起练功。
慕容婉是不乐意早起的,但她还真的挺喜欢这个老太太的,为了她身子骨更康健,每日都带着她打拳。
不过这些都是在太后院子里低调进行。
倒是没有太多人知晓。
太后娘娘愈发红光满面。
太后钮祜禄氏原先可能还是夹杂些皇家面子功夫,欢喜慕容婉。
眼下瞧她心思澄碧,不掺和各种斗争,却也不蠢,更是心生欢喜。
不搞事、善良、关键时候又能看出关窍的技术人才,在哪儿都是个宝贝。
*
慕容婉一连在宫中待了大半个月。
时不时有跟乌拉那拉氏处于敌对方的妃子,过来冷嘲热讽她几句。
也有错综复杂的派系,或来拉拢,或是准备将她当枪使。
慕容婉多是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去。
这日慕容婉正打盹。
令皇贵妃娘娘差了宫人送来梅花糕。
慕容婉嗅觉灵敏,接过桂花糕,一闻便闻到里面有麝香。
慕容婉心头泛着一股诡异,这令皇贵妃真是奢侈。
麝香这般名贵的中药拿过来给她开神醒脑?
麝香具有兴奋子宫的作用,但她现在没怀孕,它的副作用对她而言完全无效。
吃了几口梅花糕,怎么讲,果然不愧是加了麝香的梅花糕,清清凉凉的,开窍醒脑。
这当真是“困了有人递枕头”。
吃了两口,困倦消散了,也不敢多吃,唯恐害了脾胃,就扔那了。
慕容婉是真不理解令皇贵妃娘娘究竟是怎么想的。
梅花糕多是甜而不腻,软脆适中。
这梅花糕倒是特立独行,入口清凉,别具一格是恐不惹人瞩目?
她思索一番,也捋出几条思路。
这梅花糕软糯香甜,多了分清凉自是会惹人瞩目,令皇贵妃娘娘便是真要下毒,也不会用这种法子。
是其他的妃嫔想要加害令皇贵妃?
亦或是令皇贵妃有何谋算?
想了一会子,便觉得她愈发闲了,竟然还揣摩起了别人家的宫斗来。
正收了心神,打算趁外头光正好,溜达溜达。
岚月嬷嬷过来传话,说太后娘娘要见她。
岚嬷嬷看到桌上吃了几口的梅花糕。
岚月嬷嬷脸色一沉,“容婉格格,这梅花糕是谁送来的,不似是慈宁宫的吃食。”
作为宫斗王者的贴身嬷嬷,那也是见识过各种惊涛骇浪血雨腥风的。
慈宁宫所有吃食、各宫娘娘、诰命夫人、命妇、格格公主等送来的一应礼物,都会被太后身边的心腹细致检查……
这梅花糕一瞧,便不是慈宁宫的吃食。
“令皇贵妃娘娘送来的。”慕容婉坦言道。
岚月嬷嬷走到前去。拿起一抹糕点,在鼻头闻了闻,眉头一凛。
“这梅花糕中有麝香。”
慕容婉低眉未语。
岚月嬷嬷琢磨不出这位县主的想法。
觑了她许久,也没见她有个说道。
一时之间也有些拿不准她的想法。
慕容婉起身,朝着岚月嬷嬷福身,“谢谢嬷嬷关心,容婉感激。”
她虽不准备追究,但面对别人的好意关心,总是要知道感恩的。
不管岚月嬷嬷是关心她,还是履行作为慈宁宫大嬷嬷的职责。
岚月怎敢担得起她的礼,当下侧过身,顺便扶起她。
“老奴哪里担得起主子如此大礼。”
“容婉尚且无孕,这梅花糕的东西倒也不甚歹毒,只是放了麝香。麝香口感清凉,放入这梅花糕中,也不过是提神醒脑罢了。”
慈宁宫管理上也算是铜墙铁壁,一只苍蝇飞进来,都得被宫人细致探究,恐是孙悟空变来的。
这事虽然蹊跷,放在容婉身上,她是不会深追下去的。
她躲了过去,便是罢了,躲不过去,便是命。
且她早晚会回到民间。
归于市井平淡也罢,入江湖血雨腥风也罢。
左不过是不会在这宫里头耗费太多心思,现在的慕容婉志不在此。
不过眼下,她定然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是老扎萨克郡王的女儿,她的命,定然也不会有人胆敢谋害的。
一旦她死,定然是举宫上下,彻底清查。
牵扯出来的人,便是有逆天的本事,也得不来好果子。
宫里女人,无外乎是争与不争两个选择。
争得终归,不外乎希望儿子女儿有个前程,后半生荣华。
从动机着手,从全局出发,七七八八也能揣摩个大差不差。
她是永璂未来的福晋。
让她坏了身子,没法生育,于永璂而言,却是个打击。
但远不至于在现在这个时辰下手。
现在乾隆皇帝身强力壮,立储之事,现在顶多小打小闹,上上眼药,多多展现自己的能力孝心,若是现在便大刀阔斧伤人根基,还早了点。
多做筹谋适得其反。
犯了皇上忌讳、惹得龙颜不悦,得不偿失。
慕容婉是不会查的,只当这事儿没发生,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但这里是慈宁宫。
这糕点又好巧不巧地被岚月嬷嬷看到了。
这事定然会被精心查探着。
果不其然,岚月嬷嬷摇了摇头,一脸不认同地看着她,缓缓开口。
第 47 章
“县主,话不能如此说,一来,慈宁宫膳食均是按规矩置办,二来,这梅花糕合该软糯,方子中从未有过用麝香一说,再来麝香终归是寒凉的药物,用多了,唯恐伤了身子。这事蹊跷,透着诡谲,恐怕不是一枚梅花糕这般轻巧,不得不精心。”
“老奴还是得将这事禀了太后娘娘。”
说罢了,瞧了一眼面容白净的慕容婉,她心善,她看在眼里。
慈宁宫上下都欢喜她,宫人身体哪里不舒了,无论贵贱,她都会细致给出治疗法子。
便是她也得了她不少帮助。
便忍不住又道,“老奴知道县主为人洒脱,不拘小节,但有些事儿,还是得防着。”
岚月嬷嬷对她好,慕容婉念在心里。
慕容婉点了点头。
“谢谢嬷嬷,容婉在宫中能得太后青睐,嬷嬷精心照看,是容婉的福气。”
岚月嬷嬷喜欢慕容婉这份通透,听到慕容婉这般说,一脸慰藉。
岚月嬷嬷拿起桌上桂花糕,连着盘子一道拿起。
抿了抿嘴,才道出此行目的。
“太后娘娘说头疼,寻你过去呢。”
“嬷嬷,稍等,我去拿银针。”
待得慕容婉取出银针,岚月嬷嬷还拿着梅花糕没放下。
俩人一道朝着太后处过去了。
太后瞧见了慕容婉,脸上瞬然笑开了花。
又瞧见了岚月嬷嬷手上的梅花糕,心头也有想法。
岚月嬷嬷想开口。
慕容婉率先走到太后跟前,抢了她开口的时机。
“太后娘娘,容婉先给你用针,两刻钟的功夫,您这头痛的毛病便可缓解。”
岚月嬷嬷将盘子放在一处桌上,宫女拿来酒。
慕容婉每次扎针的时候,都要用这液体。
宫人们瞧着新奇,只当是什么神药。
她解释道,“就是寻常酒,蒸馏的时候浓度大点便是。”
她做的酒精,消毒用的。
寻常的白酒也可以用来消毒,左不过在京城日子闲得蛋疼,她就提炼出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来消毒用。
她又没心思管后宅阴私,宫斗宅斗,官家小姐、后宫妃嫔一应斗争,她混不参与。
流言蜚语,纯当耳边风。
她也不敝帚自珍,酒精的制法,但凡感兴趣的丫头,她都教授。
手上消了毒,又在准备扎的几个穴位处用酒精消了毒。
便给太后娘娘扎上了。
太后钮祜禄氏知道那盘子梅花糕是有说头的。
但头痛得紧,慕容婉便想着,等扎完了针,待得她头痛缓解了,再说。
万一动了怒,加重了头痛。
太后的头痛,是颈椎病的问题,她的头饰太重了,压迫颈椎,加上常年不运动。
这次又受了风。
太后也晓得她这份体贴。
两刻钟时间到了,慕容婉便给她把针拔了下来。
太后娘娘缓缓睁开眼。
只觉得头一阵清醒。
“唉,哀家的阿婉啊,要不你住在宫里头得了。”
慕容婉笑了,摇了摇头。
“太后娘娘若是信任,可以寻几个宫人或者从太医院处寻几个医差,我教他们便是。”
太后长叹一声,了然中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失落。
“你这丫头,自是不愿在宫里头陪着老婆子磋磨时光。”
“只是你毕竟是……毕竟是十二阿哥的嫡福晋,总是少不得为你不欢喜的这些东西花费时间的。”
慕容婉的性子不掩不遮,这些时日的相处,她的性子也被摸个透彻。
慕容婉眸子润润温温,脸上仍带着浅浅的笑。
她的性子善良,却也自带倔强
那是必然不愿意被拘着的。
“那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不也出啥大岔?”
听到这处,太后娘娘摇了摇头,捏了捏眉心,“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许是你没有娘亲,替你打点为你深远谋划,才养的你这性子。”
太后同她处了这些时日,当真是欢喜她。
慕容婉念道,“生灵的寿命有长有短,蜉蝣生于水,有者朝生夕死,不过一日寿命。但这一日的生命许是存于天地之间的价值。生死有命。”
听到慕容婉这话,钮祜禄氏一脸哀戚。
“你这丫头不信佛不信道,倒是活得比我们这些信佛信道的人更脱俗。”
说罢了,点了她额头,不再多言。
转头看向了岚月,问道。
“这糕点是怎么回事?”
伤心片刻,太后钮祜禄氏就将心神收了回来,声音冷然。
岚月嬷嬷上前,将事儿跟太后娘娘叙述了一遍。
太后娘娘眸子微冷。
“眼下,令妃娘娘刚解了禁足,倒是越发嚣张了。”
从岚月嬷嬷那听到慕容婉对此事的态度,太后钮祜禄氏,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说来,慕容婉这性子,宫中还真是独一份的。
自她钮祜禄氏出生起,便没有见得过这般性子的女子。
用她的话说,“我出身蛮荒,长在一群大老爷们中,自是有着许多男人的坏毛病,比如乐得吹牛说大话,好面子不欢喜沾了别人的光,民间长大的自有民间的风格……”
她这话回的虽然带了几分遮掩,管中窥豹,也能瞧出几分东西来。
慕容婉也不能直白说,你们玩的那些东西,我看着没劲,也懒得琢磨。
太后欢喜她,也乐得多护着她宠着她。
在太后的眼中,慕容婉是个孙辈,便是有害人之心,利益来看,也害不到她以及她心尖上人的头上。
便是真耍心机玩心眼,慕容婉也只会是她的助力。
遑论她无害人之心,且心思澄明。
只是奈何慕容婉不欢喜在宫里头耗日子。
太后也舍不得跟她灌鸡汤,说宫里头多好多好,若是赢得宫斗,便是一生荣华富贵。
她这一生,虽然爬到了顶峰了。
却着实无法平心说出一句,宫里头的日子美好。
她以为爬到顶峰,这一生便是睥睨天下,眼下见了慕容婉,反而艳羡她的人生观。
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学不来。
*
第二日,清晨。
妃子过来请安的时候,太后一派祥和。
皇贵妃带头说着好话、吉祥话。
今儿个,也没有人在太后这处胡说,惹人不快。
说了几嘴,太后就以头痛为由头,遣散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