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正中,一束红色的灯光亮起。
不知为何,这次的舞台装饰并不华丽,甚至称得上十分简陋。但这并没有让观众失望,反而再次勾起他们的好奇,期待之后会有怎样的惊喜。
下方的展示柜如期升起。
但与预期不同,会场鸦雀无声,沉默中压力与恐惧默默滋长。
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那“展示柜”与之前的都有所不同。
它被做成了石质棺材的样子。红色打光下,青灰色的石棺旁飘起零碎的灰尘,几乎把时桃的记忆抓回秋猎那一天。
主持人对这场景似乎毫无预期,尴尬地打起了圆场:“竟然是……哈哈,看来血心石的确十分特别,也让我们更期待它的真面目——”
但他话只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话筒中传来诡异的碾压声。
咔嗒咔嗒,好像被什么吞吃入腹似的。
时桃像是心脏被人捏住,瞬间汗毛直竖,猛地站了起来。
在观众的惊叫中,一道血红结界拦在舞台前。
而帷幕后,一条黑色巨蛇吐着信子游出,嘴角嗒嗒往下坠着赤红的鲜血。
观众席上终于爆发尖叫。人潮在狭窄的座椅缝隙穿行,推搡着向场外涌出。
但魔蛇之外,竟然还隐藏着其他魔物。状似蝙蝠的魔兽在头顶穿插着吊灯飞过,不时向下方的人群发起攻势。
魔蛇已经游下场,时桃逆着人潮挤到舞台下方。
在她的注视下,石棺盖顶咔嗒向下滑去。
里面躺着的是一位中年女子,她的肤色在黑色羽绒服下更显惨白,乌发尽数散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而那双手上,分明爬满紫色痕迹。
尖叫、哭喊、踩踏,会场在突如其来的魔兽袭击中乱作一团。
而时桃默不作声,看着眼前的字幕。
【她叫年娆,是年若海的小姨,他之前经常向我提起。年娆独自抚养年若海成人,就像年若海的母亲一般。】时桃身后魔兽奔袭而来,她反应奇快,迅速在身后用灵气打出一道盾牌,挡住了魔兽的攻击。
只是挡过这一击后,她眼尖地在会场门口看见了那个人。
年若海拨开会场人群一路逆行,目眦欲裂地望着屏幕上的年娆。
第33章
当年若海大喊出“小姨”时,时桃的太阳穴在这悲壮的氛围中抽痛了一下。
小黑已经飞出时桃怀中,在她身遭驱赶其他魔兽。才几分钟的功夫,方才极尽奢华的会场已经变得混乱不堪。
这会场的观众中有很多不是修真者,在魔兽的袭击下根本没有自保能力。而魔蛇速度极快,在更多观众逃离会场前堵住了出口。
池雅用灵气聚起几道法阵,将身旁四处躲避的观众保护起来,其他正义之士也纷纷拿出灵气或法器,减少魔兽对观众的伤害。
但越来越多魔兽从后台甚至通风口中钻出,其中不乏中级和高级魔兽,修真者们越来越吃力。
池雅挥剑将空袭的蝙蝠横腰斩断,黑血逩射而出,在她雪白的裙摆上染出一道墨色,但她看起来就像毫不畏惧。
池雅身后,一对人类父母正抱着狂哭不止的孩子躲在桌下,向她投去担忧眼色。
“别担心。”池雅小声安慰,但她的声线明明也已经有几分颤抖。
作为上次石棺事件的当事人,她想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也比任何人更没有自信能赢过这场战斗。
这不是与魔兽的战斗,而是与玄戾的战斗。
但她是天界圣女,即使再恐惧,也绝不能表现出半分。
一手施放法阵,一手斩杀魔兽,池雅的体力消耗极快,已经隐隐感受到有些不支。
视野角落捕捉到黑色物体一闪而过,她转身挥击,剑身准准刺过偷袭的魔猴,却感受到背后突然攀上一阵寒意。
在身后人类的尖叫中,池雅将一道灵气灌入守护法阵,闭上眼等待痛楚的到来。
但是她并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刺痛。
一滴温热的黑色血液溅上手臂,池雅惊喜地转过身:“阿泽?”
但映入眼帘的分明是那个一身淡粉长裙的姑娘,明明是柔情无限的颜色,此时却被她穿出几分飒爽。
“什么阿泽?”时桃背光而站,回头看她一眼,“是我啊。”
【我知道自己出现得不是时候,但即使我再没有自信,也不想再在他们面前露怯半分,我将不再胆怯,而是鼓起勇气追逐属于自己的爱情。】时桃十分之无语,都到什么时候了,这字幕竟然还在讲这“我爱你她也爱你所以我不敢说但是我会改变自己去追爱”的苦情故事。
她将手中锋刃送出,刺过袭来的魔兽,继续感叹:我明明来得很是时候!
“时小姐……”池雅得了救,手中的守护法阵更亮了几分,但她仍有些着急,“我以为你会去石棺那里。”
同为上次石棺事件的亲历者,池雅对这次的石棺同样好奇。
时桃的确很想去,问题是有结界挡着,她根本进不去。
结界是一门很复杂的学问,和其他仰仗灵气天赋的法术不同,结界对符咒和各类小术法的要求极高。她曾翻阅过《结界学》,结果内容太过庞杂,很多东西根本看不懂。
好在还有个年若海,他虽然天赋一般,但平日里学习很刻苦,对这种枯燥的学问也有些研究。
况且里面睡的还是他的小姨,他没有丝毫犹豫就留在舞台前破解结界。
但年若海一人多少有些吃力,在他“有没有搞错你竟然给我留下一只鸟”的怀疑目光中,时桃将小黑留在他身边,自己则抽身到池雅旁帮忙。
在时桃的帮助下,池雅这片区域终于缓过来一口气,而会场其他区域也在谢行舟等人的保护下勉力保持安全。
时桃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照张奇的说法,石棺和玄戾息息相关。
但是这魔兽来得实在太蹊跷,会场坐落在潮都市中心,进出都守卫森严,里面更是有上百名工作人员,怎么会有这么多魔兽突然出现?
玄戾真能强到不声不响将这样一大群魔兽在人眼皮子底下塞进会场?
况且这些魔兽的打法也怪得很,时松时紧,像在把握着一个度。时桃有八成把握:这次的袭击是人有意为之。只是她不明白,用了什么手段才能掌控暴戾无度的魔兽?
更让她心惊的是,既然这次暴动是某人的计划,那秋猎时灵兽山的暴动也可能不是意外。
虽然谢行舟的剧情已经走不通,但现在的新剧情恐怕不比他的那条安全。
时桃和池雅一个强攻,一个严守,两人相互配合,成功躲过又一波魔兽的攻击。
不知过了多久,舞台的结界终于震荡起来。像是畏惧一般,会场内的魔兽随着结界震荡停下了动作。
时桃捡起落在地上的灵石,向会场上方望去。
密密麻麻的蝙蝠停留在吊灯上,将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生生包成了黑色。或许是承重太多,吊灯啪嗒一声往下一坠,扯出几串天花板里粘连的彩色电线。
而那魔蛇和蝙蝠一样,只启动了防御姿态,吐着信子往后稍稍退缩,像是在畏惧什么,又像是被什么支配了。
“还差一点!”年若海在舞台下方喊。
他脚下的工具箱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符咒和法器散落一地。
时桃抱起裙摆在膝盖上一扎,看向身后为自己展开守护阵法的池雅:“圣女,待会要辛苦你们掩护我,拜托了。”
池雅瞬间明了,将剑尖指向时桃,空中浮现出一道蓝色法阵,为时桃再次加上一道庇护。
时桃不再等待,踹掉高跟鞋,赤着脚向舞台快速跑去。
这暴动来得蹊跷,救援队伍迟迟不到,修真者很多都已经筋疲力尽。而她在一个月的休憩和锻炼后灵气充沛,况且也算有一些“石棺受害者”救援经验。
没有比她更好的入梦人选,更何况她很怀疑这事件和主线剧情大有关系。
时桃双手结印,聚起白色灵气往结界表层送去最后一击。
眼神往舞台上方一凝,她不着痕迹地在击破结界的同时震碎两台离她最近的摄像机。
有一些东西还是不被看到的好。
“真的没问题吗?”年若海在她身旁问。
时桃摸了摸藏在裙下的收纳袋。经过上次的梦境一战,她明白不仅是人,其他含有灵气的法器也是可以正常带进梦境使用的。
为了以防万一,她最近找人画了一沓隐身符,还囤了几十件法器,把收纳袋塞得满满当当。
“交给我吧。”自信.jpg。
随着结界打破,魔物再次乱做一团,以魔蛇为首领,聚成一道黑色的恐怖洪流向舞台中央涌去。
时桃望着在她头顶盘旋的裴云轻,给了他一个微笑。随后迅速抽出几道符咒,在石棺附近支起一道坚固的保护屏障。
屏障在时桃掐诀后应声而出,将屏障里外隔成两个世界。虽然时桃什么都没有说,但裴云轻知道那笑容是为了让他安心。
而时桃的确做好了充足准备,就好像知道自己迟早会身陷险境一样。
望向袭来的汹涌魔潮和在舞台前不知所措的年若海,裴云轻从身上衔下一支羽毛。
这羽毛倏尔向下,在年若海被魔兽淹没前为他劈开一道保护障。
在领头的魔蛇张开血盆大口前,年若海条件反射地愣在原地,用手臂挡住自己,等抓回一丝理智时,脑中“死定了”三个字不断徘徊。
在生命最后一瞬间,他想起了年娆对自己的劝阻。
是不是真如年娆所说,他根本不该去碰那些灵石?如果他不去在意自己的赐福血脉、也不去想母亲的过往,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然而随之而来的并非剧痛,而是一股让他十足熟悉的感觉。
他曾在感应妖命石时体验过这感觉。
看向漂浮在身前的黑色羽毛,他的瞳孔在惊讶中微微震颤:“这是……”
魔兽的尖啸中,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头顶出现,这声音明明清冷异常,却让他心尖战栗。
“你不能死在这里。”那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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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光爆闪中,时桃紧紧闭上了眼睛。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
但是这次的梦境似乎和上次很不一样。
神识代表着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和池雅宁静自然的神识不同,在年娆平静开朗的的表象下,她的神识似乎十分混乱。
在黑暗中,时桃眼前忽而闪过许多景象,一会是青葱校园,一会是写字楼,一会是年娆的家。
她不确定这些景象是年娆混乱神识的一部分,还是食梦魔在搜刮她的记忆,寻找最好下手的那一段。
记忆回闪在年娆家中定格一瞬,那时的年娆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刚打开家门,就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下班后的轻松表情不复存在,沉重和愕然取而代之。
房间里传来婴儿高亢啼哭的声音。
时桃松下一口气,这就是年娆的梦了吧。
但很快,这个片段也被掠走。
时桃已经觉得有些晕了,心想这场景交换在生理层面的冲击强度跟在游乐场看全息恐怖电影的效果差不多吧。
在经历飓风般混乱的回忆后,时桃没想到自己会在公交车上醒来。
这景象因为太过寻常而显得很不寻常。
她开始提醒自己:年娆是年若海剧情线的重要人物,更重要的是,她是年家的人,而年家是被赐福过的血脉。在她的梦境里,很可能会有一些关键信息。
擂了一把眼睛,时桃提起精神打量这个陌生的梦境。
从车厢的装饰上来看,这车的款式十分老旧。座椅像是几十年前的款式,蓝色的布面罩布脏的脏、破的破。此时她坐在车厢里的最后一排,前排的座位并没有坐满,但是乘客并不少。
时桃有些愁。
她虽然很喜欢年若海这条剧情线,也知道年娆对年若海的意义很重要,但是对年娆并没有多少了解,印象也谈不上多深刻。
这为她此时的行动带来了一点阻碍。
年娆的外貌清秀,但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光看这些人的后脑勺,她还真没法从里面找出年娆。
但是这问题很快迎刃而解。
因为在平静得很不寻常的车厢中,有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前排扯着嗓子问:“小姨,我们还要多久下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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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圣女:凶手一定是玄戾!(正直)
黏在兔子旁边的玄戾本人:?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第34章
循着这小孩的声音,时桃终于在车厢前排发现了年娆和坐在她身旁的年若海。
时桃在心中对年若海竖起了大拇指:好孩子,没白帮你。
这时的年娆看起来比上个场景中成熟几分,此时正是冬天,她和年若海都穿着普通的棉服,乍看上去和普通的母子没有什么不同。
年娆摸了摸年若海的头:“快了,还有两站就到了。”
这时的年若海看不出半点乖戾,乖乖坐在椅子上晃着腿,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剥下纸皮含住了。
只是与现在一样,年若海长了一对金色瞳孔。哪怕他再乖巧,身旁的人类都不太敢靠近他们。
时桃掏出一早备好的隐身符,在车厢后排掐诀,身形隐入虚空中。又想了想,从收纳袋里掏出一双运动鞋穿上了。
等候下车的间隙,时桃往车窗外眺望。
这似乎是一段远离都市的小路,窗外目所能及之处田野万顷,但远处分明仍是一片黑色,提醒着时桃这仍是梦境。
汽车在乡间车站稳稳停下,时桃跟着年娆和年若海下了车,这才发现年娆手上提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塑料袋,里面装得鼓鼓囊囊。
塑料袋口,几根香烛露出了尾巴。
时桃了然,想来年娆这是带着年若海来祭祖了。
只是为什么祭祖这种事会在她心中这样重要,以至于成为食梦魔犹豫许久选出的回忆片段?
很快,她摸到了答案的边角。
年娆带着年若海走上乡间小路,她表情温柔,牵着年若海的手,轻轻问:“小海,有没有想好今年要跟妈妈说什么话呀?”
时桃悟了,年若海双亲早逝,年娆祭的是年若海的母亲。
“有。”年若海将棒棒糖从嘴里拿了出来,在裤兜里掏掏两下,拿出一张叠好的纸。
小小的年若海开始捧读自己早就列好的答案:“妈妈,我又来看你了,不知道你在天上过得好不好。”
时桃跟上两人的脚步,侧耳听年若海的小作文。
“我今年上小学了,姑姑说,只有认真学习的小朋友写的信才能被天上的人看见,所以我认真学习,每门课都考上了95分。”
“今年我也想对你许一个愿望,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