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和事实背道而驰。
玄戾现世,“正派人物”们已经忍不住了,这一招走得太急,将那群野心家的磅礴斗志暴露得彻底无比。他毫不怀疑,不出两月,潮都这座繁华的风水宝地将沦为被竞相争抢的城池。
雨下得大了起来,滂沱的雨幕中,身旁时桃的呼吸却很平稳。
时家将时桃保护得太好,哪怕她展现出坚韧的一面,时雪松也从未想过这个妹妹竟然会主动加入到这场战斗。
时桃本不该来。
但时桃做得又实在太好,他不得不承认这点。
在会场挺身而出保护观众也好,成功走出梦境也好……她甚至在入梦前还能分神去破坏摄像机,也不知是无意为之,还是真的懂得在镜头下保护自己。
看来帝修将学生教得很好。
时雪松看了一眼震动的手机,接起了电话:“鹊叔,我刚想打给你……会场和灵月阁我都去看过了,灵月阁那边果然有陷阱,还好听你们的话做了准备,不然被炸伤都是轻的。”
他冷笑一声:“跟我们之前猜的一样,那血心石压根就不是什么妖命石。恐怕跟‘裴云轻’一样,都就是天界用灵月阁放出来的幌子。”
“也好。”电话那头的鹊叔沉吟,“谢承宁确实是个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稍微逗两下就能露出狐狸尾巴。”
时雪松摩挲着方向盘,谨慎问道:“妖主状态如何?我们有没有其他需要做的?”
鹊叔默了默:“他没事,倒是你妹妹怎么样了?”
“刚从医院出来,医生说没什么问题,我在带她回家的路上。”时雪松将车一路开上高速,觉得鹊叔的话题拐得实在有些生硬,“怎么了吗?”
电话那头,鹊叔在裴云轻的注视中咽下了吐诉八卦的冲动:“……没什么,顺口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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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反应过来的是听觉,窗外风吹得树叶哗哗响,偶尔有几声鸟叫。随后赶上的视觉,入眼是一片粉色帷幔,上面零星坠了些玩偶状的装饰。
时桃一把掀开被子,望着窗幔聚焦起涣散的意识。
回过神来,她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翻下床去摸自己的收纳袋。她实在是懵了,走出梦境后脑袋迟钝得不行手握玄羽,她如愿看到了这道具的完完整整的字幕。
【道具:玄羽·守心】
【物品描述:这是一支黑色的羽毛,不知道是从哪只鸟身上揪下来的。】【可使用次数:2次】
【用途:为使用者提供守护效果一次,在某种条件下似乎可以窥见神秘的回忆。】惑心、守心。这两支羽毛的名字就跟双胞胎兄弟似的,明晃晃地亮在这。
年思柳当年拿着惑心羽,被觊觎到最后性命都赔上了,可见这羽毛跟从玄戾身上随手揪下来的其他羽毛很不一样。
而这样珍贵的东西,时家竟然真的舍得放在自己身上。就算她不是“时桃”本桃,也被感动得心下有些酸涩。
将玄羽收进袋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时家,身上的衣服都被换成了睡衣。
时家不愧是妖界大家族,时桃这房间大得出奇,明明里面的家具都是按沉肃古典的风格选的,偏偏又这里放个娃娃那边挂个星星灯,房间里凌乱里透着点古怪的温馨。
时桃正想在这房间参观参观,门就咔嗒一声开了。
开门的侍女呀地一声,朝身后激动地喊:“小姐醒了!”
时桃:……这是什么重生小说标准开头?而且她没看错的话现在也才八点多吧醒了就醒了有什么好大呼小叫的!
然后她才知道,自己这一睡就是三天。
这几天时雪松找过医生来检查,都说她没什么问题,只是睡得沉了些,最多是因为入梦而带了些后遗症。
时桃的确感觉身体除了有些乏累,其他一切正常。
虽然据她观察,剧情已经变得极其不正常。
玄戾现世,之前缄口不言的媒体就跟疯了似的大肆报道。新闻信息铺天盖地,渲染着战火一触即发的恐怖氛围。
更让时桃无语的是,自己还偏偏莫名其妙地在这新闻里插了一脚。一夜之间,她从风评极差性格恶劣的关系户摇身一变,成为了从玄戾手中保护无辜群众的女侠。
[回顾灵石品鉴会:妖族少女挺身而出突破重围,成功救援无辜人类]往下看两眼,全篇都是胡扯。
且不说会场的魔物从何而来尚未可知,当时那么多人,可都看见了玄戾一脚把魔物踩个半死,用脚趾想都知道他绝不是主犯。
但那照片分明就选了个绝佳的角度,拍得像玄戾指使魔物袭击观众一样。
黑的都能被说成白的,白的也能被说成是黑的,掌握唇齿喉舌的人动动嘴皮,就能把真相变成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现在的事是这样,以前的事谁知道是不是?
时桃放下报纸,尝试召唤球球,至少问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但球球毫无回应。
她身前缓缓浮现出闪烁的字幕,这字幕显然已经随着剧情一并崩坏,在阳光直射下照出一道道诡异的色块。
方框里只有一条冰冷的系统提示。
【操作错误!错误代码:6574395】……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呢?
就好比在一家公司辛辛苦苦勤勤恳恳打了半年工,结果干完一个大项目后回到公司,却发现公司门口已经贴上封条人走楼空。
愤怒自不必说,时桃感觉自己的拳头已经捏得能杂碎木质的床头柜了。
在这之外,更多的是绝望心情。但这绝望之外,又偏偏还有点希冀在兜着底。
抽丝剥茧,这字幕系统也不过是为了剧情服务而已。玄戾现世,原来几十条剧情线的确都走不通了。
但是她的任务并没有失效,至少在她捏住玄羽时的物品说明字幕依然正常。
时桃凝固的面色稍稍舒展,复而眼神坚定地看向手中的玄羽。
她需要找到自己的“女主角”。
第36章
天界皇城,高塔的长廊上一前一后走着两道人影。
走在前方的男子银发束作马尾,快步流星,步履不停。后方的女子一席蓝色正装,提着裙摆跟在后面,步履显然十分吃力。
池雅在前天的战斗中受了伤,此时腿上的伤口刮得生疼,步伐越来越缓慢。她望向前方越来越远的背影,还是喊了出来:“阿泽!”
但花泽显然没有等她的意思,只是停也不停地向前走。
今天花泽代表花家出席天界议事会议,池雅本想带伤出席,但消息晚了一步,到会场的时候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按照神谕,圣女一手持天平,一手持剑,代表着公平与正义,天界议事需有圣女在场。
但这几年来圣女的位置逐渐被边缘化,几日前玄戾现世,长老以池雅身体不便为由为她推拒了几场大会,如今更是提也不提一声了。
池雅在失望之余不乏心焦,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知不觉顺着手指溜走了。
而她什么都抓不住。
“花泽!”池雅终于放弃了好声好气地磋商,停在原处对花泽喊出了声,“品鉴会那晚你到底去哪里了?”
腿上的刺痛越来越剧烈,池雅又痛又委屈,平日里再高高在上仪态端庄,此时也还是放下了姿态,声音里带了些哭腔:“我们谈谈好不好?”
长廊前方的花泽终于愿意为她停顿脚步,但转过身时的语气却分明十足冰冷:“圣女,您还是回去休息一段时间,保重身体为好。”随后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池雅缓缓蹲坐在地,看着裙摆上濡湿的血迹,鼻尖微微酸涩起来。
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池雅想不明白……又或者是一厢情愿地不愿意想明白。
谢行舟缓步踱到池雅身旁,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问她:“失望吗?”
虽然现在的模样十分狼狈,但池雅还是挺直腰杆,瞪着发红的眼睛给了谢行舟一记眼刀:“你呢?特意告诉我阿泽的事,现在又来看我这幅样子,你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谢行舟知道自己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确实很欠揍,他稍加收敛,前后看了几眼,见旁边无人,在池雅前面席地而坐。
“圣女,我知道你从小就看我不爽,但有些事情上还是不带私人情感为好。要是那天花泽干的是顺你心意的好事,他又何必藏着掖着?”
“那天晚上我们都在场,你是亲眼看见玄戾击溃场上魔兽的,但这几天的新闻是怎么说玄戾的,你也都看见了。”
谢行舟虽然做人并不牢靠,但做事总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更何况他口中所说句句属实,池雅心下动容,也无法反驳。
这位圣女虽然天赋异禀、刚直不阿,但也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格,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此时她明显有几分动摇。
谢行舟拿捏得稳妥,在这天平上又加上一层砝码:“圣女,秋猎时的石棺事件,你难道觉得是偶然?食梦魔智慧低下,在场那么多人,偏偏就能那么准地抓住你,你就不觉得奇怪?”
池雅正欲起身时动作一顿,她猛地抬头,眼神中分明是被刺痛的难以置信:“你是说……”
其实谢行舟并不完全确定,只是品鉴会后心觉古怪,这几天终于从暗线得到了一些消息,拼拼凑凑,秋猎中石棺事件的真相就八.九不离十了。
老狐狸们要利用石棺造出势头,第一位棺中人必定是一位自带流量的人物,在场还有谁会比圣女更能博个噱头?
而秋猎中离圣女最近、最方便对圣女下手的只有一个人。
“花泽对你不仁,你又何必对他有情有义的?”谢行舟看似诚恳,但要是时桃在,准能看出他这模样就是在算计人,“你要是觉得我说的是事实,我就继续往下说。”
池雅眼睫闪动,咬着牙强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坐在原地哽咽许久,她朝身前的谢行舟投去清明又愤恨的眼神。
从她犹豫的那一刻起,她执着的感情,懵懂炙热的无暇初恋都有了裂缝。
谢行舟:上钩了。
要是知道那群老狐狸故技重施陷害玄戾,甚至以伏玄戾为掩饰剑指人界,眼前这一肚子正直心肠的真·圣女不可能坐得住。
他掏出早就备好的纸巾递给池雅,一脸笑容温和纯良,转眼就做出了一派正道模样。
眼见就要将圣女拉到自己这队,谢行舟又突然想起自己被时桃诓骗和被裴云轻要挟的样子。
……这次得跟池雅签个契,防止被反捅一刀。
在谢行舟为自己的宏图大业拉盟友时,时桃也没闲着,她很忙。
越是焦虑,越是觉得不可控,就越想抓点什么在手里。所以趁时家人不在,她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火急火燎地干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把时家翻了个底朝天。
拜托,这可是游戏里压根没出现过的隐藏地图诶!按照常理,肯定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时桃拿出了玩密室逃脱的胆大心细精神,把跟着自己的侍女都赶走,从阁楼翻到酒窖,每个地方都看了一遍……还真什么都没找到。
最后她都快放弃了,还是挣扎着又跑上跑下,铺开灵气查了一遍。
攒灵气不易,且用且珍惜。
用上灵气后,还真让她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夕阳的余晖透过狭窄的窗照进昏暗的旧书房。这房间在一楼,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有用过,书架书桌上都被罩上了防尘罩。
说来也古怪,这三层豪宅的角角落落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偏偏这房间粉尘呛人,像是很久没有人进来过。
第一次查房时,时桃只大致看过一眼,觉得这房间怪得很。这次用上了灵气,才察觉出怪在哪里。
时桃跑上跑下,一身休闲服已经灰扑扑一片,此时毫不顾忌,找准了地方就伏下身子,将半边脸贴近木地板,咚咚叩了两下。
悄悄躲在门外的侍女对视一眼:完了,小姐一觉起来真的神志不清了。
但时桃不但没有神志不清,反而清醒异常,心脏也咚咚狂跳起来。
这下面的法阵布得隐秘,不仔细感应还真的很难察觉,只是灵气一渗进去,就像是被挡住了似的,再难往下走。
是结界。
接连两次在结界上碰壁,时桃已经有些悔了。
她才穿越几个月,不可能这么快就把结界吃深摸透,她后悔的并不是没有钻研结界学,而是没有多备几个会结界的人才在身边。
现在把年若海叫过来肯定是不行的,但她倒是有八成把握:有一个人应该会解结界。
而她正巧想跟这个人谈谈。
这正是她想做的第二件大事。
第37章
裴云轻正在看着电视发愣,眼前是鉴赏会的新闻重播。
“干嘛呢。”鹊叔大手在裴云轻面前一晃,将他从思考中扯了出来。
裴云轻喝下一口水,眼神在电视前飘忽:“没什么,想点事情。”
看着电视上三界代表对鉴赏会事件的激昂陈词,鹊叔也在沉默中轻轻摇头,看完整篇报道,才兴致缺缺地点评:“一百年了,这群老东西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啊,就不觉得太老套?”
上次用这套办法装得可怜兮兮,扬言玄戾祸世,三界遭殃,结果呢?天界不仅没有遭殃,还将玄戾连根拔起,夺走妖界守了几千年的伏魔锁。
这百年来人界在科技上发展势头猛劲,老东西们故技重施,八成是看得眼红心也痒。
只可惜天帝最中意的大儿子心太急,一收到“玄戾杀了裴云轻夺石”的独家消息,就忙不迭地造出假象,证明手持妖命石的人界天才在自己手里。
看到那张谢承宁带着“裴云轻”在灵月阁现身的照片时,鹊叔的嘴角都快笑到了耳根子上。
一般人认不出来,但是在妖界术法浸淫了快千年,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用替身符做的假人。
——太好笑了,明明裴云轻在时家小丫头肩膀上玩换装小游戏呢。
现在裴云轻不仅没死,还在帝修把期末考给考完了,不知道谢承宁心情如何?
“对了,你考得怎么样?”鹊叔调了个频道,漫不经心地问。
裴云轻知道他这是没话找话,“还能怎么样?就算考个全校第一,明年也不能拿个奖学金赞助小金库啊。”
按照如今的阵势,平稳安全的校园生活怕是要离他远去了。
也好,再也不用戴着那条项链扮成女孩了,那些奇怪的字幕也再没出现过,虽然生活没有因此变得平静,但也少了几分不快。
倒是回到帝修探查情况时,意外得到了一些消息。
校委会吵得不可开交,三界的老师本就观念不合,平时为了学术研究还能勉强凑在一起,现在矛盾都摆在了明面上,以张奇为首,人界的老师纷纷对帝修最新的研究提案表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