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舒点头,“二十四五啊,可曾想过娶妻成家?”
秦训眉头皱起,“回王妃话,不曾,秦训无所依,朝不保夕,名字都是王爷所赐,何以安身立命?娶妻不过是害人害己。”
安舒放下茶杯,缓缓摇头,“话不能这么说,你现在是镇北王府的管事,不需要再刀口舔血,只要你愿意,这镇北王府就是你的家,你可以在此安身立命。”
“多谢王妃厚爱,秦训担当不起,镇北王府,是王爷与王妃的家。”
秦训油盐不进,安舒干脆直说:“其实是这样的,我身边的婢女,翠珠,她觉得秦护卫是个不错的人,你们二人刚好到了男婚女嫁的年纪,我便来问问秦护卫的意向。”
秦训低眼,身体止不住的绷紧,而后放松下来,硬邦邦道:“属下,不愿。”
“当真不愿?翠珠人很好的,善良又单纯,长得还挺周正。”
“当真,翠珠姑娘自然很好,是秦训配不上翠珠姑娘。”
秦训回答得斩钉截铁,安舒无奈叹了口气,不愿就不愿吧,她也不能勉强。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翠珠可能要伤心了,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情窦初开就遭到拒绝,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跟翠珠说。
秦训看了安舒一眼,“王妃不必为难,属下会亲自将鞋还给翠珠姑娘,当面与她说清楚,是秦训辜负了翠珠姑娘和王妃的好意,与王妃无关。”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安舒去厨房做午膳,心里一直想着怎么安慰翠珠,不小心烫了手,差点把锅给丢出去。
青釉忙过来查看,将安舒的手放进凉水中,“都红了,一会儿可能起水泡,王妃您先忍忍,奴婢这就去找医正拿烫伤膏。”
“行,你去拿吧。”
青釉离开,安舒又在冷水中泡了一会儿,便接着炒菜。
这点伤其实不严重,只是她现在皮肉过于娇嫩,看上去红得有些吓人。
最后一个菜起锅,安舒接了些水在锅里泡着污垢,虽然现在不用她洗碗,但习惯使然,接水泡着,一会儿要好洗一些。
去拿烫伤膏的青釉回转,步履匆忙,差点把打杂的婆子撞倒。
安舒笑道:“小心一点,不用着急,这点小伤不要命的。”
青釉脸色凝重,“王妃,永澜侯府来人,说翠珠出事了。”
“什么?!”安舒笑容僵住,“出什么事了?去找我娘取些旧衣服,怎么会出事?”
青釉摇头,“奴婢不知,来人看样子挺急,奴婢便立刻来告知王妃。”
“来人在哪?快带我去!”
安舒也顾不上那些菜了,跟着青釉一路疾行,来到前厅。
前厅一个侍女焦急的来回踱步,看到安舒便立刻跑到跟前,“小姐!您快跟奴婢走一趟,翠珠偷了大小姐的东西,还顶撞了大小姐,大小姐大发雷霆,要将翠珠仗毙,夫人想保翠珠,奈何说不过,且身份悬殊,大小姐如今是摄政王世子妃,夫人无法只能让奴婢来请小姐,小姐是镇北王妃,应该能保下翠珠的!”
来报信的侍女,是姜氏身边的二等丫鬟粉娟,青釉不曾见过,但安舒知道粉娟颇受姜氏重用。
“备马车,去永澜侯府。”安舒心急如焚,说话声音都比平时大了几分。
摄政王世子妃,不就是安宁?
安宁已经成了世子妃,不忙着宅斗谈恋爱,在娘家做什么?而且她与安宁早就井水不犯河水,安宁为什么要针对翠珠?
她原来的几个婢女,也是被安宁收拾了的,那时候她还没穿越过来,不知是什么情形,只是听翠珠说起,那些个丫头被安宁寻错处发卖了。
而如今,安宁竟要翠珠的命。
翠珠怎么可能偷东西?自她穿越而来,翠珠就一直在她身边,虽然翠珠有时性子过于活泼,但从来没有出什么大错,为人极其安分,不曾私拿一个铜板。
第033章
就算翠珠急用,也应该知道来找她,而不是去偷摄政王世子妃的东西。
镇北王府离永澜侯府有一段距离,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南,至少两刻钟左右才能到。
安舒一直催促车夫快些,但在皇城中马匹马车都有限速,怕撞翻行人。
幸而车夫御术不差,快速行驶也没有碰到其他东西,紧赶慢赶在两刻之内赶到了永澜侯府。
安舒坐马车坐出了晕车的感觉,几欲呕吐却顾不上,马车一停稳,立刻下马车往里走。
粉娟领着安舒长驱直入,因着安舒是镇北王妃,无人敢上前阻拦。
安宁出嫁成了毅亲王世子妃,回娘家不再住在原来的屋子,徐氏特意将上朗园收拾出来,专门留给安宁回来小住。
安舒随着粉娟直直闯入上朗园,安宁正坐在屋檐下品茶,而数个家丁围着院中一个麻袋,手持棍棒,如雨点般噼噼啪啪落在其上,棍棒下的麻袋已毫无动静。
看到眼前这一幕,安舒感觉血液仿佛瞬间凝结,冲过去推开那些家丁,“住手!都给我住手!”
家丁都知道安舒是镇北王妃,他们得罪不起世子妃,更得罪不起镇北王妃,只得收手站在一边。
安宁没有开口,悠哉吹着浮茶,淡然看向安舒。
安舒没注意到安宁,只看到地上的麻袋渗出大片血污,将麻袋染上一团团的黑色。
她蹲下身,慌忙去解紧扎的麻绳,拉开口袋时,手止不住的颤抖。
麻袋口被牵开,浓郁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露出一张七窍流血的脸,黑发已经被血液浸湿,紧紧贴在脸上。
哪怕这张脸沾满鲜血几乎不成人形,安舒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正是翠珠。
“翠珠?”安舒一瞬失声,半晌才哑着嗓子唤了翠珠一声。
翠珠还有些微弱的意识,用尽力气却睁不开眼睛,“王妃……是王妃吗?您来救翠珠了……翠珠没有偷东西……”
听见翠珠的声音,安舒浑身回暖了些,即刻转头朝粉娟道:“去叫大夫!”
“奴婢这就去!”
粉娟转身跑着离开,安舒又去看翠珠,翠珠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嘴里还一直念叨:“奴婢没有偷……真的没偷,奴婢……王妃要相信……”
“相信,我相信你,坚持一下,大夫马上就来为你治伤。”安舒一个劲儿点头,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做什么。
翠珠身子还套在麻袋里,手动了动,费力的伸出来,手上紧紧拽着一个包袱,“王妃,这……是您让……让奴婢找的衣裳,旧的……朴素的……”
翠珠粗喘不断,话说得断断续续,说话间竟呕出一大口鲜血,正落在她手中的包袱上。
安舒眼眶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慌的,“我知道,你先别说话,等养好了伤再说。”
翠珠感觉有水滴在手背,她也想哭,却眼睛干涩哭不出来,“奴婢……可能不会……不会好了,奴婢……没把事情办好……弄脏了、衣裳……”
“会好的,肯定会好的,怎么可能不会好?大夫马上就来……”安舒语无伦次,她真的慌了,她不想要翠珠死。
她来异世这么久,一直是翠珠陪着她,就算有时候会觉得翠珠话多,有时觉得翠珠很烦,有时想把她的嘴给收起来……
她还没做好生离死别的准备,她不敢看翠珠鲜活的生命在眼前逝去。
安宁坐在上首,面色冷淡,不信安舒对一个婢女如此心疼,安舒向来只顾自己,善良是她博宠的面具,如今这模样,恐怕是入戏太深。
粉娟脚程快,不多时就叫来了大夫,翠珠已彻底昏迷,攥着包袱的手松开,软塌塌垂着。
要不是有细微的呼吸,安舒都以为她走了。
大夫蹲身给翠珠检查,只是一会儿便起身,对安舒摇了摇头,“恐怕是不成了,胸骨断了好几根,头骨也有所凹陷,准备后事吧。”
大夫不过客套一下,一看便知丫鬟被棒杀,结局大多是扔去乱葬岗,无须准备后事。
安舒难以置信,她只是让翠珠回来取个旧衣裳,怎么就不成了?
“她还有气儿,求大夫救救她,只要大夫救她,我必然重谢。”安舒不死心,伸手揪住大夫衣摆。
大夫忙去夺,“千万别折煞老夫,不是老夫不救,是爱莫能助无力回天,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安宁终于出声,道:“听见大夫的话了么?她死了,别污了本妃的院子,还不拖出去?”
“我看谁敢!”安舒起身,斥退一众下人,“青釉,粉娟,来帮帮我,把翠珠搬到马车上去,我们回镇北王府去治。”
粉娟和青釉小心翼翼搬动翠珠,安舒上前就给安宁一个耳光,她第一次动手打人,用尽了全身力气。
安宁被打得身子一歪,眼里写着难以置信。
安舒已经气疯了,扬手又是一巴掌,“你还是不是人?你给我下药,污蔑我失贞,我没有找你清算,你不是应该安分守己过自己的日子?为什么还要对翠珠下手?她才十七岁……”
安宁被打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便还手打了安舒一巴掌。
“你竟然敢打我!”
安宁眼中满是厉色,她从小到大都是极受盛宠的掌上明珠,前辈子就算安舒算计她,也只能忍辱负重偷偷摸摸,怎么敢直接上来打她的脸?
她低头,附在安舒耳边轻声道:“呵呵,怎么不继续装了?你不是很会演吗?那次粉红药瓶,我竟天真的以为你改邪归正了,还内疚了许久,结果呢?你竟跑去找羽世子告状,让他觉得我是个恶毒的女人,到底谁恶毒,你我心知肚明。”
安舒没有试图解释,安宁已经因为种种不如愿,逐渐变得偏执。
解释,只有对想听的人解释才有用,而安宁,有着前世的记忆,先入为主对她有着极大的偏见,绝不会想听她解释,她解释什么,在安宁听来都是强词夺理。
否则,也不会一直将无辜的人拉下水。
安舒抬眼,朗声道:“世子妃,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出嫁从夫,现在你我的身份不是嫡出大小姐和庶女,而是毅亲王世子妃与镇北王妃,我,是镇北王妃,是你的长辈,你心肠狠毒,长辈教你做人理所当然,晚辈打长辈,却是大逆不道。”
说着,安舒继续出击,“这一巴掌,教你尊敬长辈。”
有了身份压着,旁边的侍女也不敢上前插手,一个不好,她们就会背上顶撞镇北王妃的罪名,和翠珠落得同个下场。
安宁气急,已然不管不顾,扬手欲推安舒,却被人捏住了手腕。
来人是凤北诀,他下朝准时回府用膳,听闻翠珠出事,安舒赶往永澜侯府,便立刻跟了过来。
安宁显然没想到镇北王会插手后宅之事,挣了挣没能挣脱,冷着脸道:“本妃不过是处置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婢子,犯得着惊动镇北王?难道镇北王要对我一个弱女子动手不成?”
凤北诀看到安舒脸上的的巴掌印,脸色沉了下去,“王妃说得没错,刁蛮狠毒的小辈,确实该教训教训。”
说罢,反手给了安宁一巴掌。
凤北诀是习武之人,他的一巴掌,与安舒的一巴掌不可相提并论,这一巴掌直将安宁打得眼冒金星,脑子里嗡嗡作响,世界都失去了声音。
安宁近乎晕厥过去,整个人瘫软在地。
周遭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她们这后宅生存多年,男子普遍认为与女子计较有失身份,若不出什么大事,不会轻易插手后宅之事,更别说亲自动手打人。
而这镇北王,竟然打侄媳妇儿的耳光?
安宁缓了缓,恢复些许,满面呆滞。
凤北诀居高临下看着她,“谁说本王不会对女子动手?在本王这里,无论男女,都是人,是人,便平等对待。”
安舒呆愣住,不可否认,镇北王的一巴掌,比她那绵软无力的巴掌要解气许多。
正是午膳时间,永澜侯回府,听闻凤北诀与安舒气势汹汹登门,便与徐氏携手赶来上朗园。
上朗园中还荡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安宁瘫坐在地,所有下人像是被截去了舌头,鸦雀无声。
永澜侯面色微变,“参见王爷王妃,不知王爷王妃登门所谓何事?有事为何不去正堂商议?”
凤北诀淡然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贵府嫡女无甚教养,公然掌掴皇婶,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本王替侯爷教教女儿罢了,长辈教训晚辈乃分内之事,侯爷不必道谢。”
永澜侯气得脸都绿了,凤北诀打了他的女儿,结果凤北诀一通歪理诡辩,他反倒还要感谢凤北诀。
安舒脸上确实有个巴掌印,但安宁嘴角破裂渗血,脸颊红肿得像馒头,怎么看都是安宁伤得比较严重。
“王爷,千不该万不该,也只是女子间有些小争执,让她们自行解决便可,何须自降身份对一个弱女子动手?”
凤北诀咧嘴一笑,“侯爷可真不长记性,还跟本王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不怕本王吐侯爷一身?这个女人打了本王的王妃,便是不敬,不敬就该罚,请问侯爷有何异议?”
“不敢。”永澜侯咬牙切齿吐出二字,他要是敢有任何异议,凤北诀就能给他扣个藐视皇权的罪名。
眼下正是关键时期,不能落下任何话柄,打落了牙也只能往肚里吞。
安宁看到父亲母亲前来,心中委屈压不住,哇的就哭了起来,徐氏忙上前哄她。
“本王劝侯爷好生管教女儿,若有下一次,就不是一个耳光这么简单了。”凤北诀无意多留,牵着安舒离开。
安宁哭泣不止,永澜侯脸黑似碳,“不要哭了!”
“可是、可是女儿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安宁哭得极为伤心,安舒到底何德何能?为什么能让镇北王这种人护着她?
回想凤霄羽对自己的冷淡无礼,安宁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永澜侯怒道:“咽不下去也得咽!你又不是没见过凤北诀的狠辣,招惹谁不好,你偏要招惹凤北诀?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那婢子是镇北王妃的人,就算偷了东西,也该让镇北王妃来处置,你直接把她打死,不就是明摆着不给镇北王府面子?如今凤北诀有皇上撑腰,他本身更是让人防不胜防,本就疲于应付,你还在这给本侯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