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谦掐灭烟头,他点着后没有抽,就拿在手里,看沈青似是有些难以忍受才掐了。
回去的路上,顾谦说道:“生活幸福可以人力做到,但是离开了部队的痛苦,是人力做不到的。”
呃,顾谦的话震惊了沈青一瞬,不过她很快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说,你会盯着沈红,不让她有机会作妖?”
“对。”顾谦目带赞赏。
沈青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夸奖的,又不是很难推测,但同样的,她觉得生活是否幸福,不是不做坏事儿就可以的。
接下来的一天沈青很安静,所以一切都很平稳的度过去。
火车是下半夜到夏省的,夏省比江北那边更冷,半夜也住不成招待所,好在顾谦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火盆,五个人围着火盆熬到天亮。
南湖农场在夏城的东北方向,他们花了两天时间,转了五趟车才到达距离南湖农场最近的一个县城,叫五光县。
除了三个男的,沈青和沈红都累的够呛,沈红体质不行,还折腾发烧了,他们不得不在五光县暂停下来。
在招待所开了房间,老董就出去联系南湖农场的人了。
沈青和顾谦一个房间,好在都是标间,俩床,她一进去就躺下了跟顾谦说了声晚上不吃饭就睡了。
睡了十几个小时,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才觉得缓过来了。
她洗完脸顾谦就回来了,给她带了早饭,油条和豆腐脑。
“隔壁咋样了?”沈青咬着腌萝卜,这是他们自己带的小菜,脆口的,带着微甜,就着油条特好吃。
“昨个半夜去县医院挂针了,后半夜回来的,等会儿还要再去挂一针。”顾谦咽下饭,“老董跟南湖农场那边联系了,那边说忙的很,让我们直接过去。”
如果来人接,老董就能和人在县城交接清楚,就不用再去一趟南湖农场,直接就能买票走人了,偏偏对方非要出幺蛾子,老董就不得不跟他们一起过去了。
沈青肩膀瞬间耷拉下来,愤愤不平道:“他们明明有采购车的!咱们要么花钱租车去,要么就只能走着去……对了,那个场长人咋样,我没听沈红说过。”
其实书里说了,场长贪婪又势力,心还黑,反正不是啥好人。
说完,她又猛然想起件事儿,“那啥,你爸妈他们啥时候到啊?”
“要是这两天的话,咱们等等,晚点过去。”他们带的东西太少了,一过去就要干活,来县城又不方便,她打定主意不会走过去,那还不如把东西买齐了再去。
“对,两天后。”顾谦说道,“我们先过去把房子收拾好,到时候我妈他们来了也好休息……到时候来接人的时候再买吧。”
也是啊,沈青挠挠头,她就没想到。
“行。”沈青好好吃饭。
吃完饭沈红那边才有了动静,等打完针就十点多了。
老董和顾谦雇了在县里雇了一辆驴车,小毛驴拉的木头板车,只两侧有短短的挡板那种,农忙时拉麦子之类的,农闲时拉人,车主是附近大队的,拉着队里的人上县城买东西来了。
听说去南湖农场立刻应了,等中午把队里的人送回去就过来,南湖农场不近,车得走一天多,这可是大生意,一个人就得一块钱,不过驴子吃的干草他自备。
说是中午,等送完人回来已经两点了,大家全都裹好衣服坐上了板车。
这一趟,从天亮走到天黑,入夜后大家都冻得不行,加上沈红之前生病,不敢让她吃凉的,赶车的大爷干脆停下来升了一堆火,大家烤了馒头吃了,再喝上一口热乎乎的热水,这才觉得活过来了。
沈青瞌睡的不行,靠在顾谦肩膀上睡了半晚上。
后半夜就被喊醒,火堆已经熄灭,赶车的大爷把毛驴套回车上,“快点,走了。”
沈青上了车继续睡,摇摇晃晃中天亮了,但是他们直到中午的时候才看到监狱的高墙。
“看到没,那就是南湖监狱,隔壁那矮些的房子,就是农场的。”大爷说完轻轻抽了毛驴一鞭子,毛驴轻快的跑着。
车上的五个人也不由得松口气,太不容易了。
毛驴车直接到场部办公室才停下,各自付了钱,大爷牵着毛驴就走,“哎,大爷,你去哪儿?”
“我到认识的人家去住一晚,明早天亮等在场部就行了。”大爷头也不回的摆摆手。
办公室里的人听到声音全都跑出来看,一个看着像是领导的中年男子上前问道:“把你们身份材料拿出来。”
沈青他们都没动,老董主动上前说道:“我叫董建国,这次送他们过来,你是南湖农场的场长孔向华?”
“我不是,我叫孟长征,负责场部后勤工作,也是孔场长的亲弟弟,孔场长有事回家去了……材料拿来我看是一样的。”这人道。
第九十八章 让房
沈青也不知道合不合规矩, 就去看顾谦,顾谦摇摇头,那边老董又道:“那么烦你们出个人去找下孔场长, 我这还急着回去。”
见老董一字不提把身份资料给他的事儿,孟长征撇撇嘴,回身指着一个又瘦又矮的男子, “黄庄,你去吧。”
黄庄抬起头,人看着畏畏缩缩的,耷拉着肩膀, 推推快掉到鼻梁下的眼镜, “好,好, 我这就去。”
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回身问道:“孟,孟干事, ”
孟长征说完,扭身进了屋子,其他人见状, 对视一眼也跟着进去了。
只有一个圆脸小姑娘, 走在最后, 看没人注意她, 又飞快的退回来, “你们好,我叫袁美丽, 是场部的技术员, 外头冷, 你们进来烤烤火吧。”
“谢谢。”老董颔首, 当先跟着袁美丽进了屋子。
袁美丽的办公室在孟长征的隔壁,除了她,还有三男一女,三个男的凑一起不知道说啥,女的在织毛衣。
屋子挺大的,靠墙一排柜子,柜子里摆着各种药品,书本和本子、笔、墨水,前边还有两张桌子,其中一张上摆放整齐,一头放着一枚红头绳,另一头放着一本笔笔记本,笔记本上的自己清秀,是按照男女分的桌子。
见他们进来,四个人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沈青立刻察觉到,他们四个之前没有出去过。
“我们这个办公室里的人都是负责牲畜的,就是俗称的兽医,你们随便坐,我们这些都是摆样子的,其实没啥用。”袁美丽指着她跟前的办公桌笑着道,“对了,还不知道你们都叫啥,从哪儿来的?”
“我叫沈红,他叫李卫国,是我爱人。”沈红主动说道,她前世也跟袁美丽交好,因为南湖监狱采购车的司机就是袁美丽的爹和叔叔两个人,也多亏了袁美丽,她前世才能那么顺利坐车逃离这里。
“你长得可真好看,一看就是大城市的人。”袁美丽看着沈红的呢子大衣十分羡慕,又看一眼黑黑壮壮的李卫国,觉得这人勉强配的上沈红姐姐。
沈青接着说道:“袁美丽同志你好,我叫沈青,这位是我爱人顾谦同志。”
袁美丽跟采购车的关系匪浅,就算处不好也不能得罪了。
“你好,你们夫妻可真配,都长得好看。”袁美丽也会说话,沈青听了都忍不住笑笑,“谢谢你的夸奖。”
“对了,你们喝水吗?”袁美丽提了暖壶过来,“中午吃饭前烧的,还烫着呢……啊,说起来这都过了中午了,你们还没吃饭吧,这可咋办?”
沈红扯开嘴角笑笑,“我们干粮吃完了,晚上一起吃吧。”
沈青又明白了,这个袁美丽看着热情大方,其实有个毛病,就是爱占人便宜,看到喜欢的就问人要,不给就一脸别人对不起的样子,你要是说两句,她能立刻哭给你看,关键是农场离公社和县城都不近,买东西全靠采购车,这人还真不能得罪。
“对,我们也没想到农场会这么远,路上就忘了算一下,早上就没能吃饭,还以为到了这儿能吃上热乎的,没想到过了饭点了……对了,这里是吃食堂还是自家开饭,我们给发粮食吗?”沈青也跟着道,一方面是不想把千里迢迢带过来的粮食给别人,一方面是出于财不露白,书里可是说了,沈红刚来的时候,因为是新人,经常被人‘借’东西,她脸皮又薄,虞夫人身体弱,根本拦不住,就是因为一来,沈红就主动给大家送东西,让人知道她‘身家丰富’。
袁美丽被问的呆住,她瞅着沈青身上的军大衣还是新的,咋,这么穷吗?
沈红配合道:“美丽,有食堂吗,我们能不能跟人商量下,先借点粮食做点窝窝头,不然这一天不吃身体扛不住。”
“没有食堂,都是自家开饭,要不我给你们借点粮食,你们就在这里做吧。”袁美丽指着屋子里的炉子。
“这多不方便,算了,还是等分了房子再说吧。”沈红捂着肚子坐下。
三个男的坐那没掺和。
沈青拿出茶缸子,灌了半缸子水,打个嗝,“美丽同志,咱办公室这么多技术员,是不是养了还多牲畜?”
“对,你们来的路上应该看到了,咱们农场周围的地大多是盐碱地,肥力不行,光靠种地,根本填不饱肚子,这不,养了一群羊,回头卖给收购站,好歹也能换点粮食回来……”说到自己的专业,袁美丽话多起来。
等袁美丽说的口干舌燥,孔场长也没回来。
就连袁美丽也忍不住抱怨道:“这个孔场长咋回事儿,这么久了就是掉茅坑也该爬上来了。”
沈青噗嗤一声笑了,“你说话可真有意思,孔场长也算是你上级了,你就不怕他知道了给你穿小鞋?”
“不怕,我爹可是监狱唯二的两个司机,他还指望着我爹带他去县城呢。”袁美丽小辫子一甩,特骄傲。
“哎,那你家在这里挺厉害的,那你家肯定在这农场待了好些年了吧,之前孟长征说他是孔场长的亲弟弟,咋不是一个姓儿,你知道咋回事儿吗?”沈青憋心里好久了,早想问了。
“嗨,这个农场的人都知道,老孔家以前是前边嘎啦村的,那地儿穷的一家就一条裤子轮流穿,老孔家孩子多,就把孟长征给送人了,这不后来老孔家出了个孔场长,孟长征就半认回来了。”
沈青一听就明白了,养不起就送人,这个年代这样的事情多的很。
“那孔场长还挺照顾这个弟弟的。”沈青随口道。
“不照顾不行,孔家本来五个兄弟,五九年全死光了,就剩下这俩了。”袁美丽话音刚落,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个跟孟长征十分像的中年男人大踏步走进来,“就是你们?”
老董起身伸出手,“你好,我叫董建国,是这次护送顾谦和李卫国一家过来的江北市革委会干事。”
“你好,我是孔兴昌……对了,你们啥时候到的,咋来的,哎哟,咱们这里穷得很,也没个车,你们要来咋不提前说一声,好去接你们?”
老董笑笑没说他打了电话对方说不接,“这点小事儿就不麻烦孔场长了,孔场长可是个大忙人,一下午不见踪影,我哪敢麻烦你,耽误农场的事咋办。”
“哎,没办法,别的人都嫌远,不愿意来这,整个场里就我一个场长,可不就忙的不行,我这跑了一下午,连口水都没喝上呢。”孔场长一脸‘我最辛苦’的模样,脸皮厚的老董都接不下去了。
老董笑笑,也略过这个话题,“那行,既然孔场长回来了,那抓紧时间交接一下吧,我明天一早还急着走。”
“行,不过老董啊,你不是这里的人,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咱这里穷的很,就一辆车,一个月才出去一趟,前几天才刚出去采购回来,下一次得下个月了。”孔场长看过顾谦和李卫国的身份证明材料,然后给老董的接收证明上盖了章子,章子都在他一个人手里,很快就给办妥了。
老董接过接收证明笑笑没吭声,“麻烦你了。”
到这里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顾谦和李卫国也拿出自己那份证明材料,孔场长一一看过之后忽然皱起眉头,“户籍材料呢?”
“在部队。”部队是特殊机构,如果师长压着,户籍就迁不过来,显然,师长不认为,也不打算让顾谦在这里待太久,沈青对此并不意外。
孔场长眯着眼打量着两人,摇摇头,给两人把手续办好。
“走吧,给你们分的房子已经让人打扫好了。”孔场长庆幸还有两栋好房子留着,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俩人的户籍居然没跟过来,这明摆着上头有人保,走是迟早的事儿,这种人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沈青等人拖上行礼,孔场长立刻注意到这几个箱子,咂吧咂吧嘴,不愧是大地方来的,就是有钱。
作为书里男女主前期生活、立功的地方,对于南湖农场没少描写。
现实中跟书里写的差不多,场里的房子集中在场部,跟他们那边独院不一样,这里的房子都是相连着,一排排的。
前头的房子有些年头,都是正经盖起来,住着也敞亮,这是场里职工和本地人的房子
隔着一块儿盐碱地又是几排房子,盖得有些敷衍,为了节省下料都低矮的很,这些是给那些下放的人住的。
也就是说,这一片全是各高校的教授、老师和医生等文化人。
沈青不由得有些激动,就看到一行人扛着铁锹、锄头等农具回来,一个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是沈青一眼就辨认出,这些人就是那些文化人!
未免被孔场长看出啥来,沈青没敢上前。
反正等会儿也要过去,以后相处的时间多的很,不急于一时。
谁知道走着走着,孔场长忽然一拐弯,来到那些敞亮房子中的一间,“这两间,你们自己商量着一家一间。”
“哎,等等,老孔,他们啥人啊?”隔壁正在晾衣服的中年女人甩着手走来,挡在门前。
“下放的,咋了?”
“下放的不是住对面吗,咋带这来了,你眼神不好迷路了?”这婶子可真不客气。
孔场长气的骂道:“呸!你才迷路了!我做主,把这两个房子分给他们了!你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