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不管是沈青还是卫生员，都高估了这些犯人的人性，根本不肯配合，连验血都不愿意，还威胁说，要是敢强制，他们会集体抗议，会向上反应。
最后还是沈青站出来许诺，“只要是愿意验血型的，每个人奖励三块红烧肉，O型血的人，愿意献血，可以得到一次免费检查身体的机会，不是付卫生员检查，是京城大医院的医生，他们目前就在外面救治病人，一个肚子被捅了一刀的人。”
监狱里条件不好，有些人身体本身就有毛病，眼下机会送到眼前，相应的还不少。
但是在沈青看来还不够，毕竟四种血型呢，一平均，一种血型根本没几个人。
这个时候还有人问，“检查出毛病给不给治？”
“这个得看情况，比如说尿毒症、肝炎、糖尿病、肺炎、小儿麻痹症之类的，以现在的医术无法根治，如果病症不严重的话，我可以帮你们配药，延长你们的生命。”沈青视线扫过这些人，这是她专业，她在这方面非常自信。
“你也是医生？”
“我不是，我不会看病，我只会制药。”沈青最后一遍问，“现在开始验血，愿意的请上前来，将手伸出就可以了。”
好在情况还不错，不管能否选上，至少有三块红烧肉不是，牢房里的犯人几乎全都参加了。
这让副监狱长松口气。
指尖扎破滴一滴学进试剂里，具体反应还得一阵子，留下沈青看着，卫生员先回去继续给剩下的十个人抽血。
从二蛋出现沈青就一直忙，这会儿一坐下休息，只觉得双腿如灌了铅似得，沉重抬不起来了，两条胳膊因为熬药、挥舞铁锹的缘故还算好。
张爱军见她一直活动腿脚，主动搬了凳子桌子过来，还提了个水壶过来。
“谢谢。”沈青谢过后坐凳子上喝了半缸子水，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声‘白芷’，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是张爱军捣捣她，“好像喊你呢。”
沈青心想，我也不姓白啊。
扭头去看，就见一个年轻男人扒拉着铁条，热情的看着她。
沈青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可能不是啥重要人物，她也想不起来了。
“我不认识他。”沈青很快下了论断，主要是懒得想的了。
“哎，白芷，咋会不认识？就江北县，你仔细想想，我叫王二，你叫白芷！”男人很是热情的帮着沈青回忆。
他这一说，沈青总算是想起来了，“哦，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她猛然想起那把钥匙，“哎，你是不是过年被抓的，咱们那天是不是也碰到了，你还撞到我了，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王二打断，“对不起啊，当时那情况跑的太急了，没看到前头有人，当时我兜里装了十块钱，幸好没有掉你身上，你看，我一直留着呢，我现在给你，你给我买碗红烧肉好不好，快半年了，我一口肉也没吃过，你瞅我瘦的。”
沈青刚才要说的是他的钥匙掉她那儿，这人显然知道她要说什么，还故意拦着不让她说，为什么呢？
沈青笑笑，从善如流的接过递过来的十块钱装挎包里，“看在你曾经对我的帮助上，我会帮你买的。”
“谢谢啊。”王二咧着嘴笑笑。
沈青休息了会儿继续工作，很快结果出来，她记录下跟二蛋一样的O型血的人，让看守门清理干净后，在开始一轮检测。
她则立刻给O型上针抽血，旁边副监狱长看着碗里的水，一滚开立刻把用过的针头放进去煮，橡胶管总共就五个，三个在二蛋身上，一个在手术室外头抽血，一个在这里抽血，来不及煮开消毒了，好在是抽血，只要不往血管里进，问题不大。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沈青低头低的脖子都抬不起来的时候，卫生员终于又来了，“小青，手术已经进行到缝合阶段了，血有多少了？”
“三升了，还抽吗？”沈青有气无力的问道，她现在特别体会护士们了，为啥有倒班制度，不倒班真能累死人。
“还有多少O型没抽？”
“七八个。”
“把这几个抽完吧。”
“行。”剩下不多了，沈青也就没烦二主，去了背后的那几间牢房，最后一间就是关着王二的那一间，有两个O型的。
“你不是O型，往后退。”沈青一来，王二就过来扒拉着栏杆，但是沈青太累了，实在没心情也没力气应付王二，“楚睿、龙英俊，O型，过来抽血。”
过来俩人，一个年轻男子，相貌清秀，额，看着面熟，一个满脸横头看着就不像是好人的中年男人。
“名字。”中年男人先伸胳膊，沈青一边扎针，一边问道。
“龙英俊。”
猜错了，沈青心想。
那最后一个就是楚睿了。
这张脸看着眼熟的很，沈青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王二立刻嚷嚷道：“你老看楚睿干啥？”
“跟你一样，有些眼熟。”沈青困惑的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楚睿没吭声，沈青也不在意，或许不是见过这个人，而是这个人跟她见过的某个人长得像。
直到沈青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了，楚睿才忽然说道：“市图书馆，我妹妹晓茹磕到了脑袋。”
“我想起来了，还真是你。”沈青不解的挠挠头，“我记得你不是在机械厂上班吗，怎么——”
怎么关监狱了？
“我妹妹晓茹被一个混混玷污了，我把那个混混弄成太监了，还打断了他一条腿。”楚睿说道。
“报仇了，也挺好的。”哎，她这话说的，咋感觉不太对？
“先走了。”她干脆闭嘴不说了，本很跟楚睿就不熟悉，就市图书馆的一面之缘，还闹得不太愉快。
……
回到手术室外面的时候，手术刚结束，人算是救回来了，挂上血，接下来就是观察和养着。
不过两个医生都说最好是送到县医院，那里条件比较好，如果发烧或是炎症什么的，医院药多，也方便治疗，监狱卫生站的药品剩下的都不对症。
二蛋娘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但是她没钱，没钱医院不可能让进。
沈青见状立刻从她的挎包里拿出二十块钱，她挎包里一直装着十块，还有十块是王二的，先借着，等回去拿了钱再还。
林梅借了十块，其他人有的一块，有的两毛，还有些出门没带钱，只要给钱的沈青全部给记上。
二蛋娘收好名单，连连感谢沈青，还想磕头，把沈青给吓的，幸好被顾谦给拦住了。
本来还想着没车，至少得三天后卡车才能回来，谁知道刘爱军有一辆老旧的吉普，同样属于监狱，不过会开车的除了两个卡车司机，就剩下刘爱军了，这车一直就没开出去过。
他走不开，最后是顾谦开着把人先拉到农场，然后李卫国请假去了，主要是沈红肚子不小，想着她今儿个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儿，沈青主动提出让她也去县医院检查检查。
谁知道沈红这一去就没回来，李卫国说是县医院的条件不好，害怕出事儿，加之这里没有能伺候月子的，就让沈红回江北生，江北条件好，又有沈大伯一家在，帮着照顾孩子，伺候月子，回头等孩子半岁了再来。
虽然李卫国口口声声的说，是他提出来的，也是为了沈红的身体和孩子好，但是吧，沈青忍不住跟顾谦对视一眼，觉得这里面少不了沈红的手笔，觉得她肯定是嫌弃这里。
这一幕，跟上辈子的那一幕出其的像，两人很是怀疑，沈红这一走，还会回来吗？
可是看着兴高采烈的李卫国，俩人没说出口。
但是晚上躺床上讨论的时候，还是觉得沈红回来的几率不大，尤其是现在还多了个孩子。
有孩子和没孩子完全是两回事儿，不但生活环境苦，还得自己照看孩子，跟前世比起来那是苦上加苦。
沈青是不太相信，沈红前世都忍不了，这辈子多了个还能愿意忍下去。
第一二二章 交锋
不过这一切都是两人的猜测, 或许李卫国这个未来‘首富’的魅力就是那么大呢。
李卫国这边就剩下他一个人，他做饭的手艺跟沈青不相上下，虞阿姨看不得干儿子随便糊弄两下, 直接让他过来一起吃。
李卫国干脆把他那里的粮食、肉、蔬菜全给拿过来了，伙食一下丰富起来，虞阿姨还用白面包了顿饺子。
刚好当天杀猪了, 沈青提前跟场部商量好，多杀一头，她要半头，往后直到过年, 她都不会再占额度了, 不管是肉还是骨头、猪血，通通不要。
不是沈青圣母, 按理来说，这猪肉该二蛋家里来还的, 但他家贫困，就剩他和病弱老娘了，监狱那边犯人可不管, 见天的催着沈青兑现呢。
沈青又不想失信于人, 哪怕这些人都是犯人, 至少在那个时候愿意帮助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 就该得到应有的报酬。
半头猪顾谦收拾了之后红烧了, 还用半头骨头炖了萝卜骨头汤，算是免费赠送。
除此之外, 抽血的那些人也能得到一次免费的诊疗机会, 这个沈青跟焦大夫和白大夫说过之后, 两人立刻就同意了, 送肉的时候跟着一起去了。
一人三块肉，按照名单发放。
顾谦可是‘御厨传人’，虽然这个‘传人’的水分不小，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肉简直能香掉舌头，还没感觉呢，三块儿肉下肚了，回味过后，甚至有人仰天长啸，“要是能再吃一锅红烧肉，我就真是死而无憾了！”
沈青嘴角抽抽，不管这人是有感而发，还是故作矫情想要多吃肉，“你可以做梦，梦里不但又红烧肉，还有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呢！”
那人一脸遗憾的瞅着沈青，看这姑娘心软，没想到也是个老手了。
肉香味儿在整个监狱弥漫，那些之前不愿意献血的，嫌弃就三块肉的，这个时候都后悔死了，要是早知道这三块肉是这个味儿，别说献血，就是割肉他们都愿意啊。
但是晚了。
给钱也不给。
最后还剩下一碗，是给王二的，“吃吧。”
王二看着碗里的肉，泪流满面，“你能看着我吃吗？”
这什么毛病？
顾谦却点点头，“你快吃。”
他示意沈青看里面，额，她明白了，他们一走，同牢房的人肯定不会让王二吃独食。
王二吃完，两人要走，楚睿忽然道：“这是十块钱，能给我分一碗肉吗？”
沈青想也不想的拒绝了，顾谦给她做饭是理所应当，这些人凭什么指使他，“不行。”
“那，如果我用检查身体来换一碗肉呢？”
沈青挠挠头，“很抱歉，恐怕也不行，因为没有肉了……买不到了，因为给你们做红烧肉，过年前我一口肉也吃不上了。”
咳咳，这个肉指新鲜的肉，以及农场的肉。
顾谦之前弄得腊肉还是能吃的，不过这就不需要跟外人说了。
“两个大夫已经开始检查了，很快就会轮到你们这边，你还是做好准备检查下身体吧，肉不吃没事儿，但是身体要是有毛病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儿。”沈青好心建议道。
谁知道楚睿摇摇头，“我还是想用检查换成红烧肉，过年也行，我能等得住。”
这人可真固执，沈青没有再劝，“我答应你，一旦有了新鲜的猪肉，不管是不是过年，会给你一盘子。”
说完，沈青和顾谦提着桶子出去了，剩下的任务就是两个大夫和卫生员的事儿了。
不过回头这个账目她肯定是要给二蛋的，不管是否还得起，他必须得知道这个事儿，知道他这条命欠了多少人的。
当天中午留在刘爱军家里吃了个饭，知道那天林梅也出了不少东西，沈青同样把钱算给她，让她写个物品清单，以及收款条子。
“你这时准备拿给那个病人？”林梅问道。
“对。”沈青点点头，“我又不是他妈，不能白给他垫钱。”
路上，顾谦忽然问道：“那个楚睿和王二怎么回事儿？”
沈青一拍手，“这阵子忙的，我差点忘了，算了，我还是先给你说说咋认识这俩人的吧。”
“……谁知道王二不让说，也不知道那个钥匙有啥秘密。”沈青半开玩笑的问道，“你说，这钥匙是不是某个宝藏的钥匙？”
“你想多了。”顾谦是个很务实的人，“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宝藏……那把钥匙在哪儿，回头拿给我看看。”
“一把破钥匙，又不是开宝藏门的，你要它干啥？”沈青没好气的道。
顾谦能怎么办，自己的媳妇，哄哄吧。
……
从监狱回来的第二天，沈青得知消息，二蛋回来了，因为住院的花费太高了，住不起。
不过二蛋毕竟年轻，好像还没成年，身体素质好，恢复的快，别看才住了不到一个星期的院，下了牛车不用扶自己就能走，把他娘高兴的直抹眼泪。
二蛋付了牛车的费用，没有急着回家，先去了对面的下放人员的两排房子那，找到白医生，娘俩立刻就要跪下磕头，白医生赶紧把人扶起来，听二蛋表了一番决心，还说要报答，白医生之前跟沈青和焦大夫、监狱的卫付生员都通过气，如果二蛋要报恩，不要答应，让二蛋打个欠条就行了。
白医生就动了个手，她虽然不在乎二蛋给不给钱，但是沈青的话很有道理，‘升米恩，斗米仇’，趁着这次名声打出去了，以后有人上门来瞧病，也是一项收入，所以，二蛋这里一定得收费。
不然以后再有人上门，你要收钱吧，人家直接怼一句，二蛋那个手术都不收钱，我这还没动手术你凭啥收钱。
因此，等二蛋说完，白医生顶着所有人的视线，说道：“我不用你报恩，这个手术要是在医院里做，我的出诊费大约是四十块钱，你给我写个欠条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