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话间,马蹄卷起重重尘土,不一会儿就到了城门口。
领头御林卫继续喊话,道:“瑞王殿下重伤回城,暂且避让,事急从权,多有得罪,还望诸位贵人海涵。”
其余锦衣卫也迅速挨辆马车催促,争取以最快速度清出一条路来。
众所周知,盛京城的皇室宗亲今日皆伴驾去了皇陵谒祭,瑞王爷自然也在其间,他竟然在行程中受了重伤,那便证明事情不简单。
能在盛京城立足的人家都不是傻子,这种情况下也不再多想,当即下令让家中队伍朝旁边避开,而敬亭侯府车队也是需要避让的人家之一。
云婳坐在马车内,听到外面人声鼎沸,吵吵嚷嚷的,隐约还听到什么“瑞王”,她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好奇之下掀开了马车窗帘子一角,偷偷查看外面的情况。
就见一队御林卫疾驰而来,喊着什么话,到城门附近,云婳才听清,不由心下一惊。
瑞王舅舅出事了,是遇到刺客了吗?那刺客目标是皇帝舅舅,却误伤了瑞王舅舅,还是他们的目的本就是瑞王舅舅?
她压下心中的惊疑,继续向外张望倾听,想要从众人的议论声之中寻求一个答案。
随即,她看到大伯敬亭侯在指挥车队后退避让,又驱马上前与御林卫的领头小队长攀谈。
云婳看见大伯时而面色凝重,时而颔首带了笑意,距离太远,完全听不到,通过神情变化,猜想事情属于好坏参半。
道路清空没多久,后面就有马车在御林卫的护送下快速驶来,裹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路边的人都探头探脑,只可惜都无法知道瑞王伤重到何种程度?
“四妹妹,怎么样?什么情况?”云熙在一旁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整个人附了过来,却只看到马车入城后扬起的些许尘土。
“不知道。”云婳瞥了她一眼,如实回答道。
“你看了那么久,也不知道?”云熙有些质疑,觉得云婳敷衍她。
“真不知道,你若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云婳扔下这句话,继续看向窗外。
云熙得到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回答,宛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口堵了气却又无处发泄,干脆也不再说话,掀开她自己那边的车窗帘子,将目光投向外面。
马车不急不缓,跟着前面的车一路进了内城,市区相比往日来说,少了几分热闹,车队拐入巷子,道路也变得畅通无阻,直直驶入了敬亭侯府。
“今日大家都辛苦了,回去暂且歇着吧!晚膳准备好了再一家人吃个饭。”
儿孙们都下了马车等候在一旁,等着老太太下车,又交代了几句,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各回各的院落。
杜氏管着府上中馈,她也很累,却不能不管不顾去休息。
厨房那边的安排她得跟进,仓库收支也得让管家盯着,作为儿媳妇,她还要要求自己陪伴老太太回松鹤院,尽到自己的责任与孝心。
“琇莹啊!不必送了。”老太太拍了拍杜氏的手,慈爱又欣慰,继续道:“你不必操心我这个老婆子,素梅她们都在呢!你也累了一天了,叮嘱完事情,也抓紧时间歇歇。”
老太太慈爱,对她这个继儿媳也很不错,嫁进来这么多年,从未让她立过规矩,成亲第二年,就痛痛快快交出了管家权。
将心比心,老太太对她好,她自然也愿意孝顺老太太,伺候老太太。
“不妨事,府上事务有管家在前头盯着,也不会耽搁,您就让我送一送,反正两个院子隔得也不远,送你到了松鹤院再说。”杜氏温婉笑道。
杜氏坚持要送,老太太也不好说,冲她笑笑,成全了她的孝心。
作者有话要说:
皇家祭拜借鉴清朝谒陵礼,不详尽,有改动
第36章 触动
就这样,杜氏将老太太送回松鹤院之后,又叮嘱了素梅一番,才安心离去继续忙碌后续事宜。
“夫人可真孝顺。”素梅看着杜氏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笑着夸赞了杜氏一句。
“是啊,她有心。”
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不管初衷如何,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确实令人动容。
随后,素梅便命人准备热水,服侍老太太沐浴更衣,再伺候她入睡,彻底结束这一天的奔波。
……
竹溪阁庭院中,翠竹随风摇曳,伸展着纤细的枝条,绿意盎然满是生机。
本该恬静闲适的庭院氛围,如今却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宜安长公主坐于前厅上首,右手手指轻捏眉心,略有些疲惫。
她瞟了云思远一眼,转头同云婳姐弟说道:“累了一整天,你们姐弟两先回房歇息去吧!”
“哦。”云舒点点头,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含糊不清地行礼告退,“那母亲、父亲,孩儿走了。”
他这个年纪,只知道吃吃喝喝,以及上学,压根没把瑞王舅舅遇刺受伤一事放在心上,反正他跟瑞王舅舅一家也不亲近。
云舒不同于云婳,瑞王府没有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他打小也不太亲近那边的亲戚。
主要是表哥太优秀,年龄差距也大,根本玩不到一块去,而且瑞王府的瑞王妃舅母总是用一种打量货物的眼神看他,连笑容都假假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云舒正要往外走,却发现云婳还一动不动坐在原位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提醒她道:“姐,你怎么还不走?”
“啊?哦,这就走。”云婳好似才反应过来一样,起身对着宜安长公主和云思远福身,恭敬地道了声:“母亲、父亲,你们也早点歇息,女儿告退了。”
“嗯,去吧!”
姐弟两双双往外走,一出门,云婳就忍不住瞪了云舒一眼。
云舒接收到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只觉得莫名有些心虚,还把今日的事都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最后疑惑地问了一句:“姐,我……我今天没得罪你吧?”
“你说呢?”云婳一看傻弟弟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没好气地反问道。
“要我说,肯定是没有啊!我好像也没犯错,对,没犯错,那……那你瞪我干嘛?”
“唉,没事,就是方才眼睛抽了一下。”云婳也不指望弟弟能想明白,就找了个借口,打算忽悠过去,随即替弟弟理了理头发,温声对他说道:“回去歇着吧!你方才吃了甜食,记得先洗簌再睡,不然牙齿会坏掉的。”
“知道了知道了。”云舒不爱听人啰嗦,摆摆手,就想赶紧摆脱。
“不洗簌,不仅会有牙虫啃烂你的牙,还会发黄发黑,丑的很。”云婳半真半假的继续忽悠。
“姐,别说了,我知道了,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云舒嘟嘟囔囔的,脚步早已转了方向,见云婳不再说话,他便一溜烟跑开了。
他的书童没想到小公子会突然跑开,赶忙也撒开腿跟着追了过去。
云婳看到弟弟跑没影了,无奈笑了笑,也往自己房间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思考皇陵遇刺一事。她知道爹娘肯定已经派人出去打听,原本还想着在客厅拖延时间,等消息回来也能第一时间听听,谁知被不知情的傻弟弟搅和了。
也不知道皇舅舅有没有受伤,还有谢谦这个天子近臣又怎么样了?
……
谢谦还不知道小姑娘正在因为他的安危而忧思,他解决完皇陵的危机,就快马加鞭赶回盛京城中,甚至没有回府,直接入宫面见景业帝,回禀皇陵刺客的处理情况。
先前一次两次因线索中断无法继续,最后不了了之,已经引起了景业帝高度重视,如今刺客竟然行刺到他头上,让他如何能不震怒?
要不是瑞王反应快,估计他也不必离开皇陵了。
“呵,一群酒囊饭袋。”景业帝气极,将手中刚看完的奏折用力扔向书案,随即弹飞,落到了谢谦面前,险些砸到他。
“皇陵两万守兵,竟然也能让这么多贼人混入?”景业帝大口大口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抬眸往下首的谢谦看去。
入目先是那本散乱的奏折,奏折离谢谦跪下的位置很近,稍微偏一点就会砸到谢谦身上。
“起来吧!”
“知远,此事由你全权负责,务必调查个水落石出,贼人一日不除,难解朕心中忧虑。”
景业帝面色依旧隐隐蕴含着怒气,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了以往的亲近淡然,可见这次皇陵遇刺确确实实触及到了他的逆鳞。
“是,微臣遵旨。”
“让薛丛配合三司,倘若你们这么多人还无法查清楚,便都不必来了,朕养你们何用?”
景业帝眸光锐利如箭,直勾勾地盯着谢谦,这话可以说是不留半点情面。
“是,臣领命,圣上息怒,龙体要紧。”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谢谦很清楚这个道理,恭谨地领命退下了。
出宫后,他去了锦衣卫地牢,亲自提审了行刺的御林卫陈明。
陈明是个硬骨头,任凭谢谦手段使尽,依旧没有招供。
最终还是谢谦命人抓了陈明养在青楼中的相好,以此人做饵,逼的陈明不得不松口,供出了御林卫指挥佥事萧错。
“大人,罪臣之言……句句属实,皆已交代清楚,绝无隐瞒。”
陈明经历了种种刑罚,受尽折磨,现下已奄奄一息,有气无力,连说话都很艰难。
他浑身伤痕,满脸泥污血迹,早已没有了原先的俊朗,神色复杂又带着愧疚与温柔。他努力抬眸,目光一寸寸描摹着那眉眼娇容,似乎想争取在这一刻将姑娘的模样永远刻在心头。
“燕儿她是无辜的,她……她什么也不知道,还望大人莫要……莫要为难她。”
陈明发红的眼满是哀求的看向谢谦,身子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生命的活力以一种无法阻止的情状流逝。
他意识到了什么,内心多了几分迫切,哀求道:“大人,大人,求您开恩。”
谢谦没有回答,转身走出牢房。
没有得到确切的回应,但是陈明心里明白,自己赌对了。这或许也是他最后一次保护他的燕儿了,还是以如此狼狈的姿态,往后又该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陈明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目光也开始涣散,闭上眼的前一瞬,他好像看到了心爱的姑娘扑向了自己,哭着对他说:“明郎,我们成亲吧!我答应嫁给你了。”
那句话,曾经是他最想听到的,可惜真的听到了,他却再也无法将人护在身后了。
……
“主子,陈明咽气了。”谢八快步走进来,躬身行礼回禀道。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到回应,谢八有些疑惑,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主位上的谢谦。
只见他双目紧阖,眼睫微微发颤,身上还穿着那套沾着血污的月牙白锦衣,身体后靠在椅背上。
谢八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目光转向窗外。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入了夜还带着晚春的凉意。
“主子,时辰也不早了,回去吧!”谢谦忙活了一整日,晚膳都没空吃,看着他这般疲累,谢八有些心疼,忙劝道。
随即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后,谢谦才缓缓开口,吩咐道:“给那姑娘赎身,远远送走。”
“至于萧错,呵!”谢谦冷笑,眼眸一睁,疲态散尽,“通知大理寺那边,绑了吧!”
说着,谢谦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官署之外是一片静谧,凉风习习,树影摇曳。谢谦翻身上马,迫不及待地回家了。
府中下人早已经将灯笼点上了,昏黄的灯火勉强能照亮前进的路。
谢谦一步接一步踩在石阶上,时不时有下人向他行礼。府中的每一处他都很熟悉,可是每一处都好像少了点什么?
冷清,太冷清了。
谢谦默默地想着,回到院子里,也不急着沐浴休息,而是站在院内靠墙的树底下,抬头仰望那堵墙,估算着它什么时候才能被打通。
“有点等不及了呢!”谢谦一个人轻笑呢喃,随即脚尖点地,向墙体借力,越了过去。
相邻的是一个荒芜的院子,没有灯。谢谦凭借着记忆,熟练的摸到云婳的清风院。
这个点按理说还没有休息,不过院中一片黑暗,只有下人的偏屋还剩些许光亮,便猜想云婳一家四口应该还在侯府。
万家灯火,都很热闹,唯独自己孤身一人。谢谦在清风院外看了一会儿,吹了吹凉风,到底没进去,又转身回府了。
翌日,谢谦一大早便带着谢八谢九两兄弟赶到锦衣卫官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派人手排查,揪出叛徒六人,其中有两人还任重要职务。
“谢大人,我们冤枉啊!”
“谢大人,你没有权力这么做。”
“啊……”
刑讯室中哀嚎声不断,也不知道谢谦他们是如何断定谁是叛徒?
故而整个锦衣卫人心惶惶,做事也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列入叛徒的行列。
“主子,是否公布判断凭借?如今这般,恐怕会让弟兄们离了心。”谢八有些担忧物极必反,便委婉提及。
“不必。”谢谦举盏饮了一口茶,不急不缓地道:“如今挖出来的不过是表面内贼,还有更深的,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靠图腾只能辨别浮于表面的内奸,不过都是些辅助做事的小喽啰,真正说得上话的,都不会让自己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第37章 牵扯
谢谦故意让谢九散布虚假消息,又将一些消息通道封锁错误引导深藏的内贼,同时命人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鱼儿吃饵一网捞起。
果然不出所料,就这么不明不白吊了几日,最终还是有人按捺不住自己跳了出来,企图杀人灭口保全自己。
却不曾想还没得动手,就被昔日兄弟合伙摁下,想逃也逃不掉,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是入了精心编制的圈套里,彻底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