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怎么会是你?”
谢八不顾那内贼的挣扎,强行将其蒙在脸上的黑巾扯下,看清那张脸之后,顿时瞪圆了眼,惊诧不已。
王三在锦衣卫中也是叫得上名号的,长了一张喜庆的圆脸,性子也乐观开朗,不少人与他交好。
就连谢八也没能免俗,时常与王三称兄道弟,一块喝酒吃肉,也曾有过命的交情。
“怎么会?呵呵……你们不都亲眼看到了吗?”
王三不仅没有反省,也不觉得惭愧,反而露出了诡异痛快的笑容,这样的他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极为陌生的。
“不好!”
就在大家因为内贼是王三而震惊的时候,不远处的谢九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朝王三扑过去,速度极快,干脆利索卸了王三的下巴,从他口中扣出一颗毒丸。
“幸好幸好。”
谢九松了一口气,一巴掌拍到了王三脸上,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叛徒,被抓了还不老实,白瞎一张老实的脸,把咱们大家伙骗的团团转。”
骂完,他当即转头看向谢八,说道:“我去回禀主子,你善后,抓紧时间提审吧!”
谢八点点头,也认为应该立即提审,免得幕后之人醒悟过来,采取反扑措施。
两兄弟分配了工作,就各自忙碌去了,其他人也回到原先的岗位,尽职尽责,不敢在节骨眼上触霉头。
当日午时一过,外面就飘起了雨,天阴沉沉的,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也正好应了清明时节的天气变化。
谢谦一个人在官署书房中拟写奏折,准备将这几日的调查进度上呈景业帝。
“主子,人抓到了,谢八在提审,可有额外吩咐?”谢九推门入内,恭敬行礼回禀收网情况。
“嗯。”谢谦轻应一声,继续写着,半刻钟后才放下笔,起身对谢九道:“随我去一趟刑部。”
萧错的审查交由刑部主理,如今也该出结果了。
谢谦料想得不错,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将定北侯牵扯了进来。
定北侯府是开国功臣府第,世代罔替的侯爵,宗祠里面还供着丹书铁卷,乃功臣良将。
如今袭爵的便是徐文逸的父亲徐智,虽已卸下手中的兵权,可依旧兢兢业业为圣上分忧。
这样的良臣,若说他伙同乱党刺杀谢谦和景业帝,形同谋逆,还伤及无辜百姓,不仅谢谦不相信,就连史上那些多疑的帝王恐怕也会犹疑不决,更不论当今圣上还是个明君。
但是查案讲究证据证词,萧错一口咬死就是定北侯指使他的,并且还提供了证据,几封往来书信以及一块代表身份的,有侯府族徽标志的玉佩。
“书信下官已经拿去检校,只是……”刑部左侍郎潘德坚顿了顿,抬眸看了谢谦一眼,继续说道:“只是难以辨真假,就算是假的,也足够以假乱真,仿写之人也不容小觑啊!”
潘德坚与定北侯有点私交,并不相信定北侯会想不开做下蠢事。
故而他拿到这些东西之后,第一时间上呈给刑部尚书,一个公正严明的老头子。
“知远如何看?”刑部老尚书捋着自己那点稀疏的白胡子,满是褶子的苍老面庞嵌着一双精神矍铄的眸子,明亮而锐利,一如他的为人,公正敞亮。
谢谦初入官场时,就是入了老尚书门下,老尚书待他这个学生,比对自己儿子都上心,故而谢谦能有如今的成就,老尚书也功不可没。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管是谁,都当一视同仁。”谢谦恭敬应答,声音铿锵有力,不卑不亢。
这也是当初老尚书教给他的第一堂课,那时的种种,谢谦如今记忆犹新,不敢忘,也不会忘。
“好,为师没有看错你。”老尚书心下大慰,抬手艰难的拍了拍谢谦肩膀,自豪地道:“接下来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他七十有二,也该颐养天年咯,这晋国律法,天下大任,朝堂民生,自当由他们年轻人接手,去创造属于他们的主场。
老尚书离去后,谢谦才继续跟潘德坚商量后续事宜,直到暮色四合才冒着雨骑马回府。
管家林叔了解主子脾性,知道他是不可能乖乖坐在马车里躲雨的,便提前命人准备好热水,还让人煮了姜汤,在院子檐廊下翘首以盼。
一见到谢谦主仆的身影,就笑眯眯地迎上去,道:“水都备好了,您先沐浴,老奴让厨房把菜热一热,都是您爱吃的。”
“嗯。”
“还有姜汤,口味是差了点,不过喝了对您身体有好处,您要记得喝。”
“嗯。”
“老奴一会儿还得去一趟库房,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就让小八、小九去库房寻……”
林叔操心惯了,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明显了。
即便如此,谢谦也没有一丝不愉快,耐心地听着,每一句都有回应。他待林叔与旁人是不同的,若是没有林叔,恐怕他早十年就没了。
“还有小八、小九也是,别仗着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都喝,都得喝。”
说了一大堆,终于把该提醒的都提醒了一遍,林叔这才跨着大步往库房去,走时还一边念叨着:“年轻人就是不会照顾自己。”
听到这话,三个年轻人反应各有不同,谢谦神色淡定嘴角却噙着上扬的弧度,谢八摸了摸鼻尖,有些无奈,谢九则小声说了句:“林叔又啰嗦了些。”
话音刚落,谢谦就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他赶忙噤声,用那牵强的笑容来缓解尴尬。
戌时二刻,谢谦沐浴完毕,穿着一身宽松的便衣带着水汽走出来。
晚膳已经提前摆上桌,三菜一汤,荤素搭配,偏清淡,都是谢谦喜欢的口味。
他一个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安安静静地吃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
这么多年了都是如此,以前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后来跟云婳定了亲,从那以后,每次自己一个人吃饭,心中总觉得空落落的,吃着吃着就没了胃口,再好的饭食都味同嚼蜡。
而且这种感觉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强烈。
窗外的雨还在一直下,谢谦的目光向外看去,透过檐廊下昏黄的灯笼光线,能模糊的看到雨滴如丝线般坠落,落地即渗开,与那湿润的土地相交融。
淅淅沙沙的落雨声,给这座清冷的府邸增添了几分热闹以及春日的活力。
最终,谢谦也是伴随着雨声沉沉入睡。
翌日早朝结束之后,谢谦得景业帝召见议事,同去的还有两位阁老,以及六部尚书。
原来刑部老尚书上表请辞,要告老还乡了。景业帝召集他们,是为了商议新的刑部尚书人选。
老尚书在刑部多年,最熟悉情况,他举荐了左侍郎潘德坚,而孙阁老意见却不相同,他认为右侍郎范世嘉更有才能。
二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景业帝便干脆将主要官员都召来,一块商议,也好借此机会,探一探他们的心思,能真切的了解朝中局势变化。
两位老大人一个支持左侍郎,一个支持右侍郎,即便在御书房,当着帝王和同僚的面,也是争论不休,且一个比一个固执。
景业帝并不急着要答案,而是如旁观者一般,好以整暇地端坐在上首,观察他们的反应。
“李老觉得呢?”
李阁老比孙阁老年轻些,资历也没有孙阁老深,不过相比一把年纪还上窜下跳为家族平庸子孙谋福利的孙阁老,景业帝心中会更看中务实勤勉、忠君低调的李阁老。
只是明面上,他对两位阁老都是一样的。
孙阁老有私心,景业帝便任他为太子太师,主要教导太子学识,对于他那点私心,只要不过分,景业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李阁老更务实,景业帝就让他做太子太傅,主要教导太子为君之道,监督其言行,开阔其眼界。
“老臣认为刑部主一国刑法,刑部尚书乃一部之首,必须选一名公正严明,对人对己都要求严格的人胜任,不能有一丝松懈。那等重虚名,无实干者,亦或是立场不坚者都应当排除人选之外。”
景业帝听完李阁老这番话,险些笑出来。这是没明确表态,却立场鲜明啊!
右侍郎范世嘉不就是那种有才能,却不想脚踏实地做事,整日想着走捷径的重虚名之人吗?
“嗯,李老言之有理。”
随即,景业帝又看向了其他部门的几位尚书,一个比一个滑头,专门讲一些模棱两可,两边不得罪却毫无参考价值的话。
景业帝笑而不语,将视线转到谢谦身上,问道:“谢爱卿也在刑部历练过,不妨说说你的看法。”
“微臣与李老的看法不谋而合。”
得,也是支持潘德坚的。景业帝笑了笑,心下有了决断,说道:“既然如此,各位爱卿也说了自己的看法,那这事便议到此了。”
“谢爱卿与杜老留下,各位爱卿各自忙碌去吧!”杜正明是刑部老尚书的名讳。
第38章 隐瞒
也不知道君臣三人在御书房谈论了什么,杜老尚书出来后眉开眼笑,满脸欣慰。
而谢谦则不同,看上去有些忧愁,就连平日常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这一喜一忧的两极分化,没多久,消息就通过宫中的眼线传开了,当事人没觉得有什么,却引来各路人马的无端猜测,又阴谋论了好一阵。
谢谦要暂时隐瞒萧错指认定北侯一事,杜老尚书心知肚明,不表态也算是愿意配合了。
师生二人一起离开,一个去了刑部,一个转路到了锦衣卫官署。
这时,谢八对于王三的审问也告了一段落,也拿到了结果,只是结果不尽人意。
“主子,这是王三等人的供词。”谢八低着头,双手将供词奉上,支支吾吾的,随后又道:“还有这个。”
谢八拿出一块玉佩,一块与萧错供出的那块一模一样。
这下,不用细看,谢谦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一目十行,将供词大致看了一遍,皆指向定北侯徐智。王三也就罢了,就连底下的小喽啰也这般说,问题就大了。
一个连上级是何人都不知晓的底层探子,又怎会知道幕后主使的身份?口供还如此一致。
“主子,恐怕来者不善,这是给咱们,给定北侯都挖了坑。”谢八愤愤然,总觉得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憋屈又可气。
明晃晃就是个圈套,但是他们目前还没办法证明是个圈套,也暂时无法替定北侯开脱。
“那就当作他们供出的是实情吧!”
谢谦沉默片刻,淡淡地说出这句话。他的视线缓缓转移到窗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谢八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点了点头。他担心此事会影响到自家主子,把自家主子拖下水,只是主子有应对法子,无论管不管用,他都只能拢拢心神,全力以赴办事。
“给季润传信,让他到乌园见一面。”谢谦收回目光,看向谢八,叮嘱道:“切记,要避人耳目。”
“是,属下领命。”
……
三月十三清晨,宜安长公主府一家四口凑在一块用早膳。
吃饭过程中,宜安长公主看了云舒好几眼,不容置疑的对他道:“舒儿,你一会儿去把这身衣裳换了。”
“这身多好,为什么要换?”云舒嘴里还嚼着食物,反问的话有些含糊不清,勉强能听懂。
“嘿,你这孩子……”
眼看宜安长公主绷不住,就要火冒三丈了,云思远赶忙拦下,狠狠瞪了云舒一眼,没好气地训斥道:“你瑞王舅舅受伤,咱们今日是去探病的,不是去郊游,你穿那么艳丽喜庆像什么话,你看看你姐姐,姑娘家都没你穿的花哨。”
闻言,云舒看看云婳,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嘴里嘟囔着:“衣裳花哨,不也是你们命人帮我准备的吗?再说了,清明后两天不是已经去探望过了吗?怎么又要去?”
“嘿……”云思远深吸一口气,拉长了尾音,本想将怒火压下,谁知目光一看到越来越叛逆的儿子,瞬间就爆发了。
他一拍桌子,把母子三人都吓了一大跳,骂道:“我说你这孩子,嘴巴怎么那么欠呢!”
“让你换你就换,自家亲戚有事,多走动几回怎么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可把你能的,就你意见多。”
“吃饭。”
训完了,云思远又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另一只手则偷偷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宜安长公主的手,安抚她。
毕竟,拍桌子这一行为确实不对。
云舒见母亲不说话,姐姐也没有要帮他的意思,赶忙闭了嘴,低着头,猛扒碗里的饭,吃完又匆匆走回晚风院换了身湖蓝色锦袍。
巳时初,一家人汇集到府门口,坐上马车晃晃悠悠去了瑞王府。
因为提前递交了拜帖,所以,当宜安长公主他们一家子到达瑞王府门口时,江宣朗与王府管家已经站在正红朱漆大门前等候,看到公主府的马车,便走下台阶,迎了上去。
“侄儿见过姑母、姑父。”
江宣朗向宜安长公主与云思远行了晚辈礼,云思远回了半礼。随即云婳姐弟又跟江宣朗相互见礼,这才一块入了王府。
在去往客厅的路上,宜安长公主关切地询问瑞王的养伤恢复情况:“你父王可好些了?”
“回姑姑,太医说父王的伤口恢复得很好,不过还需再静养一段时日方可下榻。”
江宣朗与宜安长公主交谈,保持着谦逊温和又恭敬守礼的状态,只不过他的余光总是不经意间瞥向云婳。
一触即收,反反复复,这番动作很隐晦,宜安长公主夫妻都没有注意到。
云婳隐隐觉得有人在看她,可她抬头时,又见江宣朗神情专注地回答自家母亲的问话,其他人的表现也都很正常。
“姐,你看什么呢?”
云舒闲得无事,就左右瞧瞧,发现姐姐云婳的眼睛也在偷偷乱瞟,顿时来了兴致,直接凑到云婳身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没看什么,你挤我作甚?好好走路。”云婳轻轻推了云舒一下,低声提醒他多注意些,别挤来挤去的,不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