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正经些。”谢谦用脚尖踢了徐文逸一下,又用下巴点了点云舒的位置方向,道:“舒哥儿想去游湖。”
徐文逸看了云舒一眼,明白了谢谦的话,敢情这是觉得小舅子碍眼了,让他帮忙带走,没想到自己堂堂定北侯世子,京城万千少女的梦,竟然有一天会变成工具人。
“得,我算是看明白你了,好你个谢知远。”徐文逸心中不满,那又无可奈何,只得认命的冲云舒招招手,唤道:“小公子,走,咱俩去游湖。”
云舒不明白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一听有人要带他去游湖,就毫不犹豫地起身,乐呵呵的跟着徐文逸走了。
“这样没有问题吗?”
云婳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以及站在他身旁的红色身影,心下犹豫。
她这个做姐姐的,把弟弟扔给别人不太好吧?而且总觉得定北侯世子不太靠谱的样子,生怕自己的傻弟弟被带坏了。
“无妨,”谢谦看出了云婳的顾虑,安慰她道:“你放心,季润他就是看着不太着调,其实为人很可靠,做事也很谨慎,不会出问题的。”
云婳半信半疑,可还是点了点头。
自己跟定北侯世子不熟,但谢谦跟他是好友,也更了解他,既然谢谦都这么说了,云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块走走?”
谢谦目光炯炯,眉眼带着温柔的笑,一边询问云婳的意见,一边将自己的右手手掌伸向云婳面前。
云婳下意识地看向四周,不由红了脸,犹豫片刻之后,便将自己的小手放到了谢谦大手掌心,小声应道:“嗯。”
大手握着小手就没有再分开,宽大的袖口耷拉下来,罩住了他们相握的手,不急不缓地漫步在月湖边上。
日头并不烈,暖融融的,金黄的光照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不停荡漾,一圈一圈蔓延开来。
随即又折射出水光,印照在湖边男男女女充满青春朝气的脸庞上。
谢谦和云婳都没怎么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一路走着,享受着二人世界的温馨与静谧,感受着春日和煦的阳光,以及欣赏明媚充满活力的春色。
走累了,他们就到湖边的石椅上坐坐,往湖面看去,还能看到一脸兴奋的云舒正激动的冲他们招手,想来是玩得极高兴的。
玩到午时初二刻,阳光也变得强烈起来,徐文逸带着云舒上了岸,与谢谦他们汇合。
谢谦抬头看了看越发居中的日头,提议道:“玩半日也足够了,接下来也没什么赏玩,不如现下套马回城吧!”
几人纷纷点头,特别是云舒,他疯玩了半天,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随即,谢谦看向徐文逸问道:“你今日是跟谁一块出来的?”
“跟我母亲和妹妹。”其实徐文逸今日也是为了相看,只是他没看上人家,就没有提及,免得传出去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那你是打算跟我们一块回城,还是等令堂令妹?”
谢谦继续问道,他知道因为之前的种种流言,定北侯夫人总是看他不太顺眼,对他有不小的意见。
“当然是跟你们一块走。”徐文逸已经快被他娘折磨疯了,若不是在月湖边上遇到谢谦他们,他估摸着早就要奔溃暴走。
说起来云舒今天还帮了他大忙,有云舒在旁,他娘总算收敛了些,还他耳根清净。
“我娘他们身边还跟着不少护卫,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下船的时候我已经说清楚,要跟你们一块回城,就不等她们了。”
谢谦点了点头,没再啰嗦。
马车朝着回城方向缓缓驶离,他们来的时候,云婳自己坐一辆马车,谢谦和云舒坐一辆。
原本马车空间坐两个人还尚可,谁知回程徐文逸有马不骑,非得跟他们挤一块。
他身量跟谢谦差不多,一双大长腿险些无处安放,这一路没少遭谢谦和云舒的嫌弃。
“得,你们一家人就欺负我一个外人,就我讨嫌,可我偏偏就不下去,嘿,偏偏就跟你们挤。”
徐文逸那幼稚的言论直接让谢谦翻了个白眼,就连云舒也觉得没眼看,忍不住嘀咕道:“幼稚。”
“你才多大啊!就说哥哥我幼稚,这话谁都可以说,就你不行。”
经过半天的游湖玩耍,两人基本上已经算混熟了,徐文逸一边说话,一边毫不客气的在云舒脑袋上薅了一把。
“哎哎哎,你弄乱我头发了,姐夫,你看他,你管管他。”云舒咋咋呼呼的,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那声音连前面马车的云婳都听到了。
云婳突然感慨,觉得后面的马车真热闹。一旁的青玉也有些好奇,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公子和姑爷他们在聊什么,好热闹的样子。”
月湖到城内的距离并不算远,车程大概三刻钟左右,便能结束枯燥,进入热闹的城区。
马车慢悠悠地停在了飘香楼门口,谢九已经提前点好了菜,站在门口等候。
“主子,世子,县主,公子。”谢九躬身作揖,一一行礼,随后引着他们上楼,又忙着招呼小伙计他们上菜。
菜单是谢谦提供的,包含了几人喜欢吃的菜,很丰盛,饭桌上和和乐乐,主客皆很满意。
谁知吃到一半,谢八匆匆赶来,与谢九嘀咕了一句,又征求了谢谦的同意,入内打断了他们用膳。
“主子,大事不好了,青巴城地动,圣上紧急召见,让您即刻入宫。”
第42章 地动
地动!在场的人皆心头一震。
“前来传信之人,可有说灾情程度?”谢谦面色一沉,出游的好心情瞬间掩了下去,冷静询问道。
“来人也不知晓具体情况,不过听闻消息是八百里加急传入盛京城中的,属下估计情况严重。”谢八如实回答道。
地龙翻身乃是天灾,大晋国历史上也曾有过详细记载,“忽闻有声如雷,自东南来……河水倾泼余丈,鸡鸣犬吠满城中……”①此灾一出,速度极快,山崩地裂,河水狂泛成灾,一座城能顷刻间覆灭。不仅如此,还会断断续续不停歇地翻动,造成二次伤害。
故而一旦遇上,就是不可挽回的,造成的伤亡不计其数,经历过此灾的人,即便能侥幸活下来,可那一番经历,也算是一生的阴影。
“备马。”
谢谦不再耽搁,沉声吩咐,离开前歉意地看向云婳姐弟,只来得及说一声:“一会儿让谢九护送你们回去。”
说完没等回应,他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看着那个背影越行越远,云婳停在喉咙里的话才说出口,轻声呢喃:“好,你放心。”
云舒近日在学堂里才学了相关地动历史,明白其的可怕性,也知晓历史上的地动灾害,每次都会造成很大的伤亡与损失,一想到这,他就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思,闷声对云婳说道:“姐,我吃不下了,你吃饱了吗?吃饱咱们就回家吧!”
“嗯,回吧!”云婳也没有什么胃口,当即就同意了。
姐弟俩一块起身,在谢九的陪同护送下安全回到宜安长公主府。
他们先去正院给长公主请安,宜安长公主夫妻都在,便问了姐弟两游玩的情况。
云婳姐弟一一说了过程,随后又提了一嘴刚才在飘香楼听到的地动消息。
宜安长公主夫妻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诧,只是孩子们都在,也不好做深入讨论。
“此事你们不用管,今日也累了半晌,都回去歇着吧!”
“是。”云婳姐弟俩也没有心思久待,便乖乖应下,各回各的院子了。
……
从飘香楼离开后,徐文逸便回了定北侯府,谢谦则带着谢八入了宫,自己面见景业帝。
此时御书房中已经有了好几位大臣在,皆是各部门的肱骨之臣。
“微臣拜见圣上。”谢谦一入御书房,目光就在殿中的大臣身上巡了一圈,恭恭敬敬向景业帝行礼。
“平身。”
景业帝此时也是面色凝重,这事来得太快太急,必须尽快商议,做出应对措施。
“人齐了,咱们就开始商议对策吧!”景业帝沉声开口,又继续说道:“对于每一项大灾大难,都有特定的应对措施,只是青巴城史上并无地动记载,此乃头一回,还需因时因地做出细节上的改变,制定最合适的救灾策略。”
“一个个来,说说你们的看法吧!”景业帝让在青巴城外放过的工部尚书先说自己的见解。
从救灾银、救灾粮,到灾后可能出现的疫病,民乱,再到后续的青巴城重建亦或是灾民搬迁安置,这些都要一步步拟定出来。
他们一直从未时开始,一直讨论到夜深宫门即将关闭才能离开。
最终景业帝听取了谢谦的提议,任命工部尚书裴大人为钦差,带上赈灾队伍于明日一早出发。
另在太医院拨了五名太医同行,命忠武将军赵敬领三万人马前去支援。
这一番安排下来细致周全,按理说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可不知怎么回事,谢谦一路回府,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像是要有什么事发生。
翌日天还未亮,赈灾队伍便在城门口集合,谢谦作为一国首辅,代表帝王给他们送行,看着队伍疾驰而去,扬起满天尘土,直到看不见了,他才转身入宫回禀情况。
景业帝日理万机,政务繁忙,后续之事他便交由谢谦跟进了。
谢谦出宫离开后,景业帝才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谢谦有些事瞒着了,可他依旧选择了相信,总归一个忠心到连性命都可以不顾的人,不可能轻易背叛。
至于定北侯,景业帝看在祖辈的功绩上,也愿意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彻底了解那些问题。
朝堂局势本就是错综复杂的,是非对错,忠心与背叛,不可能没有缘由的产生。
景业帝这个皇位也算是踏着尸山血海爬上来的,阎王殿的门口都跨进去过,最后也被拉了出来,现下局势平稳,他更是有足够的耐心。
春风吹拂,渐渐吹来了热风,也迎来了初夏时节。
经过数十日的奔波,赈灾队伍终于到达了青巴城,自此时,灾情已经发生了半个月,当地官员组织人手也挖了十来日。
能救的都救了,挖出的尸体更是数不胜数,情况那是相当惨烈。
余下还有不少人被掩埋在下面,特别是靠近山脚的城镇,基本上被裂开滑落的山体掩埋,根本不抱存活的希望了。
当地幸存百姓个个面露哀戚,现场弥漫着气氛沉重,情绪也感染了前来支援的三万将士。
忠武将军赵敬一声令下,所有人投入帮忙,虽然机会渺茫,可他们仍然想要试试。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两三日的努力下来,竟然没有挖出一个生存者。
青山城地处偏西南,入夏时间要比盛京城早,气温也要相对高出许多。
裴大人作为钦差大臣总理此次赈灾事宜,看着满地开始腐烂的尸首,他当机立断,顶住压力,命人将尸首全部焚烧,与此同时,下令架锅煮汤药,所有人都必须每日喝三碗防止疫病的汤药。
并通过燃烧熏蒸药材的方式,尽量驱散消灭空气中的异味与病气。身子无问题的妇人还会每日赶制草药包给将士们佩戴。
种种措施一开始还遭到了当地民众的反对,他们痛失亲人,如今竟连尸首都保不住,心中的不满与悲戚瞬间全部爆发出来。
哭喊大骂的,闹事动手的,总之就是不配合。
“裴大人,这么下去不行,不如先将闹事的刺头控制起来,再让当地官员出面召集所有百姓,当面与百姓解释清楚,若不及时处理,可能产生的危害。”
“这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一旦危及到自身利益,他们自然会做出最佳选择。”
赈灾队伍名单出来后,江宣朗毛遂自荐,面见了景业帝请求随行赶往青巴城。
景业帝考虑到瑞王先前才因为自己受伤,不忍心让江宣朗去冒险,便拒绝了。
谁知瑞王知道情况后,写了份折子,命人送入宫中,递到景业帝龙案上。
景业帝看完后,便朱笔一挥同意了。
江宣朗随行一事,谢谦还是事后才知晓的,他思虑良久,也想不通江宣朗好好的为何非要去青巴城?
不过贵族子弟中也不乏历练攒资历的人,所以谢谦也没有花太多心思揣摩,只私下安排了人手盯着江宣朗。
从这些天传回的消息来看,人还算老实,所提的建议也都行之有效。
对此,谢谦笑而不语。有得力的劳动力自己送上门,若是不好好利用岂不可惜?
既然他自己非要去,那就物尽其用,人尽其力,也算是为青巴城的老百姓做出一份贡献了。
此次赈灾历时近三个月,裴大人将青巴城重建的后续工作交给了副手以及青巴城当地官员,他自己则与江宣朗一起,返回盛京城复命。
加上路途行程,待他们回到盛京时已是季夏六月底。
烈日炎炎,又在青巴城劳心劳力,一路上奔波回来,裴大人身上的肉全部都下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也黑了不少。
至于江宣朗这个盛京城第一大才子,俊美无铸的瑞王世子也变得糙了很多。瘦弱的身形得到了锻炼壮实了不少,人也黑的险些认不出来。
他在青巴城的两个多月基本上都在一线奔忙,和赵敬等将士们同吃同住,就连处理尸首这种事他也去做了。
此行辛苦,但他愣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多年洁癖也因条件艰苦而强硬改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高兴。
“裴大人,以及诸位大人一路辛苦。”谢谦领着部分大臣在城门口迎接他们。
“此乃下官应该做的,担不起谢大人一声辛苦。”
裴大人确实觉得苦,身体的苦尚且能坚持,可亲眼目睹现场惨状,每天沉浸在那种绝望悲戚的环境,还要时刻警惕着,避免地动再度伤害到其他人,这心理的煎熬最是难挨。
好在他顶住了压力,不负圣上托付,也不负青巴城百姓信任,“下官幸不辱使命。”
最后这一句话,裴大人说出来一度哽咽,眸中不自觉盈满泪花,好似一下子老了几岁般。
谢谦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相视一眼,其中默契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