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不善言辞,没有和王氏争论。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沈丘温柔地轻抚了菀月凄白的脸庞,决定自己亲自去见尚书大人。
车帘从里面被撩开,沈丘从马车上下来,冷淡的扫了一眼聒噪的王氏,带着侍卫绝尘而去。
王氏见人走了,赶紧上马车看自己的女儿,车厢里还弥漫着一股子未散去的血腥味,菀月躺在宽大的马车里,净白着一张小脸,往日那鲜红的唇色都失了血色,变得灰白起来。
想到家中还生着病未治好的儿子,再看眼前受伤了的女儿,一股恐惧和悲伤从心头袭来,压得王氏喘不过气来,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声传到马车外,雪儿的头低得更低了,不敢作声。
等到王氏啜泣声低下来的时候,雪儿才进来安慰王氏:“大夫说小姐的伤不严重,过几天就好了,夫人不要太过担心。”
见到雪儿,王氏又想到了刚才沈丘把女儿带进马车的场景。
王氏的眼睛又红了起来,问:“他看到什么了?”
学了露在外面的脖颈微红了起来,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沈世子一开始闭着眼的,等奴婢把小姐衣服脱了之后把其余地方盖住只露出刀伤的时候才给小姐包扎。”
再多的她没说,当时大夫交代脱衣服时间不可过长,以免失血过多。自己只胡乱的帮小姐遮了一下,情急之下她也不太记得当时的情形了。
王氏听完后闭着眼睛:“此事事关小姐清誉,不可外传,可记住了?”
雪儿见夫人竟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心中的石头落下,点头应是。
半路返回尚书府,几人心情更显低沉。
秦氏得到消息连忙丢下手中的果实,令一个小丫鬟去喊菀星,自己匆匆忙忙赶到畅合院。
秦氏面带急切,就要从外间闯进主屋,却被守在门口的雪儿一把挡住:“姨娘稍等,奴婢先去和夫人汇报。”
虽然觉得奇怪,但王氏也没有多想,自己地观察了眼雪儿的表情,确定菀月应该没有什么大事,秦氏心中的兴奋落下,退到屋檐下道:“那我就站在这儿,还请雪儿姑娘帮忙通禀。”
雪儿进到里间在离王氏还有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王氏坐在床旁的小杌子上看着自己的女儿,目光空洞。
“夫人,秦姨娘过来了。”
王氏抬头,往雪儿这边看了过来。张口就要说出让她进来,又想起了之前沈丘身边侍卫对自己说的话,菀星去雇人刺杀菀月。
当时自己气急,便没有多想,但现在想来,也不是不可能。
菀星这么小,雇人杀月姐儿不太可能,那这秦姨娘就很有可能了。
王氏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住,缓缓落了下来。声音疲倦:“去和她说,月姐儿无大事。我累了,就不见她了。”
雪儿出来回禀,秦姨娘感受到王氏的低沉,也不多留,交代雪儿好好伺候小姐,自己等夫人心情好了再过来。
听到夫人女儿遇刺消息的尚书大人匆匆从衙门回来,听到女儿无甚大事,便在前院接待了说是有要事相告的沈世子。
两人在大堂坐定,沈丘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把菀星□□的证据递给尚书大人。
今日偶然在城庙附近遇见贵府夫人及小姐遭人刺杀,便出手相救,刺杀者一共四人,上有一个活口,这是审问下来留下的证据,还请尚书大人莫要怪罪丘多事之举。
菀呈笑着谢过沈丘的救命之恩,接过沈丘递过来的纸张及银两。
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抬头看了眼沈丘又看向手中的证据,失声道:“星姐儿?”
沈丘身为大理寺卿中的少卿,这几年接手过不少案子,冤假错案从无乱判,年纪尚轻,却渐渐有了“青天大老爷”之称,像这样的小案子,更是不可能出错。
菀呈的手颤抖了起来,左手重重的拍在桌案上,桌案上的白瓷茶杯应声而裂。茶水从破裂的茶杯中流出,小厮忙过来清理。
“放肆!”菀呈大口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
又看向一边静默无言的沈丘,脸色一瞬恢复寻常,起身沉声道谢:“多谢沈世子告知,这几日实在繁忙脱不开身,改日定上府道谢!”
沈丘摆手忙道不用。
看了眼尚书大人脸上的忧愁,又迟疑的问道:“前阵子听说贵府公子病了在到处求医,不知现下可好了?”
近日菀呈因为儿子的事情四处寻医,菀远却迟迟不见好转,尚书大人已经好几日眉头得不到舒展,此时听人又问起,长长的叹了口气,到了今天,这个家已经一团糟了。
“未曾。”
沈丘看着那离去的消息,缓缓地引导着话题:“按理说这京城的名医各个是好手,若说是病了,多少会帮贵公子治好一些,怎么一点好转都没有吗?”
“未曾。”菀呈是个聪明人,听到此处已经知道沈丘所想,只是他早已经请过制毒圣手过来诊治,却得知大儿子并未中毒。
菀呈心中无力,又长叹了一声。
“这几年办的奇怪案多了,我倒是听闻西域有一种奇毒,瞧不出得了什么病痛,药以血为引,可使人无声而亡。京城刚好有一人可解此毒,乃城庙里头的安圆大师。今日见贵府夫人被人刺杀,沈某陡然想到公子菀远昏迷不醒的事,遂去请了安圆大师过来,现人已经在府外等候,不知尚书大人是否要去见上一见?”
菀呈看着沈丘,没想到这在官场上传闻狠厉的沈世子竟然有如此热情的一面。
忙又向沈丘长揖到底以表谢意,沈丘连忙让开。
“晚辈当不起尚书大人如此大礼。”
儿子的事情不敢耽误,菀呈也不在此时上和沈丘多做纠结,忙让人请安圆大师进来。
安圆大师整个人胖墩墩的,道袍下的肚子也圆滚滚的,慈眉善目,自有一股捣鼓清风的味道,话也不多,直接问菀远现在何处,他要去看看。
沈丘这小子那日过来就直言菀远中了西域奇毒,整个中原只有自己可解,还硬是问自己这药里面有什么难以寻到的药材没有,安圆大师不知这小子从哪里听说过来这种多年无人提及的事情,不过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还是和沈丘如实相告。
今日他就来看看,菀家的这小子,到底是不是中了西域奇毒!
一行人到了菀远的院子里,菀远今日看上去更加憔悴了些,安圆大师提出让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出屋,清散屋中的气味,让屋子通风,而后关上门拿出蒲团自己在上打坐着。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临近夜晚,安圆大师终于从房间里出来,隔空对着沈丘点了点头,又对面前一眼不错地看着自己的尚书大人说道:“确实是中毒,还有救。”
尚书大人这段日子来找了不下十个名医来替儿子诊治,却总是看到他们摇头无可医治的神情,甚至还有大夫绕着圈子提醒自己早作准备。
陡然听到安圆大师这句话,菀呈眼角发红,提着站了一个时辰的已经僵硬的腿往安圆大师迈去,双手紧扣他的肩,眼里闪过一丝狂喜:“我儿有救了?”
看到安圆大师肯定地对自己点头,菀呈松开放在安圆大师肩上的手哈哈大笑起来,又连忙向沈丘和安圆大师道谢。
安圆大师走到沈丘的面前,低声问他:“药呢?”
这段时间,沈丘不在京城,借着查案的名头远去西域取药,这药来之不易,极为珍贵,就算是无病人吃了也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药方里其它药都是配角,唯有这方珍贵药材不可少,也不知沈丘取到了没。
今沈丘取药回来,还来不及和安圆大师细说,本是想去找安圆大师商量怎么样才能给尚书府大公子菀远看病的细节。
不料在路上碰到了菀月,耽搁了下来。
沈丘连忙从怀中取出药包递给安圆大师,安圆大师拿着问了问,药香味是对的,便转过身给菀远开药方子。
事毕,沈丘向尚书大人告辞,菀呈看着眼前的小辈,心中亲近了许多,想留人用饭,沈丘道自己还有其他事便拒绝了,菀呈只好亲自送他出去,沈丘让他忙着不用送自己,尚书大人却格外固执,亲自将人送到大门口,看见人走后这才回到菀远的院子。
天色已晚,菀呈安顿好安圆大师,这才朝着后院畅合院走去。
王氏神色哀伤,回来到现在滴水未沾,听到厚重的脚步声响起,王氏才抬头去看丈夫那张同样憔悴的脸,紧绷的情绪终于崩塌,走过来抱着菀呈的腰呜呜哭了起来。
菀呈听着妻子的苦声,轻轻拍打着妻子的背。
心中也是划过一道苦涩,他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讨人欢心的好姐姐菀星。竟然会是买凶杀妹妹的人。
第34章 [VIP] 第三十四章
待王氏哭声低下去之后,菀呈轻声安抚道:“今日请了安圆大师过来给远哥儿瞧病,远哥儿有救了!”
王氏趴在菀呈胸口的抽噎声停住,从菀呈胸口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菀呈,随后脸一皱,拳头敲打着尚书大人的拳头:“你不是拿这事来哄我吧?”
眼角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落入菀呈的衣襟里,菀呈轻哄着她,一声闷笑从喉咙里发出:“儿子的事情哪能骗你,这安圆大师也是有一定声誉的人,定不会骗咱们,他说会好,那定是没错了。”
王氏听完,整个人呆住,而后重新把头埋在尚书大人的怀中,又哭了起来,隐约还能听到王氏抽抽搭搭地说着:“远哥儿没事就好。”
菀呈见妻子状态不好,便没和王氏提起菀星的事,哄着妻子吃了点儿东西。
王氏担心菀月,怕她身边的人照顾不好她,把菀月安顿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菀呈便陪菀月一起睡在了东厢房。
菀呈想着女儿的事情,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早早就起床让小厮把菀星喊到了书房。
菀星进书房的时候菀呈正在看着桌子上的一张纸,菀星疑惑地看了眼父亲,有些不安和期待,给菀呈请安。
菀呈看着眼前娇娇弱弱,仿佛还没长大的二女儿,他的一双女儿这几年越发的出挑,比别家的小孩子都聪慧听话些,琴棋书画样样拔尖。为此,他时常感到欣慰,却不想不知何时,女儿们尽然有如此深仇大恨起来。
心中生出难言的悲伤来,菀呈的声音伴着沙哑,对菀星喊道:“过来。”
父亲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下因为这些天来为哥哥操劳而留下深深的青黑色,府中本来就低沉的气氛在这屋子中尤显沉重,菀星心中忐忑,迈着步子朝父亲走去。
菀呈指着案桌上放着的那张纸,对菀星说:“自己看看。”
父亲的声音隐隐有些沉痛,菀星心中发出不好的预感,看了眼父亲,暗自吞了口口水拿起桌上的纸张,才看了两行便全身发抖起来。
整个人猛地往后退后了几步,颤抖着声对着菀呈喊道:“我没有!菀月是我妹妹,我怎么会那样对待自己的妹妹?”
看着神色慌张的女儿,若说尚书大人心中还有一丝丝希望,此时便已经心如死灰了。
这么些年,后院一直安稳,在他看来,这些孩子们都相处的很和睦,怎料自己娇娇养出来的女儿,会有如此狠心?
菀呈难以理解,问菀星:“为何要杀你妹妹?”
菀星靠在书架上,左右摇晃着脑袋:“不,父亲,这肯定是有人要害我,您要救救我啊!我没有理由害妹妹啊,我害她做什么?”
说着,菀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委屈地哭了出来。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菀呈被菀星哭得心软了起来。
就算是沈丘,应该也有查错案的时候吧?毕竟这事自己还没查过,菀呈手敲着桌案,思考着。
书房外响起敲门声,小厮在外面说道:“老爷,沈大人派侍卫把人证送过来了,说是毕竟是菀家的家事,留在他那里不太好。”
菀呈的思路被打断,起身就要走,到门口时,又转过来看了眼正在角落哭泣的女儿:“你跟我去见人。”
菀星身体明显瑟缩了下,在父亲凌厉的眼神注视下慢慢起身,心下慌乱无比,却只能擦干眼泪慢慢跟在父亲后头。
就算菀星走得再慢,这条并不算近的通往杂间的小径却很快就到了。
杂间里面比别处都乱些,里面的东西横七竖八地胡乱放着,门一打开,灰尘四散。菀星捂住口鼻在门口站了会儿,等道灰尘没那么多了才往里面看去。
父亲站在一个全身被绑住的男人身旁,那男人身上脏兮兮的,嘴巴里面被塞了一团白布,听到有人进来眼睛也没有睁开。
菀呈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就是你要杀我女儿?”
男人听到问话,这才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狠厉,是菀星从未见过的决然与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