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禛道:“就在衙门吧,先找三房一家,最好提前一天通知我。”
周智等人离开的第三天早上,秦禛化妆成老妈妈,坐王府买菜的车,由岳平和老刘陪着去了菜市场。
她挑了好些瓜果蔬菜,然后在车里换上衣裳,往将军府走了一趟。
秦老将军不在家,秦禛便去探望秦老夫人。
秦家的正院还在重建,秦老夫人搬到了花园附近的客房里。
秦禛去的时候,大房和三房的人都在。
大概是秦老将军和秦简易说了什么,秦老夫人总算有了笑模样,只是不像别人的祖母那么慈爱。
秦禛不以为忤,大家不过是面子情,没什么好苛责的,毕竟她也不喜欢老太太。
小孟氏回娘家了,但秦简易在。他的伤还没大好,所幸有轮椅代步,可以四处走走,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秦雯老实多了,从秦禛进门到离开,她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打招呼,一句送别。
三房很热情,但秦禛没什么感觉就是了——她和大房二房从小就不亲,成亲后就更不亲了。
略坐了坐,她就去了二房。
秦禛出门没看黄历,二房只有程氏在。
秦简言去了衙门,秦祎去顺天府看府试的成绩了——府试在月初,按道理成绩早该发了,但因着青莲会谋逆,以及处理流民事宜,硬生生拖了好几天。
程氏拉着秦禛坐到贵妃榻上,给她捏了一块点心,“快尝尝,这是小厨房新做的,口感软糯,还不甜。”
秦禛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笑道:“我和母亲的口味一样,果然好吃。”
程氏立刻吩咐下去,让厨房再做两盒,给秦禛带回去。
秦禛不缺点心,但她也不拦着——有时候,接受也是一种美德,礼尚往来,可以更好地拉近彼此距离。
程氏让人给她倒了茶水,问道:“王爷那边怎样了?”
秦禛道:“目前来看问题不大,但大庆国库空虚,粮草不足,再拖一段时日就很难说了。不过,您也不必担心,王爷会有办法的。”
程氏问:“王爷经常来信吗?”
秦禛道:“偶尔有信,昨儿刚收到一封,但没提战事。”
程氏问的也不是战事,她只想知道女儿和女婿的关系如何,是不是相处融洽。
母女俩一边吃点心一边聊天,正说得热闹,陈妈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娘娘,太太,二少爷考中了,第八名。”
秦祎在去年还不是好学生呢,今年就考了个第八。
程氏勉强压抑住狂喜,美滋滋地吩咐道:“去准备赏银,阖府上下每人一个银锞子。”
秦禛道:“二哥人呢,回来了吗?”
陈妈妈道:“二少爷去老夫人那儿了。”
秦禛点点头,这也是规矩。
她和程氏收拾收拾,也走了一趟。
秦家子弟习武的多,会读书的少,秦祎在顺天府考出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优秀了。
不单是程氏和秦禛开心,秦老夫人也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程氏掏银子,让厨房备菜,准备阖府庆祝一下。
大约九点,秦禛以休息为由回到二房,换上男装,乘坐二房马车,偷偷往顺天府走了一趟。
岳平陪她进了衙门。
周智等人早就等在二堂,见到秦禛赶紧迎了上来。
周智说道:“娘娘,胡家老三不在家,我们只好临时改了主意,把胡家二房找了过来。”
秦禛道:“如此甚好,遇到什么阻碍了吗?”
大赵快言快语,“胡老爷子老大不乐意,说他们不可能害胡宝山,埋怨咱们瞎搞。”
周智道:“埋怨归埋怨,但也没拦着。”
埋怨是正常的,拦着是不正常的。
秦禛简单过了一下脑子,随着周智进了厢房。
胡家老二叫胡保安,容貌与胡老爷子有八成相似,今年二十七岁,是个颇为沉稳的汉子——他们七点多就来了,在这间屋子里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秦禛在书案后坐定,歉然说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胡保安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随即又看向周智,周智等人面无表情地站在秦禛身后。
秦禛打量着他和他的妻儿们。
他的妻子李氏容貌一般,只在秦禛进门时抬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垂下头,把三个孩子拢在怀里,小声耳语了几句。
秦禛开了口,“胡保安,你知道衙门把你叫来是为了什么吗?”
胡保安道:“为了小人四弟的死。”
“你和胡宝山的关系如何?”
“一般。”
“他是你最小的弟弟,你不喜欢他吗?”
“不喜欢。”
“为什么?”
“这……他比较受宠,最爱欺负小人。但是官爷,小人绝不会因此杀他,小时候都没杀他,长大了,各有各的家就更不会了。”
“你觉得胡王氏长得怎样?”
秦禛此言一出,胡保安的妻子立刻看了胡保安一眼。
这一眼太快,秦禛没有捕捉到太多情绪。
胡保安面色不变,“四弟妹长得很美,但小人和她接触很少,这一点李氏可以证明。官爷,小人不是那样的人。”
胡李氏忙不迭地点了头,生怕点晚了,胡保安就被诬赖杀人了。
秦禛又道:“胡李氏,你觉得你家公公和胡王氏关系如何?”
“啊?”胡李氏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禛,“官、官官爷什么意思?”
秦禛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要如实回答我。”
胡李氏摇了摇头,“官爷可不能瞎说啊,我公公对四叔最好,对四弟妹也不错,绝没有那种腌臜事。”
她没看胡保安。
胡保安也没看她,只是愤怒地看着秦禛,腰杆也挺了起来,“这位官爷到底什么意思?”
秦禛道:“没什么意思,就事论事而已。为了破案,我必须把所有可能性考虑进去。”
胡保安道:“绝无这种可能!官爷就算想破案,也不能把往家父身上泼脏水。小人老实告诉你,我们兄弟三个虽然都跟老四关系不好,但也不会为了些许银钱杀他,家父更不会。”
秦禛定定地看着他,他也毫不惧怕地看着秦禛,视线全程没有躲闪,手脚的姿势虽然僵硬,但没有为了掩饰内心不安而出现的多余动作。
三个孩子最大的十岁左右,最小的五六岁,都在好奇地看着秦禛,对她问的内容基本上没有反应。
接下来,秦禛把胡李氏和三个孩子打发了出去,就胡保安在胡宝山遇害当天的行程详详细细地问了好几遍,直到胡宝安烦躁了为止。
案发当天的细情,胡保安有些记得清楚,有些记不清,再三询问后,记得的依然记得,不记得的会有出入。
这符合一个正常人的反应,没有死记硬背的迹象。
他的确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从厢房出来,周智问道:“小猫怎么看?”
秦禛道:“胡保安的反应基本正常,凶手八成不是二房人。”
周智同意这一点,又问:“小猫怀疑胡老爷子?”
秦禛道:“胡老爷子也是胡家人,当然也在调查范围之内。”
大赵、粱显对视一眼,显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们什么都没说。
秦禛说道:“接下来,什么时候叫胡家人,我会让人通知你们。今儿就到这儿,我先回去了。”
为了不让青莲会掌握她的行踪,她的出行不能出现规律性。
第146章 盯紧
秦禛离开衙门,快马加鞭回到将军府,在二房换过衣裳,匆匆赶往老夫人所在的客院。
进门时,酒菜上桌,诸位长辈也都落座了。
秦禛歉然说道:“祖父,孙女临时去了趟衙门,回来晚了。”
秦老将军道:“不晚,祖父连筷子都没拿起来呢,快坐到祖父身边来。”
他右手边还有一张空座--其他人已经落座,可见这个座位是留给她的。
其实,这样不合规矩,但秦禛岂会在乎这些,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秦老夫人摇了摇头,张了张嘴,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只瞪了程氏一眼。
程氏压根没理会,只看着自家闺女儿子傻乐。
秦老将军问:“珍珍去衙门做什么了?”
秦禛道:“有桩案子一直没破,这两天不忙,孙女想翻出来找找线索。”
秦简易饶有兴致地插了一嘴,“什么案子,能说说吗?”
“去年的案子,至今没有头绪,能说一点。”秦禛喝口茶润润喉咙,“被害人叫胡宝山……”她把案件本身讲了一遍,但不涉及调查过程。
屋子里有过一瞬的安静。
秦祎道:“这个案子不简单,找到房门从里面上锁的方法应该是关键。”
秦老夫人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这案子邪门儿,莫不是有脏东西吧?”
秦简易笑道:“母亲,哪里就有鬼了,就是案子而已。”
秦简行也道:“我觉得有密道,或者是什么机关。”
秦老将军拿起筷子,给秦禛夹了片竹笋,“胡家人的嫌疑很大,但一年过去了,找证据很难。”
姜是老的辣,他老人家一语中的。
秦老夫人不明白,“老太爷何出此言呐?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
秦禛在心里笑了笑,双标的人就是这样,只看得到别人,却看不到自己。
秦祎道:“祖母,祖父的意思是,如果凶手是胡家人,那么胡家人就可以随便乱说了,故意编造出这种吓人的假象,以扰乱官府视线。”
秦老将军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家人好不容易凑到一起,自然要喝些水酒,先庆贺秦禛升了官,给秦家长了脸,再庆贺秦祎考了第八,给秦家争了光。
酒过三巡,大家随意地聊了起来。
秦霁道:“二弟以前不爱读书,用用功就赶上来了,有什么秘诀吗?”
秦老夫人和小孟氏闻言,一起抬头看了秦禛一眼。
程氏看得清清楚楚,笑意顿时凝在了脸上。
秦祎对另一桌汹涌的暗潮毫无知觉,他喜滋滋地说道:“大哥忘了,在永江时,二妹教过我一种记忆方法,确实很有效。一来说来,一页书看一遍就记住大概了。”
秦霁倒也不是忘了,而是当时秦简易伤势很重,他对那些事毫无兴趣,听听就过去了,没往心里去。
秦祎一说,他就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这么立竿见影的吗?”
秦祎道:“当然,珍珍的记性那么好,二弟我也不能差了不是?”
程氏和秦简言对视一眼,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秦简行道:“三叔先考考你,如果你小子真能做到过目不忘,不妨教教你几个弟弟。”
秦禛开了口,“三叔,方法肯定是好的,但能不能学成要看悟性和毅力。”
一家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但丑话须说在前面。
秦祎明白秦禛的意思,只是她的话过于真实,而真实的话都不那么好听。
他想帮秦禛找补一下,便对几个弟弟说道:“二哥好好教,你们也得好好学,知道吗?”
几个男孩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秦简行是成年人,明白秦禛的意思,倒也不生气,让下人去他房间里取一册账本,说要打开其中一页,让秦祎把所有数字记下来。
秦简易道:“三弟这可是难为人了。”
秦简行哈哈一笑,“四书五经这小子都读过了,不找些生僻的怎么行呢?”
一干妇人放下筷子,停下所有话头,兴致勃勃地看了过来。
秦祎也没想到自家三叔如此刁钻,他学会记忆方法后,背的确实都是四书五经,上下文有逻辑性,从未记过这种。
他胆怯地看了秦禛一眼。
秦禛鼓励道:“一页没多少数字,二哥完全可以自信些。”
秦祎是个鼓励型人格的男孩子,越夸越自信的那种人。
他挺了挺胸膛,“珍珍说的有道理,二叔出题吧。”
秦简行随便翻开一页,放到秦祎面前。
这是正常的账本,每页不过十三行而已,真的不多。
秦祎松了口气,把账页默默念了两遍——他之所以学的那么快,不能都归功于秦禛的记忆法,而是他原本就是聪明人,对数字也很敏感。
“可以了。”秦祎说道。
秦简行把账本面对自己,笑道:“二侄儿果然有两下子,背吧。”
秦祎从第一个字背到最后一个字。
秦简行用手比着账页,一行一行扫到最后,叹息道:“只错了一个字,但账目都对了,确实了不起。”
秦老将军“哈哈”笑了起来,大手在秦祎肩上一拍,“好样的。”
这一餐饭,秦家二房扬眉吐气,秦简言和程氏出尽了风头。
菜饭撤下去了,一家人一起喝茶。
秦老夫人问小孟氏,“家里还好吧?”
小孟氏道:“家里一切都好,就是……”她为难地看了秦禛一眼,停下了话头。
秦简易道:“你有话直说便是,不必藏着掖着。”
秦老将军和秦老夫人一起看了过来。
小孟氏揪了揪手中的丝帕,说道:“就是……就是昭王侧妃的事,听说,赵侍郎去找皇上了,这事最近传得沸沸扬扬。”
事情是真的,就是没必要这个时候说。
小孟氏原本也没想说这件事,但二房又是升官又是发财又是过了府试的,她实在嫉妒,就想把此事张扬出来打压二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