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雯抱住她的手臂,小声道:“祖母,会不会八字不合?”
秦老夫人在她额头上戳了戳,“傻丫头,这可是皇上赐婚,哪个敢说不合?”
秦溪道:“那要是真不合,二姐岂不是……”
“溪溪!”林氏轻叱一声,赶紧向程氏解释道,“二嫂,童言无忌,珍珍能有赐婚这等天大的福分,八字自然是好的。”
“不要紧。”程氏微微一笑,柔声道,“我家珍珍有头脑、有运气,八字也绝不会差。”
秦祎对秦禛说道:“以前只觉得你脾气古怪,不爱联络姐妹,如今看来……还是古怪点好。”
林氏红了脸,垂着头,把玩着茶杯把,不再说话。
礼部确实定了婚期,就在八月初六。
现下是五月廿日,满打满算还有两个半月。
秦老夫人总算有了一丝慈母心肠,问程氏:“被子、衣裳、见面礼什么的还有哪些需要帮忙?我给针线房交代下去。”
她矢口不提嫁妆一事。
程氏也不指望,“老夫人放心,都已经有着落了。”
秦越山看了秦老夫人一眼,眼神极其凉薄。
秦老夫人有些讪讪,“你放心,老身这边也已经备下了一些,一定让珍珍风光大嫁,绝不会堕了将军府的名头。”
秦禛想了想,“祖父,关于嫁妆我有话要说。”
秦越山道:“你说。”
秦禛道:“家里既然分了家,孙女的嫁妆就不该让祖父操心,量力而行即可,昭王不可能指着孙女的嫁妆过日子,孙女也不会靠着这点嫁妆过一辈子。‘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着嫁时衣’,孙女别的没有,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哈哈哈……”秦越山大笑起来,“好,有志气,那祖父就不给你添置了,日后你们二房的耳根子也能清静些。”
秦禛眼里有了一丝笑意,和明白人说话就是痛快。
秦老夫人一干人通通红了脸。
五月二十五,依依香坊开业。
二房没什么人脉,只有秦越山和秦简行去捧了捧场——程氏对程家人有戒心,并未告知他们此事。
秦越山亲自操刀揭匾,左右店铺的掌柜过来道贺一番,下人们再放几串鞭炮,就算走完了过场。
秦越山里里外外走一遍,偶尔还在柜子上摸一把,看看有没有灰尘,像极了检查小学生作业的老师。
铺子是秦禛亲自布置的,卫生无虞,绝对窗明几净。
窗台下还摆了两张待客小圆桌,桌面上有小花瓶,瓶里插着一支时下的鲜花,格外雅致。
铺子外面还放了两张带靠背的长木椅,供走累的行人休息。
库房的架子上基本是空的,墙角堆着两个木箱子,剩下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秦越山看完后眉头微蹙,但也没说什么。
秦简行也是如此,说几句吉祥话,陪着秦越山回家去了。
回到家,秦老夫人见秦越山满脸不喜,没敢多问,等他走了,才跟秦简行细细打听了一下。
“母亲,不是儿子不帮二哥,而是二哥没提前打招呼啊。”秦简行遗憾地摇摇头,“他们什么都没准备,先把铺子租下了,货品不充足,哪哪都仓促,这怎么能做好买卖呢?唉,二哥还是沉不住气啊!”
秦老夫人道:“估计要赔不少钱吧。”
秦简行嘴角下弯,摇了摇头,“目前看来,至少一千二百两。”
小孟氏道:“三彩街的铺子可不便宜,二叔找了个好地儿练手。”
林氏点点头,“想不到二叔这么有魄力。”
“哈!”小孟氏轻笑一声。
秦老夫人生气地说道:“话说得好听,还不是得了便宜卖乖?”
小孟氏心领神会。
林氏怔了一下,大概也明白了。
秦简行道:“那孩子脾气大,将来只怕……”
秦禛脾气古怪,与秦家人隔着一层。
秦家人打心眼里觉得,她即便做了昭王妃,于秦家也没什么好处。
一个没有底气的王妃,又能多少人看得起呢?
基于这种普遍性心理,秦禛的嫁妆和聘礼倍受亲朋好友的关注。
有人说,婚期都定了,昭王却连秦家的门都没登,聘礼也不会多,大抵是官样文章。
还有人说,秦家二房没能耐,又刚分了家,别说六十四抬嫁妆,只怕三十二都凑不上。
就在众人私下里议论纷纷之时,司徒演也在征询景缃之的意见。
他问道:“王爷,聘礼的事到底是怎样的章程?”
景缃之还在看手上的条陈,“自打秦祎遇袭后,除了睿王府各家都没报过官,也没有类似的案子。”
司徒演见他不搭茬,便也罢了,“要么是对方更加小心了,要么这桩案子只是凑巧。”
景缃之摇摇头,“不会是凑巧,一定是对方更加小心了。”
司徒演道:“我们紧了他们就松了,对方很有耐心,王爷不要心急,不如借婚期好好歇歇,看看对方有没有异动。”
“嗯……”景缃之若有所思,开口却说起了另一件事,“本王生来带煞,仇家也多,不论谁嫁我,日子都不会太顺遂,活不到寿终正寝也是极有可能。本王不喜欢秦二,不想娶她,同时也是不想害她。你知道的,本王不在意的人也不会在意她的死活。”
司徒演还在摸着肚子,但唇角的笑意已然无影无踪,他避重就轻道:“王爷想多了,生死有病富贵在天,婚是皇上赐的,咱也没办法不是?”
景缃之翘起二郎腿,又玩起了柳叶刀,“话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会有不安。”他把柳叶刀投掷到靶子上,又道,“关于聘礼的事本王考虑过了,我不会露面,但聘礼可以加倍,秦老将军的面子还是要给一点。”
“唉……”司徒演叹息一声,“我明白了。”
景缃之又射出一刀,“遇到我,是她运气不好。”
所以,“关你屁事”也好,“神经病”也罢,随便她骂。
这世上,能一蹴而就的事很少,做生意也是如此。
商品库存不多,促销不敢做,人气就起不来。
每日顶多卖几盒香粉、澡豆什么的,口脂和肥皂、香皂等始终打不开销路。
租金加日常流水,每日都要半两多银子,再加上婚期越来越近,昭王对婚事不在意,聘礼迟迟不到,这些都给秦家二房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尤其是每三天一请安,面对秦老夫人致命三问时,这种压力就会飚到顶点。
六月十日,秦老夫人的长姐赵孟氏远道而来,一为探亲,二为秦禛的婚事。
秦家照例举办家宴,两位姑奶奶也一起请了回来。
午饭前,一大家子聚在正院的起居室里,团团围坐在秦老夫人身边,听老姐俩叙旧,聊陈年往事。
秦禛要嫁昭王,赵孟氏格外重视,闲话几句后,话题就转到了这件事上。
她问道:“二妹,嫁妆准备得了吗?”
秦老夫人道:“还在准备?”
赵孟氏又问,“聘礼到了吗?”
秦老夫人脸颊微红,“这……”
“这都什么时候了,聘礼还没到?”赵孟氏见秦老夫人语塞,立刻猜到了大概。
她早些年过得不省心,人很瘦,脸上皱纹多,略一蹙眉,眉心就挤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秦老夫人在长姐面前丢了脸面,怨气陡升,“谁说不是呢?生意生意做不好,婚事婚事也不顺,我这么大岁数了,还日日跟着着急上火。”
“唉……”赵孟氏叹了一声。
她经历了那么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聘礼迟迟不到,原因只有一个——昭王不看重秦家,也不看重秦禛。
事情捋清楚了,心就凉了一半。
赵孟氏迅速转移话题,聊起了奉天府的风物——她男人是奉天府府尹,正三品。
程氏和秦简言松了口气。
秦祎对秦禛说道:“妹妹,能不能想个法子不嫁呢?”
秦禛觑了一眼竖着耳朵听他们兄妹聊天的秦雯,用正常音量说道:“二哥不用担心,嫁一个三表哥那样的人,还不如嫁给昭王。人不能太贪心,如果名利和好男人只能要一个,我选前者。”
秦雯闻言面红耳赤,怒道:“三表哥不过是看不上你而已,怎么就不是好男人了?你且等着瞧,无论名利还是什么,三表哥都会给我,而昭王能给你的除王妃这个称号外,就只有笑话罢了。”
愤怒使人冲动,她这番话的音量比秦禛大多了,他们的两个姑姑,以及一干表姐妹听了个清清楚楚。
虽然无人就此发表高见,但探究的目光纷纷落在了秦禛的脸上。
昭王迟迟不来,聘礼迟迟不到。
秦雯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秦禛挑了挑眉,无动于衷。
秦祎攥着拳头站起来,正要反击,就听秦越山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默声,昭王府的司徒先生代昭王送聘礼来了,你随我去迎一下。”
秦雯冷笑一声,“瞧瞧,还是没有露面,聘礼也无非是官样文章,二妹不用太难过,装箱礼长姐一定会给的厚厚的。”
第21章 大婚
秦禛压住即将暴走的秦祎,笑道:“好啊,那我可就等着了,长姐不要后悔哦。”
秦雯道:“我当然……”
“雯雯。”孟氏注意到了这边的剑拔弩张,及时赶到,制止了秦雯接下来的话,“走吧,厨房还有好多事,你陪母亲一起看看去。”
娘俩一起出了起居室。
小姑秦慧贤上了前,拉住秦禛的手,对惠柔说道:“长姐,也得亏是这么个孩子,不然这婚事……”
大姑惠柔打断了她的话,“要想活得开心,凡事就得往好处看,知道吗?”
“谢谢大姑母,谢谢小姑母。”秦禛道。
大概是不用争家产的缘故,这二位的人品比秦简易、秦简行好多了,虽然世故,但各方面都过得去。
不像秦老夫人,把心偏到了咯吱窝里。
这边动静大了,秦老夫人和赵孟氏的谈话就被打断了。
秦老夫人道:“惠柔、慧贤说什么呢,还不陪你们姨母多聊聊?”
“是。”两个大姑奶奶从善如流,放下秦禛,一起过去了。
这时候,一个管事婆子从外面进来,在秦老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当真?”秦老夫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送到哪儿去了?”
管事婆子道:“老太爷让送去二房了。”
秦老夫人高高地挑起左边眉毛,随即又放下了,“好,老身知道了。”
管事婆子下去了。
赵孟氏问:“怎么,出事了?”
秦老夫人默了一会儿,说道:“昭王送了两万两礼金,金银头面、各色丝绸若干。”
赵孟氏道:“王妃的寻常规制不是一万两吗,难道是老身记错了?”
起居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秦老夫人微微摇头,“寻常是一万两,但也确实加倍了。”
秦禛再次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好奇的、羡慕的、打量的、若有所思的,各色目光齐齐地扎到了她的脸上。
她不慌,但脸有点痒。
秦禛可以确定,景缃之不喜欢她,那么他忽然把聘礼加倍,就定然是有原因的。
买断她的人生?
婚后生活危险?
守活寡?
羞辱?
嗯……
以上皆有可能。
待送聘礼的人走后,一干妇人离开正院,一窝蜂地往二房的小院去了,其中也包括秦雯和小孟氏。
秦禛的起居室几乎被聘礼塞满了。
一抬抬闪闪的金元宝,一匹匹光滑亮丽的织锦缎,一副副五彩斑斓的宝石头面,一套套官窑出产的瓷制品,还有几只造型独特价值不菲的玉雕……
每一样都是市面上难得遇到的精品,每一样都弥足珍贵,让人流连忘返。
秦老夫人的目光黏在了玉雕上,她说道:“这些都是珍品,只怕不好一时找齐,怪不得聘礼来得这么晚,珍珍倒也有几分造化。”
赵孟氏附和:“确实,这孩子福大造化大。”
小孟氏和秦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撇了撇嘴。
秦祎盯着秦雯冷哼了一声。
秦雯听见了,胀红了脸,拉着秦雲先走了。
林氏倒也不嫉妒,只是言语间热络了几分。
大约一刻钟多后,一干人饱了眼福,酸溜溜地回去了。
程氏和秦简言沉默地站在珠光宝气地屋子里。
秦祎挠了挠头,“昭王这是什么意思?”
程氏道:“不管他什么意思,现在的问题是咱们的嫁妆太寒酸了。”
秦祎不解,“母亲要留下这些聘礼吗?”
程氏摇摇头,“那成什么了?即便如此,珍珍的那点嫁妆也会让昭王耻笑。”
秦禛笑道:“母亲多虑了。昭王之所以这样大张旗鼓就是为了针对最近的流言蜚语。他多送点儿,我这个王妃就有面子了,他那个昭王才至于不丢面子。”
“诶!”秦祎拍了拍手,“妹妹这个解释很合理,肯定是这样。”
秦简言也点了点头,拍拍程氏的肩膀,“大概就是如此了,太太想太多无用,不如往好处想。”
秦禛耸了耸肩,他这话说的极是,有皇权压着,一切担心都是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