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道:“走吧,我们去跟霍大人汇合。”
霍大人出面了,那就是真的了
一干人迅速赶往府衙。
快到大堂通往二堂的夹道时,赵岩带人追上来,并超过了他们。
两拨人前后脚进入二堂。
罗毅道:“冯师爷,他们来了。”
冯师爷朝签押房迈了一步,“霍大人。”
霍子清刚好出门,“出发吧。”
几辆车一起赶往案发现场。
以往出门,兄弟们不是说说笑笑,就是聊些案件相关的事情,但今天都没有。
话最多的大赵默默赶着车。
最爱问问题的房慈耷拉了大脑袋,周智一下一下地摸着下巴。
秦禛在回忆她认识的张文才。
张文才嘴碎,喜欢歘贱卖快,膈应人,但绝不是坏人。
他爱和周智较劲,可他和他的几个手下相处得很好。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就算张文才对她而言不是一个好同事,但他还是一个好下属,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还可能是一个好儿子。
他一死,张家的天就塌了半边!
唉……
秦禛在心里叹息一声,晃晃脖子,强行打断越发沉郁的心态。
人已经没了,再多的惋惜也无济于事,不如想想怎么破这个案子。
她问周智和粱显:“张伍长有仇家吗?”
周智道:“仇家的事不清楚,听说最近在查一年前的一桩谋杀案。”
粱显也道:“我知道,他啥也没查到呢,应该跟他的死无关。要说仇家,估计是那些街溜子、帮闲、惯偷啥的,他那人有点看上不看下,爱耍威风。”
房慈问秦禛,“有可能是那些人杀的吗?”
周智叹了一声,“没看到现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秦禛点了点头。
大约两刻钟后,一行人抵达三彩街,马车过依依香坊,再走十几丈就是康乐胡同。
从康乐胡同进去,走不到一里地,有一座单孔石桥。
张文才的尸体就在石桥下面的枯草地上,双脚朝东,头朝西,往日灵活狡黠的双眼早已失去光彩,但仍瞪得老大,像在表达着对这人世间的无比留恋。
秦禛下车时,霍子清和冯师爷正站在桥上,赵岩带人下去了。
第一步是查验桥下的脚印。
赵岩很快就有了反馈,他禀报道:“大人,新鲜的脚印只有一种,应该是他留下的。”
他指了指报案人--报案人是附近居民,家在桥下不远处。
那么,张有才应该是被人谋杀之后,从桥上推或扔下去的。
秦禛站在桥下,视线在桥上和尸体之间来回逡巡了两次,但没能得出结论。
紧接着,李初六下去了,在张有才的尸体上检查一番,大声说道:“大人,张伍长胸口中刀,直接刺中心脏,暂时没发现其他外伤。尸体四肢松软,死亡不超过一个时辰。”
霍子清问道:“通知家属了吗,他身上可有财物遗失?”
赵岩道:“还不曾,这就去。”
一个捕快从下面上来,飞快地往胡同里面去了。
秦禛在周智耳边说了一句。
周智便上了前,说道:“大人,在下想带人周围搜搜,看看能不能找到凶器。”
霍子清道:“快去。”
秦禛跟着周智从桥上下去,沿着几块踩得锃亮的石板到了张文才身边。
张文才穿的是他自己的衣服,赭石色的府绸棉大氅垫在腰背部。
胸口、脸上,以及周围的草地上,到处都有凝结的黑色血迹,这说明凶手刺中他的心脏后直接拔刀,他仰面落地的过程中,血液从心脏喷出,溅得到处都是。
秦禛绕着尸体走了一圈,发现喷溅的血滴不但量大,而且距离也远。
她在胸口上按了按,肋骨断了,刀子在刺断肋骨后,又刺断了大动脉。
另外,桥的栏杆和桥身上没有溅上血迹,这都说明凶手的力量很大,他用刺穿心脏的匕首直接把张文才挑起来,送出去,之后才拔刀。
张文才挂在腰上的荷包不见了——捕快们中午要在外面解决午饭,不可能不带钱,可以推测被凶手拿走了。
看起来像抢劫。
但秦禛觉得不是。
周智和粱显等人搜遍了周围,没找到凶器。
张家人来得很快,张文才的妻子抱着张文才的尸体哭得声嘶力竭,几个大孩子也是一样。
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呆呆地站在母亲身边,不哭也不笑。
大赵受不住了,捂住双眼,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房慈转过身去了。
周智和粱显沉默着,右手握紧腰刀上的手柄,指节泛白。
这是秦禛最不想见到的场面,她不想失态,便索性下了桥。
桥两侧都有衙役,拦住了不少路过的、看热闹的老百姓。
她打算走访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证人。
秦禛站到一个衙役身边,清了清嗓子,大声问道:“诸位,有人瞧见什么吗?”
围观的老百姓静了静,随即又“轰”的一声炸开了。
“太早了,一般没人出门吧。”
“是啊,天还没亮呢。”
“打更的或许能知道点儿啥?”
“扯淡,打更的要是看见了,只怕也活不了了。”
“对对对……”
秦禛认真听了好一会儿,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听到。
捕快上衙时天还黑着,如果不是做买卖、打更,确实没人出门。
凶手等这样的一个时机,又选在了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找不到目击证人实属寻常。
这又是一桩悬案!
秦禛拱了拱手,转身回到桥上。
张文才的妻子已经不哭了,霍子清正在问话。
“张伍长有仇家吗?”
“没听他说过。”
“那他最近有什么不寻常吗?”
“这……”
“怎么,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他,他说他正查一个案子,只要能查下来,家里就有银钱了……呜呜,钱没有,人也没了,大人呐,民女命苦啊!”
“银钱?”霍子清若有所思,问赵岩,“他在查哪个案子?”
赵岩莫名其妙,“他在查一桩杀人案,没听说跟银子有关系。”
赵岩组的一个捕快越众而出,“启禀大人,我和张伍长一起查的,确实和银钱没什么关系。”
霍子清道:“你们家里很缺钱吗?”
张文才的妻子哭道:“大人啊,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吃饭、读书、治病,哪个不要银钱?如今他走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这日子可怎么过哟,呜呜……”
霍子清蹙起眉头,“张伍长的事,本官回去后会禀明府尹大人,只要查明他是因公而死,衙门一定会有所安排。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找到杀死张伍长的凶手,本官希望你能多提供一些线索,你明白吗?”
张文才的妻子勉强收起了哭声,“民女明白,但我家当家的很少说衙门里的事,民女真的啥也不知道啊,呜呜呜……”
霍子清摇摇头,看向几个孩子,“你们知道什么吗?”
最大的男孩子擦干眼泪,哽咽着说道:“我爹这几天回来得很晚,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赵岩道:“大人,衙门的案子都是以往的陈年旧案,不紧急,晚上没查过案子。”
霍子清背起手,“你们想办法弄清楚张伍长到底在查什么,有没有仇家。”
赵岩答应一声,“是。”
霍子清带着师爷走了。
赵岩劝了张文才的妻子几句,派两个兄弟把娘几个送回去了。
李初六也带着张文才的尸体往义庄去了。
现场只剩罗毅、赵岩、周智等人。
罗毅说道:“张伍长是捕快,也是大家的兄弟,兄弟死了,我们唇亡齿寒。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这桩案子必须破。”
张文才一直跟着罗毅混,二人关系不错,他说出这番话大家并不意外。
赵岩道:“罗总捕头说的,也是在下想说的。不过……”
他转折了一下,然后看向周智。
然而,周智别开了眼,没有回应他。
罗毅问:“不过什么?”
赵岩道:“张伍长说,他在查和银钱相关的案子,我怀疑就是三狗那桩案子,如果是这样,我们是不是应该和六扇门沟通一下?”
罗毅的脸拉了下来,“查都没查,就想送到六扇门去?老赵,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岩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罗总捕头,最近的案子中,只有那桩案子涉及银钱。而且,张伍长从这里落下去后,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这说明对方几乎是一刀毙命,绝不是寻常人。”
罗毅道:“行了,我明白了,这桩案子不用你管了。周智,你来负责。”
周智慌了一下,立刻看向秦禛。
秦禛小声说道:“赵什长所言有理有据。”
罗毅见周智迟疑着,喝道:“你们是重案组!如果都拈轻怕重,就给我滚蛋!”
周智无法,只好说道:“罗总捕头息怒,在下领命。”
“算你识相!”罗毅拂袖而去。
没有利益冲突时,你好我好大家好,看谁都是好人。
一旦有了冲突,方能看出谁能交,谁不能交。
赵岩带着两个手下走后。
大赵朝他的背影吐了口口水,“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粱显踹了他一脚,“他宁可凉薄一些,也不想丢了性命,有错吗?”
房慈道:“梁哥这话也有道理,人死如灯灭,还是活着好。”
“那倒也是。”大赵的声音弱了下来,“我们怎么办?”
周智道:“慢慢查。对方拿走了荷包,也许已经完成了任务。”
只要接触不到核心,阎王爷的刀就落不到他们的脖子上。
第52章 受伤
任务接了,差事就得做。
秦禛等人兵分两路,秦禛和周智一起,去找三狗盗窃案的失主,剩下三人在康乐胡同一带排查,寻找潜在的目击证人。
秦禛和周智意料之中地扑了个空——失主家铁将军把门,早已人去楼空。
听其邻居说,从报案后的第二天开始,这一家人就再也没出现过。六扇门的人也来过,详细打听过一家人的情况。
秦禛大概问了问情况,失主姓吴,奉天府锦阳人,房子是租的。
一家四口是去年来的。
中年夫妇带着一双十四五岁的儿女,靠在街面上摆小摊为生,夏秋卖应季水果,冬季卖小商品、竹编制品,什么赚钱做什么。
说是做小买卖,其实很可能是盯梢的暗桩。
秦禛不再深问,直接把周智从邻居家拉了出来。
周智道:“小猫怎么看,吴家人会不会被六扇门带走了?我们要不要找房东问问?”
“不必。”秦禛把双手藏在袖子里,“依我看,他们已经提前跑路了。”
“的确,这个可能性更大些。”周智裹紧棉大氅,“走吧,我们回去。”
二人回到康乐胡同,很快就找到了正在消极怠工的粱显三人。
粱显问道:“怎么样,有发现吗?”
周智道:“当然没有。”
粱显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毫无追问的兴趣。
大赵和房慈也没大惊小怪。
大家都动脑子了——三狗为财丢命,可见财物中藏有要人命的秘密,那么掌管秘密的人说不定就是杀死三狗的人。
武林高手啊,谁敢轻举妄动。
周智道:“签押房就先不回了,大家继续办手头的案子就是。”
粱显有些担心,“罗总捕头会不会……”
周智道:“不会,只要大家守口如瓶。”
关系着自身安危,谁敢胡言乱语?
大家心照不宣。
一干人出了康乐胡同,自然而然地分成两组,周智带着粱显和大赵走了。
秦禛和房慈一起。
房慈问道:“小猫觉得凶手可能是什么人?”
“谁知道呢?”秦禛道,“可能是北辽人,也可能是……算了,好奇心害死猫,别问了。”还可能是试图从建宁帝手里夺回江山的人,但这话不能说。
“对对对。”房慈抬手在嘴唇上拍了一下,又道,“今天我们查什么?”
唉,秦禛心里叹息一声,虞玉竹的案子也是麻烦事。
她从周管事手里拿到的六个名字,一个比一个来头大。
怎样查,带不带房慈查,都需要慎重考虑。
秦禛觉得自己需要整理一下思绪,遂道:“我们去茶楼坐坐,把这桩案子重新审视一下。”
一进风雨阁大堂,秦禛就瞧见了大堂中间最醒目位置上刚刚落座的李准。
桌面上干干净净,茶水果盘什么都没有,他显然只比她早进来半步。
秦禛心中一动,立刻上了前,拱手道:“李校尉好。”
“好。”李准不安地动了动,“原来是刘捕快,在这边办案子吗?”
秦禛道,“一个同僚被杀了,我们正在调查此案。”她凑近几分,压低了声音,“李校尉,三狗的案子有眉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