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慈道:“成,周哥你们小心点儿,这东西坏得很,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你们也一样。”周智答应一声,让大赵赶车走了。
秦禛和房慈返回院子里。
秦禛道:“别哭了,孩子们还小,天寒地冻的,小心着凉。”
胖妇人擤了一把鼻涕,“滚,滚出去,谁让你假好心!”
秦禛道:“你不好奇吗,他为何如此?二十几条人命,晏家的几口人哪里得罪过他?”
胖妇人从袖口里掏出一张棉帕子,“我怎么知道?!他在镇里人缘一向不错,郭家村是我娘家啊,郭有仁是我没出五服的弟弟,他这到底是为了啥啊,啊啊……”
提起郭有仁她有些歇斯底里了。
秦禛给两个梳着妇人髻的年轻女子打了个眼色。
两个女子会意,一人扶住胖妇人的一条手臂,拉着她回上房,进了内室。
管宝才在中堂接待秦禛。
管家的中堂陈设不错,一整套的红榉木家具,做工精致,陈列讲究。
经济条件确实不错。
秦禛问:“你父亲为何这样做,他平日里脾气秉性如何?”
管宝才连连摇头,“官爷,我爹对我们极好,做事精明,我也很想知道他为何那样做。”
“你父母关系好吗?”
“我母亲对别人凶悍,对我爹还行,虽然总骂他,俩人偶尔也动手,但都不动真格的。”
“你祖母娘家姓什么?多大岁数,她与你父亲的关系如何?”
“姓李,去世时五十八岁。我奶对我爹极好,我爹也非常孝顺,她生病那两年,我爹天天伺候着,为了治病,武邑县和京城都去了,花了不少钱,跟我娘打了好几架。”
秦禛点点头,这个年龄和邢大夫给的王李氏的资料对上了。
也就是说,管升保留了他母亲的娘家姓氏,胡编了一个夫家姓氏。
他应该是恨他父亲的。
“你祖父呢?”
“我爷走的早,我还没出生,他就没了。”
“你祖父是个怎样的人?”
“不知道,我奶和我爹很少提起他。”
“你祖父怎么没的?”
“听我爹说,进山采药的时候从山崖上摔下去了。”
秦禛心道,说不定这位爷爷就是管升杀死的第一个人。
从此埋下了罪恶的种子。
秦禛觉得自己应该问不出什么了,便告辞离开了管家。
房慈道:“小猫为什么问这些?”
秦禛站在门口,往胡同左右看了看,“探究一下管升为何杀人,为何杀那些好人家。”
房慈道:“然后呢?”
秦禛道:“了解他犯罪的心理,便于咱们这样的人给罪犯做一个归类和总结,下次再有这样的犯罪,咱们也许就能从蛛丝马迹中获得线索。”
“哦,哦……”房慈恍然大悟,“太有道理了。”
隔壁门口站着一个正在张望的老头子。
秦禛走了过去。
老头自动自觉地迎出来两步,说道:“二位官爷,管家那小子真的杀人了?”
秦禛道:“那还能有假?他自己不也承认了吗?”
在带管升出来之前,这些邻居已经在外面看热闹了,管升的话他听见了。
老头点点头,“真没想到,挺老实的孩子,居然这么狠。晏家可是好人,怎么就惹他了呢?依我看,他们一家在这镇上不好过了呀。”
秦禛问:“大爷,管升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唉……”老头摇摇头,“驴高马大的,人是好人,就是脾气太坏,管李氏那么好的妇人,见了他就跟老鼠见猫似的。”
秦禛道:“管升挨打吗?”
老头道:“他家就他一个男丁,经常挨打。”
据秦禛了解,管升只有一个姐姐,没有其他兄弟姐妹,这在这个时代是很少见的。
她压低声音,“管李氏不能生吗?”
老头左右看了看,也小声回道:“那管亮这方面可不是东西了,来想法了不管不顾,动静大得我们隔壁都能听得见,啧啧啧……”
他说的是房/事。
房慈红了脸。
秦禛镇定自若地谢过老头,在镇上租一辆骡车,往余家窝去了一趟,找到管升的姐姐,验证了她之前的猜测。
到驿站时天已经黑了。
敲开大门,看门的年轻杂役殷勤备至地把秦禛请了进去。
驿丞也来了,点头哈腰地说道:“刘捕快,上次的事对不住,对不住了。”
秦禛道:“事情都过去了,不必再提,我们的人呢?”
驿丞往夹道指了指,“安排在那边了,我这就带刘捕快过去。”
秦禛谢过,随他去了一个二进院。
周智自掏腰包,跟驿站的厨房点了一只鸡和一条鱼,秦禛房慈一到,杂役们就开始走菜了。
秦禛把对管升的分析说了一遍,几个人不但心服口服,更是有所领悟。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
大赵道:“小猫的气势太猛了,别说管升,把我都镇住了。”
秦禛笑了笑,“我们在镇上找不到关于血衣的线索,已经有了打草惊蛇的可能,若再给管升缓冲时间,说不定他就能翻盘。所以,我当时的想法就是,趁他毫无准备,争取一招必杀。”
“哦……”大赵明白了,“难怪你拦着不让我说话,就怕我说血衣的时候露怯,坏了你的大计。”
秦禛竖起大拇指,“你说对了。”
粱显举起茶杯,“别的不多说,我敬你。”
周智也举了杯,“要不是小猫我就没命了,那一脚又快又狠,多谢!”
大赵和房慈一起点点头。
秦禛被他们弄得怪不好意思,“咱们是一个小组,互相照顾是应该的,说这些就见外了,大家一起喝一杯,别的就算了吧。”
她先干为敬了。
大家见她局促便不再提这茬,吃完饭就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中午,一干人把管升押回顺天府,销了这几桩轰动一时的灭门大案。
霍子清霍大人狠狠地表扬了他们,并奖励了三天假期。
这三天假来得正是时候。
一来,秦禛去程家不用请假;二来,她的画廊装修好了,正好趁机布置一番,把商品库存再准备一下;三来,想办法进宫一趟,跟皇后娘娘谈谈合作事宜。
第70章 关准备
晨起,太阳刚从地平线上跳出来,霁州段的运河就开始繁忙了起来。
李之仪在船上睡不踏实,早早地起来了,披着裘皮大氅,坐在船头欣赏风景。
铃铛道:“公子,这一段水路的风景真美。”
李之仪颔首,“当然,大庆雨水充盈,物产丰富,在这方面可谓得天独厚。”
铃铛道:“要是我们……”他看一眼从右侧方划过来的小渔船,把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李之仪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放心,那一天不会太远的。”
铃铛点点头,“公子英明神武,一定指日可待。”
几句话的功夫,一条小船逆流而上,飞快地朝他们所在的大船靠了过来。
铃铛警惕走到船边,仔细观察片刻,禀报道:“公子,咱们的人回来了。”
李之仪站了起来,问道:“怎么样?”
船上的人禀报道:“船在,喽啰们在,没见到正主,但船的吃水线变浅了,明显人少了。”
李之仪蹙起眉头,“看来不大妙啊!”
这说明那人走了吧?
铃铛不敢接话,看着李之仪,希望他能主动解释一下。
船上那人道:“属下再去探探?”
李之仪思虑片刻,“去吧,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小船掉头走了。
李之仪的脸色很难看。
一个中年人从船舱里出来,说道:“他不是要去海西省吗?”
李之仪摇摇头,“如果真去海西省,又何必趁着大雾冒险离开?”
中年人又道:“那公子认为他会去哪儿?”
李之仪默了片刻,“我想不到。”
景缃之现在有两大敌人:一个是他,还有一个是青莲会——前太子的余党与此会息息相关。
他们这段时间频频出手,令景缃之应对不暇。
李之仪只知道自己人在这一带没有动作,但不知道青莲会搞了什么。
他自语道:“他这是有青莲会的消息了?还是单纯想骗我离京,只为腾出手去做别的?”
不但二者都有可能,而且还有其他可能性。
李之仪陷入了因无法预判而导致的纠结中。
太阳升起来了,橘色的光彻底驱散了雾气,河面上变得清晰起来,水光荡漾。
李之仪收到新消息后,飞快地做出了决定:“返航,回京。”
中年人道:“他们走不远,不再找找吗?”
李之仪微微一笑,“这是在大庆,只要他存心躲,我们就很难找到他,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在京城以不变应万变。”
同时间,一辆普通马车驶入函州城,停在一家早点摊旁。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从车上下来,对正在忙碌的中年夫妻说道:“三碗米线,多加浇头,再要六个水煮蛋。”
“好嘞。”女人应一声,将三把米粉扔进三只笊篱,沉到沸腾的鸡汤里。
小厮问道:“请问,你们有那种有点臭的米线吗?”
“臭的?”女人白了小厮一眼,“鸡汤都是当天熬的,米线也是新做的,怎么可能臭呢?”
小厮赶紧赔了个笑脸,“不是说大婶的米线臭,是问大婶有没有臭着吃的米线。”
女人道:“这个真没有。”
小厮把一碗米线给车夫,他带另两碗上了车,对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的主子说道:“少爷都听见了吧。”
景缃之不置可否,睁开眼,坐起来,“吃饭吧。”
“哦。”承影先把景缃之的碗放小几上,然后捧起自己的一碗,呼噜呼噜吃了起来……
吃过早饭,马车从西城门离开,刚走不到一里地,暗卫古成追了上来,把几只小竹筒呈给了景缃之。
景缃之拆开其中一只,飞快扫一遍,再看第二只时,他愣住了。
片刻后,他笑着摇摇头,“她居然真的破案了,而且,的的确确系一人所为。”
承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景缃之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苟家的案子三法司也参与过吧。”
承影道:“好像是的。”
景缃之赞道:“她虽是女子,却做到了京城各衙门都做不到的事啊。”
承影小声附和道:“娘娘确实了不起。”
景缃之一摆手,“加快速度,争取年前回来。”
承影撇了撇嘴,心道,我的王爷诶,还说不喜欢人家呢,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苟家灭门案在京城影响极大,极恶劣,所以潘大人把此案提到前面,立刻进行了公审。
他不但请了三法司的人,还允许一部分老百姓进行了旁听。
秦禛、周智等人作为此案第一经手人,也参与了审判。
在堂上,管升没有丝毫悔意,平静地认了罪,坦诚一切罪行。
他的行凶过程与秦禛推断的一模一样,无论是手段升级,还是对金银的处理,都被她预料到了。
每次行凶后,他就会进城找个赌场玩一玩,输光了从各家偷出来的银钱就收手。
这也是他的家人毫无察觉的最大原因。
审判进入尾声的时候,潘大人问他:“这几家人都是不错的人家,你为何要杀他们。”
管升是这样回答的:“他们越老实,我的把握就越大。再说了,既然和睦,那就整整齐齐地走,不是很好吗?我这是成全他们,他们应该谢谢我。”
别人不懂管升,只觉得他丧心病狂,秦禛却是明白的,管升这是赤/果果的嫉妒——他嫉妒那些过得好的人家,越是得不到的,就越要毁灭。
悲惨的同年造成了管升的反社会人格,也造成了几个幸福家庭的毁灭。
这岂是一个“惨”字能够了得?
管升一案尘埃落定后,周智这一伍就放假了。
休假的第一天上午,秦禛往画廊走了一趟。
画廊的装修设计是她亲自做的,施工由周义全权负责。
这是装好后,她头一回验收。
画廊三开间,一明两暗。
中间和北边的两间打通了,做画廊,南边的单独一间做服装店。
二者的装修风格大致是一样的。
画廊的三面墙用黄榉木木板装饰,只漆清油,上面点缀着她画的几幅字画。
四个转角处有四个直角书柜,上面摆着线装书和一些装饰的瓷瓶。
柱子像现代一样,用红榉木包成了两尺半见方的大柱子,可以挂对联,也可以挂小幅的小品画。
空地上摆了两套红榉木沙发椅,椅子上有姑娘们做的靠垫——靠垫都是棕红色,花纹不一样,简约大气。
服装店做了挂衣服的大柜子,用料和画廊一样,中间也有休息椅。
周义很靠谱,装修用料讲究,做工精细。
秦禛极为满意。
她让琉璃买些卤肉,往姑娘们的住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