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秦禛这一声拐了个弯,“拖一拖,皇上同意了吗?”
其实她还想问为什么,但这个问题应该问景缃之,而不是周管家。
周管家道:“小人不知。”
秦禛“嗯”了一声,“想必是同意了。”
景缃之不蠢,在建宁帝面前一向小心,不可能抗旨不尊。
周管家小心地打量她一眼,见她脸上平静如常,心里不由略略有些失望。
秦禛没那么高兴,但心里也着实轻松几分。
人活一世,总要尝尝为人父母的滋味,景缃之能配合到她生儿育女也是一件幸事——如果他以后出轨,纳侧妃,她带孩子过好她的日子便是。
走到二门时,她停下了脚步,郑重说道:“谢谢周管家。”她明白他的好意。
周管家脸上笑意更甚,“娘娘客气了。”
秦禛将到三昧院,就有粗使丫鬟打开了大门。
情况不对。
她平时没这种规矩,粗使丫头们很少守门,大多都在厨房帮忙。
秦禛眉头一皱,问道:“王爷来了?”
粗使丫头点点头,“回娘娘的话,王爷正在睡觉,有一会儿了。”
秦禛:“……”
她这井水不去范他的河水,他的河水却倒灌到她的井水里了。
凭什么?
就因为你姓景?
嗯,
还真是因为人家姓景。
只要不糊涂,就不该做以卵击石的蠢事。
秦禛熄了反击的心思。
行吧。
景缃之已经比这个时代的男人好多了,以亲王之尊,自扇嘴巴,做出倒追的姿态来,很不错了。
她想了想,脚下一拐,进了厨房。
何妈妈和王妈妈都在。
何妈妈正在坛子里捞酸笋,见秦禛来了,立刻喜滋滋地汇报道:“娘娘,王爷说晚上吃螺蛳粉,他还带了活的螺蛳来。”
秦禛:“……”
王妈妈把筒骨汤倒进炒好的螺蛳里,“难为王爷这么细心,娘娘总算能吃上真正的螺蛳粉了。”
秦禛:“……”
她真没想到景缃之会做这种事,明明不是什么暖男,还有点渣嘛。
秦禛从卤好的肉里挑出一支鸡脚放到嘴里咬着,手上再拿一根,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沿着回廊往上房走,快到门口时,她又折了回来,准备去暖房转转。
“王妃要去摘菜吗?”景缃之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了起来。
秦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过去,与景缃之亮晶晶的眸子对了个正着,“嗯,啊!”
她嘴里正嚼着鸡骨头,只能意味不明地应上两声。
景缃之大步走过来,从她手上拿走另一只鸡爪子,说道:“我也尝尝。”
秦禛看看空掉的右手,吐掉嘴里的骨头,说道:“我没洗手。”
景缃之道:“你能吃我也能吃。走吧,进去看看。”
他一手嗦鸡骨头,一手推开玻璃暖房的门,“软耙中还带着点儿嚼劲,滋味不错。”
一个束着金冠,面白如玉,穿着月白色丝绸道袍的翩翩公子,手里却举着一支黑不溜丢的鸡爪子……
怎么看都违和。
秦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呵呵呵……”
景缃之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怎么了?”
秦禛用干净的左手把他拉过来,合上门,让他看玻璃窗中的自己。
景缃之心不在焉地扫自己一眼,就把目光落在了玻璃里的秦禛脸上。
这傻丫头咧着大嘴,几颗大白牙明晃晃地露在外面……虽然一点儿都不矜持,但笑容格外灿烂,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秦禛见他看着自己的嘴,挑衅道:“嘴大吃四方,王爷莫担心,不会吃穷了你。”
景缃之啃一口鸡爪,笑道:“等你什么时候变成饕餮,再跟我说这句话。”
秦禛重新打开门,“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景缃之在她脑门上摩挲一把,“我们是两夫妻,确实不必客气。”
居然被偷袭了,秦禛脸颊发烫,率先蹿进了暖房。
景缃之笑眯眯地嗦一口鸡爪,也跟着进去了。
暖棚里的菜吃得差不多了,韭菜刚割不久,齐刷刷地矮茬儿。
香菜还有一些,又粗又壮。
生菜沿着池梗栽了一圈,长势正旺。
秦禛忽然想吃菜包烤肉了,便三两口吃完鸡爪子,把骨头扔在垃圾桶里,在水盆里洗了手,一片一片地摘起生菜叶子来。
景缃之负手而立,“让他们做就行了。”
秦禛道:“你不懂田园生活的乐趣。”
景缃之不解:“乐趣在哪里?”
秦禛想了想,直起腰,“你来摘,摘完了再洗,你就知道乐趣在哪儿了。”
除皇上外,秦禛是敢支配景缃之干活的第一人。
景缃之愣了一下,到底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把一片片巴掌大的生菜叶子摘了下来。
第110章 何必
暖棚里有水缸和洗菜盆。
秦禛负责舀水,景缃之负责洗。
他是洗菜新手,新手大多仔细,一片一片地洗了两遍。
洗第三遍时,秦禛从小木盒子里取出一点食用盐撒到了水里。
景缃之问:“这是什么?”
秦禛道:“用盐水泡一泡,可以更好的去掉菜叶上可能存在的虫卵,吃起来更安全。”
景缃之把菜一股脑地放到水盆里,心道,又涨知识了,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歪理邪说。
秦禛把菜往水里压压,再翻动翻动,以确保每一片都泡到盐水。
景缃之明白她的意思,干脆一片一片地摆了起来,“不知道倒也罢了,现在知道了,本王便觉得这些叶子沾满了虫卵。”
秦禛笑了,“我们用暖棚种,用井水浇灌,问题不大。但一些用河水,或流动性不强的水沟里的水的老百姓,问题就会很严重。”
景缃之道:“那应该怎么办?”
秦禛道:“各级官府可以做一做宣传,号召老百姓不吃生的菜,或者洗的更干净,比如多用盐泡一会儿,或者干脆用开水烫一下,更安全。”
景缃之若有所思。
菜泡三分钟左右就差不多了。
秦禛把盐水倒在脏水桶里,捧着铜盆出了暖棚。
承影就守在外面,赶紧把盆接了过去,“王爷,娘娘,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秦禛顺嘴一谢,脚下一转,朝上房走了过去。
景缃之点点头,“嗯……谢谢。”
承影吓得一哆嗦,差点儿把盆扔了,嗫嚅两句,到底什么都没敢说。
秦禛进内室洗漱一番,然后再回起居室与景缃之汇合。
她换了一套衣服。
那是一件斜襟、带衬衫式小翻领的藏蓝色府绸上衣,下面搭配着同色长裤,衣领、袖口和裤腿的卷边上都绣着土黄色的回形纹花边,脚上趿拉着一双类似木屐的土黄色绣花鞋。
简简单单的配色,平平无奇的剪裁,穿起来却极显身形,且随性中带着几分帅气。
景缃之道:“和中衣有点像,但又完全不一样,很好看。”
秦禛在他对面坐下,“王爷若敢穿出去,我就让人给王爷做一套外面穿的。”
景缃之转了转手里的小刀,“这有何难,王妃尽管做。”
这很好。
汉服不必摒弃,但对武夫来讲,更便捷的服饰也应该提倡。
秦禛笑道:“那就说定了。”
何妈妈把铁锅烤的五花肉端了上来,周围还搭配着蒜片、葱段和酱碟。
焦焦的肉香迅速取代了臭臭的螺蛳粉,彻底攻占了景缃之的嗅觉。
他放下对新衣裳的憧憬,把注意力放到一片片五花肉上,问道:“这个怎么吃?”
秦禛拿起一片生菜,涂一点酱,放上蒜片和葱段,再放两片五花肉,卷起来……
景缃之刚要用筷子去接,就见秦禛极其自然地把菜卷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这……
他有些失落。
秦禛没看他,边吃边卷下一个,直到这一口咽下去才说道:“吃这种菜自己做的才香,王爷不要指望承影,不妨动手试试。”
上前一步的承影又退了下去。
景缃之心里不大高兴,但转念又想,秦禛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她能做我为什么不能做?
这么一想,他又没脾气了,抓菜、抹酱、夹肉、放配菜,一口闷进去——五花肉的焦香,青菜的爽口,葱蒜的辛辣,还有浓郁的酱香,层次丰富,口感极佳。
但是蒜有点辣,还有点咸了。
景缃之飞快地拿起第二片生菜,少放酱,只放葱……嗯,果然口感更好了。
他理解秦禛的意思了。
肯接受新鲜事物的年轻人,都是好年轻人。
秦禛甚是欣慰,“听说王爷打算推迟迎娶两位侧妃,为什么?”
景缃之总算等到了这个问题,他放慢手上的动作,说道:“纳侧妃是皇上的意思,但皇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国策初定,需要笼络各方势力,所以,尽管本王求过皇上,但结果差强人意,先拖一拖,以后再想办法。”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我尽力了,然而皇上出于无奈,不能收回成命。
事实就该是这样。
秦禛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我明白了。没关系,如果女人是树,女人们就是森林。以王爷的条件,无疑可以拥有大片森林,王爷切不可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哈哈哈……”景缃之笑了起来,“王妃这个比喻非常好。然则,森林诚然可以很大,可你家王爷的壶里只有那么多水,养不过来啊!”
湖里只有那么多水?
还是,壶里只有那么多水?
按逻辑应该是后者。
这个小流/氓!
秦禛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夹起一筷子螺蛳粉,泄愤似的咬几口,吞了进去。
景缃之说的壶,真的是浇花的水壶,收到秦禛的白眼他才想起刚才那番话还有个可以替代的词,叫“雨露均沾”,顿时红了脸。
为缓解尴尬,他也埋头苦吃了起来。
铁板烤肉很香,螺蛳粉也不消说,鸭掌和鸡脚一起征服了景缃之的味蕾。
吃完饭,漱了口。
二人相顾无言,却也一起喝了杯淡淡的绿茶。
放下茶杯,秦禛看一眼景缃之,打算下逐客令。
但景缃之忽然说起了正事,“皇上采纳了王妃的部分意见,一是建立集议制,组织一百名具有影响力的优秀议员修改和完善大庆法律,但皇上有否决权;二是成立教育部、商业部、农业部、宣传部,大力招揽四个方面的人才;三是优化赋税征收,取消丁税和徭役,以及其他杂税。”
秦禛连连点头。
难怪这两兄弟得了天下,二人确实不俗,不但接纳她的意见,而且还自动进行了完善——例如四部,她当时绝对没敢提这些。
景缃之继续说道:“虽然很多议员还不知道自己会成为议员,但他们会陆续进京。如此一来,北辽、青莲会都会高度关注此事,届时京城治安定会受到极大的考验。”
秦禛道:“所以,我不能出门了吗?”
景缃之道:“不出门当然最好,你也知道,已经有人跟上你了。”
秦禛:“……”
她很不开心。
“不过……”景缃之又转折了一下,“据我所知,无论北辽还是青莲会,他们都没那么下作,尤其是青莲会。”
秦禛道:“我们成亲时的那场刺杀,是哪一方势力所为?”她后来分析过在洛水经历的那场祸事,知道夜焰不想杀她,只是想掳走她。
景缃之道:“那是厉王余党所为,虽没抓到人,但江湖上有传言。”
秦禛“哦”了一声,点评道:“原来不讲武德的是厉王余党。”
景缃之摸了摸鼻子,有些艰难地说道:“是本王连累了王妃。”
秦禛道:“王爷的意思是,先不讲武德的是王爷。”
景缃之辩解道,“本王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岂会轮到他们对王妃下手?”他站了起来,“好了,本王还有要事在身,王妃休息吧。”
“好。”秦禛起来准备送他,“王爷,那把短铳做得怎么样了?”
景缃之穿上斗篷,系好带子,“还在研究燧发的有效性,需要些日子。对了,你可以在花园里练练那把连珠铳,如果一定要出去,不要离身知道吗?”
二人说着话,一起出了上房。
初春的夜晚很冷,被西北风一激,秦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景缃之道:“回吧,莫染了风寒。”
秦禛道:“我送王爷到东厢。”
景缃之笑了,“多练练拳脚也好,至少跑得动。等哪天闲了,本王再教王妃一套剑法。”
北城,风雨阁三楼。
景缃之刚刚坐定,司徒演便赶了过来。
景缃之道:“先生请坐,礼宾院那边的卫戍情况如何?”
司徒演在他对面坐下,“已经布置下去了,六扇门在暗,玄衣卫在明,北城兵马司负责巡逻,三重保障,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
景缃之道:“还有饮食方面,绝不能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