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从抽屉里取出一双筷子递给岳平,“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岳平的确饿了,跟秦禛告了声罪,接过筷子大吃起来……
秦禛默默咽了一口口水,心道,幸好早上安排过,晚上也吃麻辣烫,不然非馋死不可。
在仪门下车,周管家雷打不动地等在这里。
“娘娘回来啦。”
“嗯。”
“王爷也回来了。”
“哦……”
秦禛脚下一滞,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很忙吗?
周管家道:“娘娘无需担心,王妈妈已经备了王爷的饭菜。”
秦禛心道,谁担心饭菜了,我只担心他图谋不轨。
她倒不是反感景缃之这个人,她只是不想景缃之追得太紧。
——就像她前脚到依依香坊,景缃之后脚就到了。
即便不是故意的,却也在一定程度上让人感到不适。
秦禛不高兴,却也拿景缃之没法子。
他们是合法夫妻,景缃之是王爷,而且这个世界以夫为纲。
如果她仗着自己有了点成绩,有了点贡献,就对景缃之颐指气使,无异于自绝前路。
这是封建王朝,皇上姓景,天下的一切都是建宁帝的,而景缃之是他的同胞亲弟弟。
她是成年人,心态要摆正,发脾气、撂脸子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回到三昧院时,秦禛已经做好了心里建设。
进了屋,她笑着问道:“王爷今儿个不忙吗?”
“忙,吃完饭就走。”景缃之吊儿郎当地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往靶子上扎小刀,一边说道,“听说晚饭吃麻辣烫,本王有口福了。”
他笑得像只俏生生的小狐狸,一脸奸诈,却又让人反感不起来。
秦禛刚做好的心理建设,在这种高颜值的暴击下荡然无存。
一起吃饭当然没关系,只要不提过分要求就好。
她说道:“我去换件衣裳,王爷先玩着。”
“好。”景缃之提高了声音,“你在查什么案子,有眉目了吗?”
秦禛脱下外套,“也是一桩连环杀人案,有一点线索,能不能破要看运气。”
“运气。”景缃之挑了挑眉,“确实,运气好,就能少走弯路。连环杀人,跟管升的案件差不多吗?”
秦禛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景缃之能联想到管升的案子。
“对,应该有相通之处。”
“由此及彼,由彼及此,经验多了,就能像你瞬间抓住青睡莲一般,手到擒来。”
“是的。”
“那么,如果王妃把这些经验写出来,是不是可以提高我们大庆的整体断案水平?”
“这不是断案经验,而是……”秦禛卡壳了。
她又被景缃之驴了。
景缃之左手一抖,一枚柳叶小刀飞出去,正中靶心,“而是什么?”
秦禛整理一下思绪,犯罪心理是门复杂的科学,不好阐述,还是打一打太极算了,“每个案件都有不同的个体,这些个体出身不同,生长环境不同,教育程度不同,思考和做事的方式便也不同,经验有时候无用。”
景缃之示意承影把靶子上的小刀拿下来,“但还是有一样的地方,毕竟,你也是按照前人的经验做的,不是吗?”
居然没绕过他。
秦禛洗了手,开始换家居服,“我掌握的只有凤毛麟角,等年纪再大些,手头掌握的案例更多些,样本更多些,总结出来的经验也会更全面一些。”
景缃之道:“也好。等你想写时,本王可以把刑部的卷宗调过来给你作参考。”
秦禛:“……”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她谨慎地思考片刻,说道:“这么麻烦作甚,王爷若是保我做刑部尚书,我一定编纂出一整套书,全面提高大庆的破案水平。”
想拿东西,就拿官位来换嘛。
琉璃吓了一大跳,左脚拌右脚,差点给衣柜磕一个。
外面传来几声金属敲击的声音,之后便彻底安静了下去。
秦禛得意地笑了起来,小样的,吓不死你。
她系好扣子,正准备出去,眼风一扫,瞧见妆奁上多了几个精致的木匣子。
首饰盒。
难道是景缃之送的?
秦禛走过去,打开一只,一支造型古朴、通体通明、毫无瑕疵的玻璃种玉簪静静地躺在墨绿色的绒布上。
这一支价值不菲,没个几千两下不来。
景缃之真霸道总裁啊!
秦禛耸了耸肩,正要打开另一只盒子,身后传来了景缃之的声音,“凭王妃的能力,做刑部尚书似乎也不是不行。”
秦禛吃了一惊,立刻转过身,“我,呃……只是个玩笑罢了。”
她有那个能力,但没那个打算啊。
景缃之斜歪着靠在门框上,双臂环胸,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本王没开玩笑。”
秦禛回忆一遍他的话,瞬间冷静了,“谢谢王爷的肯定,也谢谢这些首饰,很好看。”
暗淡了的天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脸上,柔和了脸部轮廓线,幽深的黑眸也更加扑朔迷离了。
她就像一个难解的迷,每当你觉得了解她了,她就会展示出让人无法理解、无法超越的另一面来。
好在她是善良的,心怀百姓,体恤同僚,善待下人……就是对他不怎么样。
自作孽不可活,慢慢来吧。
景缃之心里一松,薄唇重新勾了起来,“客气什么,你是昭王妃,想要什么跟周义说一声就成。”
“好。”秦禛打开另一只盒子。
这里面是一只工艺精湛的素银镯子,云纹和蝙蝠打底,上面镶嵌着一大一小两颗蓝宝石,面宽足有一点五厘米,像手表链。
她不大喜欢,面无表情地盖上了。
景缃之走过来,把盖子重新打开,一手取出镯子,左手握住秦禛的手,不容分说地给她戴上了。
秦禛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再挣扎,景缃之忽然松手了,她收势不住,一屁股坐在了绣墩上。
“噗……”景缃之笑了起来,“活该。”
秦禛道:“王爷说话不算话。”
景缃之知道她要算账了,所以并不搭茬,指着小颗的蓝宝石,“按下去,再往前推一下,就能拿出来了。”
“有机关?”秦禛如法炮制,从里面抽出一只银针,“验毒的,也可以杀人。”
她再按下大颗蓝宝石,从里面抽出一把小刀,尽管短,但非常锋利。
绝对可以应对不时之需,好东西!
秦禛不打算摘了,把镯子往往胳膊上推推,“谢谢王爷。不过……”
何妈妈在起居室里说道:“王爷,娘娘,可以用饭了。”
景缃之笑道:“王妃请。”
秦禛吸了吸鼻子,心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家里有嫩绿的蔬菜,丰润的肥肠,还有软糯的虎皮猪蹄和凤爪,食材丰富,味道也比店里好。
又麻又辣,又香又糯,好吃得让人吞掉舌头。
有那么一瞬间,秦禛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那个可以自由结婚自由离婚的时代……
打住!
秦禛强迫自己停止回忆,放下漱口杯,说道:“王爷,我有些……”
景缃之不慌不忙地起了身,“时间不早了,本王还有公务在身,王妃早点休息,告辞。”
秦禛:“……”
景缃之又道:“麻辣烫很好吃,本王觉得明天可以再吃一顿,麻烦王妈妈了。”
他摆了摆手,出去了。
秦禛:“……”
第114章 观察
如果本着不作不闹的态度去思考问题,景缃之的求和方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反正他们已经婚了,而且离不了,那就应该找到一种对自己最有利的生活方式。
关于这一点,秦禛在现代处理离婚案件时思考过许许多多。
她对感情的态度是:谈恋爱时好好谈,结婚了好好过,但必须经济独立,绝不能迷失自我。总归一句话,合则来不合则去。
所以,景缃之走后,秦禛并没有多想,直接进了书房,画车夫画像,为房慈亲爹写关于商业部的情况。
这一忙就到了亥时过半,洗漱睡觉,景缃之就被抛到了九霄云上。
天公作美,第二天下雨了。
雨不大,淅淅沥沥,但温度低,不便出行。
于是,秦禛等人分成了五路。
周智等人利用已有画像,询问四个城门拉脚的车夫,以及观察有无可疑车夫在城门口出没。
秦禛去寻找剩下的车夫继续画像。
目前有四桩确定案件,两桩疑似,总共六桩。其中三桩来自京城以西,两桩在京城以东,剩下一桩在京城北部。
南城则一桩没有。
按照连环杀人案的嫌疑人的犯罪规律,嫌疑人的第一次作案通常会在自己熟悉的地方。
一次得手后, 第二次就会在自我保护等心理的促使下,寻找稍远的地方,第三次犯案会更远。
那么哪次是他的第一次呢?
已知的四桩中,最早发生的案件是常娘子那桩,五年前,位置在京城东北。
未确定的两桩中,最早发生在八年前,位置在京西北,另一桩在京城北部,时间在六年前——中间有一年空白。
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断凶手隶属的车马行在北城,或者凶手住在北城呢?
也不尽然。
秦禛否定了自己。
凶手如果是拉脚车夫,活动范围在京城周边,对很多地方都熟悉,用绝对的地域规则来判断此案,可能会走进死胡同。
另外,凶手性情残忍,如果他因着案件长时间不破,反其道而行之,越来越大胆,作案距离越来越近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如果是这样,小摊贩似乎也可以纳入嫌疑对象了。
秦禛坐在车里分析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分析了个寂寞。
她搓了搓脸,说道:“我们先去城北的车马行。”她还是选择了普遍规律。
岳平敲敲车厢壁,让老刘去城北……
途运车马行刚刚开门,两个戴斗笠的少年正在扫门口的积水。
秦禛往外看了几眼,“让老刘不要停,拐进右边胡同,停在胡同口即可。”
胡同口在途运车马行斜对面,车厢后壁有玻璃窗,很方便观察。
大约盏茶的功夫后,途运来人了。
一个中年男子从马车上跳下来,摘掉斗笠进了屋,站在门口,对两个小伙计呵斥道:“这雨还下着呢,扫什么扫,你俩傻不傻啊!”
此人大约三十出头,浓眉大眼,身材高大,一身浩然正气。
如果再年轻几岁,算得上阳光帅气。
岳平问:“昨儿个没见着这人,估计是掌柜?”
那边的小伙计回答了他,“掌柜,屋里忒冷,扫扫水,活动活动。”
掌柜道:“行了,不用扫了,把马牵到后面去,刷洗刷洗,喂点儿干料。”他转身进屋了。
秦禛观察到此人的所有面部特征,取出炭笔,在小画板上刷刷地画了起来。
她落笔准确,稳健,速度很快,斗笠、眼睛、嘴巴五官等飞快地呈现在纸面上。
岳平道:“从此人的面相上看,不大可能是凶手。”
秦禛摇摇头,“那可未必。”
岳平道:“面由心生。”
秦禛停下画笔,“王爷英俊潇洒,一派正气,但民间传闻,昭王杀人如麻,可止小儿夜啼。”
岳平万万没想到,秦禛竟然举了这么一个例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道:“尽管王爷凶名在外,但对下属还是……”
这话很有歧义,他没能说下去,只好放弃辩护。
外面传来了响亮的打招呼的声音。
途运又来两个车夫,其中一个是陌生面孔,就是年纪大了些,四十多岁的样子。
秦禛把他的相貌特征记下,继续完善掌柜的画像。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车马行的人来齐了,一干人在铺子里热热闹闹地侃大山。
途运规模不大,总共四个车夫,秦禛补足剩下的两个,加上一个掌柜就算完成任务了。
岳平见秦禛把画板放到了一旁,遂道:“去北丰路吗?”
秦禛道:“我下去一趟,你们等我一会儿。”
岳平不明所以,但也只有答应的份,待秦禛走出胡同,他让老刘跟了上去。
秦禛拐了弯,进了旁边一家卖熟食的小铺子。
小铺子里热气腾腾,大木盆里装着各色卤肉,烧鸡,烤鸭,酱猪肘子、大猪蹄子等等。
各个色泽油润,让人垂涎欲滴。
老板娘招呼道:“老客要点什么?”
秦禛道:“我要三只烧鸡,三个猪蹄。”
“好嘞。”老板娘取来几条麻绳,分别把鸡和猪蹄穿起来……
秦禛问道:“娘子,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老板娘热情地说道:“老客打听谁,奴家看看认不认识。”
秦禛道:“就途运那个掌柜,娘子认识不?”
老板娘笑了:“那认识,太认识了,我们两家住同一条胡同。你打听他作甚?”
秦禛道:“听说过一些事情,有点好奇。”
老板娘诡秘的一笑,嘴上却矢口否认,“老客不妨说说,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