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车马行的账房找到了马跃武--秦禛决定直接面对,以确定侦查方向。
“二位请坐。”马跃武听说是官爷,客气地站了起来,“敢问官爷,来此所为何事?”
秦禛道:“就不坐了,我们怀疑去年的一桩奸杀案与你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马跃武惊讶地退了一步,放大的瞳孔盯上了秦禛的眼,“奸杀案?”
秦禛道:“对,请吧。”
马跃武用大手搓了搓脸,艰难地说道:“官爷,是不是搞错了?这种事,怎会落到在下头上?”
房慈喝道:“哪儿那么多废话,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的!”
他是房家少爷,横起来气势十足。
马跃武怔了片刻,“二位,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我大表哥是顺天府的总捕头罗毅,知法犯法的事我不可能做。”
他的语气有了几分强硬,明显有压人的意思。
秦禛道:“马掌柜别怕,咱们也不过是走个过场,问问情况罢了。你若果然没事,罗总捕头也能放心不是?”
房慈配合着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马跃武无法,只好出了账房,坐上房慈的马车。
回到顺天府,大赵正在仪门附近溜达,他告诉秦禛,周智已经回来了,正在讯问穆掌柜。
秦禛用余光看了眼马跃武。
太阳光很强,他的面部表情一览无余,确实面无表情。
如果不是心理素质太好,就是他和穆掌柜没什么交集。
她让房慈和大赵带马跃武去另一间厢房,自己则在周智所在的厢房外面听了听。
“官爷,我真的记不清了,一年那么多天,我怎么可能每一天都记得住呢?”
“午氏被害,这桩案子你总听说过吧。”
“我确实听说过,但听说的时候已经过好几天了,我和午家不熟,也根本没在意这件事。”
如果此人是凶手,午氏的案子一爆出来,他可能就会刻意地把三月十二那天发生的事情安排得清清楚楚。
而不是矢口否认,却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秦禛觉得穆掌柜基本上可以排除了,她一边思索,一边进了对面厢房。
马掌柜对大赵说道:“这位小兄弟,行个方便,把我大表哥找来,他会证明我是无辜的。”
大赵听见门响,抬头看秦禛一眼,说道:“马掌柜稍安勿躁,如果你是无辜的,咱就是问几句话,问完了你自己去找他不是更好?”
房慈起身把位置让给秦禛,自去磨墨,大赵只好拿起了毛笔。
秦禛开始问话,“马掌柜,去年三月十二,你在哪里?”
“啊?”马掌柜有些茫然,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记不太清了,应该在店里吧。”
秦禛道:“这一点很重要,你最好想清楚。”
马掌柜思索很久,“如果不在店里,我就是去小李庄了,要么在家,家母患病在床,话都说不利索。”
他把话拿回来了,且应对得体。
秦禛觉得,如果不是在账房时他惊讶的时间太长,她真就信了。
秦禛问:“你认识小常庄的常娘子吗?”
只有华娘子、午娘子两桩案子经了官,她想试试提到常娘子,马跃武会不会害怕一些。
马跃武挠了一下脖子,“没听说过。官爷,就是这位常娘子被……那啥了吗,我真不认识她。”
秦禛道:“去年三月十二,出事的是午家的一位老太太,五十多岁,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禽兽才能做出那等事情来。”
马跃武垂下眼眸,“原来是那桩案子,当时闹得很大,在下也略有耳闻。”
他再抬起眼时,目光变得更加坚定了,“官爷,真不是在下干的,那人比家慈的年岁还大呢,再说了,官爷既然查到在下,就该听说过在下无后,那方面实在不大行。”
大赵和房慈对视一眼,各自别过脸。
秦禛面不改色,“无后和不行,有时候是两个概念,马掌柜勿要混为一谈。”
马掌柜攥着拳头,宽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虎目圆睁,“如果官爷有证据,堂审便是,何必折辱于我?”
秦禛在心里点点头,这位的确是个角色,从眼下来看,除了她,几乎不会有人怀疑他。
而她,除了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可疑之外,找不到任何证据。
她说道:“马掌柜稍安勿躁,咱们只是例行公事问一问,嫌疑人并不是只你一个。”
马掌柜冷哼一声。
秦禛道:“听说马掌柜日行一善,经常在下雨天及时地出现在各个城门口,让一干老弱妇孺免于雨淋,可有此事啊?”
马掌柜咳嗽一声,谨慎地说道:“不是各个城门,只在北城门,如果看牲口时碰巧下雨,我就带带她们,怎么,这也犯法吗?”
秦禛挑了挑眉,“但东城门的好几个车夫都说看你面熟,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马掌柜道:“这……在下哪儿知道啊,或者在下长了一张面善的脸?”
秦禛反问:“难道不是你在各个村镇溜达时,被他们看见过多次吗?”
马掌柜怒道:“你少血口喷人,绝对没有的事!”
秦禛一拍桌子,“血口喷人?午娘子、徐娘子、华娘子、常娘子,还有谢、魏两个娘子不都是你的杰作吗?”
马掌柜的视线下意识地回避了她,双脚挪动了一下,他站了起来:“你血口喷人,你血口喷人!我没有!你要是有本事就去抓真正的罪犯,想找我做替罪羊,没门儿!”
秦禛笑了,“马掌柜,有理不在声高,你这是怕了吗?”
马掌柜又缓和了语气:“在下当然怕,被拉来无辜受刑的老百姓还少吗?官爷,如果在下没记错,你不是北城的捕快。从现在开始,在下什么都不会说的,除非你们把北城的捕快叫来。”
他真的很有心,找到了一个正确切入点。
秦禛说道,“即便你是北城的人,也该我们南城管,因为京西镇属于我们的范畴,但是……”
她做了一个转折,“马掌柜有一点说得很对,我们确实没有马掌柜的杀人证据。请你谅解,死了这么多人,我们不得不谨慎从事,把凡是与本案相关的人都找来问上一问。现在,马掌柜可以走了。”
“哼!”马掌柜居高临下地瞪了秦禛一眼,大步出了厢房。
“小猫。”周智进来了,“招了吗?”
秦禛摇摇头。
房慈道:“不像是他。”
“也是个可怜人。”大赵摇了摇头,“不过,他那个不行,小猫说,凶手也不大行。”
这话周智不好接茬,干脆转了话题,“依我看,还是穆掌柜的嫌疑更大些,他不但出入东城门,老家还在京西镇,与已知的四桩案子完全契合,只是没有证据。”
粱显也来了,“接下来怎么办?去年的案子,想找证据太难了。”
大赵摇摇头,“难办。”
秦禛道:“既然锁定了他们,我们可以拿他们的画像,在几个被害人居住地做详细调查。只要他们在出现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房慈问秦禛,“小猫还是觉得马掌柜的嫌疑很大?如果是,我们要不要去马家走一趟?”
秦禛道:“可以走一趟,但我觉得基本上不会有任何线索。”
“周什长和林什长在吗?”罗毅来了,后面跟着马掌柜。
周智抹了抹下巴,刻意地勾起唇角,笑着往外迎了两步,“罗总捕头,到底惊动你了。”
“哈哈……”罗毅笑着进了门,“今儿个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罗总捕头认识马掌柜?”周智故作不知,“唉呀,这事闹的,主要是案子太大,咱们兄弟不好马虎啊,还请罗总捕头谅解。”
罗毅道:“到底什么案子,没听说最近有大案子啊?”
周智“嗐”了一声,“去年三月份的一桩,最后一查,整整找出了四桩,都是同一凶手所为,如果抓不到人只怕还要死人呐。”
罗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呢,倒是辛苦你们了。”
他谄媚地看着秦禛。
秦禛不得不开口:“不辛苦,总归要将这畜生绳之以法的,倒是因此冤枉了马掌柜,十分抱歉。”
她看了马掌柜一眼,后者垂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
罗毅道:“这位是我表弟,确实很冤枉,哈哈哈,他可是大孝子,绝干不出那等丧尽天良之事。”
周智笑道:“罗总捕头放心,咱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秦禛就见马掌柜的嘴角快速地抽动了一下。
他真诚地表示了对周智此言的轻蔑。
不管罗毅是不是过来,秦禛都无法抓人,只能继续跟着已有线索继续往下查。
下午,五个人带着画像去了京西镇,忙活大半天,到底无功而返。
秦禛赶在天黑前回到了三昧院。
景缃之正在廊下等她,抱怨道:“王妃这是不要命了吗,这么晚回来!”
第118章 抓捕
景缃之板着面孔,但目光中的暖意骗不了人。
秦禛解释道:“我们去京西镇做排查,不得不这个时候回来。”
景缃之懂排查的意思,敛了脾气,“案子怎么样了?”
秦禛进入内室,“不怎么样……”她一边躲在屏风后换衣裳,一边把经过细细讲了一遍,“尽管没有证据,但我仍觉得马掌柜颇有嫌疑,王爷怎么看?”
景缃之没有回应,但外面有脚步声,以及开门关门的声音。
他出去了?还是……
秦禛有些纳闷,顿时头皮一紧,飞快系上扣襻儿掀起了帘栊。
景缃之还在屋子里,手里摆弄着一把小刀,说道:“我觉得王妃的怀疑非常合理,但很难找到证据。且不说以前的诸起案子,单说午娘子这一起,你先从京西镇入手,不就是觉得只隔不到一年,人们可能还能记得什么吗,但实际上呢?”
实际上,他们在镇上翻了一下午,一条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找到。
京西镇在京城通往外省的主官道上,谁会记得一年前路过此地的一个陌生人呢——更何况马掌柜仪表堂堂,浓眉大眼,看起来和残忍的凶手毫不相干。
如果真有人记得,马掌柜不会逍遥这么久,去年就进入顺天府的视线了。
秦禛在八仙桌旁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实际上也没找到什么,但只要肯找,就总能发现一些线索吧?”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也笑了。
太天真。
如果当真如此,这世上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可事实是,很多悬案至今未解。
景缃之读懂了她的笑意,不再纠缠,另起了一个话题,“大伯今儿下午来过,他明日启程前往任上,你要不要送一送?”
秦禛奇道:“你见过了?”
景缃之颔首,“当然,吴越省的盐法道很有分量,我替皇上嘱咐嘱咐他。”
秦禛想了想,“他走南门吧,我作为晚辈送送也是应该的。”
“南门。”景缃之道,“另外,永定侯府老夫人五日后寿辰,届时皇后娘娘也会到场,礼物我让人备了,王妃请个假吧。”
秦禛给他续上茶水,“还有吗?”
她真没想到,自己不过晚回来一会儿,交代家务事这种工作就成景缃之这个特务头子的了——怪让人不适应的。
景缃之道:“还有,飞鸟阁有位姑娘送来了字画,需要你把关一下;房家给锦绣窝送了些锦缎和缂丝,账房不知如何做账,就报给了周义。房家这是知道什么了吗?”
“哦……”秦禛没想到房慈还能来这一出,“小房子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应该是他父兄所为。如果王爷觉得不好,我可以……”
景缃之笑了,“不过几匹布而已,大可不必。我倒是想问问王妃,我的衣裳呢?”
秦禛毫无愧疚,“这两天忙着画像,还没来得及,今天可以着手设计了。”
景缃之笑道:“本王的春装还有指望吗?”
他看似开玩笑,但眼里的希冀骗不了人,像个等待大人承诺的小孩子。
男人至死是少年,诚不我欺。
秦禛道:“放心,不过是画个设计图罢了,一套四色,王爷换着穿。”
景缃之心花怒放,“如此甚好。”
何妈妈带着小丫鬟把菜送上来了,都是正经的宫廷菜。
四菜一汤,色艳味香。
夫妻二人一边闲聊,一边吃了起来。
严凉、古成收到景缃之的命令后,立刻离开王府,赶到了马跃武的家。
此时天色已黑,马家院内透出些许烛光。
在墙外细听,院子里有细碎的走动声,开门关门声,冷冽的空气中还漂浮着淡淡的饭菜香。
古成小声说道:“尽管王妃破案有一手,但就凭几个眼神就怀疑姓马的是不是儿戏了?”
严凉道:“你不觉得王妃很邪性吗?但凡你觉得儿戏的,她都干成了,包括皇上改弦易辙。说实在的,不管那事成不成,我都敬佩得五体投地。”
古成“啧”了一声,“也是,就凭我也想质疑人家,有点托大。”他自嘲地轻笑一声,脚下一纵便跃上墙头。
严凉也跟了上去。
二人上到房顶,在马老太太所居的正房东次间埋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