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大约两刻钟左右,窗户里传出一个瓷器破碎的声音。
一个妇人的啜泣声响了起来……
十几息后,重重的带着怒气的脚步声迅速杀到东次间。
“你先下去吧。”一个成年男子说道--这里除了马跃武应该没人敢进来。
严凉和古成对视一眼。
待婢女的脚步声从窗下经过,耳房的门一开一关后,古成抓着房檐,右脚在墙壁上轻轻一踩,就如同鸿毛般落到了地面。
“你要是不想活了,不妨告诉我,我可以成全你。”
“呜呜……”
“怎么,瘫了好几年,还舍不得死吗?啧啧啧,瞧瞧你,又拉床上了。依我看,倒也不必收拾,喂你吃了便是。”
古成心中一跳,舔了舔刀尖,将两层窗纸捅破,朝里面看了过去……
就见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拿着一只勺子,从妇人的□□舀起一勺东西,捏着妇人的下巴送到了嘴里。
妇人哭着,呜咽着,绝望地挣扎着,两条枯瘦的腿在床上乱蹬乱踹。
古成一阵恶心,恨不得一刀砍了那人,但多年形成的职业素养制止了他。
‘
那男子大概也觉得恶心,喂一勺便也罢了,拿一张草纸擦干净勺子,又一起扔到了地上。
如此,就不会有人知道他刚刚做了什么违背人伦的混账事。
“今儿个顺天府的人来找我了,那个细皮嫩肉的小捕快有点儿能耐,不但找到了其他几个死人,还找到了我。”
“你说,我要是死了,是不是就随了你的意了?”
“嗬,嗬,嗬……”妇人的眼里似乎有了光,笑声诡异。
男子在她肚子上重重掐了一把,妇人无动于衷。
男子道:“不过你放心,只要他们没证据,我就绝对不会招的。不然对不起你逼我跪了那么多年我哥,更对不起我当年挨的毒打。”
“另外,我一定在我死之前亲手送你去见我哥,一家人嘛,走也要整整齐齐。我不像你,明明想我哥却又舍不得死。”
他从床边退了出来,喊道:“张妈,张妈,老太太又拉了,你过……”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屋子里突然多了一个男子。
男子当然就是古成。
他蒙了面,说道:“马跃武是吧,你大限到了。”
马跃武抖了一下,“好汉,你要多少钱,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古成冷笑一声,“你要是把你娘拉的屎都吃了,我就考虑一下。”
马跃武拱了拱手,“好汉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一边说一边靠向放烛台的条案。
古成慢条斯理地抽出长刀,淡淡说道:“如果我是你,绝对束手就擒,否则我可能让你连个遗言都没有,就这么死在你娘面前,替她报了这天大的冤仇。”
锋利的钢刀在烛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马跃武眼里闪过一丝绝望。
就在这时,那个张妈到了,瞧见古成吓得张嘴就叫,“进贼啦,来人呐。”
马跃武抓住时机,一把抓住烛台朝古成砸了过去……古成闪身一避,他趁势向外逃窜。
古成“嘿嘿”一笑,好整以暇地转身过来,对张妈说道:“我是六扇门的,马掌柜涉嫌杀死六名妇人被捕,马家老太太若是觉得冤屈,可去顺天府鸣冤。”
“啊?”张妈傻了眼,直愣愣地看向床榻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笑了起来,朝她点点头。
张妈自语道:“这不是想告状的样子啊。”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重物倒地和女子失声尖叫的声音。
古成道:“老太太也不容易,你好好伺候吧。”他收了腰刀,出了臭气熏天的卧室。
院子里,严凉已经拿下了马跃武,正在和一名体型肥硕、拿着菜刀的妇人对峙。
严凉道:“我是六扇门的人,今夜马掌柜先跟我们回六扇门,天亮后在顺天府,你若有什么就去顺天府鸣冤吧。”
古成在马跃武的背上踹了一脚,“六条人命,我去做证人,务必弄死这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
胖妇人大骇,“你们血口喷人!”
古成笑道:“你若再废话,我就以虐待婆母为名将你一并带走。”
胖妇人退了一步,扑到马跃武身前哭道:“老爷你说话啊,这个家里可不能没有你啊。”
马跃武道:“别哭了,去找大表哥,他会救我。”
“呵!”严凉笑了一声,“随便你,若能逃出老子的五指山,算你赢,走吧。”
二人回到昭王府时,景缃之还在三昧院。
他履行诺言,正在东厢教秦禛剑法。
“不要毛糙,手臂再高点儿。”景缃之抓着小手往上抬了抬。
“腰前倾,好。”他又在秦禛的杨柳细腰上扶了一把。
秦禛腰上一痒,不由蹙起眉头,“又不是剑舞,何必如此细致,不如对打一番,增加应变能力。”
景缃之摸到了小手,还搂到了细腰,心里美滋滋,笑道:“这套剑法以奇诡闻名于世,变招极多,不练熟练很难应用,王妃还没学会走就想跑了,未免太自信了。”
这话也有道理。
看武侠小说,都说每一招每一式都要精雕细琢,领悟在心才可以。
秦禛也觉得自己急躁了,她点点头,右手挽了一个剑花就要重新开始起手式。
承影敲了下门,进来禀报道:“王爷,严护卫回来了。”
景缃之道:“让他们进来,你去倒杯茶。”他在休息区的罗汉床上坐了下来,朝秦禛勾勾手,“休息一下,可能有好消息了。”
“好消息?”秦禛有些惊讶,右手的长剑随意地往剑鞘里一插……
长剑应声入鞘,干净利落。
景缃之赞道:“不错。”
刚进门的承影和严、古二人也一起点了点头——这一手需要眼力和手腕的肌肉记忆,并不那么容易做到的。
秦禛问:“王爷派二位高手去了马家?”否则,他二人与她没有直接关联,又岂会带好消息给她。
景缃之笑道:“说说吧,怎么样?”
古成还在义愤之中,带着怒气说道:“王爷,人确实是他杀的,这是他当着他母亲的面亲口承认的。这狗东西丧心病狂,非但不避讳他母亲的身体,而且还揭了被子,亲手给他母亲喂,喂,唉……不说也罢。”
大家都是聪明人,前后左右一联系就明白马跃武喂的是什么了。
景缃之一阵反胃。
秦禛倒还如常,问道:“老太太安顿好了吗?”
严凉道:“问题不大。”
秦禛松一口气,起了身,正儿八经地对景缃之说道:“多谢王爷。”
六扇门这一次真的太给力了。
不过,这也得感谢她今天给马跃武的突然一击,毕竟这是导致他失态的主要原因。
第119章 质疑
景缃之这波操作是神来之笔,让秦禛以为未来会无限拉长的战线戛然而止。
秦禛心生感激,老老实实学完剑,送走景缃之就去了书房,画了好几套古装穿插现代元素的衣服,折腾到亥时才睡。
考虑到出城不安全,且耽误时间,秦禛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赶在上衙前往秦家走一趟,送别了秦简易。
到衙门时,正赶上六扇门的人送马跃武过来,周智、罗毅正在衙门口办交接。
霍大人的师爷冯乐清也在,他可能没太睡好,眼袋又大又黑。
马跃武脖颈上带着沉重的枷锁。一夜之间,他仿佛老了好几岁,眉宇间死气沉沉,一直半低着头,谁都不看。
两拨人很快完成了交接。
罗毅和冯师爷一起把六扇门的人送了出去。
周智、粱显、大赵押着马跃武往衙门里去了。
秦禛尾随在其他捕快身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才走几步罗毅便匆匆赶了回来,对周智说道:“兄弟,行个方便,我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马跃武猛地抬起头,喊道:“大表哥,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呀!”
罗毅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目光朝捕快这边扫了过来……
秦禛往一名身材高大的捕快身后一躲,暂时避了过去。
罗毅道:“周兄弟,你们有证据吗?”
周智有些懵,“六扇门的人刚说过,他已经招了啊。”
罗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尽管他没说出来,但意思很明显,六扇门让他表弟屈打成招了。
自家亲表弟,罗毅不可能不尽力。
周智的目光就朝秦禛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秦禛知道逃不过,从人群中钻出来,说道:“总捕头不妨问问,或者看看,令表弟到底有没有挨打。”
景缃之考虑过这一点,特意嘱咐过严凉和古成。
马跃武怒视秦禛,“去了六扇门哪个敢不招,哪个敢,啊!?我就问问,哪个敢!”
秦禛摊手,“你们看,中气十足,色厉内荏,这不是没受刑吗?”
“卧槽,在六扇门关一晚上就招了,这得多吓人啊。”
“我觉得不能,应该真犯事儿了吧。”
“不好说。”
“可不,刘捕快和六扇门关系甚好,这事真不好说。”
“卧槽,真有这么好么?我还以为……啧。”
捕快们打量秦禛听不见,小声议论了起来。
房慈听不下去,也从后面走了出来,冷笑道:“攸关性命,关一晚就全招了?谁信啊,我看是心虚吧。”
罗毅没好气地瞪了马跃武一眼,朝周智摆摆手,“先带进去吧。”
周智拱了拱手,压着马跃武进了昨日初审的厢房,他让大赵和房慈看着,把秦禛和粱显叫了出来。
“小猫,到底怎么回事?”
“昨儿个某人问我案子的进展情况,我就说了说,某人就让六扇门的人走了一趟,他们赶到的时候,他正在斥责其母,还亲自喂了一勺屎。”
“哇……”粱显一扭头,吐了。
周智目瞪口呆,“当……”他下意识地想问“当真”,但及时想起了某人是谁。
那可是昭王,昭王想杀马跃武就是一刀的事,没必要恶心人啊。
秦禛道:“他当着他母亲的面,承认他杀了六个人。我估计,他母亲很可能是知情者,我们不妨把她请过来。”
粱显一听把人请过来,赶忙跑远了。
“有这个可能。”周智点点头,“尽管不会说话,但总会点头摇头,算个人证。我还有个问题,如果他死活不认,一口咬定六扇门冤枉他,说其母是为其长兄报仇而诬陷他,只怕这桩案子还有的烦。”
秦禛明白他的潜台词是什么。
她的靠山是六扇门,所以,罗毅等人会怀疑六扇门给她撑腰,所以才找马跃武这个替罪羊。
只要没有更确凿的证据,这桩案子就总有让人质疑的地方。
秦禛笑了笑,“难怪他做了这么多起案子,却一直没有露出破绽,心机着实了得。”
周智深以为然。
秦禛道:“不如这样,我和总捕头一起去一趟马家,粱显去找个大夫,让房慈送到马家来,我们看看老太太到底什么情况,能不能治。”
周智道:“行,就这么办。”
二人一起进了厢房。
马跃武扭过头,仇视地看着秦禛,“你冤枉我,你不得好死。”
秦禛笑道:“冤枉吗?你不是说,我这个细皮嫩肉的小捕快有点儿能耐吗,怎么这会儿又冤枉了呢?”
马跃武不再说话,如果视线能杀人,秦禛已经死了八百回了。
秦禛道:“别急,我这就和罗总捕头去看看马老太太,看看她的病还能不能治。令堂年纪不算大,如果有针灸加持,说不定说说话还是没问题的。你稍安勿躁,在牢里多呆几日。如果忍受不了,自杀我也欢迎,也免得刀斧手脏了他们的大刀。”
马跃武的目光瑟缩了一下。
房慈和大赵正面对他,当然知道他这样意味着什么。
房慈道:“真的是禽兽不如。”
大赵扬了扬拳头。
秦禛从厢房出来,去偏院找罗毅,罗毅不在,她便往霍大人的签押房去了。
他和冯师爷都在这里。
小厮给秦禛开了门,热情把她请了进去。
霍大人差点站起来,他假意挪动一下身子,到底稳住了,问秦禛:“刘捕头此来所为何事?”
秦禛道:“霍大人,关于马跃武的案子,我想请罗总捕头随在下走一趟马家,顺便请个大夫,给马老太太看看病,我怀疑马老太太是知情者。”
霍大人捻了捻胡须,“刘捕快不妨细说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又为何会惊动六扇门呢?”
秦禛就把景缃之放在一边,只说自己找两个六扇门高手去了一趟马家,然后把马跃武的所说所为重复了一遍。
霍大人倒吸一口凉气。
罗总捕头则瞪大了眼睛,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辩解道:“我这表弟不但善于经营,且乐善好施,怎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秦禛笑而不语。
霍子清是相信秦禛的,毕竟人家是王妃,根本没必要通过冤枉一个马跃武达到晋升的目的。
他说道:“刘捕快也算有人证,罗总捕头微有狭隘之嫌了,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嘛。但罗总捕头有疑虑也是人之常情,就随刘捕快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