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忙应道:“好的,张大哥,我叫李宛。”
“我知道。”
知道?
张彪似是发现她震惊的表情,补了句:“卖身契上有。”
是她犯迷糊了,原主也叫李宛,卖身契上自然有她的名讳。
“我做饭手艺不好,你要是吃不惯的话,我等下叫隔壁张婶帮你送点过来,你的病想来再吃一两副药就能痊愈了,以后做饭的活计就交给你了,家里你也看到了,活计不算多,你平常就把家里料理好,我回来有口热乎饭吃就行。”
张彪轻描淡写地述说着,新添的一碗面疙瘩眼看见底了,见李宛不吃也将她的那份端了过来,扒拉两下也吃完了。
他是苦过来的,对食物有格外的敬畏,不舍得浪费。
李宛怔愣片刻,表情有些忸怩,活计,什么活计,做饭的话她还是会些,之前私立学校的必修课中有烹饪这门学科,但其他的她可就一头懵。
她家庭条件富庶,从小到大家务都由阿姨和管家负责,她自小也就习惯了,平时只知学习和画画,知道自己生活技能差,再加上她是典型的妈宝女,因此大学也是报的离家最近的S大服设系,每天正常回家。
如果不出意外,她的生活会一直如此继续下去。
哪知大二的一场服装秀,不知她的服设出了什么问题,竟将她带来了这里。
她要怎么办?
头好似又开始刺痛起来,一段段记忆不停往上涌,她疼得几近晕厥。
张彪发现她的异样,忙擦干洗碗的手,将她抱回房内休息,又去熬药端来喂她喝下,看她睡着才去隔壁找张婶,叮嘱过后才放心出去收猪肉。
“阿娘,刚刚虎子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张秀秀问道。
张大娘将手上的污渍洗净,又拿出三块刚烙好的饼放在碗里,一通忙活完后才答道:“他出去有事,托我帮他照顾下那姑娘。”
村里人就是藏不住事儿,昨日张彪才把李宛买回家,今日就已传得人尽皆知。一个个天天窝在村里闲着没事四处打听。
短短一天各种流言都传了出来,有说那姑娘是被张彪抢来的,也有说是张彪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还有更邪乎的说他亲眼看到张彪家的祖坟冒青烟,那姑娘是张彪杀猪路上捡来的。
张大娘与张彪家是近邻,关系历来不错,自然知道那姑娘的来历,但她不是个碎嘴的,从不像村里那些妇人一样到处瞎咧咧。
她端着碗就朝着张彪家而去,张秀秀今年十二,正是好奇的年纪,于是她屁颠屁颠地跟在她阿娘身后。
傍晚时分,张彪回来了,他先去看了眼房间内的李宛,发现她还睡着,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终于不烫了。
转头时看到桌上搁着的三块饼子,知道张婶来过了,提了一小块猪肉前去道谢。
“虎子,婶子是看着你长大的,哪需要跟婶子这么客气,这块猪肉你提回去给那姑娘补补身子。”说着就将猪肉推脱过去。
“婶子今天看了下那屋内,这里有几句话要提点你下,男人性子粗,你又没和姑娘家接触过,一时可能想不到。那姑娘来时也没带衣裳,现在天气又热,还是得给她准备些换洗的,我家秀秀的衣裳小了些,我瞧那姑娘的身段估计穿不了,还是得你去镇上买。那被子什么的也有些潮了,赶明儿也要拿出来晾晒下。”
张彪这才恍然大悟,要是没有张婶提醒他还真没想到这些,将猪肉硬塞给张婶后忙又驱赶牛车向镇上而去。
张家村离镇上不远,坐牛车大约一刻钟就能到。
行至半路时,他突然想到:他压根不知要买些什么。女子的换洗衣裳?
罢了,到时问下掌柜吧。
李宛睁开朦胧的睡眼,脑袋已完全接收了原主的记忆。
原主在家里排行第三,上面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家里本还有些积蓄,但因小弟早产,身子骨弱,养到五岁时一病不起,需要大笔银子调养,家里实在没办法这才动了卖女儿的心思,她也就被卖去青楼当清倌人。
转眼五年过去了,她长相越发出挑,吹拉弹唱也算有天赋,加上乖巧懂事,楼里的妈妈也没为难过她,指着她多为楼里揽些客。
但原主见过世间浮华后,心态开始转变,不再满足当下,想攀一富户替她赎身,享受锦衣玉食的日子,这一攀就攀到蒋文奇身上。
哪知这才刚被赎身就被他夫人知道,顺手将她打发给了牙婆,这才有了现在一幕。
一阵唏嘘之后,她突然想起昨天这时张大哥已经回来了,怎的今天还没回。
镇上一品布庄的宋掌柜看着面前的老熟人,忙起身相迎。
“张屠户,正巧店里新来了几套成衣,你看这颜色布料都挺衬你的。”
他引着张彪来到男子成衣前,嘴里还不停介绍着。
张彪神色有些尴尬,他以前每回过来确实就是来买成衣,他一个汉子又不会穿针引线什么的,日常穿着都是图个方便,直接来买,成衣不比量身定做,肯定会没那么合身,但他对这些没什么讲究,耐脏耐穿就行,大一点稍微卷一下就好。
可这次...
宋掌柜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有些犯糊涂,这张屠户难不成不是来买衣裳的?
态度也就没了刚才那般热络,回到柜台前拨弄起算盘,淡淡开口说道:“张屠户,我说天色也不早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快说。”
算盘声啪啦直响,似是在赶客般。
张彪眉头紧锁,斟酌半晌后才缓缓说道:“咳咳,若是女子的日常换洗,该买哪些衣裳?”
算盘声戛然而止,好一番静谧过后,宋掌柜才缓过神来,愣愣地看了张彪好一会儿,“那个...那女子的身形如何?”
身形,张彪沉默一瞬,好似没有仔细注意,但依他多年的杀猪经验以及昨日他扛在肩上时的感觉来估量,大概八十斤不到,身高大约到他大臂处。
按照掌柜推荐的尺寸,他随意挑选了件粉色衣裳,付完银子后就逃似的离开了。
待张彪走了好一阵后,宋掌柜猛拍一下膝盖,他忘了提醒女子换洗衣裳不止外衣那一套,也不知那个愣头青到底知不知道。
第三章
张屠户驾车回去后,先烧了锅水,倒在干净的木盆里,端去李宛房间,关门时顺手将刚买的衣裳放在桌上,“你先将就着穿,看你如今身体已然大好,明日带你去镇上置办东西。”
李宛看着桌上的粉色衣裳,顿时心里一暖,想不到张大哥竟是粗中有细之人,连换洗衣裳都注意到了。
接连奔波几天,她真的感觉自己都快臭了,先简单清洗下。
等明日张大哥带她去镇上,到时再买些香皂什么的。
可当她擦洗完后,才发现张大哥只买了外衣,她看着已丢进盆中的小衣,欲哭无泪,这...这该怎么办?还好她性子温吞,小裤还没来得及丢进去。
现下也只有....
她随意将小衣搓洗下,用尽全力拧干,准备趁着夜色晾挂在房间的窗户位置,通风一晚,想必应该也就能阴干了。
可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绳子,木架之类的,最后只能挂在窗棂上。
没有穿小衣总觉得有些奇怪。
李宛羞羞怯怯地躲在房间内不肯出去,最后还有张彪连声唤她吃饭,她才不得已出去。
她含胸驼背出了房门,瑟瑟缩缩,胳膊有意无意地遮挡胸前。
这副身子也不知怎么发育的,这才十五,怎就发育得如此好。
她弓着脊背坐在木凳上,神色慌张,时不时自查下,匆匆忙忙吃了个饼就跑回了房间。
张彪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她吃不惯他做的菜又不好意思多吃饼。
于是他将剩下的两个饼连同熬好的药一起给她端了过去。
进去时就看到窗棂上挂着的衣物,面色淡然,他不知道那是女子的小衣,只暗叹句衣服到处乱挂,然后就出去了。
留下满脸羞窘的李宛。
她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滚烫的面颊,红云浮至脖颈。
第一声鸡鸣声响起时,李宛醒来了,想起昨晚那一幕她还是有些臊得慌。
摸了摸窗棂处的小衣,万幸,已经风干了。
她忙穿上,顿觉一阵心安,但束缚感不强,有空还是得自己做个。
她起身来到灶房,锅里有温好的稀粥。
张彪已经去镇上肉铺了,肉铺开店早,他一般天色微亮就得出门。
李宛昨晚吃了三个饼现在还不饿,便在屋子里打量起来,如今她身子已经大好,这以后就是她一直待的地方吗?
她以手撑头,眼神空洞。
突然大门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就是敲门的声音。
李宛透过门缝看了眼,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手上还端着碗,她打开了大门。
原来这是隔壁家的张秀秀,昨天她吃的那饼就是她家送来的,无意间就拉近了距离。
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互通姓名后就聊了起来。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为什么会嫁给虎子哥呢?”张秀秀不解地问道。
在她眼里虎子哥长得太凶了,成天扳着张脸,说话也粗声粗气的,她打心眼里害怕。
因此尽管是邻居她平时也不敢来虎子哥家,唯独上次实在是好奇才跟着阿娘来了回。
今日则是因为虎子哥不在家,她才敢过来。
李宛不欲隐瞒什么,如实说道:“我是你虎子哥买回来的。”语气满是无奈。
张彪显然不是她的理想型,她没有谈过恋爱,但她想像中的另一半应是温文尔雅,赋有诗书风华,长相俊秀之人。
可张彪完全与她的理想型背道而驰。
张秀秀听完后震惊之色难掩,她可是知道,买回来的那可是留有卖身契,相当于奴婢,地位完全不同。
“虎子哥怎么这么坏。我听阿娘说过卖身契就相当卖身为奴,姐姐,你这么好,能不能要虎子哥将你的卖身契还给你啊。”
李宛听后心神一震,如今这时代对户籍看得相当重,如果她要摆脱身份桎梏,第一件事就是将卖身契拿回自己手上,改换良籍,这几天与张彪相处下来感觉他人还不错,那她能不能自己赚钱将卖身契赎回来。
可要怎么赚钱呢?
她只会画画,设计,做衣服。
对了,做衣服就可以。
正好今天张大哥说带她去镇上买东西,她到时就四处逛逛看看镇上时兴哪些式样。
阳光透过云层斜射在屋檐下,将少女粉白的面颊映照得越发白皙透亮。
张秀秀一时都看呆了,听着隔壁阿娘的呼唤声她忙将碗里的玉米面团留下后就起身回去了。
李宛端过锅里的稀粥,就着玉米面团小口吃了起来。
边喝边思考着等下去镇上要买些什么,她稍微一想就罗列出零零总总一大堆。
日常洗漱,衣裳,布料,针线,笔墨纸等,只能先要张大哥破费了,等她挣钱了再还给他。
午时张彪回来了,看着檐下坐着等他回来的人,他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以前娘还在世时经常也在这里做着针线等他回家,他只要远远看到自家烟囱上冒出的烟心里就觉得无比温暖。
可现在...
“今天中午我买了几个馒头,吃完后我再带你去镇上。”他面色平静地说道,牵过一旁的牛车,又抱来一大把今早去打的青草来喂牛。
李宛重拾生活的目标,现在浑身充满活力,就着水咽完了整整两个馒头,她今天要逛街,得补足力气。
张彪没有注意到李宛的变化,只埋头吃着,时不时望向院中牛棚方向,看着牛正吃得香,他心中一阵满足感,最近生意好,要收的猪肉自然也多了起来,得多跑几家去收,牛吃得饱自然跑起来就更快。
看着牛吃得香,他觉得手里的馒头好似也更香了。
午时的太阳晒得人汗水直流,炎炎烈日下,牛车在大道上缓慢行驶着。
李宛尽管坐在车棚内,但吹来的热风灼烧着她,闷得她无法呼吸。
她怯弱地望向赶车之人,轻声问询道:“张大哥,还有多久到镇上啊?”
汗水打湿了她额角的秀发,贴在脸上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张彪每日此时都在四处奔波,早已习惯了这种的炎热,闻言侧过头淡淡地朝棚内瞥去一眼,略有些不耐烦地答道:“转过前面路口就快到了。”
到镇上后,张彪将牛车系在离他猪肉铺子不远的地方,托隔壁熟识照看下。
“想好要买什么没?”
他大步走向李宛所在的阴凉处,看着女子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他摸了摸自己干燥的额头,难不成女子真是水做的,怎的坐在棚中还出这么多的汗。
李宛没有听到他说什么,眼神直直盯着前面的凉茶摊,她的喉咙在灼烧,好想点杯凉茶,清热解渴。
凉茶摊离她不算远,她隐约间都能闻到凉茶飘来的清香,口水都已经开始停止分泌了,喉咙彻底干涸。
她看了看凉茶转而又看了看张彪,尝试着做出大力吞咽口水的动作。
这应该能看出来吧。
哪知张彪一直盯着杂货铺子,心里想着:昨天给她端去木盆是他用过的,这样不好,得给她新买个。
步子正朝着对面杂货铺迈去,就听到背后传来的女声。
“我要喝凉茶。”李宛已经放弃暗示与挣扎,直接坦明心意。
张彪哦了声,调转步头带着她走向凉茶摊,给她买了一碗。
李宛尽管很口渴,但还是维持着基本礼仪,小口喝着,喝完小半碗彻底解渴后,忽然想到,“你不喝吗?”
她不能接受别人用她喝过的碗喝,但找店家再拿个碗倒给他还是可以的。
“我不是很渴,你要是喝不完再给我吧。”
李宛立刻找店家拿了个碗倒了过去,张彪一大口就喝完了。
“我们去那杂货铺看看,你自己挑,看缺什么。”他放下碗后说道,步子已经跨了出去。
李宛小步跟着身后。
杂货铺集齐了南北方各色物什,种类齐全,有些小玩具李宛从来没有见过,看到稀奇的就会过去试一试,玩一玩,逛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挑中几件正经玩意儿。
等在门口的张彪真想去刚才的凉茶摊坐坐,女子买东西怎的如此之慢,实在等得有些焦灼便走过去催了催,“你到底要买什么,快些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