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夫是过来人,隐约猜到什么,但还不好下定论,治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药都没好,怎会突然就…。
他抚上了张彪的脉,神色震惊,以前平静如一潭死水,现在却隐有活跃的趋势。
“你是因何而燥热?”陈大夫诧异道。
他对医术之道甚是执着,治了十年却都没能治愈的病竟然突然开始有恢复的趋势,他极其想知道原因。
张彪想到什么,面色微红,不知是否能说,但看着陈大夫急切的眼神,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我最近喜欢上一女子,只要与她接触我身体就会不自然地燥热,发烫。”
陈大夫暗笑一声,没想到这病的症结竟是在这儿。
真是不得不服老啊,老了,人也变迂腐了,竟没想透这道理。
他一改以往的药方,在纸上刷刷几笔写下几味药材。
张彪拿过一看,竟没有一味药与之前相似,“这药方?”
“你一天吃一剂,千万谨记不能多吃。”陈大夫叮嘱道,吃多了难受的可是你自己。
“为什么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张彪接着问道。
当然不一样,以前开的都是治伤痛的药,而这次开的可都是壮阳大补的药。陈大夫心道,但面上不显。
随即轻咳两声,正色道:“这次的药性可能有些迅猛,你…你自己找方式调节一下。”
第四十二章
早在张彪赶着牛车出门的那一刻, 李宛就醒了。
昨夜回房后,她心如死灰,瑟缩在桌底, 身体止不住的发颤。
眼泪无声地流下,眼睛一阵酸涩,流着流着, 她竟昏睡过去。
双腿传来丝丝酸麻,头也疼得厉害, 晕乎乎的,在地上坐了一晚可能着凉了。
她探了探额头,隐隐有些发烫。随即撑着桌腿勉强站起身来, 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踩在棉花上。
她将绣帕用冷水沾湿,敷在额头上散热,今天得离开,身体可不能出事,得坚持住。
外面依旧青蒙蒙的, 她摸黑来到张彪房间, 打开柜门, 放了一两银子在抽屉里,拿走了她的新户籍。
这一两银子是她仅存不多的银子, 上次的衣裳卖了二两,放了这一两,她身上也只剩下一两, 她此番出门还得花钱。
至于她欠的其它银子, 以后等她赚钱了释怀了, 她会回来还他的。
她看着男子房间内因匆忙起身还未来得及整理的薄被, 冷笑一声,“用得着这么躲她,她又不是洪水猛兽。”
昨晚的记忆翻涌而来,当时她轻浮的样子确实像洪水猛兽,不过他以后不用躲了。
她背上包袱,将给张彪新设计的那件成衣放在房间木桌上,上面还压着一张纸条,她走了。
头越来越沉,她背着包袱艰难地走出院门,走到秀秀家门口时,她顿了一下,想进去跟秀秀打声招呼,却又怕眼泪会控制不住,自己会更加不舍,于是她对着门口轻声说道:秀秀,我以后再来看你。
太阳已缓缓升起,远处薄雾笼罩,马路两旁的花草枝叶上布满露珠,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只有她在无力地奔走着。
李宛计划先走去安阳镇,采买些路上需要用到的干粮,再租辆牛车去到隔壁镇寻一裁缝的活计,也能正常过活。
她性子比较佛,没有什么野心抱负,只想过衣食无忧的寻常日子。
穿来这边后她有设想过自己的理想生活,每月做两三件成衣,赚几两银子,能自给自足,不会太辛苦,也不会有生活压力,还能攒些给小弟买药。
等她做一段时间的裁缝,挣一些钱后,她就有钱去采买布料,过回她理想的日子。这样想着,她也觉得生活充满希望。
脚步越来越沉,她扶着路边的树休憩一刻,汗水打湿了她的脸颊,她走到大树后面的小溪处沾湿绣帕,擦了擦脸,瞬间清醒了许多。身体发完汗,头也不再晕晕沉沉。
此时一辆牛车正好从树边经过,驾车之人神色匆忙,没有注意到树下那抹娇小的身影,匆匆向着张家村而去。
张彪开摊开到一半时,心里陡然升起一阵烦躁,他就是反应再迟钝也发现了李宛最近的异常,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他越发放心不下,交代猪肉陈帮他照看一下,就仓皇向屋里赶去。
回到家,院内空空,他紧张地唤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随即他走近敲门,依旧静谧无声。
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席卷而来,房门被风轻轻吹开,他推开一看,屋内干净整洁却也空得可怕,晾衣绳上的衣物早已不见踪影,妆台上的荷包绣帕脂膏也已空空,室内的幽香也因女子的消失而弥散变淡。
一切都因那抹身影的消失而变得那么不同。
他还在四处找寻着,灶间,堂屋,他的房间,院内每个角落他都搜寻了个遍,但依旧没能找到他所眷恋的那抹身影。
张彪的心仿佛被抽走一块,变得空空荡荡,独剩一具躯壳。
她到底去了哪儿?
他再次来到她的房间,视线扫过木桌,最终停留在那叠放整齐的衣裳上。
他抬脚走了过来,衣裳上面压着一张纸条:我走了。
走?为什么要走,她要走到哪儿去?
他面色苍白,眼神猩红,她怎么可以走,她走了那他怎么办。
牛车匆匆调了方向,他慌忙朝着安阳镇驶去,她只对安阳镇比较熟,一定会去安阳镇,来得及,他肯定还来得及。
“请问你有见过一身材娇小,大约到这儿,头发长长的,皮肤很白,长得特别好看的女子吗?”
“请问你有见过一身材娇小......”张彪在安阳镇四处问寻着。
镇上的另一条街道。
“请问你有见过画像里这位女子吗?”
“请问你有见过画像里......”
一提着篮子的小妇人纳闷道:今儿个怎么回事,怎的到处都在寻人,东三街那边在寻,这走到西二街还在寻,还都是寻女子,画像上与描述的好似差不多,莫非都是在寻同一人?
随口嘟囔两句她就走了。
被寻之人此时正站在四喜居门前排队,想到以后要去隔壁镇上可能不常能吃到四喜居的糕点,她就一阵不舍,掏出荷包里为数不多的一两银子,准备买三十文的玫瑰酥做路上的干粮。
她还记得那次也是买了三十文的玫瑰酥,不过当时是她托张大哥帮她买的,他那时应该也排了很长的队吧。平心而论他对她这个妹妹确实不错,可就是...就是她不想做他的妹妹,终究是她贪心了。
今日不是集,排队的人不多,很快就排到了李宛。
“这位小娘子,你想买些什么?”店小厮问道。
“买三十文钱的玫瑰酥。”李宛递过钱去。
“好嘞,小娘子稍等,这就来了。”
不消片刻,店小厮将玫瑰酥递了过来。
李宛接过,顿觉不对,讷讷道:“我只要三十文的。”
店小厮将找零的钱摊在柜台上。
李宛一数,咦,没错啊。难道是玫瑰酥跌价了,怎的一下跌了这么多?
她斟酌着问道:“玫瑰酥价钱变了?”
店小厮愣了下,“没啊,一直都这个价。”
她还欲再问,却被另一名店小厮轰了出去,以为她是故意找茬闹事的。
李宛被轰出来后站在原地呆滞一刻,没再深究价格的事,将糕点凑到鼻尖闻了闻,玫瑰酥的香味窜了进来,心情也没那么沉重了。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后背陡然被人抱住。
她被吓了一跳,挣扎着转头看去。
张大哥?他怎么来了?
四喜居门前来往的路人多,这个朝代虽然比较开明,但还没开明到可以当街搂搂抱抱,过往的人不时对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指指点点,李宛有些不自在。
“张大哥,你怎么了?你先放开我,这还是在大街上呢。”
她不知道张彪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快找到她,正常这个时候他不应该还在镇上开摊吗,但她此时也无心去想,只想要他赶紧放开。
可谁知张彪非但没松开,还越抱越紧。
他刚才找人时就好怕,好怕再也找不到她,他拼命奔走着,去了她可能会去的所有地方,最后来到这里。
他都已经想好如果这里没有,他就去县城找,县城没有,就去隔壁镇,他绝对不会放弃的。
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刚才看到她的心情,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他只知道他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了。
被抽离的心缓缓归位,他抱得更紧了,紧得想将她嵌入身体。
李宛一直在挣扎,她拿着糕点挡住脸,提醒着身后之人,“张大哥,你先放开我。”
身后之人依旧纹丝不动。
突然,李宛整个身体蓦地悬空,张彪将她抱去牛车上疾速向家驶去。
屋里的院门还大开着,张彪顺势将李宛抱回她的房间,扯掉她背着的包袱,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这个拥抱是那么的炙热、深情。
张彪犹觉不够,手臂再次拢紧,两人仿佛贴合在一起。
“张大哥,我有些喘不过气,你松一点。”李宛说道。
手臂的力量放松了些。
耳旁传来男子的声音。“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热息扫过李宛的耳廓,她身体有些发颤,声音也开始发抖。
“我不想做你的妹妹。”她小声说道。
“我也不想。”
李宛大惊,随即问道:“可...可户籍上怎的...”
“你都看到了?”
“嗯嗯,还有...还有我昨晚那样,你都对我没感觉。”李宛泛起一阵委屈。
张彪扶住她的腰将她悬空抱起,与他视线平视。
李宛背靠在墙上,陡然悬空,她生起一股不安全感,双腿不自觉缠在他腰侧,似藤蔓般绞在一起。
张彪身形颤动了一下,随即稳住,轻抚过的位置传来丝丝燥热,烫得他十分难受,等下得熬一剂汤药喝下。
他将李宛的头轻轻偏至他的胸口,“你听下我现在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疯狂跳动着。
听得李宛都担心他是否心脏有疾,怎么能跳这么快。
难道真的不是她以为那样,他并没有将她当妹妹?
“那你为何...”她轻轻摩挲而过,“为何都...对我没感觉?”
她面容羞红,比三月的桃花还要娇艳。
张彪止住了她的动作,嘶哑出声,“别...。”
接着跟李宛道起了过往。
他十二岁时跟着他阿爹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杀猪,当时没有按住,被猪踹伤,鲜血直往外涌,那里也因此留下了隐疾。
他自认为这隐疾对他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但也配合着吃了十年的药,却始终没有好转。
李宛仿佛从迷雾中走了出来,原来竟是这样。
“我知道自己很自私,明明身患隐疾,还是拼命想留住你,想让你在我身边。”张彪面带愧色,沉声道。
“你当时肯定很疼吧,”李宛抚摸着张彪的脸,轻声问道。“现在还疼不疼?”
“不疼,只是大夫说我以后不会有孩子,你...你介意吗?若是介意...我...我现在又开始吃药了,大夫说有好转的趋势。”张彪面容紧张地看向李宛,期盼着她的答复。
李宛本想说不介意,但想到什么,偏过头去。
“你问我介意干嘛?有没有孩子关...关我什么事?”她挣扎着想落地,身体却无意间触到什么。
张彪立刻将她托紧,“你不要乱动。当然关你的事,以后跟我过日子的可是你。”
“谁要跟你过日子,跟个木头似的,一点情趣都不懂。”李宛睫羽微颤,垂下眼眸,细声反驳道。
“我改,我都会改的。”张彪紧盯着李宛的双眼,正色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他生涩地表白着,语言淳朴却真挚。
“你先放我下来,我再说。”
张彪将李宛放了下来,愣愣地等着李宛的答复,不愿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小情绪。
“你靠过来些。”李宛用手势示意着。
张彪微微屈膝靠了过去。
两人视线几乎持平。
李宛旋即凑到张彪耳边,舔了下他的耳垂,轻声说道:“我也喜欢你,呆子。”
第四十三章
“管事, 没有找到,”
“管事,这这边也没有。”
“管事, 我也没有找到。”
......
管事愁眉不展,手指不停敲击案几,沉吟一息, 旋即吩咐道:“下午继续分头行动,你们去附近村庄找, 你们则继续在镇上,现在还有几条街没有找?”
下首众人闻言一一汇报着。
安排好底下众人后,管事长叹一声, 再次递信给赵光,询问他那边的情况。
“老大,县城管事又来催了,听递信的小子说他家少爷命令管事亲自来找,看样子画像上那女子身份不一般啊。”青年说道。
“这件事确实拖得也有些久了,你将画像拿过来, 我安排几个兄弟四处找找。” 赵光接连在林茹那边碰壁, 意志有些低沉, 正好活动活动,转移下注意力。
青年闻言, 立刻取来画像,摊在桌面上。
画像中的女子亭亭玉立,纤弱娇小, 姿色昳丽, 娇美无比。
尽管青年已连续看过好些次, 但每次看到都还是会被惊艳到, 实在是太美了。
赵光放下写至一半的诗书,眼神淡淡地瞟了眼画像,视线匆匆掠过女子的面庞,心里竟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哪见过般。
他再次转头看去,越看越觉得熟悉,到底是在哪儿呢,在哪儿见过呢。
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白光,画像中的身影蓦然出现眼前。
师傅,师娘?
对,就是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