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露痕迹地靠近,苏离下意识后退。
苏离的动作,让他凤眸划过一抹黯色。
路口的另一边,霍清音和顾彦从一家客栈出来。
霍清音的脸色凝重,看上去有些失望。顾彦低声安慰她,眼角余光忽然瞟到不远处的苏离和谢让。在他看来谢让和苏离靠得实在是太近了,完全超出男女授受不清的界限。他几次被苏离讽刺奚落,心中其实不无羞恼。
“那不是苏姑娘和…”霍清音也看到了他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个好像是谢家外面的小公子,苏姑娘好像和他很是相熟。”
这时,苏离也看到了霍清音和顾彦。
“苏姑娘,真的好巧。”
“确实很巧。”
霍清音过来了,顾彦自然跟着。
“原来这就是荣归侯府的教养,谢某领教了。”顾彦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讽刺。
苏离失笑,这位顾大公子莫不是脑子有病。
“我若是顾大公子,我定然不会说这样的话。试问顾大公子嘲讽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想过霍姑娘?”
她如果教养不好,那同样与男子同行的霍清音呢?
顾彦神色微变,“我与霍姑娘是偶遇。”
“那你怎知我与谢公子不是偶遇?”
“你们方才…你当我眼瞎不成?”
“你们同进同出,莫不以为世人全是瞎子?”
霍清音大急,若是以前,顾大公子确实是上乘之选。如今她被赵太妃看重,有意许给四皇子,万不能传出与别的男人的风言风语。
“苏姑娘,你误会了。顾公子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担心你。好歹你们两家是故交,他怕你不谙世事,被人骗了。”
谢让表情玩味,“霍姑娘说的那个人,不会是在下吧?”
他还能骗得了满满,这丫头不知有多精。
顾彦见一个浪荡子为难自己的心上人,自然是不愿意。
“谢公子,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我这个人最是不喜欢听人说教,你是个什么东西!”
“谢公子,我不愿与你争执,请你好自为之。”
“你一个侯府的弃子,居然让我好自为之,真是天大的笑话。”
自从顾苏两家退亲之后,顾老侯爷对这个大曾孙子失望至极。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从他将儿媳妇送到庄子上静养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侯府的爵位与这位顾家的嫡曾长孙无缘。
别人都能感觉到的事,顾彦当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他很愤怒,愤怒这个事实被人说破。更愤怒的是,说破这个事实的居然是一个为人所不耻的私生子。
“谢公子,你真希望我说出更难听的话吗?”
“顾公子还有更难听的话?”苏离突然冷笑,“想来也是,一个毫无责任心道德感的人,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出来的。”
“苏姑娘,念在我们两家是故交的份上,我才好心提醒你。这位谢公子的名声之差,想必你也曾有所耳闻。为了你自己的名节,希望你远离这样的人,莫要做出让家族蒙羞之事。”
“顾公子还是管好自己,不要到最后机关算尽一场空。”
霍清音像是怕他们再吵下去,赶紧劝说顾彦,“顾公子,出门在外不比在京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我想苏姑娘行事定然有自己的道理,旁人不好置喙什么。”
她又对苏离道:“苏姑娘,顾公子也是为你好。你若是不领情,便当他没有说过。看在你们两家的交情上,万不能伤了和气。”
“霍姑娘,你真的觉得他是为我好?”
“我…我也说不好。”
顾彦见心上人受了委屈,对苏离又厌恶几分。
“苏姑娘,你何必为难霍姑娘。她与你不一样,我和这位谢公子也不一样。我言尽于此,你自重。”
苏离气笑了,“我们确实不一样,至少我们还知道真正的廉耻是什么。不像你顾大公子,前段时间还登门求娶霍大小姐,转身就和人家的庶妹同进同出。”
霍清音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顾彦也是气得胸口起伏,在他还想说什么时候,只感觉一道劲风过来,自己被人一拳打倒在地。
谢让云淡风轻地摇着扇子,“本公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再有下一次,本公子可没这么好的脾气。”
顾彦从地上爬起,愤怒而屈辱。
“你…你敢打我!”
“打的就你!”
霍清音连忙拉住顾彦,“顾公子,你别与他一般见识。难道你被狗咬了,还能咬回去吗?”
这话苏离不爱听了。
她以前一直想避开这位女主,井水不犯河水。可是这位女主泡得一手好绿茶,居然在她面前表演茶技。
“霍姑娘,你骂谁是狗?原本大路朝天,咱们各走半边,你们非要像疯狗一样跳出来咬人,到底是谁犯贱?”
霍清音愣了,她真没想到古代的贵女这么拉得下脸面。
“我…我一时口误,苏姑娘莫生气。”
说完,她赶紧拉着顾彦离开。
苏离冷哼一声,“又当又立,还真是天生一对。”
“什么又当又立?”谢让心情很好,这丫头刚才是在替自己出头。
“当机立断,我夸霍姑娘识时务。”
“满满,谢谢你。”谢让凤眸幽深。
苏离不太习惯他这个样子,故意板着脸。“打狗还得看主人,你是我的人,我总不能让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
他是她的人。
谢让忽略前面那句话和后面那句话,满心眼都是中间那句话。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击中他的心,瞬间驱散所有的阴霾。那久久不能平息的震撼与眩目的光芒让心绪激动,恰如平湖起巨浪,浪遏飞溅中,他感觉自己被淹没。
苏离察觉到了不对,她闻到渐浓的药香。当她看到谢让的凤眸变得赤红时,她下意识想去扶他。被他甩开之后,她做了一个决定。
事实上,在林爷爷死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自己的心迹。
一生太短,有的人一旦转身,或许就是一辈子。原本以为永远不会被捅破的窗户纸,是时间捅破了。
“谢让,让我帮你。”
谢让理智还在,他缓缓笑了。
腥红的眸,上扬的眼,潋滟至极。
这个丫头,果然聪慧至极。
“你知道?”
“我知道。”
苏离上前,握住他的手。
第60章
那边苏闻也打探了一些消息,准备找苏离和谢让汇合。走着走着,他看到霍清音拉着顾彦往一条巷子去。
他眉头紧皱,对这位霍四姑娘再无好感。
孤男寡女同行已是不妥,还当街拉拉扯扯。经过那条巷子时,他故意不朝里面看,没想到却听到他们在谈论自己的妹妹。
“霍姑娘,今日之事是顾某连累你了。”
“顾公子说的哪里话,你我之间应当算是朋友。朋友被人为难,我岂有坐视不理之理。那位苏姑娘是侯府嫡女,性子难免有些骄纵。她不过是说些难听的话,我还受得住。比起动不动就被人责罚,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你不怨吗?”
“不怨。生而不同,我能怨谁?”霍清音的语气坚定无比,“比起怨老天不公,我更相信人定胜天。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想老天如此安排定然有他的道理,或许是在磨练你的意志,将来才能对你委以重任。”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顾彦细细呢喃着这句话,眼中阴霾渐散。“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霍姑娘有如此心胸,让顾某十分佩服。你若是男子,我必与你义结金兰。”
霍清音莞尔一笑,大方中又有几分俏皮。“可惜我是女子,无法与顾公子结为异姓兄弟。”
“我…”
结不成兄弟,还可以是夫妻。
顾彦面上一热,为自己的想法心头狂跳。
霍清音适时低头,作出害羞的样子。这些古代男子,大多都迂腐认死理。她相信以自己的见识和所受的教育,没有一个男子能逃得过她的人格魅力。
那个所谓的嫡姐也好,刚才的苏姑娘也好,她们再是出身好,身份高贵又如何,根本不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所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相信顾公子一定能否极泰来。”
“你信我?”顾彦胸臆激荡。
霍清音抬头,目光真诚。
“世间之事最是变幻莫测,谁也不能预知后世如何。人有得意时,亦是失意时,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榻了。我相信以顾公子的人才品性,日后定是人中龙凤。到时候这些曾经狗眼看人低的人,必会悔断肠子。”
顾彦双拳紧握,这话激得他热血沸腾。
得此善解人意的知己,夫复何求。
他一定要证明给那些人看,他不是侯府的弃子。有朝一日他会成为侯府之主,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仰望。
那位苏姑娘,与一个吃喝嫖赌的游荡子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到时候荣归侯未必能容得下一个伤风败俗的女儿,他倒要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弃子。
霍清音观其脸色,心知他已将自己视为知己。她看过不少穿越小说,那些穿越女哪个不是风生水起,拥有无数死心塌地的蓝颜知己。
别的穿越女能做到的事,她一样可以。
“人有低谷时,自有高峰处。我相信以公子的能力,必能成为人上人。那位苏姑娘一时被谢公子的皮相所迷,日后肯定悔不当初。”
顾彦握紧的拳松开,他还不至于和一个私生子较劲。
“不提她,她的事与我无关。”
霍清音又是莞尔一笑,这些男人还真是死要面子。
不过话说回来,那位谢公子长得实在是太好。便是她这个后世见惯小鲜肉大明星的人,都险些乱了心神。
“好,不提她。我只是有些奇怪,她与其兄走亲访友,为何会与那谢公子同行?”
顾彦眼中闪过鄙夷,“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或许她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女子。”
苏闻再也听不下去了,这两个人自己行事逾越,竟然还诋毁满儿。
“你说谁表里不一?”
他饱含怒意的声音,把顾彦和霍清音吓了一跳。
霍清音最先反应过来,“顾公子不是那个意思…”
苏闻对这位霍四姑娘再无好感,目光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他现在最是烦这些看上去端庄有礼,说起话来善解人意的姑娘。
“霍姑娘真是好教养,与外男同行不避讳也就罢了,居然以为别人会与你一样恬不知耻。你们自己行事有鬼,怕是见人都觉得别人与你们一般龌龊。”
一个恬不知耻,一个龌龊,虽见他厌恶之深。
“苏世子,慎言。”顾彦当然不会看着霍清音被人贬低,“你堂堂男儿,如此污蔑一个姑娘家的清誉,岂是君子所为?”
“你们躲在暗处,私议别的姑娘家,难道这就是你们锦乡侯府和南山公府的教养?回京之后我必会上锦乡侯府登门拜访,问一问顾侯爷,顾家的男儿是否都如顾公子一样爱嚼舌根?当然我也会去南山公府坐一坐,问问霍公爷,你们霍家的姑娘是否都这般没羞没臊?”
“你…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为何要为难一个姑娘家?”顾彦气极。
霍清音白着脸,心里恨极。她先是被苏离羞辱,眼下又被苏闻指着鼻子骂。即使是在后世,她也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苏世子,我行得正坐得端。”
“好一个行得正坐得端,当真是人贱而不自知。你若真行得正坐得端,当知背后妄议他人是为失礼。你不仅不知礼数,还与自己嫡姐曾经议亲的男子纠缠不清,此等行径堪称自甘下贱!”
“苏世子,你不要血口喷人!”顾彦上前,将霍清音护在身后。
他的这个举动,更是让苏闻不耻。
幸好亲事退了。
“你敢说你们没有半点逾矩?”
“苏世子若想摆自己世子爷的威风,何不问问自己家风如何?堂堂荣归侯府,养出来的姑娘嫁人之后还不安分,举止轻浮不知所谓,是何道理?”
顾彦说的是苏蕊。
那个堂弟媳进门后,他居然在内宅偶遇了四回。初时他还没察觉,后来那女子实在大胆,竟然要往他怀里扑。
苏闻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越发对厌恶苏蕊。原来那些所谓的名声好品性好的姑娘,竟是一个比一个不堪。苏蕊如此,那个林素素更是恶毒。眼前的霍姑娘,也是一个虚伪之人。
“我不管我们伤风败俗,若让我再听到你们说我妹妹的不是,休怪我不客气。看在我们顾苏两家曾经的交情上,我奉劝顾公子一句,好自为之。”
顾彦胸口剧烈起伏,他一定要出人头地,让这些人刮目相看!
苏闻才不管他们脸色有多难看,他一想到妹妹差点要嫁给顾彦这样的混账,他心里就难受得紧。
在他眼里,妹妹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可是满儿总会嫁人,若是遇人不淑怎么办?他边走边思量,脑海中蹦出两个字:入赘。
除了这个法子,妹妹嫁给谁他都不放心。只有妹妹一直待在家里,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才能安心。
只是愿意入赘的男子,又有几个好的?
他纠结着,越走越快,险些撞上路人。
抬头时,他看到自家妹妹扶着谢让往这边走。
“满儿,谢兄这是怎么了?”
苏离让他接手,低声道:“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