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也围了上来,一脸热切地看着陈默。
陈默不冷不热地问:“什么事?”
陈国春也知道自己理亏,厚着脸皮说:“来来,走,咱们边走边说。”
*
海沙公社的干部们开完会之后,已经确定好处理办法,连饭都来不及吃,大家各自回去做准备工作。
这回,从这件事上,所有干部都学到了一个重点:问题它产生了,一定不能因为它看起来无伤大雅,就放任不管,否则,等一旦问题被发现,要处理起来,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这个事件当中,陈默是主角,当然是不能缺的,下沙大队的干部们回去才发,陈默居然带着自己媳妇上山去了。
这要是搁在平时,陈默一个人上山打猎,估计很快就下来了,但人家今天带了媳妇,两人还是刚领的证,有点脑子都能猜到这是上山玩去了,一时半会儿肯定下不来。
本来就是他们对不住陈默,结果现在他们还要耽误人家夫妻约会,实在是不厚道!
但是没办法,梅团长今天这是不见到这事情处理完,是不会死心的,这会儿还在下沙大队队委那儿等着开干呢!
而陈默刚从生产队长陈国春口中得知这一切,心情十分复杂。他仍是背着董思思,跟着几个村委干部往回走。
陈国春本来还想打一下感情牌,还没开口呢,董思思就先说话了:“陈队长,你可以不说话,但是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将原封不动转述给梅团长。”
陈国春:“……”
让陈国春来打感情牌的其他人:“……”
董思思并不尴尬,所以尴尬的就是陈国春等人。她就是喜欢不按常理出牌,打得这些人晕头转向,然后只能被动接她的招。
她还不知道这些人的小算盘?就他们这点段位,都不够格跟她坐同一张谈判桌的。
不就是拿出“家丑不外扬”“大家都是同一个村子同根生的”之类的理由,然后给出一个不痛不痒的承诺,想着先提前安抚一下陈默,让陈默在梅团长跟前看起来像是和村民们达成和解。
可这样一来,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即使梅团长是按规矩办事,也无法改变,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的事实,现在看到有人给陈默撑腰了,还是个大人物,于是现在不但想要求原谅,还想舔着脸跟着一块儿讨好处。
陈默笨男人,看着又冷又硬,实际心软得不行。她能骑到他头上,想怎么骑就怎么骑,但其他人也想欺负他?想都别想,门儿都没有。
对于这些人,董思思出手从来都不花里胡哨的,直接一句话将他们堵死。
她这话一出,队委们原本精心准备的劝说内容,连个标点符号都发不出来,而且还不能说错一句话,不然回头她告诉梅团长,那不是越描越黑?
于是,陈春海等人不但不围着陈默打转了,甚至一下子都不敢离这对小夫妻太近,生怕他们听到自己说话。
就这样,陈默反倒落得耳根清净,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要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快十二点了,”陈默侧着脸问董思思,“刚才还没怎么吃,他们就来了,你这会儿饿了吗?”
董思思搂着他的脖子,脚尖轻晃:“还行。”
陈默安静了一会儿,终于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小时候曾经也在想象过,自己可不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只是做普通的村里一份子,跟同龄人玩,看到大人就喊一声,然后被关心两句。”
“后来也就不奢望了,他们骂我可以,只要不骂我亲娘就行。”
“可他们骂我,也骂我亲娘。骂得狠了,他们讨厌我,我也讨厌他们。”
陈默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但我也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有今日这样的一天。”
从来没有想象过,那些人会为曾经骂过他的话、欺负过他的事而道歉,乞求他的原谅。
这似乎是应该高兴的,但他却丝毫没感到应有的开心,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紧接着,他感到肩背一紧。
身后的少女小腿发力,夹紧了他,手臂收了收,贴到他耳边,就像是从身后环着拥抱他一样——
“去听他们痛哭流涕,原不原谅没关系,但是要让心里爽一把。如果我是你,我是不会原谅这些人的,凭什么原谅他们?我又不是佛祖观世音,让这些人烂在地里好了。”
“听好了陈默,他们这就是道德绑架,不入流的小把戏,你可千万不能上套了。”
那花瓣般的双唇在耳边若即若离,陈默能闻到少女身上的香气,能感到那温润的气息在一点点抚过他的耳蜗,探进他的脑海中,游遍全身,无声地支撑着他。
明明只是简单地两句话,可陈默却感到了,感到心里那无形的桎梏终于被打破,压抑的情绪得到了释放,让他眼眶有点发热。
他明白了,想通了:“嗯,我不会上套的。”
接着,他又沙着声说:“思思,幸好有你。”
一直以来,他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要去遭受那些欺负和不公?可现在他释然了,如果真的有运气一说,那他相信,遇上思思,需要花光他的所有运气。
*
集会按时举行,没有一个人敢开溜,所有人都到场了,并且规规矩矩坐好,甚至没有人开小差,场面十分壮观。
梅旭东团长就坐在前头,干部们在台上激情输出,丝毫不敢含糊,细数某些人是如何欺负陈默的,然后批评这些行为都是不对的。
所有曾经骂过陈默的人,都轮流上台,朝坐在台下中间的陈默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有的人果然如董思思所料,痛哭流涕,撕心裂肺地自我批评一番。
如果是以前的陈默,说不定就已经原谅他们了,但现在的陈默不会了,只冷漠地看着那些人在台上表演,甚至在看到一些夸张的行为时,还忍不住嘲讽一笑。
台上激情表演的人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毕竟陈默被伯父伯娘压榨那么多年,还不是大棒之后给个甜枣,又屁颠屁颠地继续给他们干活?
但是仔细一想,陈默最近可不就是变了吗?正是因为娶了董思思,变精了!
意识到这些骗不了陈默之后,后面的人都老老实实了,该说什么说什么。
最后,一切说的都抵不过实际行动,所以,除了兰家之外,下沙大队需要进行全体思想教育。
三个月内,除了出工之外,其他时间都要集中学习和反思,目标是让下沙大队成为一个团结大集体。
这意味着,这三个月里,他们不能趁着闲暇时间做买卖赚钱了!而其中,有不少人跟别人有长期合作的,断三个月,损失的可就不止是三个月的买卖了!
损失了很多,但这就是他们长期欺负陈默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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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之后,村民们都蔫了吧唧地回到自己家里,梅旭东这才来到陈默跟前,跟陈默握手:“陈默同志你好,我是梅旭东,感谢你昨天仗义出手,救了我妹夫一命。”
陈默连忙说:“团长好,其实这是我媳妇的功劳,我都是听她的。是我该感谢团长才对,刚才的集会……谢谢团长。”
梅旭东又跟董思思握了握手,道谢。
董思思说:“我只是说几句话,主要还是他力气大,能把人扛到医院,不然我说再多也没用。”
梅旭东笑了笑,觉得这对小夫妻真有意思。
两人邀请梅旭东到家里坐,伯父伯娘也想来沾一下光,凑过来抱大腿,但梅旭东的勤务兵上前,无声地将他们挡了回去。
而屋里,梅旭东已经坐了下来,跟陈默夫妇聊了一会儿,也提到了自己的妹妹和妹夫。
梅旭东一脸感慨:“我就这一个妹妹,家里一直就宠着她,她从小就是蜜罐里长大的,要是妹夫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可真是没法想象。”
他家里本来是反对这门亲事的,但妹妹坚持,孩子也生了,还能怎么样呢?难道真的断绝关系吗?
人心肉做,哪里是说断就断的。
家里对这个女婿也一直是没什么好脸色,尤其是他亲爹,逢年过节女婿上门,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但妹夫脾气好,知道自己娶了人家的宝贝女儿,所以一直都是退让的。
这么多年了,孙女都那么大了,父母嘴上阴阳怪气,但其实也还是关心妹妹夫妻一家的。
梅旭东把之前就准备好的小礼物,以及钱票,一并拿了出来,笑着说:“这次来得匆忙,也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钱票最实在,希望二位不要嫌弃。”
陈默把钱票推了回去,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梅团长,您太客气了,这些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不过,我有点事儿,想请梅团长帮个忙。”
董思思也有点意外,这男人平时帮人也不图报,这回居然向对方开口了?
梅旭东也不是矫情的人,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只要是法纪允许之内的,我能做的都可以。”
这是很重的承诺了,陈默一脸惊喜,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大跌眼镜:“我能不能跟李老板学做生意?”
梅旭东顿时哭笑不得,那这岂不是跟他没什么关系?这小伙子,也不知道该说他笨好,还是老实好,放着大好的机会不提要求,居然提了这么个事情,这也算个事?
梅旭东有点无奈:“可以,当然可以。我跟他说一下,到时候等他的伤养得好一点之后,你可以随时去找他。你再想想有没有其他要办的事?”
陈默老实地说:“没有了。”
梅旭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小伙子,人品够好!他朝董思思说:“姑娘,你嫁了个好男人。”
董思思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团长,他也娶了个好老婆。”
陈默忙不迭地点头。
梅旭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朝两人竖起了大拇指,又说:“我听陆经理说,小陈平时经常会去县里卖海鲜和野货。”
“你以后要是有多的鱼和野货,就直接放到我妹夫那汽水销售部里卖,他有客源,也省得你们到处跑了,你们也放心,加格绝对是漂亮的。”
陈默连忙道谢,梅旭东又坐了一会儿,让他和董思思有空可以到县里多走动,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两人将梅旭东送走之后,董思思这才回过头,一脸探究地看着陈默:这男人竟然想做生意?
她问:“陈默,你怎么突然想学做生意了,你知道有多难吗?”
陈默点点头:“我知道很难的,但只有做生意,才能赚大钱。”
没想到这男人还有点野心,董思思扑哧一声笑了:“赚大钱干嘛?”
陈默一脸认真地说:“给你换金镯子,珐琅镯子的容易碎。”
第16章
董思思眼里笑意愈深, 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挠了挠陈默下颌,逗猫一样, 声音又娇又柔:“你知道金子什么价格嘛?”
这不是董思思第一次这样逗陈默了,上回她的手冷冰冰, 而现在,屋里烤着火盆, 暖烘烘,少女的指尖又温又软,是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白皙细嫩,像青葱一样,却又像绒毛一样, 一下又一下,勾着他的下颌,也撩动着他的心。
陈默直愣愣地看着董思思, 又老实地摇着头:“不知道。”
董思思收回手,轻哼了一声:“不知道就敢说呀。”
下颌那点温软一空,魂却早就被勾走了, 可撩拨的人说收手就收手, 陈默就像个被抛弃的大可怜一样, 急了:“可我是认真的,等我学会做生意赚到钱,我给你买大金镯子!”
董思思想起粤省人似乎对金镯子情有独钟,到了二十一世纪,有钱人家的女儿结婚, 不管是书香世家还是暴发户, 出嫁当天直接用红绳将一堆金镯子串起来, 挂在脖子上。
要是太多了挂不完,那就直接戴在手上,俩手臂一排金镯子。
董思思想想那个画面,心说那还是算了:“不用大金镯子,小金镯子就行。”
董氏在国外有一堆业务,董思思自己就是负责国外医疗领域投资的,黄金跟货币关系息息相关,她对黄金的行情自然也很熟悉。
在这个年代,黄金属于战略资源,由国家统一管控,没有私营的,金银首饰都是国营渠道出售。除了金银首饰之外,也有从国外进口的宝石。
这个时候的金价,每克大概在一百三十上下浮动,女生带的镯子,一般二十克左右,单单是成本,就要两千六百块,这还没算损耗和人工费。
董思思好整以暇地看着陈默,说:“小金镯子也要两千六左右噢。”
出乎她的意料,陈默没有倒抽一口气,毫无惧色,只是郑重地点点头,说:“我会努力的。”
嗯?这男人是认真的呀!董思思又有点感兴趣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努力呀?”
陈默说:“梅团长回去之后,应该就会问一下李老板愿不愿意教我,等过完年之后,他大概也恢复一点了,我就去医院拜访一下他,看看他的意思怎么样。”
毕竟梅团长只是帮忙转告,李老板愿不愿意教,又是另外一回事。
陈默一脸理解地说:“毕竟有句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男人说得很认真,也表示很理解,董思思哈哈一笑,捏了捏他的脸:“陈默,你有时候真是怪可爱的。”
陈默:???
董思思收回手,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就像以前坐在会议室主位那样,说:“李老板会教你的,这不用问。”
“经销部不是谁都能开的,创办成本至少要十万块,现在没有哪个人能独立拿出这笔钱来,所以这个李老板一定是跟人合伙的。”
“合伙人不会太多,因为如果人太多,收益分成容易出问题,也就容易出矛盾,一般来说,这种规模的,三四个人就差不多了。”
“但是哪怕是三四个人合伙,个人起步资金也要两三万,而民间买卖开放也没多久,所以他很可能是跟人借钱筹的起步资金。”
董思思说到这里,顿了顿,向陈默提问:“你觉得他是跟谁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