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来替妹妹来答谢陈默,现在送礼都是虚的,替陈默解决在家乡被歧视的问题,这才是最实在的报恩!
于是,梅旭东二话不说,直接捎上周海涛和大队支书冯俊,来到了下沙大队的上一级管理——海沙公社。
临近过节,各级生产其实也都停了,大家都在准备过年,公社委员轮流值班,刚好支书也没在。
值班的干部抬头一看,也都被这大吉普吸引了注意力,再一看,下沙大队俩队委居然也在,一脸菜色地跟着两名军人下车了。
等那位战士道明来意之后,值班的干部脸色,也变得跟周海涛和冯俊差不多了,马上让人把公社支书江爱廉叫过来。
江爱廉在赶过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事情,来到的时候,已经一头冷汗了。
在公社社委会这办的屋子里,梅旭东在等待的期间,也没坐下,背着手,站在墙上挂着的那幅“先进大集体”锦旗跟前。
锦旗上面还带着注释:提生产,讲文明,促团结,样样领先。
梅团长不坐,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坐,脸色发绿地站成一排。
“这锦旗,”在这令其他人煎熬的等待中,梅团长终于开口了,“听说海沙公社也拿了好几年了。”
几名干部面面相觑,互相都看到眼里尴尬的眼神,谁也不想接这话茬,但又不能不接,于是年限最长的一名干部赔笑着回答,说:“是,团长,咱们海沙公社连续挂了六年锦旗。”
梅团长转过身,看了这他们一眼,说:“各位也别怪梅某多事,建设祖国,人人有责。这锦旗的荣誉,该落到配得上的单位才是。生产是很重要,但不是唯一,文明和团结同样重要,我想,县长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做错了事不可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像县长为人公正,要是重新评估,发现原来评选工作出了错,及时修正就好。”
干部们慌了,这是要找县长的意思啊!他们这锦旗都挂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要因为陈默而丢掉吗?
作为干部,其实他们的思想觉悟也高,个人是对陈默没有意见的,但架不住下面社员多啊,干部才几个人?社员几个人?社员吃饭睡觉想骂就骂,他们干部总不可能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一整天都盯着吧?
但他们也知道,这就是支书们的责任,想着反正社员们也不敢对陈默动拳脚,陈默那么大个人了,也从小被说到大,应该也不会在意吧?
结果,他不在意,现在有人替他在意了,而且还是那么一位大人物!
梅团长看见了他们的神色,也猜到他们心里的想法,敲打够了之后,又给颗蜜枣: “又或者,像咱们这儿海沙公社,人多,一个公社好几个大队,一个大队下面又好几个生产队,上传下达的时候,有一点点偏差,也是人之常情。”
果然,干部们听出了补救的希望,公社支书冯俊马上说:“请梅团长放心,我们这就去解决这件事,一定会让陈默得到公平待遇,保证以后就跟其他社员一样,该得到的尊重就一定会有!”
这正是梅团长想要的,但他并没有因此停住,而是继续问:“支书同志打算怎么做?”
冯俊不敢随便糊弄,快速地想了想,结合往日的常规宣传方式,谨慎地说:“梅团长,稍后我就打电话到各大队,让各大队长和大队支书,带上手下的生产队长和村支书,来公社这里先开个会。”
“这会议内容,就是针对此事的解决办法。我初步的打算,是各生产队回去之后,先召集村会,说明思想问题。”
“接着,再由大队召集下辖的生产队,重申事情的严重性。大队集会的时候,公社社委这边也会到场,所以各大队要错开时间集会,这样我们社委才能每个场都能照顾到。”
冯俊说完之后,心里仍是七上八下,梅团长这样的职级,参加过的会议级别能到多高,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了,军区里什么人才都有,他一个公社支书,在梅团长跟前说制定解决方法,那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了。
果然,他刚说完,梅团长就指出了问题:“我看各位也是懈怠之人,工作也确实有努力去做,问题只在于下达时执行不到位。现如今冯支书刚才说的方法,若是执行起来,还是存在同样的问题。”
“如果集会从村先办起,参加时村民们很可能松松散散,不当一回事儿。所以,应该反过来,先大队集会,再村集会。”
“而且再加一步,稍后召集下面的干部时,各村再派两名有威望、受村里人尊重的村民过来,一同参会,参与你们的方法制定,研究和完善具体的执行房案。”
干部们一边听着,眼神一亮。
平时村里发生大大小小的矛盾,村里人也喜欢找这些威望村民主持公道。如果待会儿开会也让他们参加,让他们认同,让这部分村民帮忙推行方法的执行,效率将会大大提高。
不愧是团长,心思缜密,想得也周到!
冯俊佩服地说:“明白,感谢梅团长的指导,我们会在中午之间就确定具体方法,下午就开始集会,保证今天内解决这件事!年廿八,洗邋遢,这种老问题,旧思想,也应该要在今天一并扫掉!”
这些干部还是很不错的,执行力强。
梅旭东点点头,说:“好,今天各大队集会的时候,我也会跟着你们一起去,然后再去陈家村的集会,这样最后顺便也能拜访一下陈默同志。”
尽管今天梅团长的到来,以及特意到社委来处理这件事,已经让所有人都意外了一番,但他刚才这句话,又让大伙儿再次震惊:他竟然是要从头到尾亲自监督这件事!
陈默这十几年吃了那么多苦头,也算是苦尽甘来了,遇到这么位大贵人,以后肯定要过好日子咯!
*
而在同一时间,因为梅团长之前已经都下沙大队走过一趟了,为了陈默去社委“问罪”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各个村落里。
这消息就像是一滴冷水落入热油中,人群之中一下子就炸开了。
村里和大队里平时也有做思想教育,那要是碰到哪些人不端正,是要持续教育的,除了上工时间,其他闲暇时段全要好好学习,直到改过为止。
一时间,所有长期辱骂过陈默的人,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谁又想到,那陈默平时不吭不响的,居然有朝一日搭上了个团长呢?而最重要的是,那团长也不是无理取闹,完全是有理有据地为陈默讨公道!
于是,不少人都想赶在集会之前,先麻溜地跟陈默本人道歉,想要取得他的原谅,好争取待会儿集会的时候“从轻发落”。
然而,等他们来到陈默家时,他们才发现,他屋里根本没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虽然年廿八家家户户都在洗邋遢,但陈默平时就跟勤劳的田螺小伙一样,把每天都当作廿八,仔仔细细地打理自己的家,这样媳妇才能住得舒心又开心。
正是因为有这习惯,他每天只需要维持前一天的劳动成果,做一些简单的清洁,就能让家里干干净净,手随便在家具上一抹,手指上保管还是干干净净,没有灰尘的。
这会儿,他们心心念念的陈默,正带着自己的媳妇上山采蜂蜜呢!
*
董思思从前为了养嗓子,有吃蜂王浆的习惯。
这年头哪有什么蜂王浆,连蜂蜜都是金贵的,这种甜甜的营养品,也很紧俏,就连白砂糖,买也要糖票,很是难得,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但这并没有难倒陈默。
他经常上山,知道山上能采到野生蜂蜜,于是自告奋勇上山给媳妇采蜂蜜。
而董思思嫌一个人在家里太无聊,而且天阴没太阳,紫外线不算强烈,带个帽子能凑合挡一下,于是她就跟着陈默一起上山,就当做锻炼运动了。
媳妇跟着他出门,陈默心里简直快乐得想要转圈圈。
平时他一个人出门的时候,几乎不用准备什么,一个饼一壶水,往背上一挎,就能上山下海,乘风破浪。
可这回不行,媳妇身娇体弱,不像他那么粗糙,要是让她吃粗粮饼,他都怕刮疼她的嗓子。
于是陈默一大早就起来各种准备:壶里装的是热腾腾的桂圆红枣茶,特意去兰家借的保温瓶,装细白面馒头,还有一个水煮蛋。怕山上冷,他还又拿布袋装了件厚衣服。
董思思回想一下,自己从前去爬山的时候,她的生活助理也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但董大小姐一向是不注意这些细节的,毕竟这都是花钱就能解决的事情,她的时间很值钱,一秒钟就有大笔资金在手里流转,自然也就不会关心这些。
董思思看着陈默忙碌的身影,疑惑地问:“带这么多东西,都用得上吗?”
陈默边收拾边说:“用得上的。”
董思思不懂,但她知道陈默肯定是懂的,于是也就随他了。
果然,陈默算得很准,还没到半山腰,董思思就不行了,懂得脸都白了,陈默马上拿出衣服替她穿上。
原来,还不止衣服,陈默还带了围巾和手套,见董思思手实在有点冰,还搓热自己的掌心,给她先捂一下。
男人比她高出一大截,做这些的时候,得微微弯着腰,董思思一抬起头,就看到他那乌黑的头顶,有种想要揉他脑袋的冲动,但现在他在给她暖手,她腾不出来。
穿戴好之后,董思思还没走多久,就又觉得不行了。
她穿的是布鞋,虽然袜子很厚,脚不冷,但毕竟不是专门的登山鞋,这又是她失策的一个地方。
在穿越之后,她还没长时间走路,平时走平地也还好,现在走山路就不太适应,总觉得硌脚,还时不时打滑,显得像一个连路都走不好的笨蛋。
在董大小姐的前面二十年里,在同辈的富家子弟之中,她一直是碾压式地站在众人跟前,优雅,大方,仪态万千,有不少人就说过,看董总走路,都是一种赏心悦目。
董思思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原著中,陈默会失足掉下山了,这要是放在她身上,那可能九条命都不够花的,而陈默还是因为高烧集中不了精神,才打了一次滑。
“这什么破路啊,”董思思开始有点恼羞成怒了,不得不拉着陈默的手臂,才能稳住身形,“这是人能走的……啊!”
她话都还没说完,被地上一块只露出一点尖儿的石头磕到,差点往前栽,陈默眼疾手快,抬手横在她前面往回一捞,勾住她的腰,往回一带——
董思思撞进了陈默怀里,下意识地往抬起头看他。
两人的身影彼此倒映在眼里,呼吸相缠交融,近得可以一根根看清对方的眼睫。
明明穿得那么厚,但陈默仍是感到臂弯里那段腰身很细。
他不是不知道她腰细,昨晚给她按肩颈的时候,那身帖服的睡裙勾勒起伏,他就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眼睛看到,跟用手感受,完全是两回事。如果隔着厚棉服都感到这样,那如果是昨晚那身睡裙……
陈默发现自己越想越多了,耳根发烫,连忙打住。
而另一边,董思思还正为自己的不雅失态而郁闷,从陈默怀里退了出来,发泄般地踩了踩那颗害自己差点摔倒的石子:“早知道就不来了,这还不如你自己上来更快呢。”
她就整一个是拖慢进度的。
但陈默怎么可能会觉得她是累赘呢?他反倒是怕董思思以后不跟他一起出来了,于是连忙说:“山上很好看的,有花,有溪水,还有瀑布。”
嗯?董思思动作一顿,抬起眼看他,微微翘着唇角:“可我总是走不好,都走不到山上的。”
陈默马上半蹲到她跟前:“我背你。”
到了这个时候,董思思也不得不承认,陈默这个男人,学得还挺快。
谁能料到,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董家村,他第一晚来给她送饭时,他被她额头贴额头探体温吓得差点魂都飞了呢?
嗯,都是她教导有方,她还是有手把手教人的才能的。
她趴到陈默背上,从后面搂着他的脖子,声音里带了点小傲娇:“那好吧,我们继续走。”
媳妇又愿意陪他上山了,陈默十分高兴,托着她的腿弯站了起来,稳稳当当地走出每一步。
陈默对山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边走边给董思思介绍,堪称一个完美导游。
“这种树的树汁是白色的,很黏,还有种香味,用罐子盖好,能存一段时间。我在屋里也存了一盒,过两天咱们就能用它来贴春联。”
“这花还有好几种颜色,是冬天才开的。”
“这溪里有种鱼,个头小,肉很嫩,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我看看能不能捉几条。”
……
男人说起这些,如数家珍,神色飞舞,董思思昨晚觉得认真的男人最帅,这会儿又想法又变了,自信时的陈默跟认真时,差不多好看。
两人在山里转了一圈,陈默也找到了野蜂蜜,用准备好的玻璃瓶装好,收回布袋里。
这会儿刚好到中午,陈默背着董思思往回走,正打算带她去看看瀑布,然后就听到了,山下隐隐约约传来大喇叭的声音——
“陈默!陈默——”
“陈默!陈默!你在哪里!速速下山!”
“陈默!陈默!回家!”
好几个声音此起彼伏,显然是有不同的人拿着大喇叭在喊话,惊起了好几只山鸟,扑簌簌地往外飞。
陈默:“……”
董思思:“……”
董思思嘴角抽了抽:“这些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陈默也有点无奈,这样大张旗鼓地找人,估计是有什么急事了,两人只得放弃这次的山内一日游,提前打道回府。
他们刚到山脚,来找他们的人远远看到,马上提着大喇叭冲了过来。
原来是队长陈国春。
陈国春原本一脸焦急,看到两人顿时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哎哟,我的老天爷,陈默,总算找你了。”
虽然村里大多数人都欺负陈默,但陈国春跟支书都没有参与的,只是两个人没法堵住村里每个人的嘴,所以他们对陈默被传坏话这件事,也感到很无奈。
但话虽然是这么说,这两人做村干部的,本来就也要负责调和矛盾的,所以也撇不开责任,陈默对他们虽不像对其他人那么厌恶,但也说不上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