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孩子劫后余生,欣喜若狂,林向美也不好打击他的热情,只是拍拍他脑袋,想着让他乐一会儿吧,让他乐完再教训他。
可还没等林向光蹦上几下,沈卫山黑着脸上前,把林向美从他怀里一把捞出来放回地上,语气不善:“你姐都快被你勒死了。”
亲爱的姐姐被沈大哥抢走了,可小伙子一点儿也不介意,光着脚丫子继续在那乱蹦。
可蹦着蹦着,突然蹲到地上,抱着脑袋呜呜呜哭起来。
这孩子这次真的是吓坏了,哭就哭一会儿吧。林向美叹气,回屋拿了鞋出来递到他脚边:“先穿上。”
林向光听话地把脚伸到鞋里,靠着走廊的墙蹲着又哭了好一会儿才起来。小伙子抹了抹脸,到屋里把林望星的烧火棍拎出来,往林向美面前一递:“姐,你要骂就骂,要打就打。”
林向美看他自责又懊悔的模样,伸手接过棍子,在他腿上不清不重敲了两下:“好了,打完了。以后你要记住,遇事要冷静,三思而后行。如果真的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一辈子都完了。”
林向光悉心受教:“姐,我知道了,我真知道了,以后我这臭脾气我一定管住了。”
林向美把烧火棍放在墙角,牵起小伙子的手进了东屋,把龙湾镇这一趟的经过跟他讲了讲。
末了,又语重心长地交代:“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儿,哪怕再生气,再愤怒,也不能冲动。你要时刻想着,你不只是你林向光,还是我林向美的弟弟,望星和甜甜的二哥!你要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们怎么办?”
林向光拼命点头,再三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头脑发热。
小伙子担惊受怕一大天,又打了架受了伤,早就一脸倦色。
林向美见他真的听进去了,也就不再说,看着他进了被窝躺好,关上灯和沈卫山去了西屋。
林向美坐在炕头,给两个小的掖了掖被子,又在他们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亲了亲,抿着嘴笑了。
真好!向光没事,她们姐弟四个又可以像以前那样,按部就班的朝前奔了。
沈卫山坐在炕稍,看着林向美坐在两个小的旁边,摸摸这个,亲亲那个,好像完全忘了他的存在一般。
沈卫山默默看了一会儿,起身:“行了,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你也早点儿睡。”
林向美似乎这才想起屋里头还有这么一个大活人,忙站起来:“这么晚了,你那屋还没烧炕……”你回去记得烧烧再睡,不然太凉。
可还没等林向美把话说完,沈卫山就打断她:“那怎么的,我在你这炕上睡?”
“……”林向美一噎,指了指东屋:“要不,你跟向光上那屋睡去?”
沈卫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把门锁好。”
“哦。明天早上,记得过来吃饭。”林向美追出去,把人送到院里。
眼睁睁看着他熟门熟路地翻过墙头,落到对面院子,林向美这才转身回屋,锁好门进屋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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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林向美早早爬起来,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饭。
熬得浓稠香糯的小米粥,一人一个煮鸡蛋,拌了香油和辣椒油的萝卜干,还有煎得两面金黄的粘豆包,外加满满一盘面粉糊糊拌了胡萝卜丁和肉丁烙成的酥脆小饼。
想让几个孩子多睡一会儿,林向美在厨房尽量没有弄出大动静,等把所有饭菜都做好,她才喊了林向光起来,让他洗脸刷牙之后去叫两个小的起床。
她则拿了隔壁钥匙出门,去喊沈卫山。
虽然院墙有点高,但是林向美要是想翻的话,还是不在话下,不过助跑几步的事儿。
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做个文明人,打开自家大门,走出去,绕到隔壁大门拿钥匙开了锁,光明正大从大门进去。
林向美敲了敲,也不见里面有动静。伸手一拉,果不其然,房门照旧没锁。
“沈卫山?”林向美开门进屋,喊了两声也没人应,猜到沈卫山估计还在睡,于是直接开门进了他睡的东屋外屋。
沈卫山住的这个房子,和林向美她们住的,格局刚好相反。
他这边,西屋是单间,带了一铺炕。东屋是里外间,外间是炕,里间是床。
沈卫山此刻正躺在东屋外间,沉沉睡着。
林向美走到炕边,先伸手到褥子底下摸了一把,是热的。这男人还算勤快,知道自己烧炕。
林向美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时候不早了。她弯腰低头喊他:“沈卫山,起床,吃饭了!”
沈卫山微微晃了下头,似乎嫌吵,伸手把被子扯过头顶,整个脑袋蒙了起来,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低沉沙哑:“别吵,让我再睡一会儿。”
见他一个大男人跟小甜甜一样还喜欢赖床,林向美忍不住笑,伸手扯开被子,让他脑袋露出来,又凑过去喊:“沈卫山,上班迟到了!”
沈卫山睁眼。入目一张笑颜如花的漂亮脸蛋,还有一双弯成月牙的杏眼。
沈卫山呼吸一滞,伸手按住心口。
林向美见他神色不对,秀眉微蹙:“怎么了?不舒服?”
“……”沈卫山咬着后牙槽,沉默了一会儿说:“心口疼。”
“心口疼?”林向美伸手去摸。可当她把手伸进被子,触手一片滚烫光滑,才发现沈卫山居然光着膀子睡觉的。
她触电一般,忙把手缩回去,往后退了几步,脸上发烫。
见林向美躲出去老远,沈卫山坐起来,被子掉下来,一身紧绷结实的肌肉跟不要钱一样悉数露了出来。
“那个,你快起来,我先过去了,等吃了饭我陪你去医院看看。”林向美错开视线,扔下一句,转身走了。
沈卫山按着一下一下猛烈跳动的心口,嘴角不自知地慢慢弯了起来。
想着林向美刚才脚步匆匆落荒而逃的样子,忍不住想起上辈子。
那个暑假他们去海边玩,等大家都换好了泳衣,林向美凑过来,两眼直放光,毫不矜持地伸手就在他腹肌上来来回回摸了好几把。
摸完还拿手指头戳了戳,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小山哪,你这腹肌有是有,就是不够大,摸起来不带感!要不改天你好好练练,练好了让姐姐再摸摸。”
面对她没心没肺灿烂如花的笑容,当时他想说“好”。
可还没等他说出口,那胆大妄为的女人就被她哥林向晨给拎着耳朵提溜走了。
林向晨揪着叉腰满脸不服气的女人一顿训,说他一个女孩子不要有事没事到处瞎撩拨人。
他还记得,林向晨训完把她赶到海里去玩水,又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说小山哪,小美就是这德行,没心没肺,手又欠,你别介意。
他当时想说他不介意来着,可林向美的鸭子游泳圈翻了,人掉在了水里。
他和林向晨两个同时起身,一头冲进海里,一人抱头一人抱腿把人捞了起来。
沈卫山光着膀子坐在炕上,想着想着忍不住轻声笑了。笑完又轻轻叹了口气。
上辈子对他上下其手,摸过来撩过去当家常便饭的女人,这怎么刚才就碰到他肩膀一下,就闹了个大红脸?
到了这民风保守的年代,人也变得矜持了?
沈卫山起床,穿衣洗漱,出门。锁好房门,照旧翻墙到了隔壁。
“沈卫山,吃饭。”林向美听到动静,知道是他,在屋里喊了一声。
大大小小五个人,坐下西屋炕上,围着桌子默默吃着,除了几个孩子偶尔说下话,林向美和沈卫山都没做声。
吃完了饭,几个人一商量,一起出门。沈卫山开车,先把望星和甜甜送去顾婶家里,之后又把要回学校的林向光送去了车站。
林向美往林向光口袋里塞了三块钱:“你脑袋上的口子,每天去诊所换药,免得发炎,听到没?没什么事就在学校呆着,别出校门。”
“哎,知道了,姐。”林向光乖巧点头。
林向美又交代:“你也不用特意跑一趟榆树村去找贺有才他们俩,让不住校的同学帮你捎个信儿就行了。以后再有什么事儿,别人找你出头,能帮就帮,不能帮就让他们找自家大人。”
林向光一一答应。
沈卫山等林向美唠叨完,拍了拍林向光的肩膀:“疤子那你不用担心,派出所那边会处理他。他赔偿的医药费,回头派出所的人拿给你,你就收着。”
“谢谢你沈大哥。”林向光也知道自己这事给沈卫山添了不少麻烦,心里对他又感激又崇拜。
本来昨天晚上他就应该好好谢谢沈大哥的,可当时又高兴又后怕,一时也没找到合适机会开口。
“行了,上车吧,车都要开了。”沈卫山再次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拉着林向美退到了路边。
“姐,沈大哥,那我走了啊!”林向光和两人告别,依依不舍地上了车,坐到靠窗的位置,一直到车子开走,他还扭过头来和两人挥手。
林向光回了学校,当天托同学给躲回家的贺有才和贺荣家带了口信,隔天两人就回了学校上课。
三个孩子趁下课到学校操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蹲在一起唠了好一会儿的嗑。
回想一遍事情经过,三人都是心有余悸,又万般庆幸,彼此约好,以后遇事再也不能冲动。
当天下午,派出所就有民警把疤子赔偿他们仨的医药费送了过来。
民警顺道又找了好多学生调查疤子勒索钱财的事儿,并详细做了登记。
看着长长一溜清单上一毛,五毛,三毛的金额,民警的脸色相当难看。
又过了一天,派出所就按照登记的清单,把孩子们被勒索的钱都送了回来,一分不少。
很快,疤子和史三又被送去农场劳改。没过两个月,就听说,快要放出来的疤子在农场半夜起来上厕所,一个不留神掉到粪坑里淹死了。
这件事之后,隔三差五就有民警到龙湾中学来走访,问有没有人勒索钱财收保护费。那之后好多年,龙湾中学都特别安宁,没有小混混敢主动上门找麻烦。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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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向美看着林向光坐的班车走远,这才和沈卫山回到车上。车子开到林向美上班的向前饭店,停在门口。
“沈卫山,晚上你回来吃饭吗?”林向美下车,扒着车门问。
沈卫山想了想:“回,给我留饭吧。”
“哦。”林向美扶着车门,磨磨蹭蹭一会儿又说了句:“你路上小心。”
“好,快进去吧,要迟到了。”沈卫山笑着说。
林向美把车门关好,跟他挥手,让他先走。可沈卫山却冲着饭店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她先进门。
这个男人,最近总是这样。林向美点头转身进了饭店,在门口转身冲沈卫山又挥手,沈卫山这才一脚油门把车子开走。
“林经理,那个总来接你送你的,是你对象吧?”谭小玲一脸八卦地凑过来问,“长得可真俊,在什么单位上班啊,还配车呢?”
林向美笑着敷衍:“玲姐,我都说过多少回了,不是对象,就是一个哥哥。”
谭小玲一副我懂我懂的神情:“知道,知道,你哥嘛。我瞅你对象啊,不是,我瞅你哥年纪好像比你大不少吧,你们打算啥时候结婚呢?”
可不是嘛,沈卫山二十七,她十八,那男人比她大了九岁呢。
不过这和她谭小玲什么关系啊,被带偏了的林向美无奈叹气,只好拿出饭店经理的气势:“谭小玲,桌子擦完了吗?地扫了吗?”
谭小玲晃了晃手里的抹布:“我这不干着呢嘛,保证不耽误干活。”
“行,那我就去市场了。”林向美在饭店巡视一圈,跟郭师傅借了自行车钥匙,拿上筐和编织袋,骑上车去采购今天用的东西。
一个小时左右,林向美大包小包驮满一车的东西回来,把二八车子在饭店门口支好,趴窗户上喊了一句:“我回来了,老六,玲姐,帮我来拿东西。”
饭店的门应声打开,可出来的不是老六和谭小玲,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男人容貌俊美,戴着金边眼睛,温文尔雅,年纪应该和沈卫山差不多大。西装笔挺,外面套了一件灰色呢子大衣,就那么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看着林向美。
第51章
林向美正从自行车上往下搬东西, 看到那人目不转睛看着他,忍不住一愣,随即笑着打招呼:“同志你好,你是来吃饭吗?”
林向美穿着一身宽宽松松的深色碎花棉袄棉裤, 脚上穿着一双臃肿的手工布棉鞋, 头上围了个已经抽丝的头巾, 不知是冻的, 还是骑车累的, 脸颊通红。
两只纤瘦的手从棉手套里拿出来,正费力地把一筐菜从自行车后架上搬下来。
整个人看上去土里土气,又无比辛苦。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杜长远脑中闪现出那个踩着细跟高跟鞋, 穿着漂亮裙子,妆容永远精致的身影。
强烈的对比,巨大的反差,杜长远又心酸又心疼,神情有些激动, 忙偏过头去。
见那人面色不大对劲儿,林向美把筐放在地上,忍不住问:“同志, 你这是有事儿啊。”
“没事, 就是来吃个饭。”听着饭店里面传出来的聊天声,杜长远压抑心中的激动,尽量面不改色:“你是这饭店的经理, 林向美?”
“啊, 我是。”林向美答。好奇这人来吃个饭, 怎么还打听起她的名字。
虽然这个人有点怪怪的, 但来者是客,林向美把筐拎到门口:“那什么,你要吃饭的话,可以先进去点菜,但是这菜都刚买回来,得等上一阵子才能好。”
门再次打开,老六和谭小玲走了出来。老六伸手接过林向美手里的筐往里走:“林经理你先进屋,剩下的我来搬。”
谭小玲走到林向美身边,帮她把搭在自行车横梁上的蛇皮袋子往下拿,小声说:“向美,前头你刚走,这人就来了,一进来就打听有没有个叫林向美的,我说这是我们经理啊,然后他就一直在这等着了。这人谁啊?穿得跟电影里演的是的。”
“找我的?”林向美小声说,不免有些惊讶。一边跟谭小玲抬着蛇皮袋子往里走,一边看了一眼杜长远:“同志,有什么事进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