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见慈窨不说话,正忐忑不安,忽然,一只蝴蝶扇着翅膀,轻轻落在他面前。只见通身剔透,泛着幽幽的光,正如慈窨身上的一样。
看到这蝴蝶的瞬间,山神眼前浮现出了一个男子的模样,无影无相,却已经深嵌脑海,无论外貌还是魂相,皆一览无遗。
“这是季贤,”只听慈窨道,“乃天庭要犯,仙君可曾见过他?”
“见过,见过!”山神忙道,“昨日夜里,曾有一男一女,背着一个女子和一个小童,自这山间经过。小神见他们是凡人模样,又形容落魄,以为是遭了山匪祸害的旅人,未加理会。”
“他们往何处去了?”慈窨问道。
“往南边去了!”山神忙指向身后。
慈窨放开神识,随着山神指点的地方张望。
穿过夜色,那是一片山谷。临近清晨,露水的味道伴着隐约的花香,雾气朦胧。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忘了设置时间了,今天更两章T T
第七十九章 痕迹
景南在山谷中搜寻了一圈,回到慈窨身旁,摇了摇头。
“什么也没有。”他说,“他们隐藏得很是小心,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慈窨没说话,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只小小的木雕虎,而后,将目光看向身后的废墟。
这是一片道观的断壁残垣,能看得出来,已经荒废多年,长满了树木和草,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不过,慈窨仍然能从这草丛中辨认出些许痕迹,就像她一路来追踪季贤一行,能从草叶和树枝的弯折,发现有人经过一样。
他们一行,为了逃脱追踪,从北到南,都以凡人面目示人,不曾用一点法力。
慈窨了解季贤,深知他会怎么做,于是也不曾用追踪仙人的法子,而是用凡人痕迹的辨识之法,一路追寻到了这里。
但就在追到那山谷面前的时候,这痕迹断了,无论再往哪个方向搜寻,都不再有发现。
这让慈窨颇是疑惑,四处打转,寻找蛛丝马迹。直到她将山神唤出来,问他可曾见过这几人。
而那山神言之凿凿,说他们正是进入了这片山谷。
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慈窨十分好奇。
经过她方才仔细查看,终于发现了其中奥秘。这山谷中,确实曾经留下过季贤一行人经过的痕迹。只不过,这些痕迹,都被抹除了。
那些弯着的草叶、树枝,因为人经过而掉落下来的树叶,都回到了原处,修复如初。
这法术不过是雕虫小技,慈窨并不觉得惊讶。
让她惊讶的是,施行这法术的人,竟然能够将法术用过的痕迹也消除得几乎看不出来。若非慈窨实在怀疑,便回天庭之中找来雨师,用那辨真去伪的天河之水降下雨来,将山谷洗刷一遍,这些痕迹恐怕会真的被漏了过去。
“究竟是什么人,有这等本事?”景南也奇道,“在下方才按仙娥吩咐,找来此间山神土地询问,他们都说不曾见过季贤一行。他们既不敢施术,一路逃至此地,便不大可能是他们自己干的。我想,定然是得了什么人的帮助。”
慈窨亦是此想,皱眉道:“可什么样的法术,竟能瞒过我等仙人的眼睛,连此间山神土地也浑然不知?这是一桩,还有另一桩,他们凭空消失,究竟去了哪里?”
无人能够回答,慈窨于是看向那片道观废墟,走入草丛之中。
这里,竟天河的水洗刷之后,露出了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模样。
“他们不但来过此处,还曾在这里歇息。”慈窨仔细检察着,跟着那些痕迹似乎行走。
没多久,她露出讶色:“季贤离开时,脚印浅了,这一行变成了四人的脚印。”
景南先是不解,未几,倏而明白过来。
“仙娥的意思是,他背着的那女子活了过来?”
慈窨没说话,脸上露出饶有兴味的微笑。
“此事,愈发有趣了。”她轻声道。
景南却感到有些挫败:“可惜就算我等知道了这些,也全然无法知晓他们去了何处。帮助他们的人颇有些本事,就算用天河水洗过,我等也仍然找不出踪迹。”
“既然有人帮忙,那人又懂得些瞒天过海的法子,要带他们离开又有何难。”慈窨缓缓道,看向手中的木虎,双眸深深,“也许,它能带我们找到。”
*
翠月礁上,阿娆将荼靡带回的司南碎块放入百闻瓶中。
石块落下,瓶子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又得了一块。”阿娆神色轻松,脸上笑盈盈的。
此番荼靡和沈戢出去,可谓收获颇丰,阿娆分到了不少灵金,春风得意。至于他们后来费了一大番功夫,不挣钱却去找那什么司南碎块,阿娆不敢计较。
谁让白凛这个她见到面都要抖三抖的上神,如今成了荼靡的同伙呢?
话说回来,有上神撑腰,他们那见不得人的生意也就如同加了一层铁布衫,阿娆再也不怕会被天庭追究了,这简直是再好不过。
“沈戢怎么了?”阿娆将自己刚刚从自在居带来的食盒打开,屁颠屁颠地送到荼靡跟前,问她,“他回来之后,一直沉默寡言的模样,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荼靡知道季贤是沈戢的故人,见到季贤,难免就会牵扯出些慈窨的旧事来。
谁人都有些一言难尽的过往,何况是沈戢这等活了千余年的魔头。
“无事,不过是有些伤春悲秋罢了。”荼靡道,“让他静一静便好。”
阿娆叹口气,道:“他若有空,还是回客栈里去干活的好。那假人着实太过能耐,什么事都抢着做,嘴还甜,曹掌柜爱他爱得不得了。”
荼靡看她一眼:“怎么,你怕曹掌柜太喜欢他,把你开除了?”
“也不是。”阿娆道,“那假人热情地全然不像他,我怕曹掌柜习惯了假人,将来他再回去,觉得他是假扮的,把他给赶走了。”
荼靡不由笑了起来:“放心好了,他今日便会回去。”
二人说着话,林子里又传来了泉水溅开的声音。
不用猜,她们也知道,那是白凛又在洗澡。
说来,此人大约有些洁癖,每次到这岛上,他只要手脚周全,做的第一件事必定是直奔那眼泉水。
阿娆也甚是狗腿,知道他这癖好,早早在那水边备下了些换洗的衣裳。
果然,没多久,白凛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袭青衣。
“这是哪里来的衣裳?”他往身上打量打量,有些嫌弃,“怎还有补丁?”
“这是我跟山上师兄讨的旧衣,他们不要的,当然有补丁。”荼靡道。
听得这话,白凛一脸嫌弃:“你就拿别人旧衣给我穿?”
“旧衣怎么了?”荼靡理直气壮,“在我们仙山上,法术变出来的东西遍地都是,可人造之物却是及其金贵。那可是要海船从陆地上千里迢迢拉过来的,家师又不许我等弟子出去时,胡乱变出钱来买东西,故而我等弟子在凡间可是个个都穷得很,衣服上带个补丁有甚稀奇。”
白凛狐疑地看着他,没有反驳。
阿娆低着头,嘴角抽了抽。
第八十章 变化
这话,半真半假。
仙山上的人造之物确实贵得很,但仙山毕竟是仙山,弟子们还是衣食不愁的。先前,荼靡给沈戢的衣裳,就是她从仙山上的仓库里取的,不过这白凛每次都来,她觉得每次都要给他新衣裳是肉包子打狗,于是这次,便找了些弟子们不要的旧衣裳来。
阿娆心中长叹,不由为荼靡担心。
听说白凛要是真发起火来,乃是毁天灭地一般,这事可千万别让他发现了。
“话说回来,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商量。”荼靡对白凛道。
“何事?”
“我和沈戢每每出去办事,皆不已真面目示人。”荼靡道。“你随我们出去,也不可显露真容。”
白凛不以为然:“我这面容,凡间见过的人寥寥可数,无人可识破。”
荼靡道:“那可未必。这是我们的规矩,乃是为避免那万一的风险而设,你既然入伙了,便要全然遵守。”
说罢,她看着白凛,有些不怀好意:“莫非神君被天庭封禁法力到了这般地步,连一点变化之术都使不出来了?”
白凛目光一寒,仍是不屑,却没有坚持,道:“我要变成如何模样?”
“这自是随你。”荼靡道,“不过我们为了便宜行事,都会给自己安个身份。比如,沈戢常扮作老道,我便是他的药童。你若跟着我们一道行走,自然也要该让人见了不觉违和才是。”
白凛有些不耐烦,不过还是强自按捺住了性子。
“我听说,你们凡间的道士都有门派?”他想了想,道,“沈戢自称哪一派?”
荼靡道:“他编了个山门,自称青阳派。他是一名云游弟子,专到各处降妖除魔,弘扬道法的。”
白凛道:“如此,我便是那青阳派掌门,带你二人下山来降妖除魔,弘扬道法。”
荼靡:“……”
“那不行。”她反对道,“平白无故的,莫非我还要叫你师父?”
白凛理直气壮:“我乃上神,你不叫我师父,莫非我来叫你师父?”
“我只有一个师父,断不会再认第二个。”荼靡一口咬死。
“那你让我变作什么人?”
“别家门派的人云游,但凡有些脸面的,除了药童还有个脚夫。”荼靡道,“你扮脚夫好了。”
白凛道:“为何不是你扮脚夫,我扮药童?”
“先到先得,我已是药童,你便只能是脚夫。”
白凛冷笑:“你休想。”
见二人争执不下,一旁的阿娆有些怯怯,只得去叫来沈戢。
看着那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两人,沈戢仰天翻了一个白眼。
“我看,掌门和脚夫都不妥。”他说,“掌门名头太大,容易惹眼;脚夫不便行事,若打起来,不好出手。我看,神君也变作道士,如别家一般,我专司风水算命,神君专司斩妖除魔,荼靡这药童则专司治病救人,岂非正好?”
荼靡和白凛听了,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皆不再反对。
“可就算如此,还有一个变化,神君须得早作设想。”沈戢却道,“我等出门做事,难免遇到危险,而神君不可动用神力,唯有化作麒麟真身方可一战。这世间的麒麟,只有神君一位,只怕任何人见了,都会识破。”
白凛沉吟,似乎觉得觉得在理。
“依你之见,该如何为好?”他问。
“神君不若当下变化作原身,我等商议行事。”
白凛二话没说,只见金光一闪,地上海沙扬起,原地上已经赫然出现一只巨兽来。
平心而论,荼靡虽然不喜欢白凛,但不得不承认,这麒麟不愧是上神后裔,生得乃是十分漂亮。
太阳已经西斜,沙滩上,椰树的影子落在白沙上,拉得长长。
夕阳的晖光落在白凛巨大的身躯上,洁白的毛皮染着金光,颇是炫目。那长长的鹿角,优雅伸展,四蹄如踏雪一般,锐利的爪子藏在厚厚的皮毛之中。还有那条龙尾,鳞片闪闪发光,通透而流光溢彩,如同上好的金刚石。
荼靡道:“人间哪里有你这样大的巨兽,生怕别人不知你是天上来的一样,要小些才好。”
白凛看她一眼,将身形收小了些。
荼靡仍觉得不满意:“再小。”
白凛:“……”
当白凛缩成半人高的时候,他额间那道红痕隐隐浮现,暴怒将至。
沈戢适时制止,对白凛道:“如此甚好。还请神君将头上的角也收回去。”
白凛依言,未几,角不见了。
荼靡看了看,插嘴道:“这龙尾也是,怎还有鳞片,须长出毛来将它盖住。”
白凛鼻子里哼一声,却按着她说的,果真长出毛来,变成了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
待得两人七嘴八舌地提议,最终,白凛的模样已经大不一样。
阿娆看着他,有些愣怔,小声道:“神君换了一副面貌,像……像……”
她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荼靡随即接话道:“像石狮子的模样。我第一次见到石狮子,就想这等神兽究竟如何威武,如今看来,应该就是了。”
沈戢的目光有些复杂,却也跟着颔首:“确实威武。”
白凛看着他们,有些疑惑,转身走入林中。
“他去做什么?”阿娆伸着脖子张望。
“那泉水表面平得似镜子一般,他去照镜子。”沈戢道说罢,看荼靡一眼,摇摇头,“你不该胡乱提意见,他当下那模样,就像一只……”
“狗”字还未出口,一声愤怒的咆哮已经从林子里传出来,响彻翠月礁。
*
一场难得的秋雨之后,天气又冷了几分,天空却似洗过一般,明净而深邃。
洛阳北面的邙山,如一道屏障,横亘在大地之上。它与黄河、洛水相伴,与,西瞻崤函,东出口的凤凰山与双龙山遥相呼应,大有双山锁洛伊二水之势。有了这些优势的地理环境,邙山上多帝王陵墓就不足为奇了。
一只刺猬走过原野,四下里张望着,没多久,钻进一处小小的洞穴,往地下而去。
这是一条十分幽深的隧道,从山腰直直往下。刺猬一路钻着,不知钻了多久,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巨大的地宫,隐隐的,还能听到流水的声音。更有一股风声,不知从何处而来,呜呜作响,颇是诡谲。
刺猬钻出洞口,落下来的时候,被一个小小的怀抱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