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一个飘逸的背影映入眼帘。
柴芮心跳骤然加快，他难道就是巳羽上神？
白衣男子侧身而立，一手持弓，一手搭箭。长袍外，金边腰封紧贴腰腹，衬得本就完美的身形更加颀长。银发高束，白色的发带绣着金色暗纹，一丝不苟地系在头发上。
男子长指一松，带着寒光的箭向前射去。
速度极快，未等众人做出反应，银箭便已刺入斗篷，将其钉在墙上。
黑烟弥漫，斗篷如破布般挂在箭尖，里面空无一物。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结。
黑烟散去瞬间，柴芮身下阵法随之消失。正准备起身，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寻着骨节分明的手掌向上看去，柴芮呆住了。本以为背影已够惊艳，谁知这张脸更是精致。
男子一双狐眼琥珀瞳直直看着她。嘴角含笑，清冷的脸上，凭空多了一点人味。
妖，太妖了。
若说他的背影像谪仙的话，那面容则似媚妖。
方才阵法缘故，柴芮的腿依旧没有力气，她便没有推辞。道谢后，扶着男子手臂站起。
还未站稳，便觉眼前景物一变，回神时才发现自己已被男子拦腰抱起，飞在空中。
“你是谁？”柴芮这才觉出不对劲。
若方才召唤出的真是巳羽上神，此刻她早已神魂离体，进行最后的审判。可她现在却好好的，就连□□都未曾褪去。
“我叫白霄。不过，你平时都叫我小白。”声音如深泉般清冷。
小白！
从小薅到大的狐狸毛居然成精了。这对柴芮的震撼不亚于当年听闻二郎神对狗毛过敏。
她瞪着一双杏眼，将眼前这人，哦不，这狐仔细看了一遍。除了白发、琥珀瞳与小白一致，其他完全不像。
何况他全身被至纯至净的灵气包裹，这修为，起码得上千年。
一只修炼千年的狐跑到寻常人家，就为了混吃混喝十多年?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柴芮是不信的。
“你三岁爬树，压倒了刚栽的桃树；八岁偷鹅蛋，屁股上挂着一只大鹅回府；去年泻药放错碗，结果自己吃了……”
“停停停，别说了。我相信你。”柴芮羞得忙伸手去堵白霄的嘴。
这些事情都是她拖着小白做的，除了他们以外，就只有爷爷知道。
可如果他是小白，巳羽又在哪里，珠子难不成失灵了？
思索间，一个圆圆的东西被塞到她的手中。展开手掌，正是她一直挂在脖颈的灵珠。
“方才地上捡的。”说完，白霄淡定地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去哪？”
闻言，柴芮这才想起自己还飘在半空。
“彩岐镇。”
方才国公府众人都亲眼见她飞天，如果现在回去，也许会被直接抓起来，先送去庙里超度个十天半个月。
如今她灵识觉醒，是不可多得的机缘。不如借机修炼，看看能不能提早回到天界。
可柴芮没想到的是，他们闹出的动静，被人们当成是飞升成功。京城全是关于她的传说，甚至一些乡间寺庙，已经将她的塑像搬进了神殿。
清晨，彩岐镇。
客栈门口，一人一狐被拦在外面。
两人翻遍口袋，里面一个铜板都没有。柴·大小姐·芮，第一次体会到没有钱的艰辛。
“我还有一个办法。”柴芮带着白霄来到郊外树林，在地上画了个召唤土地神的阵法。
以白霄的修为，恐怕在她觉醒的一刻，就看出了她的元神是谁。因此，她倒也不用避讳对方。
不一会儿，地下钻出一个白色小球，头上还顶着一片叶子。
“谁打扰小爷休息？”土地神睁开眼，看到柴芮的一刻，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芮芮你不是去历劫了吗？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
柴芮简短的介绍了自己的处境：“…所以，现在我们没钱了，能不能借宿一段时间？”
“那敢情好啊。不过你们小心别被审判官发现。”
土地拉着柴芮，一蹦一跳地向府邸走去，一回头却看见一张阴沉的人脸。
他吓得一哆嗦，连忙放开柴芮的手。
“芮芮，你不够仗义啊。带着审判官来这钓鱼执法。这忙我不帮了，你们历劫就得公平、公正、公开。”
说着，土地神逃也似的跑了。
土地走后，柴芮又试着找了河神、山神、花仙。无一例外，她全遭到了拒绝。
“巳羽上神又不在这里，他们怕什么？”柴芮在第N次被拒绝后，懊恼地揉了揉头发。
“别管他们，他们胆小。”白霄说着，收起方才吓跑众神的凶相，声音柔和，“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好在彩岐镇灵气充沛，修仙者聚集，只要有修为就不会被饿死。
于是，在东市转角处，一个不起眼的算命摊位支棱了起来。
简易木桌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八卦阵，一旁挂着长旗，旗上用遒劲的笔锋写到“月老算命，我敢算，你敢信。”
少女身穿道士服，坐在桌后，长发紧束于帽中，露出白净的小脸，显得格外乖巧。腿上趴着只白毛小狐狸。狐狸半眯着眼睛，似乎极不情愿。
“你再不把手挪开，我就走了。”白霄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用灵识给柴芮传话。
方才摆摊之时，柴芮央着他变成狐狸，说是借他的灵力开阴阳眼。可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又想撸狐狸。
放在以前，白霄只会装死，但柴芮已经看过他人形，再这样被摸就变得无法忍受。
“别呀，摸摸又不会少块肉。”说着，柴芮又在他脑袋上揉了一下。
白霄用前爪拍下柴芮的手，抬爪就向地面跳去。还在空中，就被柴芮眼疾手快捞了回来。
“不碰了，不碰了，你别走啊。等赚到钱，我们去悦仙楼，那里的炭烧鸡可好吃了。”
闻言，白霄不置可否，甩甩头，继续趴在柴芮腿上当吉祥物。
整整一上午，街上人来人往，无人驻足。
烈日下，柴芮昏昏欲睡，忽然感到头顶被阴影遮住。一个激灵，她连忙睁眼。
摊位前站着一个少女，衣着华丽，正看着她怀里的白霄。
见状，她福至心灵，忙把怀里还在睡迷糊了的白霄举起，递到少女面前。
“仙门白狐，可罕见了。性格温顺，不咬人。它的皮毛还有保养皮肤、抗衰老的功效。小姐想抱抱吗？一柱香时间只要一两银子。
白霄：？！
还没等白霄拒绝，两人就以最快的速度谈妥，一手交钱，一手抱狐。
“你看它多活泼啊。”无视白霄的挣扎，柴芮闭眼夸着“仙狐”的功效。
不知不觉间，已经吸引了不少人。
一下午的时间，白霄辗转于不同女性手中。
收摊后，两人来到悦仙楼。
柴芮乐滋滋地数着钱，时不时分心安慰一下黑着脸的白霄。
她将鼓囊囊的钱袋塞给白霄：“别不高兴，你看你多值钱啊。”
不提还好，一提白霄脸更黑了。
见自己说错话，柴芮忙叫来店小二，意图补救：“你想吃什么就点，别和我客气。”
白霄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炭烧鸡、红烧黄鱼、冬笋玉兰片、山药糕和玉田香米羹。”
柴芮咽了咽口水，白霄点的菜，全是她爱吃的。
正在上菜的时候，外面传来争执声。
“最后一只炭烧鸡被卖了？我明明付了订金的。”
“客官不好意思啊。方才县太爷家来人，将剩下的全包了。我们也是没办法。”
“能不能通融一下，现在再给我烧一只，多少钱都行。”
“我们每天只供一百只，不会多提供的，我们赔您钱还不行吗。”
“不行，读书人就应该信守承诺……”
看来是个书呆子啊，柴芮看到商机，叫住店小二：“我们这边这么多也吃不完，你告诉外面那位客人，我们可以分他一半。但前提是他得付整只的钱。”
说完，她又扭头看向白霄，见他点头后，喜滋滋地让店小二出去问。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带进一个人：“这位客官说要当面谢你。”
柴芮抬头，兴趣瞬间被提了上来。
眼前站着的人书生打扮，一身浩然正气，面色红润，但浑身上下被黑气缠绕。
被极阴、极阳的两种气息缠绕，还能正常活着，怎么看也不像凡人所能承受。
第3章
柴芮打断对方感谢的话语：“你最近有没有感觉自己很倒霉？”
在别人表达感谢时说对方倒霉，堪称社交界的泥石流。
那人非但没有责怪，反倒急急发问：“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柴芮扬了扬下巴：“我可是青霜阁关门弟子，这点小事可难不倒我。”
青霜阁是修仙界唯一一个只招收女弟子的门派，其地位仅次于百家仙盟。阁内弟子大多不入世，被拆穿的几率很小。
“不知姑娘是仙门弟子，多有冒犯。”果然，对方闻言，忙躬身作揖，“请问姑娘，这厄运该如何化解？”
“你这个有点难办啊，不如坐下，慢慢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全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端倪。”
说着，她抬手示意店小二先出去，又亲自将门关严实，这才回来坐下。
“前不久我父亲死了，在父亲头七的时候，母亲又不行了，母亲头七，妹妹也不在了。”
这故事的离奇程度是柴芮没有料到的，一时间，她居然找不到安慰的话：“……那你小心点，估计快到你了。”
那人的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他在说谎。”
充当背景板的白霄一开口，瞬间吸引了桌上两人的目光。
“江启，彩岐镇北坊人，家中独子，父母双全。一个月前有门婚事，但女方临时悔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后，白霄抿口茶，目光冷冷地看向江启：“我可说对？”
见江启连连点头，柴芮无语凝噎。真的勇士，敢于诅咒自己爹妈。
“你干嘛骗我？我给你消灾又不收钱。”柴芮吃味的扁扁嘴。
“原来不要钱啊。”
“你……”
还欲反驳，被白霄打断，示意江启将上个月发生的事情说完。
原来在上个月，彩岐镇来了个神女，专门替人看姻缘。来人只要佩戴上她给的香囊，无一例外都能与心爱之人结为伴侣。神女也因此名声大噪。
江启眼看就要成亲，为讨个吉利，也带着未婚妻去求香囊。香囊是求到了，可没过多久，女方就提出退婚。
柴芮若有所思：“会不会是你们本来就不适合？”
作为姻缘神，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有些线不能乱牵。若是两人没有缘分，求神拜佛只能加快两人分开的速度。
江启摇摇头：“若只是这样，我并不会觉得它有什么问题。”
女方退婚后，他的身体开始出问题。刚开始只普通的风寒，后面严重到走不了路，还因此错过了准备多年的春闱。
奄奄一息之际，一个小丫鬟不小心弄丢了他攥在手里的香囊。香囊一丢，他顿觉神清气爽，没几日就恢复到先前健康时的状态。
他也想过去揭发神女，可除了他之外，其他人的姻缘都好好的。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
“你写一下你和那位姑娘的生辰八字，我帮你看看。”
接过八字，柴芮只一眼便说：“红鸾星入命，婚事可成，家庭和美。你们不去求那个香囊的话，现在估计孩子都怀上了。这么坑的神女我只见过一个，不会也姓朱吧？”
“她确实姓朱。”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彩岐镇。
纵使神经大条如柴芮，也发现了这件事中的不寻常。
一个问题在她脑中盘旋。朱琳沫究竟是谁？
最终还是白霄打破沉默：“这样看来，出错的应该不止这对。”
经他提醒，江启将其他有香囊的人报出。
柴芮一一记下，准备今晚找师父，看能不能拿姻缘簿来对照一番。
一切决定好后，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桌上的饭菜变得冰冰凉。
她正要让人来换一桌菜，一只陶瓷小碗就推到了她的面前。
碗中盛着鸡腿、鱼腹肉、笋尖最鲜嫩的部位……一看就是精心挑选出的。淡红色的保温法术，将整只碗罩在其中，看上去热气腾腾。
原来法术还可以这样用。她赞赏般朝白霄竖起大拇指。不顾一旁江启震惊的表情，开始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告别江启后，两人找了一家上等客栈。
“两间客房。”
柴芮刚说完，就被白霄拒绝：“一间。”
刚要反驳，就见白霄一脸坦荡地解释：“钱不多，省着花。何况在家的时候，我们不是一直睡一块吗？”
一番话语，顺利将众人八卦的目光引到他俩身上。
还想解释什么，就被刚拿到钥匙的始作俑者拖上了二楼。
“小白！你故意的是不是。”关上门，柴芮插着腰，兴师问罪。
刚刚白霄的话语，活脱脱像夫妻之间打情骂俏。
虽说她见不到巳羽上神，可巳羽上神作为审判官，有权利随时观察她的表现。要是让巳羽上神误会她在人间成过亲，那她还有什么竞争力？
白霄依旧装傻：“抱狐狸睡觉这件事，你原来经常做，现在不好意思已经晚了。一间房的钱，够买三十只烤鸡。抱只狐狸就能吃那么多鸡，很划算。关键狐狸还不丑。”
柴芮被这番言论说得晕晕乎乎，不但感觉不亏，好像还赚了。
洗完澡，换上整洁得体的衣服，将白霄藏到屏风后，柴芮这才恭恭敬敬地画了传讯符。
符篆燃烧的烟雾中，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
仙风道骨的老人拿着竹杖，坐在缠满红线的老树下，笑得和蔼：“傻徒弟又遇到困难了？”
灵力不能支撑太久，柴芮自动忽略师父的“关心”，将收集来的夫妻名字报给月老。
“师父，他们在姻缘簿上吗？”
“在啊，怎么不在。”
刚松一口气，月老的声音又缓缓传来：“在是在，但他们都不成对啊。”
不成对！他们姻缘线全是乱的。
“这么多，就没有一对？”柴芮感觉自己说话都变得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