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廊道走过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女音传来:“站住,谁在那里?”
寻声看去,一位身着青色棉裙,头戴翡翠发簪的女人,在旁人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小丫鬟见状,忙小跑过去:“回夫人,这是少爷请来的青霜阁弟子。”
“青霜阁,又是这些修仙门派。一个个不好好当人,全寻思着上天。”江夫人脸色瞬间沉下,“我不是说了吗,见到这种人一律赶走。”
柴芮感觉新奇,在彩岐镇这样一个修仙者云集的地方,居然也有厌恶仙门的人存在。
“夫人息怒,我这就带他们出去。”小丫鬟说完,小跑着过来引他们出去。
白霄此行的目的已达到,懒得与她争执,抬腿就走。
他才走出一步,就被柴芮拽住袖子。
“我还是去和她解释一下吧。”柴芮在白霄耳边悄声说。
遇到这样的事情,虽然两人都不在意,但保不齐江启会感到难堪。
自己请回家的客人,却被母亲毫无情面的赶走,以江启的性格,恐怕会为此羞愧一辈子。以后敢不敢见他们都难说。柴芮不想失去这个在人间结识的朋友。
她走到江夫人跟前,悄悄开启天眼,睁着双大眼睛,乖巧又可怜地看着江夫人。
这一眼,看得江夫人心里发疑,张了张嘴,却忘了要说什么。
正当大家满腹狐疑的时候,柴芮眼中却积起一层水雾,声音凄苦道:“姑母!”
?!
众人俱是一惊。
“唉,你这孩子。”看着柴芮这张无辜可怜的脸,江夫人语气也放缓了许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这才上街行骗。
“不是啊姑母,你难道忘了我了吗?我是你祖父的表兄的侄子的孙女,柴芮啊。”
柴芮语气诚恳,字字泣血。将众人唬得一愣。
“你等我捋捋。”江夫人被绕的头晕,掰着手指数自己有没有这门亲戚。
方才那个小丫鬟却显得有些急切:“夫人,你别被他们骗了。我这就把他们送出去。”
说罢,小丫鬟伸手就去拽柴芮的衣服。
“住手。”
江夫人与白霄同时开口。白霄更是将灵气汇于指尖,只要那人再有动作,他就直接出手。
“我想起来了,你难道是柴国公的小孙女儿,我表外甥女柴芮?”江夫人把她拉到跟前,细细查看,“当年见你时,你还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肉包子呢。”
“姑母这些年也变漂亮很多,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柴芮露出标志性的笑容,乖巧可爱,更是让江夫人心里一软。
江夫人满脸慈爱地替她拿掉落肩上的树叶:“柴家出什么事了?为何你会沦落到这里行骗?”
闻言,柴芮的笑容有一瞬的凝固。诈骗这事绕不过去了对吧?
稳住乖巧人设不崩,她迅速调整笑容:“这事说来话长,不过我敢保证,绝对不是骗子。”
“好好,你不骗,不骗,来都来了,留下来吃个晚饭。”江夫人用哄小孩的语气说着,完全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算了,骗子就骗子吧,但饭还是要吃的。柴芮自暴自弃地想。
顺着江夫人的话又聊了几句,他们才折回主屋吃饭。
而白霄则一直不远不近跟在柴芮身旁,活像被迫陪心上人逛花园的公子哥。
江夫人看着好奇,不由得问道:“阿芮,你还没给我好好介绍过你身边这位少年。”
“他呀…”他是小时候我天天抱着的那只,又重又臭美的狐狸。我不敢说,我怕你觉得我继续骗你。
想着,柴芮一咬牙,脱口而出:
“朋友。”
“爱人。”
这怎么还能有杂音?
柴芮满眼复杂地寻声望去,却见白霄看向她的目光,满含深情。
第8章
“你们这是……?”
江夫人有些不解地问。
闻声,两人回神。
柴芮先是瞪了白霄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随即,她将目光转向江夫人,展颜一笑:“姑母,我们是爱人,同时也是朋友。”
“你们这些孩子啊。”江夫人和蔼一笑,拿手指点点柴芮的头,接着向前走去。
来到主屋,三人按次坐下。八仙桌上,瓷碟盛着各色佳肴,三个面容姣好的侍女,端着漱口盂在一旁侍候。
姑侄第一次见面,两人都非常珍惜。柴芮讲述着国公府的事情,惹得江夫人笑声连连,屋内一片欢快景象。
江启接到消息匆匆赶回,“砰”地推开门,看见的就是三人举杯对酌的场景,身形一顿。那抬在半空的腿进退两难。
母亲居然没把柴芮他们赶出去,莫不是他眼睛花了?
被打断的三人俱是一愣,纷纷扭头看向他。
江启被盯得面上发红,低头整理好衣服,这才向着江夫人行礼:“母亲,孩儿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江夫人佯怒,“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表妹。”
江夫人的话语在江启耳边炸开,如雷声轰鸣。
青霜阁的关门弟子怎么就成他表妹了?
一顿狂轰滥炸后,他觉得自己说话都艰难:“你不是……”
还没说完,就见柴芮在那向他疯狂地使眼色。
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他极致发挥读书人的潜力:“你不是…你不是觉得和我莫名的熟悉吗?没想到我们还真是亲戚。”
一句话的功夫,江启后背就渗出了冷汗,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一家人,自是会亲近很多,快来坐。”闻言,江夫人笑着命人加把椅子,把江启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见母亲没有怀疑,江启松了口气,走到母亲身边坐下。
“你们都长大了啊。”看着坐在身旁的儿子、侄女,江夫人感慨道,“就连阿芮都成亲了。”
一听这话,柴芮眼睛一亮:“姑母,其实表哥也有喜欢的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江启递眼色。
江启接到暗示,与柴芮两人一唱一和,将他和李昕怡两人之间的遭遇,描述成一个凄美的故事。
江夫人听得入了神,最后竟落下了眼泪,哪还管李家曾经退亲,落他家面子。
在众人的安慰下,江夫人稳定了情绪,擦干眼泪后,她缓缓道:“把那姑娘接回来吧。”
原以为很难实现的事情,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柴芮高兴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江府为了这场婚事忙碌起来。
柴芮索性也收拾好行李,搬到江府来帮忙。
入夜,柴芮与白霄站在一间客房的内外两侧,僵持不下。
“客房这么多,我们完全可以住两间。”柴芮双手推门,仰头看向白霄,自以为很凶地瞪大眼睛。她推得指尖都泛白了,也没能让门合上分毫。
“可咱姑母认为我们是夫妻,不住一起怕会怀疑。”白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托辞。
他斜倚在门边,单手压在门上,笑得就像调戏少女的浪荡公子哥。
“这是谁的锅?”见推门不成,柴芮用身体抵住门,开始伸手扒白霄的手指,“还不是因为你下午的时候乱说话。”
白霄淡定地换了只手拦门:“线都牵一起了,真不考虑给我个机会?”
姻缘绳的威力居然这么大,白霄都开始说胡话了。
柴芮一边用力掰他的手,一边艰难地解释道:“小白你听我说,现在我们是被法力影响。等姻缘绳解开后,你绝对会后悔现在做的这些事情。”
“若我不后悔呢?”白霄定定地看着柴芮,眸底尽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复杂情绪。
柴芮内心猛地痛了一下,不自觉地停止了动作。
就在这愣神的片刻,一道白光闪过,白霄“砰”地变回狐狸,从门缝钻了进来。
失去外力的阻挡,她重心不稳,身体一斜,随着门向门框砸去。
门重重关上,响声巨大,惊得树上鸦鹊匆匆飞起,留下一地落叶。
屋内,柴芮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就感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向上爬来。
熟练地揪住狐狸后颈,她将试图爬上她肩膀的狐狸提到眼前。
小狐狸讨好地摇着尾巴,仰头蹭了蹭她提着的手。
“这招对我没用。”柴芮一勾嘴角,提着狐狸后颈,走到窗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一推……
没推动。
再用力推了推,依旧纹丝不动。
很好,这屋子被封在了结界内。
柴芮幽幽转头,看向手中的狐狸。狐狸头一歪,一副不知道是谁干的的模样。
柴芮看得牙痒痒。
我还治不了你了?
唤出红线,将白霄捆在大理石案几的桌腿上。
“你不打开结界,我就不解开。看我们今晚谁熬得过谁。”
说着,她还拖来一个雕花圆凳,翘腿坐在小狐狸面前,大有熬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柴芮刚坐稳,白光从小狐狸体内闪过。白光散去,桌角处白衣男子席地而坐,手中攥着一捆红线。
“没困住。”白霄笑着收紧手指,手中的线瞬间消失。
见状,柴芮扑过去,想要将白霄困住,两人笑着在地上扭做一团。
打闹了一会儿后,两人皆消停下来。
“不闹了、不闹了。”白霄将柴芮扶起,替她擦了擦脸上的灰尘,“注意下那天引我们出去的侍女。”
“她应该没问题,”柴芮盘腿坐在地上,用手托着下巴,将自己从刚才的玩乐中抽出来,“我问过江启,这个侍女就是当时弄丢他香囊的人。”
如果那人真有别的心思,只要放着香囊不管,江启自会没命。没道理挑起他们和江启的矛盾。
白霄摇摇头:“她不是冲着江启来的。”
在柴芮疑惑眼神的逼问下,白霄缓缓开口:“当无法理解发生的事情时,就想想这件事情,谁受益最多,谁会被害。”
经白霄这么一提点,柴芮恍然大悟:“李昕怡,她的目标是李昕怡。”
他们要是真被赶出府,江夫人定会彻查他们的底细。李昕怡让他们给江启传口信的事情,就会被江夫人知道。
且不论两家本就退过亲,以江夫人对仙门的厌恶,也不可能同意李昕怡嫁入江家。
“这难道就是宅斗?”柴芮啧啧称奇,脑补出一个丫鬟爱上公子的悲剧故事。
“不一定。”白霄从桌边站起来,拂去身上的灰尘,“还是去看看为好。”
说话间,他已走到门边。招呼侍从送热水过来后,他变回狐狸,从偏僻的地方跑去。
“早点睡。”
小狐狸离去时的声音,在空中渐渐消散。
柴芮坐在屋子中央,明明屋内被摆件、家具填充得满满当当,她却没来由的感到空旷。
接下来的几天,柴芮只有在小狐狸来汇报情况时,才能短暂的见他一面。
而每次,白霄都是说一句没有异常,就匆匆离去。
随着白霄离去时间的增长,她的心越发的躁动。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修行得不好,受到了姻缘绳影响。
好在婚礼很快就到来了。
这一天,江启喜洋洋地梳洗打扮,准备去接新娘。
柴芮也眼底带笑。白霄终于完成他自己布置的监视任务,回来了。
白霄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抬眼便看见柴芮坐在窗台上吃糕点。她扬着嘴角,双腿一晃一晃地,周身散发着愉快的气息。
“怎么高兴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结婚的人是你。”许是被柴芮的欢快氛围传染,白霄打趣道。
闻言,柴芮抬头,看清白霄的一瞬间,反驳的话语一转弯就变了:“你穿红色也很好看。”
大喜的日子,穿白色的话不太吉利。昨日她上街时,顺便替白霄买了一身红衣。
那衣服现在正穿在白霄身上。白发红衣,犹如雪中腊梅,寂静却夺目。
能将富贵喜庆的红穿出宁静之感,也算是世间第一人了。
“那我们出发吧,看看表哥那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柴芮不敢多看,跳下窗台,向屋外走去。
还没走到门边,一个随从就跑了进来:“柴小姐,不好了,少爷的乌龟丢了。”
“什么?”她脸上尽是“这都能丢”的惊讶。
江启将借命给他的乌龟带回家后,每天细心呵护,并给它取名江归。要不是求江父时,他被一脚踹了出去,江归已经写入江家族谱了。
江府上下谁不知道,江启对乌龟十分喜爱。连喂食都小心翼翼,这得是有多不小心,才能把它弄丢。
她拖着白霄,两人来到江启住处。屋内气氛冷得可以将人冻死。
江启坐在梳妆台边,面色难看,沉默着任由侍女替他束发。身后站着一个捧着托盘的侍女,托盘内是一套迷你喜服。
那套喜服是江归的,江启前段时间,特地请裁缝来量制,准备结婚时抱着乌龟同去。
“表妹、恩人。”见两人进来,江启强打精神,招呼人给他们看茶。
“不用这么客气。”柴芮挥手谢绝后,上前安慰,“你放心去接李姐姐,我和小白一定替你把江归找回来。”
“是我没照顾好他。”江启面露愁容,“我们一起找,没找到江归,我就不去接亲。”
闻言,柴芮哭笑不得,她一时间竟无法判断,江启究竟想和谁成亲。
“你屋里是不是少了一个丫鬟?”白霄的声音打断两人无意义的交谈。
这几天被白霄一天一句一切正常,柴芮也变得格外敏感。
她抬眼一扫整个屋内,瞬间明了:“那天的小丫鬟去哪了?”
第9章
劝哄着江启前去接亲后,两人动身寻找小丫鬟。
循着白霄在小丫鬟身上做下的标记,两人来到彩岐镇外的密林。
密林深处,高耸的大山被树木、藤蔓染成苍绿色。浓雾覆盖,抬头看不见顶。
两人站在山脚,看着树丛遮掩下的细小石缝,柴芮愈发怀疑:“小白你确定是在这里?”
这条缝怎么看也不像能容人行走的样子。
“是这里。”白霄上前几步,扒开树丛,湿润的土壤上,赫然是几个朝向石缝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