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月老在这，她一定会将姻缘簿抢过来，再确认一遍。
不是正缘的婚姻会产生怨念。这么长一串名字全牵错线，肯定早就怨气滔天了。
她来这整整一天，竟一丝异样都没察觉出来。
“那师父有听说过朱琳沫吗？”柴芮隐隐觉得，这个人会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朱什么沫……不知道，人老着老着，记性都不好了。哎呦，我怎么困了呢。”烟雾中的老人打着哈欠，逐渐变得模糊。
“师父你骗我，你肯定知……”还没说完，柴芮忽觉无比困倦，倒在桌上，沉沉睡去。
“道煌兄留步。”
白霄从屏风后走出，单手捏诀，稳住快要散去的烟雾。
弯腰将柴芮抱起，温柔地放上床，细细盖被后，他这才转向月老。
“她似乎没死，让仙界早做准备。”
短短一句话，使两边都陷入沉默。
半晌，月老皱眉道：“她为何……”
“不知。”白霄答得果断。
月老叹了口气：“巳羽，千年前那场战役，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未有任何隐瞒，莫要再问了。”说罢，他一挥袖，将传讯的烟雾挥散。
白霄熄灭灯，化作狐狸样貌跳上床。绕到柴芮头顶，将两只肉乎乎的小爪子抵在她额头上。
嘴中嗷嗷呜呜叫了一会儿，爪间金光乍现。一道暖流从柴芮额头，源源不断向全身流去。
柴芮以凡人的身体，承受元神的灵力，魂魄本就不稳。昨夜还被散魂阵困了那么长时间，现在筋脉已经出现裂痕。
柴芮忍着没说，但他能感受到，小丫头伤得不清。
温润的灵力拂过经脉，裂损逐渐愈合。又将灵力在柴芮全身循环一轮，确认没有遗漏后，白霄这才收回灵力。
垫脚走到柴芮身侧躺下，等柴芮翻身，将他搂入怀中抱紧后，瞬间变回人形。柴芮便如同八爪鱼般，挂在他的身上。
似乎很满意这个姿势，白霄定定地看了眼前人一会儿，才噙着笑睡去。
第二天一早。
从美梦中醒来的柴芮，刚睁眼，就被眼前放大的人脸吓了一跳。
想伸手将对方推开，一抬手臂，只觉一阵酸胀。
她这才发现，自己一只手臂揽在白霄腰上，双腿夹着对方一条小腿。将对方困得不能动弹。
看样子，还是她主动攀上去的。
柴芮臊得脸颊发烫，想趁着白霄没醒，将自己从他身上扒拉下来。
刚抬起手臂，一个慵懒的声音猝不及防传入耳中：“醒了？”
柴芮脑中“嗡”地一声炸开，像受惊的兔子般，“嗖”地跳到床边，抵着后面的墙壁。
她太过惊慌，以至于没有看见，在她离开的时候，白霄脸上稍纵即逝的遗憾。
“我、我平时习惯了抱着狐狸睡，所以……”柴芮红着脸解释。
“理解理解。”白霄话语带笑，一点也不像理解的样子。
“我今晚一定老老实实，不乱动。”她竖起三根指头，准备发誓。
指头被坐起的白霄伸手按下去：“抱就抱吧，又不会少块肉，这么多年，我被抱的还少吗？”
这话是事实。但柴芮看着眼前只穿着亵衣亵裤的白霄，自动带入曾经抱狐狸的画面，脸上又是一热。
“我以前不知道你是狐妖。”知道的话，她肯定要留清白在人间啊。
白霄淡淡一笑：“起来换衣服，今天还有得忙。”
这样一番折腾，让柴芮将自己昨晚离奇睡着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西市街头，柴芮从一个店铺窜到另一个，新奇地看着各色灵器。
白霄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双手提满了刚买的东西。
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对正在逛街的恋人。
“《仙界上神·巳羽传》给我来三本。巳羽上神同款手链，也要3条。还有同款发带？这个不错，还是三条。”柴芮在一家卖仙界周边的店内停住了脚步。
她左瞅瞅、右看看，选了一堆巳羽上神的周边。
还是人间好啊。柴芮一边想，一边将东西放入刚买的乾坤袋。
仙界喜欢巳羽上神的很多，但大家都碍于神仙身份，憋着不说出来。不像人间，大家不但敢说，还光明正大的卖画像、用同款。
见柴芮一直没有从店里出来，白霄进来寻人。这一看可不得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人间居然有个什么守护上仙后援会。
别的神仙画像是用来保佑平安的，他的画像却成了少女怀春的对象。
好歹他还算个武神，怎么连看家的任务都轮不到呢？白霄觉得自己的神格受到了侮辱。
“你还记得我们出来的目的吗？”强忍砸了这里的冲动，白霄尽量让自己声音和缓。
“不能让那位‘神女’发现我们是故意去找她的，所以得一路逛街，再恰巧看到神女的店。”柴芮付完钱，将乾坤袋塞入怀中，“我们现在就去偶遇她。”
抽了灵签，一直等到傍晚，“神女”的大门终于对他们打开。
进去的瞬间，门在他们身后自动关闭。
“两位三世情缘，无人阻碍，为何要来求此香囊。”
一个身披白斗篷的人背对着两人，立于大殿之中，脚下是金粉绘成的莲花。四周无数金身佛像，在蓝色的烛火中，扬着诡异的笑容。
白霄看着那人背影，目光灼灼，几乎将她身上盯出了洞：“三世情缘，终有尽时。我想求取不死不灭之法。”
“哈哈哈哈，不死不灭，人心果然都是贪婪的。”
斗篷中的声音陡然拔高，四周烛火随着声音，跳动着冲向屋顶。
那人缓缓转身。
在看到那人长相的瞬间，柴芮愣在了原地。
第4章
斗篷缓缓拉开，江启的脸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白霄侧身将柴芮护在身后。
“虚伪。”女人的声音从江启口中传出，显得异常诡异，“贪婪的人，就得付出代价。”
说罢，江启抬手，掷出一把雪桃样折扇。折扇在空中散开，变成无数利刃向他们飞来。
“银羽弓。”随着呼声，一把银色长弓在白霄手中显形。
他单手横握长弓，射出空弦。一道灵力横向劈过去，将利刃粉碎。
碰撞产生的冲击波，震得三人皆向后一倒。
利刃化成的粉末飘在空中，将空气染成粉红色。柴芮仰头，眼神逐渐涣散：“好香。”
再次睁眼，她对镜坐在一个陌生的阁楼里。
镜中人和她样貌相仿，但透着一股冷傲。
“玄女，东西准备好了。”
柴芮寻声望去，一个发冠端正的少女站在身后，身着青霜阁的道袍。
少女恭敬地托着托盘，盘中放着一把淬毒的匕首。
柴芮只听说过一位玄女，那是青霜阁开宗祖师，仙魔大战中失踪，生死不明。难道她现在附身在了青霜阁玄女身上？
不敢轻举妄动，她只轻轻点了下头。
“玄女圣明。巳羽重伤，今晚是最好的机会。”少女说完，将托盘放下后，退身离开阁楼。
见少女离去，柴芮从座位上跳下，四处观察。
楼外亭台轩榭皆千年前的样式。天地间灵力枯竭，应当是仙魔大战之时。
方才那人说巳羽重伤。
仙界史中，巳羽上神重伤当夜，魔界偷袭。巳羽以凡人身份负伤上阵，自碎金丹，以身殉道。身死之时，无数莲花绽放，巳羽肉身成神，终灭魔族。
柴芮满腹狐疑，当时偷袭巳羽上神的究竟是谁？
她绕至托盘前，将匕首拿起。
在碰上匕首的刹那，一股寒气流遍全身。四肢不受控制地自己动起来。
她被身体带动着，换上夜行服，攥着匕首，一路小心地来到一座画舫。
四周胭脂气弥漫，俨然是一处花街柳巷。
柴芮难受地揉揉鼻子。这具身体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悄然前进。
又绕过两扇窗，柴芮不经怀疑，在这里真的能找到巳羽吗？
没过多久，她便得到了答案。
她被身体控制着推开一扇门，门内端正坐着一位白衣男子。男子面容模糊，一头墨色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见到巳羽的那一刻，柴芮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一种难以言语的酸涩在胸腔蔓延。
这种感情似乎是从这具躯体传递至灵魂的。
“巳羽，你果然在这里。”
柴芮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抬起，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直指向巳羽。
“你来了。”巳羽起身，迎着她走来，察觉不到这里的危险一般。
不要，你会死的。柴芮摇着头，竭力控制着，想将手中匕首收下去。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她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嘴角逐渐弯成了一个可怕的弧度。
“柴芮快醒醒。”
温润而急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启冲上来，拽住了向前走去的柴芮。
“放开。”这具身体一挥手，将拦住去路的江启甩开。
江启撞在墙上，吐出嘴中的血，艰难道：“这是梦，柴芮，不要被控制。不能杀巳羽，他死了我们都出不去。”
究竟应不应该相信他？千钧一发之际，片刻的犹豫都会造成严重后果。
仔细回忆了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全都如梦一般飘渺。如果是梦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死也没事？
想着，柴芮闭眼，慢慢感受自己的双手，知觉逐渐恢复。
就是现在。
柴芮用仅能控制的右手，攥住握着匕首的左手，将左手向自己颈间掰去。
两手角力，除了开始时右手站上风，越到后，左手力量越强。
两只手的血管完全爆起，柴芮咬牙，还是无法再移动匕首分毫。
江启…你快来帮忙……
无法言语，柴芮痛苦地盯着被吓呆的江启。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快要力竭，江启终于大梦初醒，冲上来，与她合力将匕首向她颈间压去。
锋利的匕首划破肌肤，带来锥心的疼痛，柴芮眼前一黑。一切知觉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神女的大殿内，四周粉末还未完全消散。额头上全是汗水，双手如同抬了重物般酸痛。
她这是出来了？
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后一人忙不迭过来扶她。
陌生的气息传来，柴芮侧身躲开。回头，江启的手尴尬地伸在半空。
“你还想干什么？”强撑着站起，柴芮立刻与江启拉开安全距离。
江启也是一愣，而后缓缓靠近，语调平缓：“是我，我是江启。”
“站住，就站在那。”柴芮仙骨被封，自知单独一人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好在他目前没什么攻击性，只能先放缓语气将他稳住，“我还有点不适应，先别过来。”
一边说着，她一边向还在昏迷中的白霄靠近：“你刚刚是怎么进到我梦中的？”
“将这粉末放在掌心，再握住你的手。”担心柴芮不信，江启又连忙补充，“这方法绝对安全，我用它救了很多人。”
“那怎么将人从梦境中拉回来？”趁对方不注意，柴芮弯腰抓起一把粉末。
“阻止那人杀掉自己心上人。”
“知道了。”说完，柴芮猛地握住白霄的手。是她将白霄卷进这件事情中的，她必须把他安全地带出来。
眼前又是一黑。再次睁眼，四周一片血红。
荒芜的大地上，血迹蜿蜒。
一个和她样貌一样的人躺在血泊中，胸口被三支银箭贯穿。眼神空洞，嘴巴无意义地开合，好像在说着什么。
柴芮看得胸口疼。这得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明明一支箭就不可能活了，剩下两支，绝对是在鞭尸！
“还有一个。”
白霄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抬头，只见白霄一身煞气，袍间染血，正拿着箭向她走来。
这人是白霄杀的？这是白霄的心上人？那白霄还能不能出去？
彻骨的寒凉从柴芮脚尖传至全身。
眼看着白霄举起弓瞄准自己，柴芮心一横：“小白，我是柴芮！你快醒醒。”
“阿芮。”白霄迟疑地念出这两个字，周身煞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怎么进来了？”白霄若无其事地走过来，一个响指，地上的尸体就化为灰烬。
“别看了，我带你出去。”语气十分温柔，与方才嗜血的冰冷完全不同。
“你知道这是梦？”
还没得到答案，一只温暖的手就附上她的双眼，白光闪过，两人回到现实。
“你们醒了？”
江启的声音再次传来，柴芮条件反射，转身想跑。
白霄则快速起身，将他按在地上。
“你，你们干什么，一觉醒来，怎么全不认识我了。”江启是个读书人，被人欺负后，更加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话。
江启那满口的仁义道德，听得白霄耳朵疼，他只得破例解释道：“别乱动，你体内有两个灵魂。”
“两，两个灵魂，怎么可能。”
“别跟我说你感觉不出来。”白霄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坐好，而后对柴芮说，“你去找根坚固点的绳子来，我把他体内那个灵魂逼出来。”
这殿内空空荡荡，别说绳子，连把椅子都见不到。
白霄这么说，单纯想支走柴芮。结果柴芮非常不给面子，不知从哪找了根红绳过来。
白霄无奈而又宠溺地笑了笑，伸手接过绳子，把江启绑得严严实实。
“一会儿画面有点血腥，女孩子回避一下。”他不由分说地将柴芮推到墙角，不允许她回头。
忽悠完柴芮，他回到一边咒骂一边挣扎着的江启身边，全没了方才的温柔。
他凭空一指，江启就哑了声。双臂张开，一个金色圆印出现在胸前。那是上神吸纳天地灵气的咒印。
无数金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咒印中走转一圈，再顺势推向江启胸口。
江启的脸瞬间变白，表情狰狞。若不是被红绳捆着，此刻恐怕早已瘫倒在地。
一股黑烟缓缓从他心口冒出。
“这难到就是藏在江启体内的黑气？”不知何时，柴芮竟站到了他的身后！
他慌忙收起咒印。失去灵力的压制，黑烟瞬间化为人形，胀大数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