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她在吟霜阁住着吧,不过不许她随便碰我的东西!”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退一步。夫君难得这么郑重的为一件事跟她道歉,若是他与那顾吟霜真有些什么,断然不会是这个态度的。
想到这里,温宁雪觉得心中的郁结被解开了一些,连带着身体都轻松了不少。
沈决看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莫名的松了口气。他扶着温宁雪躺下,叮嘱道“刚才给你喂了药,还没那么快起效,你乖乖睡一觉,我先回去了。”
交代完这下,沈决扭头就准备走人,却未料到衣角被人轻轻的扯住。
只见温宁雪双目含情,语气羞涩:“夫君,今晚可以留下来陪我吗?我...怕冷。”
老人常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她常在话本里看见,那些想留住夫君的女子,经常会用一副娇羞的神情,轻声细语的讲出这样一句 。何况算下来她与沈决已经数月未见,更别说同塌而眠。
她很想念他。
沈决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也不知道作何反应。
温宁雪权当他默认,从背后默默地抱紧了他。
两人许久没有这么亲密的拥抱过,沈决的身子有些僵硬。温宁雪可不管这些,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又将热乎乎的小脸,紧贴他的肌肤,沉沉睡去。
沈决看着她这副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主人,您不该来的,您的道心开始涣散了。”沈决的识海里适时的冒出一句提醒。
修仙之人,求长生求自然之力,行的都是逆天之事,若是想修得无上道法,便要凝聚一颗坚韧的道心,向天道证明自己的纯粹,渡劫之后力量也会变得更加精纯,实力便可突飞猛进。沈决修的这无情剑道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必要时多有修士采取些极端手段证道,以求突破。
如今,他道心开始涣散,修为只会停滞不前。
“不必多言,做好你的本分。”沈决在识海中释放出修士威压。
只听那道声音盯着压力,仍倔强地回他:“主人,别忘了咱们下界来是为了什么...”
沈决有些烦乱,随手施了个禁言术,那声音瞬间消失在了沈决的识海里。
他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四章
温宁雪是被银珠的呼噜声吵醒的。
并没有预料之中的头晕目眩,她甚至感觉一夜之间身体都轻松了不少。再看趴在床沿的银珠,双眼微肿,脸上还挂着浅浅的泪痕,一时竟分不清谁才是病人。
温宁雪笑得无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眼前的人才悠悠转醒。
“唔...夫人?夫人您终于醒啦!身体可有不适?!”银珠一双小眼瞪得溜圆,瞬间来了精神,上下左右来回打量,又探了探温宁雪的额头,这才松了口气。
接着念叨:“看来是都好了,主君的灵丹果真是药到病除。”
“夫君昨晚真的来过?”温宁雪面露诧异,心突然砰砰跳的很急。昨夜朦胧之间,与她呼吸交织的沈决那样温柔,她理所当然的以为那是上天赐她的美梦,所以她才敢那般放肆,说出了那句撒娇的话。
真是羞死人了!
沉默一会儿,温宁雪佯装镇定的开口:“夫君...是什么时候走的?”
“约摸是后半夜,我带着大夫赶回来,进门就看见主君跟您...咳咳...跟你抱在一块儿,然后主君吩咐了我两句,就走了。”想起昨夜的情景,银珠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看在主君还是心疼她家夫人的份上就暂时原谅他
抱在一块儿!那就说明,夫君给她喂药的事也不是做梦了?!
温宁雪捂脸,耳根微微泛红,似乎还能感受到沈决留下的温度和气息,心中无限纠结,一面是不知今日应该怎么面对沈决,一面又多了些期待。
小心翼翼的又问:“那,夫君现在身在何处?”
银珠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匆匆的将温宁雪拉到了梳妆台前,边梳头边念叨:“我这脑袋关键时刻真是不中用,一刻钟之前主君让我来唤您去前院用早膳,我看您睡得正香不忍心叫醒,没成想最后连我也一并睡过去了。”
看着银珠那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温宁雪也不忍心责怪,安抚道:“无事,昨晚还要多谢你才对。只是夫君已经辟谷,怎么突然想起来用早膳了?”
她感受到银珠拿着流苏发梳的手微微一顿,又想起昨天在吟霜阁那一出,心下便有了计较。
也是,为了给顾吟霜安排住处,都能让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给她腾地方,破例陪顾吟霜用个早膳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帮我挑一套颜色鲜艳点的衣裙,取那套压箱底的头面来给我戴上,我倒要去会一会这个顾吟霜。”
————
宅子不大,从碧云阁走到前院也没费多少力气。
快进院门时,温宁雪莫名有些紧张,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整理了一下钗环。
银珠看着自家夫人今日这一身打扮,都舍不得挪开眼睛。平日里,夫人偏爱些浅色衣衫,什么淡粉淡紫纯白,虽也好看,但却太过素净,哪里像今日这一身,一副不好惹的架势。若是早知道自家夫人穿正红这样娇艳,裁制冬衣的时候就多准备几件了。
“夫人别慌,您在气势上就能压倒她!”银珠看出她的紧张,鼓励道。
温宁雪长舒一口气,不再迟疑,迈进了院门。
还没走两步,就听见一阵熟悉的轻笑声,是顾吟霜。
过后便是两人说话的声音,气氛不错,看样子相谈甚欢。
温宁雪咬了咬牙,快走了几步,轻轻敲了两下,便推开了房门。
“夫君,我来迟了。”她一袭红衣,言语轻柔,略带歉意。
她这副模样,落到了沈决眼里,有些惊艳。
这是他第三次见温宁雪穿红色。第一次是在那副狭小的棺材里,她一身红色嫁衣,梨花带雨,求他搭救。第二次是同他成亲,亦是一身红色嫁衣,娇憨可人。可这次却不同,他的小妻子明艳大方,气势竟不输上界那些女修士。
沈决眸色暗了暗,示意她落座。
温宁雪倒也没有客气,直接坐在了沈决的右手边,看也没看旁边的顾吟霜一眼,端了面前的一碗鱼片粥,自顾的用起早膳来。
“阿决,尝尝这个。”顾吟霜似乎对她的无视并不在意,自顾自的给沈决夹了一筷子南瓜
温宁雪见状瞪了她一眼,忙给沈决也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夫君,尝尝这个。”
“尝尝这个!”
“再尝尝这个。”
......
顾吟霜颇有耐心的继续,温宁雪不紧不慢的跟上,不过几个来回,沈决的碗里的菜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银珠眼见着自家夫人这是跟人杠起来了,颇为心惊的替她捏了把汗。
沈决有些看不下去了,只见他眉头微皱,一双筷子将两人快要贴在一起的身体强行分开,喜怒不辩。
“好了!食不言寝不语。”
温宁雪气鼓鼓的嘟着下巴,一脸不服气,她算是瞧出来了,这位“师妹”就是存心要跟她作对。都给她夫君布菜添茶了,她还有什么看不懂的。
两人暂时“休战”,沈决慢条斯理的将碗中的素菜用完,温宁雪给他夹的荤菜却一筷未动。
温宁雪戳着碗底,心里不是滋味。
“夫君,今日的青椒肉丝烧的不错...”她小声低喃,语气仿若撒娇一般
沈决放下筷子,淡淡的回她:“修仙之人不食荤腥,浊气会影响修炼。”
明明是解释,但落到温宁雪耳朵里却变了味道。尤其是看到顾吟霜嘴角的那抹讥笑,她只觉一股无名火烧在了心头,却又发不出去。
空气变得安静了起来,屋子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和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
温宁雪食不知味,小脑袋埋的低低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名的 ,沈决想起了昨夜,她娇软可人却又无所畏惧向自己发出邀请的模样,鬼使神差的拿起了筷子,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青椒肉丝,语气平淡的说道:“不错。”
短短两个字,就足够让温宁雪的心死灰复燃,虽然面上不显,但神色却轻快了许多,连带着吃饭的动作也麻利了起来。
察觉到这一微小的变化,他不露痕迹的笑了笑。
然而几乎是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袭来,让沈决有些措手不及,只得用手紧紧扶住桌沿,勉强稳住了身形。
“夫君,你怎么了?”
“阿决,你怎么了?”
二人异口同声,面露担忧之色。
沈决忍着心口剧烈的疼痛,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语气:“无事。”
温宁雪看着他额头细密的汗珠和不曾放松的手指,心知她的夫君现在一定忍受着剧烈的痛苦,便唤银珠去医馆请个郎中回来。
又顺手给他倒了杯热茶,劝他喝下缓一缓。
让她意外的是,顾吟霜并没有和她抢这些琐事,而是一直盯着沈决背后那把归一剑看。
“阿决,能将你的归一剑递给我看一下吗?”思索良久后,顾吟霜终于出声。
沈决点了点头,将身后的金色重剑卸下,递给了顾吟霜。
温宁雪瞪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相信。对于剑修来说,本命灵剑就是如同剑修第二生命的存在。他竟就这样,一丝犹豫也没有的将归一剑递给了顾吟霜!
只见她双手结印,随后轻轻的摸了摸剑身,沈决的脸色便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多谢。”沈决面带感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望着眼前的两个人,温宁雪突然觉得,她的夫君和她就仿佛耀眼的星斗与卑微的尘泥。她不曾了解他的过去,甚至连喜好也不如眼前的顾吟霜清楚。沈决就像是她抓不住的一阵风,曾经她以为这阵风会为自己停留,如今她却不敢那样笃定了。
她嫉妒顾吟霜,嫉妒她轻易就能得到沈决的“偏爱”,嫉妒的发狂。头脑一热,她拦住了顾吟霜递回的动作。
“还是我来替夫君把归一剑收好吧。”温宁雪作势要去碰那剑身。她在赌,赌沈决对她也是不一样的。
“住手!”,沈决厉声呵斥。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一双眼睛里蓄起了眼泪,却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沈决神情冷漠,看向温宁雪的眼神宛如冰霜,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仿佛地狱里的修罗。
他冷着脸,一字一句:“我应当说过,不准你碰归一剑。”
他无意释放出的威压,让温宁雪感觉到一丝恐惧,看向他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可是,她...”她忍住内心的不适,试图解释,只是说出的话带了些哭腔,显得她更理亏。
沈决收好归一剑,背过身子,不理会她。
“你和她,不一样。”
是啊,她和顾吟霜,竟是不一样的。她早料到是这样的结局,可还是赌了。
末了,沈决又补了一句:“明日让银珠带着你,到上清寺去住几日。佛门清净之地,或许于你有益。”
“不用明日了,我现在就收拾行李去上清寺,不会留在这里碍夫君的眼。”
她也学着沈决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只见那人“嗯”了一声,领着顾吟霜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终于,温宁雪的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呜咽的哭出了声。
第五章
银珠带着郎中赶回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前院连风声都那样清晰,一个人影也不见,四处也寻不见温宁雪的身影。
最后还是赵管事告诉她,夫人叫他备了车马,已经往上清寺去了,临走时让他嘱咐银珠,不必担心,她想一个人去静一静。
银珠只当是自家夫人最近心里憋闷,也没有多想,带郎中去账房支了些银子,便自顾忙去了。
温宁雪确实是憋闷的,这一路上她已经不知在心底怨了沈决多少次,想的太过入神,连车夫唤她也没注意。
车夫唤了她几次,见没有反应,只得勒马,先行下车放下脚凳,扯着嗓门:“夫人可醒醒,咱们到啦!后头的路您得自己走了,这一千零八个坎儿,马车可上不去。”
温宁雪这才缓过神来,忙整了整衣衫,撩起帷幕回应:“知道了,劳烦您等我一下。”
车夫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这般绝色的夫人待人竟也这样和善,忙回她:“不打紧不打紧,您慢点儿,俺不急,这外头怪暗的,您下来的时候可仔细着点儿。”
话音刚落,吱呀一声,马车们被打开。
早上的一袭红衣已经变成了素雅的青色长袄,头上的珠钗也换成了朴素的木簪,即使是这样也掩盖不住眼前人的娇美。
车夫一时之间忘了动作,呆呆地看着她莲步轻移,踩着脚凳下了车。
温宁雪忍俊不禁,憋闷的心情突然好了一些,冲他福了福身:“抱歉,方才太过入神,让您平白的唤了那么多声。”
又拿出准备好的银两递给他:“这是车马费,您点一点,若是没问题的话,我这就往寺里去了。”
车夫接过银两,点也没点,直接揣到了怀里,憨厚的挠了挠头,笑道:“夫人面慈心善,肯定不会诓俺的,那俺就回去了,雪天路滑,您当心。”
温宁雪点了点头,轻车熟路的寻了根短竹当作手杖,消失在了夜色里。
上清寺坐落在西郊的氓山顶上,虽山高路远,但因着寺内的签文灵验非常,香火倒也鼎盛。这一千零八级台阶,是上上任主持元琅大师设计建造而成。
来上香的人多有所求,这漫长而齐整的台阶是为静心之用。
往常逢了年节,温宁雪都会来寺里为沈决求平安符,虽然他一次也未曾收下过,却也不耽误这符箓保他平安,这一千零八级台阶虽难行,倒也习惯了。
只是说来也怪,今日她只觉身轻如燕,准备的短竹也没用上,片刻功夫便到了寺门口,若是换了往日,早就满身大汗气喘吁吁了。
温宁雪在这些旁的事上向来心大,也没多想,取出随身带的碎银子,添了些香油钱,便往正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