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握着念珠的微微收紧,半分也没退让:“手下留情也可以,你让他亲自跟我道歉,让你一个女人挡在前面,这算什么劳什子夫君。”
沈决本无意理会这个对他来说无比聒噪的佛修,听了这话,收剑的手一顿,冷眼瞥向梵音:“你大可不必手下留情。”
又神色淡漠的唤她:“阿宁,跟我回家。”
温宁雪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若我说不呢?”
赶她走的是他,要她回去的也是他。她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什么冷冰冰的物品,可以任他沈决摆弄。
沈决的愣了下,他好像从来没想过,他的小妻子有一天可能会拒绝他。
她那么温柔懂事,对自己的任何要求,从来都是回答“好的”,而不是像今日这样一副他没见过的表情问他,“若我说不呢”。
他不喜欢她跟别的男人说说笑笑,更不喜欢她用这副表情看着自己。
虽然内心思绪万千,但沈决表面依旧神色笃定,眼神灼灼的看着她:“你不会。”
回应他的,是温宁雪的沉默。
直到今日她才发觉,沈决在她面前竟是如此有恃无恐。他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她,“你心悦我,怎会拒绝。”
她的信仰,第一次,开始有了动摇。
梵音本来也没想掺一脚别人的家事,但他见沈决那副态度,着实令人火大。
何况在他看来,这人根本就没有道歉的意思。对着自己的妻子都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态度还那么强硬,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人。
难怪这小姑娘刚开始愁眉苦脸的,原来嫁了个这样的夫君,真是倒霉。
梵音只觉得身上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冲动,是时候替美行道了!
“温姑娘快闪开!你个臭修剑的,接我一招!”梵音轻轻抬手,巨大的玉石念珠被高高举起,重重的砸向沈决。
梵音出招的速度太快,温宁雪一个凡人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紧闭双眼。
糟了,那念珠看着比宅子门口的石狮子还要沉,砸在她身上一定会痛的要命,保不准小命都要交代在这了。
温宁雪这样想着,预期的疼痛却并没有来临。电光火石之间,先是“砰——”的一声,随后她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衣袍上传来的淡淡的松香味让她安心下来。
她睁开眼,沈决将她护的严严实实,归一剑与梵音的念珠僵持着,分不出高下。
他又救了她一命。
沈决眉眼间瞬时染上了些肃杀之气,抱着她腾空而起,将她放在了稍远的一棵树上叮嘱道:“你先乖乖在这里待着,我去去就回。”
梵音挑眉,语气里带了些欣赏:“没想到你还有点本事,能勉强挡我个一招半式。”
万佛宗虽然是隐世宗门,但宗内的弟子修炼却很勤奋,梵音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爱好不算多,修炼算是其中之一。除去每日晨昏的诵经和小憩,其他的时间几乎都在修炼,才能仅仅二十几岁的年纪,突破了玄元境,境界直逼宗内的某些长老。
对于自己的实力,梵音无疑是自信的。毕竟在他看来,沈决顶多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修为肯定也高不到哪里去。何况剑修一向莽撞只知道硬碰硬,不像他,关键时刻还懂得智取。
梵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全然没感受到周围的肃杀之气,沈决一个抬手,一道剑气劈过,方才温宁雪落脚的凉亭就这样被劈成了两半。
凌厉的剑气落到玉石念珠身上,顷刻间迸发出一股巨大的能量,梵音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妙,双手结印,试图将念珠唤回。
“现在才念咒,不觉得有些晚了吗?”沈决走到归一剑前,握住剑柄,霎时间剑身颤动,发出低鸣。
只见他薄唇微张,声音冷若寒冰:“破。”
只是轻轻一挥,裹挟着杀意的剑气斩断了挡在梵音身前的念珠。从四面八方涌向了他。
梵音见状,倒也丝毫不慌,双手合十不知念了些什么,周身便出现一道护身金光。剑气打在他身上,仿佛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能用剑气斩断我的念珠,我承认你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要强,只不过你那些招数对我无用。”梵音笑的得意
沈决一脸了然:“原来是万佛宗的小鬼,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实力不济还敢如此聒噪。下界之前你师傅没有告诉你,不要乱管别人的家事么?万佛宗这帮老顽固,真是越老越不懂规矩了。”
沈决面无表情,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更是激怒了梵音。
“我师傅懂不懂规矩关你屁事!臭修剑的,你竟敢辱我师门,既然这样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万佛宗的功法之中,有一本最为晦涩难懂却威力极强的,名为《大日如来咒》。这功法修行门槛极高,必须是天生佛骨,还要通过宗门的心魔试炼方能修炼。若是修炼到第十篇,便能拥有接近于神佛的力量。梵音当然不会错过这样一本绝世功法,十四岁时便通过了心魔试炼,开始修炼。
只是这《大日如来咒》过于玄妙,他也之习得了第一篇中的无量神掌,不过对付这个臭修剑的倒是足够了。
“阿弥陀佛。”梵音神色变得郑重,结了个掌印,散落在地上的珠子变回了原状,漂浮在他周围,每一颗珠子都散发处温润而又磅礴的力量。
温宁雪见方才两人打的你来我往,剑拔弩张,想去劝架但又寸步难行,心急如焚。
看到梵音突然盘腿坐下,还以为是休战的信号,却没想到一道七彩的佛光从梵音背后显现,伴随那佛光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佛影。
“夫君小心!”眼见那佛影都快撑破了天际,温宁雪才意识到不妙,连忙出声提醒沈决
被佛影笼罩下的沈决挑了挑眉,颇感意外,没想到那帮老顽固连这都交给这小东西了。
梵音看沈决死到临头还面不改色,心想这人还挺会装模做样的。见他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格,也不再犹豫,经咒纷飞中,原本巨大的佛影幻化为无数虚影。
无数只大掌,向沈决劈了过来,掌风卷起了漫天的飞雪,模糊了温宁雪的视线。只听“轰隆”一声,地上出现了一个十来米的深坑,尘土夹着碎雪,看不见沈决的身影。
夫君他...死了吗?
温宁雪的脑袋有些发懵,一下子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她拼命安慰自己。
那头的梵音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是第一次在下界用这一招,盘算着顶多就是打个重伤,修仙之人嘛,吃点灵丹补一补,找个医修治一治,不出几个月就又生龙活虎了。
不会真打死了吧?
梵音蹦了起来,想要上前查探一番,却听半空中有声音传来:“无量神掌使得不错,可惜了,我修的是无情剑道。”
他抬头一看,只见沈决悠哉的踏着巨剑,抱着双臂俯视着他。
“无情剑道?”
“没错,无情剑道不受你那佛光的影响,自然也就不会同你预想的那样,丧失战意,任你宰割了。”沈决难得耐心的解答了他的疑惑
梵音想起,曾听师傅说过,他的一位剑修好友就是修无情剑道的,只是因这无情剑道修行要求更为苛刻所以道心每精进一层实力便是成倍的增长。修无情剑道之人需冷清冷性,断情绝欲,必要时可采取极端手段,以求突破。
极端,手段?
莫名的,梵音竟然联想到了幻境中,温宁雪死前的画面,突然就想明白了。
他看向沈决的眼神里带了一丝鄙夷,指了指远处的温宁雪,怒斥道:“呸,无耻,原来你一直以来都怀着那些龌龊的心思,我要去告诉温姑娘,你准备杀...”
还没等他说出口,沈决意念一动,脚下的重剑分出八重剑影,齐齐的没入了梵音的身体。
血流了满地,梵音还想说什么,却逐渐的失去意识,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八章 (捉虫)
沈决握着沾满了鲜血的归一剑,神色淡漠的向温宁雪走来,看到她眼中的惊惧时眉心微皱。
“阿宁,为何怕我。”
温宁雪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她眼中的沈决,衣袍带血,戾气满身,从重剑上散发出来的血腥气让她几欲作呕。
那把平日里她无数次想要触碰的归一剑,片刻前结束了一个人无辜之人的性命。
而这把剑的主人,是她一直思慕爱恋,敬重非常的夫君。
温宁雪有些恍惚,她原以为沈决的剑下都是些害人的恶妖邪魔,所以他每回说起那些经历,才是这副淡漠神色。可是今日,倒在那血泊之中的,是上一刻还与她谈笑饮茶的活生生的人,他竟一丝愧色也无。
这样的他,温宁雪怎能不怕?
沈决飞身一跃,想要将她带离,温宁雪几乎是下意识地仓惶躲开。她本就心乱如麻,一时不差,竟从那树干上坠了下来。
毫无意外的,他在沈决的怀里,毫发无伤的落了地。
“呕...”沈决衣袍上沾了些血迹,那浓烈的血腥味让她捂住口鼻,不由得干呕出声。温宁雪退了半步,将他一把推开。
“你到底在闹什么?”渐渐的,沈决有些不耐烦。
温宁雪眼眶微红,出言讥讽:“我哪里敢同你闹?谁知道你哪天一个不高兴,也用归一剑在我身上捅出几个窟窿,到时候我也跟梵音一样...一样...”
她逐渐语不成句,眼泪终于抑制不住,从眼眶滚滚落下。
“你在心疼那个佛修?”
温宁雪毫不犹豫的回道:“没错,我是在心疼他。”
“那他死的倒也不冤。”沈决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梵音,像是在后悔没有多刺几剑。
温宁雪哑然失笑,神色凄然的望着他:“沈决,你到现在竟一丝悔意也没有,还说出这样的话!那方才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了你的手上!”
她满眼失望,见沈决神色不改,决定不再理会,作势要去给梵音收尸。
沈决见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略有不满的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你这个杀人凶手,别碰我!我去给他收尸都不行吗?”她拼命挣扎,但却无济于事。对沈决来说,她这些拳打脚踢的小动作根本就是在挠痒痒。
两人僵持不下,她渐渐没了力气,便也不再挣扎,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动也不动,任凭沈决处置。
沈决见拗不过她,只得幽幽一声短叹:“他没死。”
听了这话,温宁雪原本黯淡无光的眼渐渐恢复了神采,又怕是自己幻听,忍不住向他确认:“他真的还活着吗?可是,他全身被归一剑捅了那么多个窟窿,又流了一地的血,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有生还之机的啊!”
“可他不是普通人。佛修与其他修士不同,若要杀死他们,必要剜佛心剥佛骨,将这两样都毁了,他们才会身死魂消。刚才只是给他个教训而已,毕竟我跟他宗门也算有些渊源。那八剑没有一剑刺在他心上,他自然是死不了,过几个时辰,体内的灵力运转几次,伤口也就都修复好了。”
要不怎么说,他一见这佛修就讨厌,定然是因为太过难缠,绝不是因为旁的什么。
温宁雪听了他的解释,这才破涕为笑:“太好了,梵音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
沈决冷哼一声,语气里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不满,:“他活着你就这么开心?”
温宁雪现下只专注于梵音没死这件事,完全没察觉到一旁人浅浅升起的怒意,笑吟吟的回道:“那是自然,他没事我就放心了。”
她原本想着,若是梵音死了,就算是大义灭亲她也要忍痛带沈决去官府自首。现在人没事,沈决就不是杀人凶手,她自然也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他并不是那样不堪。只是想到方才自己误会他杀了人,冲他又吼又踢,现在怎么道歉是个问题。
温宁雪酝酿着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突然被他打横抱起。
她猝不及防也反抗不得,“你又发什么疯,你放开我!”
“闭嘴!”沈决压抑着从心底升腾起的怒意,眼尾微红,单手掐了个法诀,御剑腾空,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袋夜明珠丢在了地上,方才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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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珠正在正院踱步。主君说去上清寺接夫人回家,这已经好几个时辰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她不由有些心慌,可别又节外生枝了。
“呸呸呸,节外生枝个鬼,八成就是路上有事耽搁了。”银珠在心里默念着,不住的安慰着自己。
说来也巧,她一抬眼,就见着自家主君抱着自家夫人走进了院门,只是主君的神色有些奇怪。
银珠一时也没理会那些,连忙上前打招呼,“夫人终于回来了,我...”话未说完就被沈决不耐的眼色给打断。
“紧闭院门,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说完便疾步朝房内走去。
沈决的衣袍宽大,遮住了怀中人的脸。银珠没看见温宁雪的表情,只是见二人这副架势,又看自家主君这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后又像是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一样,一脸了然的将院门落了锁。
银珠难掩激动,心中狂喜。太好了!主君终于开窍了!
主君和夫人成婚几年,一直没圆房这事儿在这个家里已经不算是秘密了。两人分院而住,也从不同塌而眠,她家夫人也是个傻的,每次都说为了不打扰主君修炼,这种小事不用计较,竟然就这样一年一年的过下去了。
还好这回,两个人虽是闹了些脾气,却也更像一对夫妻了。若是能再添个小少爷这院子往后可就更热闹了。
不枉她上个月初一去寺里烧的那柱头香!想到这儿,银珠不由得笑开,忙改了方向,准备去取香烛还愿。
屋内的温宁雪若是听到银珠这些脑部怕不是要吐出三升血来,再附赠几个白眼给她。
原因无他,房中并没有什么旖旎的画面,与之相反的是,她整个人被沈决按在床上,双手扣在床头,如同待宰的羔羊。
温宁雪望着眼前喜怒不辩的沈决,不自觉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她从来没跟沈决贴的这么近过,近到他可以看清沈决眼中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