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理直气壮:“看你人手不够给你找个帮手。”
“我人手够得很。”裴绪从椅子里站起来,他个子高,遮住了流离面前的阳光,阴沉沉地罩来一片阴影。
他看了她一会儿,很快又移开目光去看葛轻,说了句:“还没祝贺你考上大学。”
葛轻的脸十分没出息地红了,竭力忍着,笑开的嘴角才没咧到耳朵边:“谢谢。”
“要好好读书啊。”裴绪伸手轻拍葛轻的发顶,他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一个动作其实有多撩人:“顺利毕业。”
葛轻的脸已经快要红透了。
流离站在一边看了这两人一会儿,对裴绪说:“你要是真关心她,就把她留下来,免得她辛辛苦苦去给人做家教。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家长有多难伺候,看她裙子穿得短了就说她要勾引他们家孩子,下大雨迟到个一分钟就说她没有一点儿时间概念,孩子成绩提高了说正常。但凡下降一个名次就怪她无能,这钱是赚了,可人也疯了。”
流离扭头看了看一旁正躺在椅子里跟男朋友聊天的女助理,说道:“这个是鲁灏二大爷的小姑子的四姐夫的三闺女吧,我来你这十次,九次看见她给你抛媚眼,第十次她总算知道你是块啃不动的骨头,扭头搭上你戏里的男二号了。就这种好吃懒做心术不正的人,你留着她干嘛。”
把葛轻拉得近了些,说道:“不如换上她,我保证她是个妥帖的人。”
裴绪嗤笑了一声:“你也知道凡人活着靠人脉,我那助理再不济也是托鲁灏关系走的后门,”低了低头,直直看着流离,一双眼睛里仿似隐隐浮着些魅惑的光:“你又是哪门子亲戚,让我给你这个方便?”
流离没了耐心:“不愿意算了。”
反正她还有的是办法,要不就今天晚上先把他们俩关在一个屋子里试试。
流离想着,偷笑了下,拉着葛轻要走。没走几步,裴绪却是叫住她道:“把她留下吧。”
流离略愣了愣,扭头看他。
裴绪朝着葛轻走了过来,说道:“你周末两天过来就行,哪天要是没课,也能随便过来。”
葛轻已经云里雾里,感觉整个人飘在半空中,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流离看她这幅花痴的样子,笑了笑,把她往裴绪怀里猛地推了一下:“那就交给你了。”转身走了。
过了几天流离又来,葛轻正跟在裴绪身边跑动跑西,手里永远拿着一杯满满的微烫的热水,时不时就要劝裴绪喝上一口。
天气闷热,裴绪偏又拍的是冬天的戏份,身上穿着厚厚的戏服。葛轻一手拿个小风扇对着他吹,一手拿着折扇对着他扇。
他要控制饮食不能吃主食和油腻的东西,又要营养均衡,葛轻就买了书开始研究起菜谱来,活生生把自己培养成了一个高级营养师。
鲁灏本来还对她有意见,可看她如此上心敬业,真不知道比自己那个出了五服的鬼亲戚好上多少,渐渐地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流离看葛轻在这里待的倒是随性自在,一点儿都不觉得苦,对其课业还有帮助,每天不知道过得有多开心。
只是这丫头脸皮有点薄,都这么久了连裴绪小手都没拉上,既是如此,她必须得出手了。
晚上剧组收工,葛轻陪裴绪回了休息的酒店。
流离躲在走廊尽头转角,趁裴绪进屋前施法朝葛轻身上打去。
葛轻脑袋一晕,倒在地上。
裴绪忙忙伸手将她抱住,叫了她几声觉得不对劲,扭头朝流离在的方向看去。
流离收回手,转身要跑。
“流离!”裴绪叫住了她:“你到底要做什么?”
第41章
流离回转过身,几步朝他这里走了过来,说道:“我要做什么你还看不出来吗?”
裴绪看了看怀里的人,说道:“上次你毁了陈桐儿和李宣,这次是要来给我牵红线吗?”
“是。”
他没想到流离说得如此干脆,一时有些怔忪,皱了眉道:“什么?”
“葛轻是个好姑娘,一直对你情根深种。且她过得艰难,所以我就来帮帮她。”
裴绪忍不住冷笑:“你也过得艰难,为何不帮你自己?”
他说得该是上一世的她,流离装作没听到:“你看看她,人长得漂亮,身材好,学历好,心地也好,还那么年轻,不算委屈了你吧。你们男人不都是爱张面皮吗,我瞧着她跟你挺配的,并不是随便给你找的残次品。你就算试试也好,就给她一个希望吧。”
裴绪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冷得厉害,死死地盯着她道:“我瞧着你长得比较合我胃口,不如你来从了我。”
流离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不觉后退两步道:“我再跟你说一次,我不是人。跟你在一起?你信不信,不到两个月你就成一堆枯骨了!”
眼前的人没再说什么,只是神色却越发得奇怪了。
流离不想再跟他纠缠,转身间消失在了原地。
过路客栈里正有一个醉鬼闹事,口口声声说要回阳间,他要去砍了欺负他老婆的臭男人。
黑白无常好不容易把他绑起来,他就蹲在地上痛声地哭,哭得嗓子都要烂了。
流离被吵得头疼,索性过去问他:“那人是谁,我帮你去教训。”
小二拉了拉她,说道:“除了撞响鬼铃的客人,我们不可随意对凡人的事插手,会坏了秩序的。”
流离也就不再说什么,坐在桌前喝了会儿酒。等小二去了后院,问那醉汉道:“你老婆都那样了,你怎么倒死了?”
醉汉坐在地上哭着道:“是我无能,打不过那畜生,没杀了他,反倒把自己一条命赔进去了。我好不容易才娶到沁沁,跟她在城里吃了十年苦,终于买了套房子,谁能想就遇见那个畜生!”
越说越伤心,一张还算年轻的脸上四溢着眼泪鼻涕:“她刚怀孕三个月啊!现在我走了,她可要怎么活下去!老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流离摇了摇头,世人皆苦,世人皆苦。
“别哭了,你这世苦修够了,下辈子就该享福了。”黑无常把醉汉从地上薅起来,收了他身上绳子,把他推回到椅子里:“等喝了孟婆汤,这一切就都忘了。”
男人仍是不停地抹眼泪:“我是忘了,可我老婆呢,她要怎么忘!”
流离留了个心眼,等再去人间时找到醉汉家里。
倒是一套十分豪华的小洋楼,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界里,奋斗十年就能买得到这种房子了?
流离奇怪得很,等再往里走去,正看见醉汉的妻子摔倒在客厅,裙子已经被两腿间的血液染红了一片。
流离把女人送去了医院,不一会儿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告诉她:“孩子已经掉了,大人倒还安全,很快就能醒过来。”
流离便去给女人办了住院手续,回来的时候看见病房里坐着一个人,看背影有些眼熟。等走过去一看,发现竟是裴绪。
裴绪抬头也看见了她,一双好看的眉略略皱了皱,问她:“怎么是你?”
“还能是谁。”流离看看床上的陆沁:“她是你什么人?”
“我表姐。”裴绪把陆沁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说道:“妹妹去世以后,我妈受不了打击也去了。我被接到表姐家,毕竟我是个外人,姨夫很不喜欢我,不想再供我上学。
那时候表姐刚开始工作,每个月几千块钱,一大半拿出来供我读书,我这才好不容易念完了大学。”
流离明白过来:“所以她住的房子是你后来送的?”
裴绪倒说得理直气壮:“不然呢?你以为就她和姐夫那点死工资能在这儿买房子?”
流离“切”了一声,把缴费单扔给他:“记得还我。”
裴绪拿起来看了看,一笑:“你还会在乎凡间的钱?”
“只要是钱,我就都在乎。”流离转身要走,突又想起了什么,问他:“欺负了你姐姐的那人呢?”
裴绪认命地说:“他是官场上的,动不了。”
“你们是动不了,可你别忘了我是谁。”
流离说完这句话,当即消失在原地,转瞬间到了那位高官的新闻发布会上。
他正针对近期市内出现的一起爆炸案作具体报告,流离双眼一眨,眼眶里就不停流出泪来。
她大哭着,推开记者冲向前去,指着他道:“你这衣冠禽兽,还我姐姐命来!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有没有人来给我做主啊!”
她哭着哭着就坐到了地上,泼妇一样地哭。
保镖收到示意,纷纷过来要把她架走,结果发现这丫头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却是重得吓人,仿佛练了千斤顶般,几个大老爷们合力也没挪动她分毫。
流离继续演戏:“你真好意思说自己为人民服务,你离人民远一点儿我就谢谢你了!我姐姐本来多幸福一个人,眼看着就要当妈了,你这禽兽,你这禽兽竟然强ꞏ奸了她,害得她流产,还威胁她不让她说话!老天啊,这是什么世道,你睁开眼看看你的子民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吧!”
她哭得撕心裂肺,话说得又响亮又清楚,透过记者们的镜头实时直播给了全国人民。
不到半天,网民们的怒火就把官媒骂得关了评论,又不到半天把官媒骂得开了评论,发了动态说政府已经针对此事派了调查组下去,定会还人民一个公道。
流离不能让裴绪被此事牵累,早早把鲁灏请到了他家里看着他,她自己出面去对付调查组。
无论什么时候政府也只是把稳定放在第一位,担心高官的事会给政府脸上抹黑,导致民心大乱,刚开始还要逼流离改口,让她承认她说的话都是造谣,理由是她有精神病,一个精神病说什么话都是合理的,都是不需要原因的。
流离看着这些衣冠楚楚的人,等他们把话说完了,便从兜里掏出一个录音笔,把他们刚才的话放了一遍。
“世上总是蠢人多,我不怪你们。”流离不慌不忙地说:“那人不是能轻易弃的卒子,所以你们要保他。可他德不配位,我不能善罢甘休。要不你们现在就把我杀了,随便出个声明,想编什么谎都行。
反正网民的记忆只有七秒,等时间一过去,就什么声音都没了。要不你们就听我的,依法做事,杀狗官,保民心。别以为你们能威胁得到我。”
眼里的精光危险一闪,说道:“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我能怕什么。”
流离安然无恙地走出了调查局。
两周后,高官以强ꞏ奸杀人罪被依法逮捕,舆情震荡。
晚上流离回去过路客栈,刚进门就见师父阴沉着脸坐在那里等她。
她心知不妙,不自觉往后退了退,突然凌空一声鞭响,师父的无涯鞭已经朝她身上恶狠狠地打了过来。
客栈里早就清干净了人,此时只剩流离和寒渊两个。
流离被打得痛极,膝盖一弯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寒渊起身收了无涯鞭朝她走近几步,说道:“我跟你说过什么,不可对凡间之事过多干涉,你倒好,竟还自作主张去惹官场里的人,你可知道,凡间最不能碰的就是官场!”
流离默然无语,既不认错也不求饶,无声无息跪在那里,略弯的及腰长发散了满肩。
寒渊看她这幅样子,眉心一皱:“你觉得自己没错是不是?”
流离长久方道:“那种官员我不去管,他岂不是要再贻害苍生五十年。”
寒渊气极反笑:“你以为你做了救世主,可你知不知道,万物生长自有其规律。战争也好,和平也好,都是人类自己的命数。
一个朝代能活多少年,也是自己的命数。不管他们繁荣凋敝,清廉腐败,都不是你能管的。
棋盘上三百六十一枚棋子,动一颗,或许就是一场变革,你有多大能耐负担得起这场变革?”
流离这时才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师父,半晌道:“徒儿错了。”
寒渊看着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脸上神色不自觉柔和了些,可还是冷冰冰道:“这次的事并未酿成大错,我不会跟你计较。可要再有下次,我定不轻饶。”
说完转身而去。
小二和厨娘藏在楼梯后见寒渊走了,赶紧过来把流离从地上拉起来。
厨娘点了点流离脑门,说道:“你这死丫头,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多管闲事,你偏不听,这次竟还管到人间官场上去了。这可是大忌啊,要是被天界那些人知道了,你让神君如何保你?”
流离听完了数落,自己一声不吭地回了屋,拿药擦在颈下伤口处。
师父的鞭子威力极大,打得她脖子以下一条血痕皮肉翻飞,疼得她一夜睡不好觉。
第42章
次日流离去人间,发现葛轻正在陆沁家里陪着她说话解闷。
看见流离,葛轻找了个借口去到洗手间,对流离道:“你帮我去看看裴绪,他被鲁灏拉着不知道去了什么酒局,我听那话有点儿不对,怕是有人看上了裴绪……”
流离听得一乐:“知道了,放心。”
她追踪着裴绪身上的气息找到了那家私人会所,二楼一间包厢外守着三四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她隐着身形走过去,穿过一堵厚厚的门。
屋子里坐着几个珠光宝气的二十来岁女人,个个整得貌似天仙,浑身上下都是养尊处优里浸出来的贵妇气质。
尤其主位上一个众星拱月的锥子脸,眼角轻轻往上一挑,就知道这厮来头比天大,覆手可遮天。
“果然是老天爷喂饭吃,百闻不如一见。”锥子脸的女人拿着香槟轻飘飘地开口,两只眼睛慵懒地往裴绪身上一扫:“鲁先生,你挖到宝了。”
鲁灏拘谨一笑:“过奖。”
胳膊肘撞了撞裴绪,提醒他:“快去给陈小姐倒酒。”
裴绪恍若未闻,脸上神色早已寒凉如冰,此时再也忍不住,起身道:“我还有事,先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