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要走,就见流离在门口那里站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他心绪一动,良久才听见鲁灏在后面叫他:“你疯了!快给我坐下!”
裴绪抬脚仍是要走,鲁灏无奈过来拉他,小声道:“这可是皓影集团的大小姐,只要她一句话,你就能从山顶摔进谷底里去,你不给她面子,以后还想不想在娱乐圈混了!”
裴绪已经烦到极点,扭头看向那位众星拱月里的大小姐:“不知陈小姐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
陈珺文妩媚一笑,并没因他的无礼皱一下眉头:“人好看,脾气也合我胃口。不像那些个娘娘腔,跟他们说一句话我就腻烦了。”
她盈盈起身,踩着自己十厘米高跟鞋朝他走过来,说道:“你觉得我找你来是有什么事?”
嗓音娇媚,听得人骨头都要软了。
鲁灏心知这位大小姐在想什么,轻咳一声,对裴绪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好好陪陪陈小姐,千万不可无礼。”
鲁灏逃也似地拉开门跑了出去。屋子里那些名媛很快调笑起来,端着酒杯过来围着裴绪问东道西,夸他模样实在好,又忍不住伸手去捏他脸颊。
裴绪忍无可忍,举手把一人的手狠狠甩了开去。那人被甩得一个趔趄,高跟鞋不稳跌在地上。
屋子里静了几秒,很快那女人粉面上浮起一丝怒意,艰难站起身道:“珺文,他这是什么意思,懂不懂规矩!”
陈珺文仍是一笑,可嘴角却是多了一丝冷意,扭头瞥向那女人:“我的东西谁许你们碰了,都给我出去!”
那些人向来依附于陈珺文而作威作福,哪敢忤逆于她,闻言都恋恋不舍地走出了屋子。
等屋子里归于平静,陈珺文朝裴绪又贴近几分,抹胸小礼服下的酥ꞏ胸软软地挨着他,说道:“是不是酒不合你胃口,你喜欢什么,我叫人去拿。”
她整个人已经一副媚态,仿佛下一秒就要脱了衣服去吃人。流离看得开心,走去桌边拿了双干净筷子,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戏。
裴绪的目光绕过陈珺文看向流离,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转回眼神,对陈珺文冷冷道:“陈小姐,你要是还知道羞耻,就麻烦离我远点儿。”
陈珺文脸上终于有了点儿恼意,她从小被千娇万宠着长大,打小走路连个跟头都没摔过一个,什么时候听过一句重话。
此刻裴绪竟骂她不知羞耻,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道:“你说什么?”
裴绪面不改色:“我说请你不要再往我身上贴!”
陈珺文觉得这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竟敢骂她这个掌握着娱乐圈命脉的皓影集团的大小姐。
她端着酒杯的手不可抑制地微颤起来,猛地把杯中香槟往裴绪脸上泼了过去。
她更没想到的是,香槟没泼到裴绪脸上,却是半空拐了个弯,唰地一声盖在了她自己脸上。
见鬼了!
陈珺文半晌没回过神来,看着手里的酒杯,又看看一身清爽的裴绪,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摔了杯子,狼狈地擦去宝石项链上的酒渍,抬起头破着音道:“裴绪,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
裴绪已经对她极度厌恶,说道:“你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最好离我远一点儿,我看见你这张脸就恶心。”
疯了!这人真是疯了!陈珺文何曾受过这种侮辱,咬牙对他道:“你信不信明天我就让你消失在娱乐圈,没有一个电视台一个导演再敢用你!”
裴绪不以为意一笑:“所以呢?”
陈珺文不得不承认,不管裴绪多么讨厌多么不知好歹,他那张脸都有着让人恨不起来的魔力。
她在他这个嘲讽的笑里沦陷,不自觉软了声音道:“所以,如果你现在跟我道歉,答应做我男朋友,我就可以考虑考虑原谅你。”
裴绪又是一声嗤笑:“那你现在可以考虑永远不要原谅我了。因为跟你在一起,真是比让我去死更痛苦。”
“你!”陈珺文已经忍不住发起抖来,抬手要打他巴掌,却是与方才一样,巴掌竟是落到了自己脸上。
她这一巴掌使了十二分的力气,她新做的指甲又尖利无匹,直把自己打得眼冒金星,站都要站不住,一双刚刚做了医美的脸上被挂上了五条渗血的红印子。
陈珺文又惊又痛,捂着脸尖声大叫起来,她不信邪,伸手又去打,结果还是打在了自己脸上。
“保镖!保镖!”她对着门口大喊,嗓子都快破了也没把一个人叫过来。
她跑过去要把门拉开,吃饱喝足了的流离拍拍手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伸脚一拌。
陈珺文平地里跌了个跟头,下巴撞在门把手上,把她刚做的下巴磕得断裂开来,歪得惨不忍睹。
她趴在地上尖声呼痛,这时保镖才从外头姗姗来迟,看见歪了下巴的大小姐,全都被吓得倒退两步,轻易不敢上前。
流离跟在这些保镖身后现出了身形,手里拿着手机对着陈珺文拍个不停,故作惊异地倒吸一口凉气,捂嘴说道:“天哪天哪!这不是皓影集团老总的掌上明珠吗?怪不得这几年变得越来越漂亮,原来是整了容啊!”
眼睛又一看裴绪,口里吸气的声音就更响了:“天哪天哪!这不是我大本命裴绪哥哥吗!你为什么在这里!原来粉丝群里说你被陈公主潜规则的事是真的!”
呜呜呜地哭了两声,过去拉住裴绪手腕把他往后一藏,对着陈珺文道:“裴绪哥哥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她敢威胁你,咱们就跟她法庭上见!我就不信了,这个社会还是握在资本家手里的不成!”
陈珺文早被这个不速之客吓得惨白了脸孔,忍痛指着她道:“把她的手机给我抢过来!”
保镖们闻声而动,纷纷过去要抓流离。
流离拉着裴绪左藏右躲,至始至终没让他们碰上一片衣角,轻易就逃了出去,蹬蹬蹬地下楼跑远了。
保镖们在后面不停地追,流离拉着裴绪不停地跑。夏末温暖的风吹过来,扬起女孩长长的头发,露出她左耳后一朵殷红的彼岸花印记。
裴绪怔怔地看她,穿过时光的缝隙看见十年前那个倔强孤独的女孩,他想走过去推开那些朝她身上扔石块的学生,却终究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等他又想起她的时候,却发现女孩不在了,他永远不会再看见那双清冷剔透的眼睛。
可是现在,她又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仍是十七岁那年的样子,时光在她身上停滞,没有一丝改变,只有她那双阴郁的眼睛变得光彩起来,里面盛着不知是谁带给她的无尽希望。
原来她是会笑的,在她死去以后。
等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流离停下步子松开了他的手腕,扭头看了看不见一丝人影的远方,对他道:“没事了,你回去吧,陈珺文不敢再找你麻烦了。”
奔跑中她颈下那条血痕重新裂了开来,隐隐地往外渗着血珠。
裴绪这才注意到她的伤口,看着那血痕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流离捂上伤口:“跟妖怪打架,没打过,被它一爪子挠得。”
裴绪知道她又在胡说,脱口而出道:“那去医……”
又想她并非凡人,凡间的医院怎能治得好她,便低了声音道:“那怎么办。”
流离没听见他的话,只是道:“我带你去找你表姐吧,葛轻还在那呢,她可真是爱屋及乌,把你表姐当自己亲姐一样,水都给她递到嘴边去。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也难找。”
裴绪十分烦躁:“你能不能别再乱给我牵线!”
“我是乱牵线吗?”流离不忿:“葛轻人美心善,跟你多般配。你要知道这世上美女多得是,好人却难找。你们男人找女朋友,不都是好看就行吗,我超额给你找一个善良的美女,你到底是哪里不满意?别跟我说你是小说里才会有的痴情男人,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呢啊。”
听他不说话,瞪大了眼睛道:“不是吧,你真没谈过恋爱啊?”
裴绪眼神一沉:“谈过又怎么样。”
流离一歪头:“几个?”
裴绪竟是认真地想了想:“七个?还是八个?”
“那不就行了,你还别扭什么,就你们这些视女人如衣服的男人,衣服好看不就得了,你都穿过七八件了,临了怎么还挑三拣四起来了。这男人中学时代专情还说得过去,你都混几年社会了,少给我装纯情男。”
裴绪气得冒烟,一把拉过她的胳膊,咬牙道:“是!我们男人只看脸,不看其它。”
伸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说道:“我瞧你长得就不错,不如你跟了我。”
流离打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那裴绪却是不依不饶,欺上来制住她的手腕,躬下身要吻她。
流离慌乱之中正要出手推他,身后却是有人恶狠狠捏住了她另一边胳膊,将她猛地往后一拉,抬脚把裴绪踹翻在地。
流离撞进一人怀抱之中,闻见那人身上熟悉的清冷气息,瞪大了眼睛抬头去看。
来人果然是师父,此刻正阴沉了脸色蹙眉看着摔飞出去的裴绪,语音冰冷道:“这桩买卖到此为止。”
第43章
流离看着面色已经冷到冰点的师父,一时不解。还未说什么,师父就带着她离开了人间,到了过路客栈前的羊肠小道上。
两旁血红色的彼岸花在风里摇曳生姿,时时送来一股清香。
寒渊放开搂在她腰间的手,目光在她颈下伤口处淡淡一瞥,转身要走。
流离叫住他道:“葛轻心愿还未了,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寒渊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看她:“所以你要继续跟那个阴阳眼不清不楚?”
流离辩解道:“我是要撮合他跟别人。”
“结果就撮合了你们俩?”寒渊朝她走近几步,一双眼睛里隐隐藏着气恼:“程流离,你要是对他有意,我就送你重入轮回,跟他在凡间厮守。”
流离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我没有!我只是想帮葛轻!”
“你已经帮了她许多,她现在留在裴绪身边,暂时不会死了。”
“可是……可我还没拿到怨念石,那东西很贵的,一颗值千金呢。”
她小声地嘟囔,过了一会儿,自己的手却被寒渊拉了起来。
寒渊手里抓着一把满满的怨念石,如给小孩子糖果般,满满地搁在了她手心里。
“够吗?”
他说。
流离看得眼睛都直了,愣怔半晌,抬头看着师父,梦呓一般道:“够……够了!”
寒渊看着她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眼里勾出一抹笑意,转过身,朝过路客栈走去。
流离赶紧跟上,嘴角上扬,止也止不住笑意,心情前所未有得好。
晚上流离身上的伤口又疼,敷什么药都不见好。她躺在床上疼得睡不着,只好出门去了客栈大堂,倒了杯酒来喝。
不多会儿小二从外头回来,交给她一粒丹药,说道:“这个是老君炼的,专治鞭伤。”
流离就放进嘴里咽下去,不多会儿药效上来,身上果然不疼了,伤口也开始愈合起来。
厨娘过来坐在小二身边,问他:“老君的药一向金贵,你是哪来的?”
小二道:“自然是神君给的。”
厨娘啧啧两声,揶揄一笑,对流离道:“神君倒真是奇怪,打了你又大老远地跑去天庭找老君要丹药,既舍不得,干嘛还要打你?”
小二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哪有师父不打徒弟的,三天两头的不打一打,这徒弟不就白收了吗!”
流离拿瓜子去砸小二。
三个人闲来无事,找了副麻将打算来玩,正是三缺一,刚好判官过来要吃厨娘做的三鲜丸子,被他们三个强拉着在桌前坐下,打了一夜的麻将。
此后一段时日流离没再去人间,乖乖待在客栈里捋账本。因最近流水甚好,便拿了一部分出来跟小二一起去鬼市置办了一套明朝茶具。
某天她跟小二、厨娘一起正对着那套茶具赏玩,就见外头黑白无常带了一批新鬼过来,里头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赫然就是葛轻的父亲。
流离担心葛轻情绪有变,回头再想不开就麻烦了,便起身去了人间,找到正在殡仪馆里哭泣不止的葛轻。
葛轻那位方后妈不在,只有她一个人抱着父亲照片跪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
流离想了想,转身去找正陪表姐散步的裴绪,过去对他道:“你就算不喜欢葛轻,可她毕竟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你,如今她父亲去世,你总该去看看吧。”
裴绪许久不见她,如今见她又突然出现,眼中不自觉浮起一丝笑意。
可又想起上次那个在她身边出现的神祇般的男子,心下一沉,淡声道:“等过几天她情绪好些,我会去看她。”
“就怕她好不了。”流离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把他带到殡仪馆里。
葛轻听见响动,扭头看见是他,满溢泪水的眼睛哭得更是汹涌,低了头道:“我没有爸爸了,我连爸爸也没有了。”
裴绪只得过去半跪在她身边,僵硬地伸手抱住了她。
葛轻哭得满脸鼻涕,流离就变出一包纸巾扔给裴绪,躲在门后指指葛轻。裴绪无奈,抽出一张纸来,把葛轻脸上的鼻涕擦了。
也不知道哭了有多久,葛轻总算略略平复了情绪,被裴绪扶着离开殡仪馆,去了她自己家中。
方后妈正抱着自己女儿坐在客厅沙发里一语不发,见她回来,一双眼立刻又红了,对着她破口大骂:“你还敢回来!要不是你大半夜的非要出门给这个大明星送什么胃药,你爸能被车撞死吗!你这个丧门星,把你妈克死不算完,又克死你爸,下一个你是不是要克我!你给我滚!滚!”
方后妈走过来,把葛轻和裴绪往外轰。眼见门就要关上,葛轻和裴绪又根本没有跟泼妇理论的经验和气势,流离不得不出面撑住了门,对这位方后妈道:“要走可以,把钱给她。”
方后妈瞪圆了双眼,扯着嗓子道:“什么钱!我哪里该给她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