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晚晚的病一直不好,司临在一个深夜给她量过体温后竟是哭了起来。一个警局里泡大的糙男人,此刻在她床边哭得像个孩子。
汤晚晚的心因他的眼泪剧烈痛起来,伸手摸着他的脸,说:“我考不上好大学了,你白养我一场了。”
越说越是难过,声音控制不住带了哭腔:“我不嫌弃你,为什么你要嫌弃我?什么时候出生不是我能决定的,我能做主的,只是喜欢上了你,一辈子喜欢你。
你这么疼我,为什么却不爱我。妈妈死了,爸爸又死了,我以为还有你能一辈子爱我,永远不会离开我。
为什么我一长大,就连你也要走。那我一辈子不长大好不好,只要你别离开我,我就一辈子都不长大了。你走了,我还要怎么活得下去。我可以没有任何人,不能没有你。”
倪雪站在外头,看着屋里那两个人不停歇地哭着,好像这个世界下一秒就要末日了一般。
司临的防线在汤晚晚的话里溃不成军,他热切而又痛苦地看着她,终于伸出手去把她紧紧抱了起来。
他抱得十分用力,像是要把汤晚晚揉进自己骨骼里。
倪雪的心就在那一刻彻底地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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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雪走了,婚期取消,生活一切照旧。只是司临和汤晚晚两个人的心却是猛然轻松了起来,雨过天晴一般风和日丽。
司临仍旧从外头买早餐,晚餐,甜点,没什么营养的东西却把汤晚晚喂得健康白嫩,身上长起了肉,整个人胖嘟嘟的可爱。
看她开心,司临就开心。她吃东西吃得畅快,他就畅快。她最后一次模拟考进了年级二十,他激动得把她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圈。
高考很快来临,整个城市一片志在必得的肃杀燥热。司临在外头耐心地等着,等最后一门课的铃声响起,他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看见晚晚,笑着过去牵住了她的手,拿纸巾给她擦额上的汗,带着她去她喜欢的餐厅大吃了一顿。
半月后成绩出来,汤晚晚成绩超常的好,过了一本线二十多分。她激动地蹦起来大喊大叫,跳到司临身上乱亲一气。
当天晚上她跑到司临房间里,钻进被窝,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说:“我成年了。”
她凑过去吻他,刚开始他还有些僵硬,渐渐地呼吸沉重起来,翻身将她压住,手伸进她衣裳握住了一团柔软。
当看见这一幕,流离一时间瞪大了眼睛。本要再看下去,寒渊却将她眼睛捂住,修长的手指把光线挡得死紧。
流离下意识去掰他的手,寒渊一怔,不想这丫头脸皮如此之厚,不觉挑了眉,说道:“很好看?”
流离这才恍过神来,身体一僵,耳朵慢慢地开始变红。一片黑暗里,她的手从寒渊手上拿开,慢慢放下,一动不敢再动。
很快,寒渊的手离开她的眼睛。不过瞬时间,她再看时,已是清晨的光洒在床上那两人的发上,司临抱着汤晚晚在她额上亲了亲,说:“你再睡会儿,我今天会晚点儿回来,不用等我了。”
汤晚晚甜甜地点了点头,捧着他的脸又亲了几口才放他走。
汤晚晚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不由让流离疑惑昨晚两个人到底折腾到了几点。
正这么想着,师父的目光却又朝她脸上看了过来。她立马打住胡思乱想,收起嘴角一丝探究的笑,轻咳一声,仍旧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去看汤晚晚。
汤晚晚收拾了屋子,换了床单,把脏衣裳扔进洗衣机里清洗。今天往后,她终于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她要尽快嫁给司临,跟他厮守在一起。不能让人知道没关系,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只要能跟司临永永远远不分开,她愿意永永远远藏在他身边。
她幸福地想着,系着围裙哼着歌在厨房里忙碌,给他准备简单的饭菜。当窗外最后一缕夕阳也沉下去时,她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有些哽咽,艰难地对她说:“你快来吧,司警官……司警官被人捅了……”
汤晚晚如一个耄耋老人,跌跌撞撞地跑到医院二楼。一间重症病房里正推出一个人来,白色被单长长拉过头顶,盖住他的脸。
房外是跟他交好的几个同事,见势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睛,努力没哭出来。
她扑到他床边,拉开他头上的被子。
被单下,她看到了他那张熟悉的脸。
整个世界在此刻轰然崩塌,把她压得血肉模糊,痛不可抑。她恶狠狠地揪住旁边那几个警察的领口,疯了一样问他们:“为什么!为什么!”
就听其中一人告诉她:“行凶者是钱浩父亲派来的。司临为了帮你出气,这几年一直都在搜集钱浩父亲贪污枉法的证据,这个月好不容易有眉目了,谁知道却因此丧了命。”
汤晚晚不敢相信,不能相信,她揪着心口,跪在司临床边,一声声凄厉地哭着,像是她也即将快要死过去了一般,惹得那几个不轻易流露情绪的警察也掉了眼泪。
医生要把尸体推走,汤晚晚抓着扶手,怎么样也不肯放。
她扭过头,看见寒渊和流离从远处一片白光里走了出来。
她如见到了救命稻草般,一声声地说着:“求你们救活他!求你们救活他!”
手抚上司临没有一丝生气的脸,喃喃自语道:“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爱我,他死了,我难以独活。”
寒渊带着流离走出了执念幻境,将睡梦里还在流泪的汤晚晚送回了人间。
流离看师父面上倒仍旧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并没有任何为难之色,好奇问道:“师父,这事要怎么办啊?给她吃解忧丹吗?”
寒渊倒了杯酒润润喉,说道:“那样难得的东西,不能轻易浪费。”
流离疑道:“那要怎么办?我看汤晚晚那样子,没有司临是活不下去的。”
寒渊只是往后靠进椅里,手往侧边一抓,北边贴墙而立的书柜上的一本古书瞬时飞到他手里来。他翻开自己读到的那一页,开始往后看起来,再不说什么了。
小二和厨娘从后院过来,不敢去烦寒渊,坐在流离身边问她:“那位客人是什么事?”
流离来了兴致,笑道:“可精彩了,小萝莉跟三十多岁的大叔,爱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跟言情小说似的。只可惜结局不好,男的死了,女的活着,哭得眼睛都快瞎了。”又把汤晚晚和司临的故事完完本本说了一遍。
厨娘听得伤心不已,擦眼抹泪道:“真可怜,能不能让那男的活过来啊?”
小二道:“你傻了,人死后又复生,这可是逆天条的大罪,你想让阎王丢了顶戴啊!”
厨娘更伤心了:“我就见不得坏结局嘛,两个人既然真心相爱,让他们好好在一起不行吗,为什么要给他们一个天人永隔的结局啊?看得人心里怪难受的。”
拉住流离胳膊,说道:“流离,你可一定要帮帮他们啊。要不咱们现在去地府,把司临的魂魄带到汤晚晚身边,施法让汤晚晚看到他,这样两个人不是又能在一起了吗。”
第53章
小二闻言,屈指敲了下厨娘脑壳,说道:“你这女人疯了,人鬼殊途,你想害死汤晚晚啊。况咱们要是带头起这个先例,往后再有人含恨死了,都闹着要回去陪在爱人身边,这秩序不就大乱了?
到时候天帝知道了,问是谁出的馊主意,你站出去说是你,凭他雷霆手段说一不二的性格,还想着能留你一命吗?快快闭嘴吧,别再想点子惹人耻笑了。”
厨娘气得拿大勺拍他脑门,说道:“你才想点子,你才惹人耻笑呢!”
流离好心情地看着他们斗嘴。不觉夜已四更,小二和厨娘回后院休息,流离趴在桌上,时不时睁眼看一看师父。
一次冷不丁被他逮到,两个人目光相接,吓得她闭眼不及,只得起身大大打了个哈欠,一边还伸着懒腰,走过去书架旁边翻翻捡捡,心有余悸地拿了本厚厚的小说过来,坐下若有其事地看。寒渊已瞥见封皮上的字,便问她:“好看吗?”
她其实一个字也没读进去,听他问,她就说:“好看。”
“那就好好看,看完了跟我讲讲里头写了什么。”寒渊语气里带了丝笑。
流离“哦”了一声,心里一阵慌乱好不容易过去,能读得下去字了,却发现她拿的竟是一本小黄书……
明白了这件事的第一秒,流离的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米,过了良久才缓缓缓缓地扭过头去看一旁的师父。
寒渊收拾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看着她,说道:“是个什么故事?”
流离艰难道:“我拿错了……我再去换一本。”
寒渊道:“食色性也,有什么不能看的。这种书厨娘从鬼市里买了不少,你要是看完了,让她带着你再去找找。
可惜人间近来管得严,许多作者鸣金收兵,不敢再写了。这行的人才流失得厉害,要想再看新的也是不容易。凡有些滋味有些功底的,差不多都被厨娘买尽了。”
流离硬着头皮道:“这种书,是要在被窝里偷偷看的。”把书搁了回去,重新在书架上挑拣。
寒渊看她怎么也找不见合意的,便道:“别看古时候礼法更严,却也有不少作者顶风作案。那架子底层除了流传至今的《金瓶梅》,还有许多各个朝代的违禁小说。在人间你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这些,不如好好看看。”
流离扭过头,看着他道:“在你眼里,我就喜欢看这些吗?”
偏掂着脚往高处找,没想到却是摸下一本小二新近淘到的《寒渊传》来,她一下被名字吸引,喜道:“这书好,我得好好看看。”
寒渊看见她拿的是什么,伸手把书隔空夺了过来,随手往外一扔,那书瞬时燃烧起来,烧得渣都不剩了。
“师父!”
“天上那些闲人没事干时瞎写的,看它做什么。”寒渊满不在意道。
流离遗憾得很,可也不敢说什么,最后只是拿了本远古神话来看。
灯火燃了一夜,天光破晓时小二出来开门,外头陆陆续续有鬼客过来,老人居多,间或有英年早逝的青年才俊。
流离看时间也不早,问师父要不要去人间找汤晚晚。
寒渊让她先等着,自己起身去了阴曹地府找判官,让他看一下最近人间有哪些新生儿在。
判官正给他查着,办完差事的裴绪刚好过来向他复命,同他说了几句话。
寒渊认出裴绪是那个有阴阳眼的凡人,等他走后问判官:“他不是已经死了,怎么在你这?”
判官奇道:“流离没跟你说?”
寒渊微蹙了眉:“说什么?”
判官道:“裴绪寿命未尽而自行了结了自己,本是要在人间等着灰飞烟灭的。流离不忍心,改了他的命数,把他送来了地府,如今他在我手下办事。”
寒渊神色已经变了,语气骤冷:“她是如何替凡人改的命数!”
判官知道这位神君是动了气的,低下头支支吾吾不敢说。
寒渊怒极反笑:“你让她去走了鬼炭池!”
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更冷得可怕:“判官,你好得很!”
寒渊拂袖而去。判官站在原地举袖去擦额上的汗,口中抖抖索索道:“小流离,你可害苦了我!”
流离正在客栈帮客人倒酒,突见师父面若寒霜而来,走过她身边时压着怒气说了一句:“跟我来。”
流离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还是不由自主心虚起来,搁下酒壶跟着师父来了他的房间。
寒渊背对着她,好像有丝丝冷气从他身上冒出来,吓得流离不知所措。
“师父?”
她试着喊他一声。
寒渊却突然着了怒,手下重重一拍,把屋子里那把紫檀木的方桌瞬间拍的粉碎。
流离被吓坏了,赶紧跪下来。
寒渊极力压抑着怒意道:“你主意倒是大得很,为了个凡人,敢去走九死一生的鬼炭池!”
流离这才知道师父是为何事动怒,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只是低着头听他教训。
孰料师父下句话却是:“你对他如此情深,我不妨成全了你们。明日你就去地府吧。”
流离抬起头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师父!”
“他为你放弃大好前程,甘愿赴死。如此一段佳话,我若不成全了你们,岂不是要落个冷血的骂名。
如今他既已脱了肉/体凡胎,不正好能跟你在一起?你放心,我会去找判官,跟他讨了这门亲事。地府许久没有喜事了,想他也不会反对。”
流离急道:“我帮裴绪只是不想欠他的,对他从来都没有半点儿情意!”
寒渊只是道:“鬼炭池长五里,里头的炭火每一块都是从凤凰火里取出来的,万年不灭不熄。凡人从上头走一步,立时魂飞魄散。
灵力淳厚的仙人走一步,修为可被消去十年。那本是天庭为罚痴心妄想之人所设,数万年来有几个人敢去走,你知道那些不自量力进去的,最后又得了个什么下场?”
他转过身来正对着她,一双眸子冷得可怕:“我倒不知你有这么大本事,全须全尾走完了五里的鬼炭池。一共走了几步,你数了吗?”
眼中一丝异样闪过,朝她走近几步,蹲下身来直直看着她:“为了个凡间的男人竟做出这种事来,你还敢说你对他没有情意?”
流离怕他就此把她赶了出去,再也不肯见她了,吓得连连说道:“我确实不喜欢他,师父要怎么罚我怎么骂我我都绝无怨言。只是裴绪因我而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灰飞烟灭,这才去求了判官。
如今我亏欠他的都已经还了,不会跟他再有任何牵扯,求你不要赶我走,我就是死也绝不会离开你!”
外头小二和厨娘已经急得团团转,看寒渊确实动怒不轻,怕他真把流离赶走,忍不住进来为流离说好话。
寒渊听得心烦,冷凝了眼神呵斥他们出去,又低了头逼近流离,一字一句道:“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想跟他厮守,不妨现在就说出来,我会成全你们。”
流离使劲摇头:“我真的不喜欢他,你要让我走,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