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撞了撞他肩膀,说道:“一条人命而已,死了就死了,咱们地府最不缺的就是投胎的人了,你操什么心。”
白无常低了头,不敢再说什么。
寒渊毫无温度的目光在他们身上略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流离忍不住为他辩解道:“我看那女鬼根本无法度化,师父杀她是不得以而为之。你们倒是要留她性命,可捉住她了吗?要不是师父,人间又得多几个枉死的人。”
她说完,拔脚一溜烟地去追寒渊了。
黑无常指着她,气道:“这丫头,不愧是寒渊神君养大的,护短护得都走火入魔了!”
许泽眸光一黯,拿剑的手握得紧了紧。
寒渊带着流离回了过路客栈,小二给客人上过菜,新沏了一壶茶来,放在二人桌上。
流离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正给寒渊倒茶,突然听见他说:“月老来找我告过状了。”
流离倒茶的手一颤,差点把水溅到桌上。
寒渊半靠在椅中,悠悠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等做完这单,你去找他织红线。”
流离放下茶壶,把茶杯放在寒渊面前,问道:“要去多久啊?”
“织够一万条就可回来。”
“啊?!”流离简直要吓死。
谁不知道月老的红线只能手工编织,半点法术都不能用。一万条红线下来,她这两只手不得残了!
流离心累得很,瞬间什么都不想做了,趴在桌子上闷闷地发起愁来。
寒渊看着她,嘴角微不可查一弯。
次日,流离去了人间,看沐语的红线有没有发挥效用。看来看去,也只看见彭景溪仍旧把她当透明人一样,经过,经过,再次经过。
沐语十分灰心,过来对流离道:“我配不上他,还是算了吧。”
抬头看着彭景溪的背影,不无遗憾地说:“他要是穷一点儿就好了,我还能陪他吃点苦,让他稍微感动一下。”
远处走来一个打扮得二五八六的三十来岁男人,模样还算顺眼,笑容里也没有什么令人反感的油腻和猥琐,他手里捧着一束花,走到沐语身边,轻声说道:“沐小姐,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你吃顿饭。”
这一位是公司里的刘副总,稍微动动嘴皮子就能让沐语从小康走向豪门。
可沐语却是蠕动了一下嘴唇,眼里明显闪过一丝“你绝对不是我的菜”的嫌恶,低了头扭了脸说道:“抱歉,我晚上有事。”
男人不无失落地走了。沐语看着他背影,对流离道:“难道我就这么差劲,注定吸引的只能是这些姿色平平的男人吗?”
流离觉得她的审美应该是被小说带得稍稍有点高,总是在寻找一眼能看得上的,击中了自己心的极品男人。
可她也并没有错,有理想是好事,稍微周正些的好姑娘有理想就更加是天经地义。
男人好色是本质使然,女人好色是进取心使然。如袁凝那种好色更好财的品格是普罗大众的人性,如沐语这种好色不好财的品格算得上是难得了。
人总在比较中显得高尚,在流离眼里,沐语就算得上高尚,无非是眼光被小说养得太高了而已。
看来红线虽好,到底是见效慢了些。
流离只得出手,让天利集团的对家盛合世纪加快了出手速度,搜集到天利一些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的证据交给了监管局。
网上一时间舆论大噪,天利集团经历了前所未有的一场轩然大波。
第59章
天利集团内部的纰漏其实跟彭景溪没有关系,只是他手下的员工一时不察犯下的大错。
舆论仗开始后,盛合世纪请了公关开始不遗余力地拉踩天利,誓要结束这家后起之秀对它市场的分割倾占。
整个天利公司里开始人心惶惶,员工们大多起了明哲保身之心,眼睁睁看着这座大厦将倾。
这时候倒是沐语发挥了作用,她不声不响地在工厂里待了十天,最后查出那个犯了大错的员工其实是被盛合挖走的内鬼,所做的一切都是听了盛合的指令。
她拿着证据从工厂里逃出去,到底是被那内鬼发现,开着车追出去两条街,最后在一个空旷无人的郊外公路上堵到了她。
内鬼停了车,拿着一根木棒走下来,挥手闷了她十几下。
流离早透露了风声给彭景溪,在他桌子上留了地址和照片。彭景溪倒是心不坏,看见照片后,带上几个保镖一路飞驰杀了过来,在内鬼的棍棒下救出了头破血流的沐语。
很快救护车和警车鸣笛而来,沐语被抬过去救治,在车里用略略有些哀愤的眼神看着流离,好像是在怪她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手一样。
流离理直气壮地看回去,对她道:“苦肉计苦肉计,当然是要吃些苦这计策才能成的。”
彭景溪在救护车里陪着沐语,他果然十分歉疚,歉疚里又带着一分怜惜。
这是个好头。有了苗子,就总能烧成滔天大火。
彭景溪在医院待了半晌,又去警局做了笔录,把沐语拿到的证据交了过去。
他在半夜时回家,准备亲口告诉袁凝这个好消息。
流离让他的车在距离别墅区二里地的幽僻小道上抛了锚,他打电话让维修工人过来,刚说了几句话,耳朵却是异常灵敏起来。
他听到了不远处几声情难自抑的娇喘声。
这条路偏僻人少,树多花茂,路灯昏黄,向来是找刺激的好地方。若在往常,彭景溪不会为这么点事多留神一秒。
可今天偏偏无事可做,那工人又来得太晚,让他有时间下车往前走了几步。
路边一辆黑色宝马在阴影里上下起伏,车窗上起了雾,遮得车里更是香艳旖旎。
他本是什么也看不见,到了近前却发现那车窗竟是半开着的,他透过一半的窗,看见里头淫/糜放浪的那个女人。
袁凝……
他的血一下冲到脑门上,瞪着两只鬼火般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车里一/丝/不/挂的狗男女。
袁凝身上的男人他认识,正是盛合世纪里那位年过半百的秃头老大叔。
袁凝果然是行得正坐得端,从不以外貌取人,知道只有买得起钻石的王老五才恒久远,实在是可歌可泣。
流离站在彭景溪身边,看他就要忍不住爆发出来,便冲着他耳朵轻声念道:“美人早就脏了,你的事业才是正途。”
这句话檀香一般慢悠悠飘到彭景溪脑海之中,让他生生忍下快要破口而出的几句脏话。
他冷静下来,拿起手机,拍下了车里这一幕。然后转过身,平静地回到自己车里。
车子恢复如初,他打着火,面无表情地驶离了黑色宝马。
袁凝觉得彭景溪有点菜,却没想到这秃了头的王老五竟是更不中用,十分钟不到就缴械投降,简直扫兴得很。
袁凝偷偷白了王老五一眼,在他怀里躺了一会儿,想着不中用就不中用吧,脸都成这个样子了,还要求他别的干嘛?
看来是彭景溪把她眼光捧得高了,事事都要跟小说里的霸道总裁比一比。
可惜啊可惜,曾经最接近霸道总裁的人落了难,很快就要不如鸡了,否则她倒真有心思跟他过上一辈子。
由此可知她确实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只是彭景溪不争气。这样想着,她心里安慰了不少,反倒陷入一种自我感动中去了。
秃头王老五搂着她说了许多搞垮天利后的远大前景,誓要让她成为全国首富的女人,受尽尊崇荣华。说到一半才发现那车窗怎么开了,探头往外看看,幸亏没人来。
两日后,袁凝还在自己家里做着首富太太的美梦,就看到新闻里说盛合世纪的董事长因窃取商业机密被法院立案调查,其公司也被查出有不正当竞争的嫌疑。
与此同时,自己和他暗夜里车中幽会的视频也被传了出去,秃头的名声被彻底搞臭,地位一落千丈,就算能平平安安从警局里出来,也很难再东山再起了。
果然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榻了,可谁知道榻的却是如日中天的盛合呢。袁凝这回押注没押对,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哭肿了眼睛去找彭景溪,说自己是受了死秃头威胁,为了保护他的生命安全才不得不委身。说的有棱有角,丁是丁卯是卯,差点就让彭景溪相信了。
流离看彭景溪有所动摇,只得又走过去在他耳边轻念:“你忘了,私家侦探已经查到,那天在停车场里轻薄她的两个男人其实是她朋友,他们靠这种手段收服了五个冤大头了,上一个正是盛合的那位老板。”
彭景溪这才神思清明起来,满脸嫌恶地看着袁凝,说道:“我送你的那栋房子我会找律师收回,你赶紧去把东西搬走吧。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脏了我的眼睛。”
袁凝又演了会儿戏,看彭景溪实在是油盐不进,这才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擦干净脸上的泪痕,说道:“我陪你睡这么久,你多少得给我点儿分手费吧!”
彭景溪恶心得像是吞了一堆活苍蝇,咬牙切齿道:“你认清楚我们俩谁睡谁,我没找你要精神损失费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还舔着脸给我要钱,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别想从我这拿到一分钱!”
这男人实在太过精明,袁凝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根本没有拿到什么财产,依她十猎十中的手段,怎么可能甘心,索性撕破了脸对他道:“你不给我五千万,我就把我们两个的照片发出去,让你身败名裂!”
彭景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摇了摇头,说道:“你尽管发,我说一个怕字我就不是男人。你我男未婚女未嫁,我瞎了眼养你几年,请问有什么问题吗?袁凝,你勾引男人的工夫一流,脑筋却是缺了一根,傻得连气都不透。”
袁凝脸上被说得一阵红一阵白,最后跌跌撞撞地被保姆请出去了。
第60章
下午彭景溪去了公司那边,正看见脑袋上还贴着纱布的沐语收拾了东西要走,工作牌也摘下来规规矩矩放在了一边。
彭景溪走过去问她:“怎么回事,请病假了?”
沐语摇了摇头,说:“我的病已经好了,谢谢老板关心。”也没解释什么,抱着东西去搭电梯。
流离站在沐语身边,看见彭景溪目中闪过了一丝不舍。
流离陪沐语一起下了楼,路上碰见那位把她开了的刘副总。刘副总趁着四周无人,过来把沐语拉到一个角落,说道:“现在工作可不好找,尤其是你这种年纪不小的女人。你租的房子不便宜吧,没了这份工作,不出两个月,你肯定要被房东赶出去的。”
沐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我会尽快找到下一份工作的。”
她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可其实精神状态仍然是个年轻的小女生,一点儿没有如她这个年纪的成熟女人身上的勾心斗角和畏首畏尾。
她做事不管以后,只看眼前,否则也不会得罪了刘副总,丢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刘副总见她实在是不开窍,回去以后越想越窝火,不相信世界上还会有这种跟钱过不去的女人。他便使了些手段,让沐语在以后的面试中处处碰壁。
沐语跑了两个月,连一家肯让她端茶倒水的公司都没有。
她眼睁睁看着家里的米缸见了底,一天看见流离过来,失落道:“这里我可能混不下去了,还是回老家的好,我就不信,刘副总的手能那么长。”
流离看她精神状态不太好,说道:“红线我已经帮你绑上去了,总会发挥作用的。你再等两天,两天就好。”
两天后,彭景溪联合董事会其他成员一起把刘副总打下了台。公司整顿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去沐语的家把她请了回来,还提了她的职位,收她在身边做了名秘书。
沐语喜不自胜,工作起来十分卖力,把彭景溪一天的行程安排得有条不紊。
时间一天天过去,彭景溪越来越依赖沐语。两个人渐渐变得无话不谈,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
流离眼看着他们从过客相处成工作伙伴,从工作伙伴相处成朋友,从朋友却要相处成哥们,觉得沐语十分不上道,脚不在该崴的时候崴。
她便使了个法术,让沐语在走向彭景溪时平地里拌了一跤,恰恰好好扑在彭景溪身上,恰恰好好把他撞在沙发里防止了脑震荡,恰恰好好一张樱桃小口贴上了他的小说男主般的削薄嘴唇。
沐语觉得很满足,虽然这是老掉牙的浪漫情节,起码也占了浪漫两个字。
一个吻捅破了两个人之间的窗户纸,总算是把他们从好哥们的不归路上拉回了正轨。
流离一有空就来这里看看,看着他们从一见面就脸红心跳里别扭了半个月,最后终于有个戴眼镜的催化剂来找沐语告白,气得彭景溪把车开过去,故作冷静地迈下了自己两条大长腿,系上西服扣子冷峻着脸走到沐语身边,对那位眼镜男说道:“抱歉,这位小姐是我的人。”
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沐语的心已经快要跳到太平洋了。可怜了那位眼镜兄,在大马路上走得好好的被流离支使来做了炮灰。
等他一走,沐语赶紧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红着脸说:“老板,你别开玩笑了,万一我当真了,你不就有麻烦了吗。”
彭景溪认真地低头看着沐语,说:“你不信我?”
很快眼角又笑了起来,对她说:“你放心,我会用我的一辈子让你信我。”
他朝着她越来越近,唇贴上她的唇。
闭上眼睛时,沐语看到,男人的睫毛根根分明,是她想了千百遍的,那样好看的样子。
沐语感觉到一阵酥麻从两人相接的唇上直达她全身,这是等了二十九年的,恋爱的美妙滋味。
像是在梦中。
流离伸手接住了怨念石,对着不远处正沉醉其中的沐语喊了一句:“白头偕老啊。”转身飞离了人间,回了过路客栈。
客栈里,白胡子红衣裳的老头正等着她,见她回来,对桌子另一边的寒渊道:“你这徒弟胆子比天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简直不把我这个老头子放在眼里。看来是你太骄纵她了,我就替你管教几天,寒渊神君没意见吧?”
寒渊嘴角一勾,淡笑了下:“带走吧。”
语气之随意,活像送走的只是一块大白薯。
流离跟着月老在天上编红绳,为了尽早回去,她每天都麻利得很,两只手在红线间穿梭来去,一分一秒的时间都不肯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