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们吓得惊声尖叫,从他怀里跑了出去,缩到墙角。天帝穿了衣裳,下床去了前殿,一眼看见寒渊正在椅子里坐着,信手倒了杯茶出来。殿中还有一人,正忐忑不安地袖手站着,正是南溟夫人。
寒渊此时前来,定是已知道了流离的事。天帝心虚地退后两步,半晌才走向前来,故作轻松道:“寒渊,你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
寒渊嗒地一声搁了杯子,冷然道:“天帝无缘无故把我徒弟掳来,不知有何说法?”
天帝道:“她毒害南溟夫人,我不过是来找她问几句话,你不用这么护短吧。”
“毒害南溟夫人?”寒渊从椅子里起身,走到南溟夫人旁边,说道:“我看你一介女流,不想跟你动手。现在我再问你一句,是流离下了毒害你吗?”
南溟夫人吓得浑身战栗不止,天上地下,有谁不知寒渊神君是何手段。也是她浆糊迷了心,竟然去对他徒弟下手。
“神君息怒,”她双腿一软,当场跪了下去,说道:“都是小仙的错,小仙座下有一不争气的侍女,在凡间触犯律条,被打入了石磨地狱。小仙心有不忿,这才去了过路客栈,诬陷神君高徒下毒。小仙已知错,请神君责罚!”
寒渊无比嫌恶地看着她,说道:“你的侍女刘荆是我下令判入石磨地狱,你心有不忿,就该来找我,找我徒弟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完,不给南溟夫人反驳的机会,突然间蓦地出手,隔空把她体内仙根一把抓了出来。
一条发着亮光的仙草从南溟夫人心口飞了出去,落入寒渊手中。南溟夫人如被人生生挖去了心脏般,捂着心口滚倒在地,哀嚎个不止。
天帝简直看得头皮发麻,可又不敢阻止,只能束手无策站在一边,扭了头不去看。
寒渊手下微微用力,那根仙草就在他手中被捏成齑粉,如流沙一般落到地上。
南溟夫人绝望地嘶喊一声:“不——”
“你最好闭嘴,”寒渊不带一丝温度地道:“否则,我就把你三魂七魄也一一碾碎。”
南溟夫人果然吓得噤声,痛苦地伏地而哭。她被生生扯断了仙根,往后就与凡人无异,天上的好日子已是过到头了。
想她当初修炼了多少年,历经了多少劫难,才好不容易得道成仙。岂知一朝糊涂,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寒渊不想再看见她,甩袖一拂,将她打去了阴司轮回井中。
等处理了她,寒渊又抬起眸来,一双冷如千尺寒潭的眸子看向天帝。
天帝被看得浑身发毛,立即道:“南溟夫人实在是太不像话!自己侍女犯了错,她还抱不平起来了,害得你徒弟枉受不白之冤。”
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道:“不知流离现今如何了,你回去千万替我说一声,就说事已查明,是我冤枉了她,让她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寒渊脸上仍是没有丝毫表情,径直道:“流离在天界都受了什么刑?”
天帝不自然地咳嗽几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的,只是打了她几鞭而已……”
“多少鞭?”
“十……十鞭……”
“我最后再问一次,多少鞭?”
天帝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五十鞭。”
寒渊手握成拳,眼中冰霜骤起。他压制着冲天怒意,再问:“还有呢?”
“也没有什么了,”天帝几乎吓出了冷汗,嗫嚅道:“不过就是让她在十二重天牢里待了会儿而已。”
若非天帝一死,六界定有一场动荡,寒渊早就出手了。他竭力控制着自己情绪,咬牙道:“很好,天帝,你打了我徒弟五十鞭,又把她放进冰天雪地里受冻。怕我瞧出来,让她服用损伤经脉的养溯丹。你是要把她往死里逼是不是?”
“都是那南溟夫人诬害了她!”天帝急惶惶道:“若我知道真相,是定不会如此做的。”
“是因为南溟夫人,还是你顺水推舟,你比谁都清楚。”寒渊道:“流离是我徒弟,你若对她不满意,尽可以来找我。这次的事,你可以都推给南溟夫人。我也已经把她贬下凡去,此事就算了结。
过路客栈隶属冥界,流离是冥界之人,不会与天界有半分瓜葛。以后流离的事,还望天帝别再插手。”
他转过身,拂袖而去,最后一句话从天边遥遥传来:“望天帝好自为之。”
天帝早出了一身冷汗,扶着桌角坐进椅子里。这次的事确实是他大意了,可他更没想到寒渊竟会为了程流离做到如此地步。难道说,他已经想起什么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天帝浑身上下猛然窜起一阵冷意。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不会想起那件事。
天帝坐立不安,以防万一,他必须想个办法把程流离赶出过路客栈,一劳永逸。
第83章
【篇十三、般配】
转眼又到了中元节,冥界里的鬼魂迫不及待地去了阳世,去见亲人朋友,爱人子嗣。
每年这个时候,过路客栈里就只剩那么寥寥两三个鬼,这些鬼阳世已无牵念,唯今只愿快快投胎。
流离在客栈里坐着,昏昏欲睡,头往下一点一点。最后实在撑不住,猛地往桌上一磕。
却有人伸手垫住了她额头,掌心里带着暖意。
她瞬间清醒过来,抬起头,看见寒渊正站在她身前。
“怎么不去屋里睡觉?”寒渊在她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流离说:“今天有客人来。”
她有些累,脑袋枕在胳膊上,歪着头去看寒渊,越看下去,心口越是温暖,嘴角不知不觉浮起笑容。
两人又在大堂等了会儿,约摸子时左右,有生魂闯入空空荡荡的客栈现了身,喝下了几杯屠苏酒。
寒渊带着流离步入执念幻境,看着眼前世界漂泊来去。
来人叫喻芷,家里世世代代生活在北方一个小县城里,十八岁那年她一个鲤鱼翻身考上了魔都一所著名学府,一时间成了闻名乡野的金凤凰。
临去学校前,她激动得睡不好觉,在心里默默打气,等上了大学,她一定要用功读书,不能因为已经熬过了高三就开始自甘堕落,等她出息了就在大城市里买栋房子,把她的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全都接到那里住。
去报道的那天太阳还烈得很,她一个人拖着行囊办完了各种手续,到寝室时累得浑身湿透。她只想赶紧好好休息休息,举手推开了317的房门。
有女生的尖叫刺耳地响了起来,她满头大汗站在门前,瞪大了眼看着面前藏进被子里的女生,和手忙脚乱提了裤子起身的男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男生有着凶厉的眼神,快要遮住眼睛的刘海烦躁地一甩,低声坑骂了句:“真扫兴。”
他穿好衣裳,抬脚走了,经过喻芷身边时还恶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戚境!”被子里的女生气急败坏叫他,男生恍若未闻,没几步就走得不见人影。
女生就把怨气转移到喻芷头上,咬牙切齿地瞪了她半晌,说:“你能先关门吗!”
是本地人,即使是在生气,声音里也有股挥之不去的糯糯的柔软。
喻芷听了连连点头,忙不迭地把门带上,等那女生穿好衣裳才拖着行李进屋。她心中忐忑,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懂规矩,这才冲撞了人家。
她的大学生活就这样狼狈地开始。时间长了以后,她倒是跟那女生成了朋友,知道她叫沈宁,家离学校很近,可家里一对唠叨鬼实在烦人,她这才坚持住宿舍。
那天碰上的男生是她暑期里结识的男友,难得跟她是同一个学校的学长,更难得的是竟然还跟她一个小区,两个人男才女貌,天公作美,一啪即合。
沈宁个性开朗,不拘小节,因一次考试喻芷给她传了答案,让她顺利及格,她对这个小地方来的内向女生更是照顾,十回出去倒有五回都带着她,跟她说她再闷在自习室里就真的没人要了,大学不谈恋爱还算什么大学。又一指屋子里那些喝酒耍玩的男生,说这些好看的小哥哥随便挑。
喻芷生性拘谨,面对外人时总是没来由地自卑,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流光溢彩震耳欲聋的房里,她总是一个人小小地缩在一旁,没人过来跟她说话,她就没有人可以说话。
偶尔唱歌唱到口干舌燥的沈宁过来揽住她肩膀让她一起去玩,她就缩小了身子摇头。
内里有个长相颇为清俊的小哥注意到她。虽然她唯唯诺诺,小里小气,可却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漂亮的姑娘,一张脸娇柔妩媚,白净细致,丝毫不像是穷乡僻壤里养出来的。
男生就来了兴致,过去坐在她旁边,倒了杯果汁递过去。喻芷不好驳人面子,低着头把果汁递过来,声若蚊蝇般说了声:“谢谢。”
韦凡见过的女人有风趣幽默的,有温柔可人的,有泼辣犀利的,有骄傲自负的,就是没见过这种羞涩/爱脸红的。
他倚在沙发上将她细细地看,越看越是动人,想这种妞要是到了床上,肯定别有一番风味。
韦凡下了手,借着沈宁的关系频频约见喻芷。由此沈宁和戚境,喻芷和韦凡,四个人常常一道出去疯玩,没几个月,城里好玩的景致喻芷就看了个遍。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韦凡跟她的进程还保持在普通朋友的关系上。尽管韦凡三番两次给她暗示,这丫头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回回都能四两拨千斤把他蠢蠢欲动的心思摁下去。
韦凡哪有耐心跟她虚耗,一日趁着沈宁把她带出来,随便寻了个借口,把她骗到屋里,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动手动脚。
她尖叫她反抗她说她不愿意,在他看来都是女生欲拒还迎的把戏,他就不信一个小地方出来的还敢嫌弃他不成!
喻芷的衣裳几乎被他剥了个精光,正是绝望之时,那卧室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踹开了。
面色不虞的戚境从外头走来,很是不耐道:“韦凡,你有劲吗,这种下三滥手段都会用了。”
韦凡从喻芷身上离开,烦躁地揉揉头发,对着喻芷骂了一声:“真他妈扫兴。”举步就往外走。
喻芷眼前一黑,却是戚境拿毯子扔在了她身上,盖住她一脸狼狈。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演戏?”临去前,他的声音冷冷地响在她头顶:“你还真以为,男女之间也有纯友谊?”
喻芷没再跟沈宁出去过,依旧回到以前自习室,餐厅,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中。
老师们对她青眼有加,她如愿以偿拿到了一笔不菲的国家奖学金,给家里减轻了不少负担。
父母很为她骄傲,怕她生活费不够出去打工,会影响她的学习,隔三差五地就会寄些钱来。
她又把多余的钱偷偷转给自己弟弟妹妹,他们年纪还小,她怕他们会吃苦。
沈宁与戚境有时会来宿舍幽会,宿舍里其她两人都在自己家住,几乎不回宿舍,只有喻芷每回在外头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喘息声,在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今晚又没地方可去了。
她坐在学校图书馆前长长的台阶上,看天上的星子一颗一颗地点亮了黑夜。
她把头埋在膝盖里,迷迷糊糊地想要睡去。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打个激灵抬起头,昏暗的星光下现出戚境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在这里干什么?”戚境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她:“怎么不回宿舍?”
喻芷的头有点晕,她记得自己明明刚从宿舍过来不久,为什么屋子里的男主角现在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又是一个激灵,想到什么,尴尬地笑笑:“我……我看星星看得睡着了。”
戚境很是不屑地笑,或许是觉得她有点儿装腔作势。她心里只有满满的慌张,找个借口离了他身边,抱着书包奔回宿舍。
上了三楼,她拐进长长的走廊,刚到宿舍门口,里头迎面走出来一个男人。
是韦凡。
沈宁说,戚境是很好,她并非不再爱他,只是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那种新鲜感就没了,导致她在床上时总是兴致缺缺,所以才给自己找点调味剂缓和一下。
她说她不会跟戚境分手,戚境人帅多金,是父母十分满意的结婚对象,等毕了业两个人就要去领结婚证的。
说到最后扭头灼灼地看着她,说:“喻芷,你可别拆我台啊。我保证这是我跟韦凡最后一次了。”
喻芷没有说,只是每回在食堂看见耐心给沈宁打饭的戚境,她心里总是一股莫名的愧疚,好像这件事情的错误在她似的。
为了减缓这种愧疚感,她不再陪沈宁一起吃饭,跟她的相处慢慢变得少了,看见戚境的次数也慢慢归零。
不知不觉两年过去,她上了大三。她仍旧不适应这个城市,每回看见满目的灯红酒绿,就觉得自己是个被排斥在外的不受欢迎的人。或许毕了业,找到工作,在这里立住脚会好些,她安慰自己。
那年的夏天格外漫长,时光在沈宁的一场生日宴里疏忽换了轨迹,把她推往另一条与她平行的轨道。
沈宁毕竟是她在这里最好的朋友,不管衣服有多寒酸,礼物有多廉价,生日宴她也不得不去。
宴席上人很多,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大部分喻芷都不认识,别人聚在一起热闹寒暄,只有她一个在角落默默地数着自己手指。
她本想像以前一样,老老实实地装成一只鹌鹑,等时间一到就回学校温习功课,岂知前边一处角落突然传来一声闷哼,然后就是众人的吸气奔跑声。
喻芷抬头去看,发现韦凡被人打得摔在地上,脸上一片青紫。在他旁边站着的,是紧握成拳满面怒意的戚境。
喻芷知道,纸到底是包不住了火。
沈宁已经吓得心神俱乱,慌忙拽了喻芷的手,带着她一道朝那边跑了过去,颤着声音道:“戚境,你这是做什么?”
戚境先是抬头凌厉地看了她一会儿,接着目光突然转到在她身边的,低了头不敢发一语的喻芷脸上。
然后,他朝这里走过来,蛮横地抓起喻芷另一只手,把她硬拽到自己怀里,埋头吻住了她。
四周一片静谧。
第84章
喻芷一直都记得,那天沈宁倏然变得通红的眼睛。她不可抑止地,愤怒地发起抖来,最后走上前去,牟足了力气要甩喻芷一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