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下来,钟怡在旁看得无聊,终于忍不住跟着霍城到处走了。霍城被跟烦了,问:“你没事做的话,就到处看看吧?”
“也没什么好看的。”钟怡无聊晃手,“这里这么多人,也没用得上我的地方。”
霍城说:“怎么用不上你了,最近这里人多手杂,好多地方都脏了,你帮着绕着这里查探。”他说完,命人给她一纸一笔。
钟怡听明白了,他让她去当保洁巡视的工作。看他敷衍的行事,颇有玉帝让齐天大圣干弼马温的做派。
好,巡视就巡视,总比在这里当空手闲人好。钟怡也像弼马温一样,果然仔仔细细地从上往下观察每一处情况,还认真做笔记,虽然很丑,好歹凑活。
祭坛是举办各种祭典的地方,从玄武国建立到现在,已经举办过很多场祭典,说全部干净也称不上,倒是到处一股油脂味,香臭难说,反正不好闻。大概这里长久被烟熏火燎,上面的石头早就被腌入味了。
钟怡一开始不习惯这种味道,每次巡查都忍不住皱鼻子。久而久之,习惯了之后便忽略了。她怀疑自己要是住在公厕里,说不定也会习惯公厕的味道。
宋非斋戒半个月后,钟怡巡查到祭坛第三层,在刚好背对着城门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旁的随从弯腰问:“钟少爷,是有什么问题吗?”
钟怡皱皱鼻子,问:“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就是……臭韭菜的味道?”
随从惶恐,“钟少爷,这可不兴说,祭坛是圣地,怎会有如此秽物?”
钟怡不理会他,蹲下来用力嗅了嗅,不是韭菜的味道,更像是某种她熟悉的味道……但她现在说不出来,拿出一张纸,从地上刮下一层黑色的粉尘。
随从笑道:“钟少爷太谨慎了,这地方等下命人好好打扫一下。”
钟怡对这种味道实在太在意了,敷衍了一下随从后,偷偷将粉尘包好,放进自己的衣兜里,准备带回去问问。
巧的是今天的活提早干完了,霍城过来找钟怡,打算和她一起回去。前往马厩的半道上,钟怡拿出了那团纸,让霍城闻闻。
霍城闻完脸色一变,“你在哪儿发现这东西的?”
钟怡说:“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我总觉得这味道熟悉,但想不起这是什么。”
“这是火药。”霍城严肃地说,“很危险的东西。”
“果然!”钟怡恍然大悟,她想起那是什么味道了,不就是小时候在农村住时闻到的劣质鞭炮的味道吗?她说,“我是在祭坛上面发现的。”
霍城惊了,停下脚步,“祭坛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走,我们回去看看。”
两个人调头走到一半,霍城又停了下来。“不行,现在去的话,未免打草惊蛇。”他想了想,说,“我们等天黑了去。”
他们先回了一趟国师府,等夜幕降临后,两人穿上夜行衣,从国师府翻墙出来。这对钟怡来说是新鲜的体验,一路上都很兴奋。
“你不怕吗?”霍城问,“天都人才辈出,很多人的功夫都在你之上,我们这样贸然出来,很危险。”
“怕什么?”钟怡后知后觉,“不是你把我喊出来的吗?”真是奇怪,如果真的这么担心她的安危,大可让她直接待在国师府内,她也不想大晚上的翻墙。
没想到这个问题过后,霍城就不再说话了。
来到祭坛之后,钟怡找到了白天发现火药的地方,霍城蹲下研究了一会儿,说:“果然是火药,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埋在祭坛里了。”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把它取出来吗?”
霍城轻笑,“原来你也挺笨的,祭坛这么大,我们两个人怎么取出来?”他四处看了看,周围的护卫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拉着钟怡往来的方向回去了。
回到国师府之后,霍城才解释:“且不知道火药具体埋了多少,现在兴师动众把它取出来,很容易节外生枝。”
钟怡问:“如果我们不取出来,会发生意外吧?”她想到的是有人会在大典上点燃火药。
霍城点头,“对,祈天大典上,宋非会有点火的仪式,只要有一点点火星,就可以点燃□□。祭坛说不定就会爆炸。”他沉下神色,“祈天大典失败,宋家的威望就会一落千丈,原本天下就恐惧天灾,到时候可能天下大乱了。”
原来如此,钟怡明白了,祈天大典不仅仅是一个祭典,更是玄武国民的安慰,现在揪出幕后主谋,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霍城的眉头已经皱得很深,大约思考了不少。
她笑道:“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首要要先把火药给解决了,其次,是要悄悄把幕后的主谋找出来,对吧?”
霍城点头,笑了起来,“对,我想那么多做什么。”
两个人在房间里商量了许久,终于在入睡之前想到了对策。钟怡满意地起身伸了个懒腰,“明天就看我的了。”
霍城点头,笑得勉强,心事重重的样子。
钟怡还以为他从小经历尔虞我诈早就习惯了,没想到遇到事情,还是谨慎又担忧,所谓的“胆大心细”也是方才一步步推演各种方法的结果。
钟怡拍拍他的肩膀,“熬过去就好了。”这是她最常对自己说的话。
“嗯。”
钟怡也安慰不了他,道了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她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如果宋家受损,收益最大的是谁?
第20章 九尾狐12
最大的受益者不就是顾家吗?霍家的舅家。
钟怡坐起来,终于想通了为什么一晚上霍城都满腹心事的模样,他肯定也猜到了这件事背后会有顾家的影子。
越回想便发觉,他当时的表情,大概是受伤了?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一个是舅家,他要怎么选择?
“唉。”钟怡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不想将这个世界当真,现在却也分不清霍城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他是杨戬,还就是霍城呢?
如果杨戬回到了她的世界,那霍城还会是霍城吗?
“唉——”她又叹了一口气,重新躺下。
算了,这种问题她最好不要深入思考,她本来就是为了完成任务来的。比起这个世界,她还是更喜欢自己原来的世界,她迟早要回去的。
第二天中午,阳光明媚,直射天坛,所有的角落一览无遗。
钟怡还是拿着本子和毛笔,装模作样地巡视着整个祭坛,到了第三层,她用脚搓了搓地上,抬起脚一看,大声嚷嚷道:“昨天是谁说这里要清理的,还有这么多黑色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
随从一脸尴尬,“钟少爷,祭坛这么大,人来人往,真正大清扫要过两天。”
钟怡大声道:“可是我走遍了全场,只有这里最脏,难道要把这里的秽物带到祭坛的每个地方吗?”
随从听她声音越发大了,赶紧躬身赔礼:“钟少爷说的是!”他转身命来仆从,吩咐道,“快点让人将这里清理一遍!”
钟怡又说:“我怎么感觉这里有些裂缝?最好让工匠把这里也修补一下。”
“是!”随从笑着应和,有些许不耐烦。
钟怡从祭坛上下来,到临时搭建的蔽日棚里,霍城已经坐在那里喝茶了。方才她故意找茬的时候,他就是从这里观察周围的反应。
其实她刚才在祭坛上抹的那一脚,不过是从厨房里找到的锅灰,所谓的裂缝也是胡诌的,为的是让这里的间隙发现他们漏了破绽。
钟怡坐下也喝了一口茶,问:“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都是异常。”霍城无奈地说,“你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除了我自己和宋家的人,其他人基本都不对劲了。”他摇摇头,“不对,总不能所有人都参与过这件事吧?”
钟怡说:“兴许是所有人都参与过这件事,所以才没有被发现?”她环视一周,说,“你看,这里白天有人布置,晚上有人看守,那些火药总不能凭空冒出来的,也不可能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放进去。”
霍城又摇摇头,“这里的百工是今年刚从民间选拔来的,看守有一半以上是霍家部下,还有其他人,出自不同的家族。难道天下都要谋害宋家不成?”
钟怡回答不出这个问题,“等晚上我们就知道了。”
他们在祭坛待了一整天,午后,有人来报,说钟怡所说的秽物已经清理干净了。霍城和钟怡相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场上的人果然没发现,或者发现了也不打算说出实情。
晚上,百工散去,祭坛上只剩下了两圈看守的护卫。他们两人穿着夜行衣躲在附近的遮阳棚后面,观察着祭坛的一切。
蚊子光顾了两拨,钟怡脖子上被咬出好几个包,连连叫苦,终于在后半夜,护卫换岗时,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视野内。
霍城和钟怡两人同时挺腰板,伸长脖子,想看清究竟怎么回事。
那人也穿着夜行衣,以草丛作为掩盖,轻松地翻过护卫的视线,两三步便上了祭坛,在昨天钟怡发现的地方停留。
霍城和钟怡又等了半刻钟,那人才在护卫换岗结束前,从上面下来。两人二话不说,循着他的方向跟了过去。
到无人的街区,霍城大步跨上,跃在那人前头,钟怡默契地挡在那人身后,两面夹击下,那人不得不与他们交手。
那人身材很瘦,双爪刚劲有力,又一般高,在两个高个人面前反而是优势。他左右相搏,不一会儿就像泥鳅一样逃离了两人的包围。
可见此人并不恋战。
那人的功夫非常好,脚程很快,钟怡和霍城差点追不上。走到了一半,霍城的脚步明显迟疑了。
为了不让人发现,钟怡没有马上问。抓紧了脚步跟进了那个人,终于,那个人隐没在了一座豪华的建筑里。
霍城也在屋顶上停了下来,钟怡问:“他肯定就是这户人家的人,你知道这是谁家吗?”
“这是……”霍城咬紧牙关,“顾家。”
“真是他?”钟怡半点惊讶,轻叹一声,“这也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这话她不好在霍城面前说出口。
“那我们还追吗?”她问。
霍城咬着下唇,最后果断道:“追!”
两人跳下院子,跟随着刚才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在回廊间穿梭。最后,两人止步在顾家灯火通明的后院前。
在后院里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仔细听还有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霍城不愿意再前进了。
“干嘛?”钟怡在一旁有些着急,“你不想要人赃并获,看看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霍城后退了两步,“不能继续追了,里面有人,是王上。”
钟怡皱眉,也后退两步。在没有确凿证据前,还是不要将这件事往上捅。
两人打道回府,回到国师府后,霍城明显失落。钟怡看着他默不作声,也不知道他是因为没有抓到黑衣人遗憾,还是在为顾家感到心忧。
她给他倒了一杯茶,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沉静思索。
好一会儿,霍城终于开口说话:“那个人既然能在我们眼皮底下进入顾家,就一定不怕我们查到。眼下更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怎么阻止这场危机。”
原来他还是在想祈天大典的事情,钟怡松了一口气,“那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她问完之后也感到佩服,在如此心境之下,还能冷静思考,越来越觉得他其实和杨戬是一个人。
霍城站起来说:“以前在边关的时候,也解除过火药。不管在哪个战场上,火药都是稀罕物,但是也不乏销毁之法。我们只要在无人注意的时候,让这些火药失效……”
离祈天大典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且可以确定,主谋这么做,一定是想让火药在大典当天爆/炸,他们只要保证不让这件事得逞就行了。
至于幕后的主谋,他们也完全有时间查出来。
钟怡笑道:“那就好了!有我们在,他们想破坏大典绝无可能。”
霍城却皱眉摇摇头,“不,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只想着一个办法。”
除了火药之外,他们还可以通过其他渠道破坏大典。
不管如何,这件事在钟怡心里埋下了种子,在看似风平浪静的人间,潜藏着许多对宋家不利的人,人前微笑,人后插刀,这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一个月以来,她比之前警惕了许多,不再吊儿郎当,很认真地跟着霍城检查祭坛,在校场练习,还有关照国师府,力图在祈天大典上确保宋家万无一失。
在那一夜之后,他们两人观察过,祭坛的百工果然有意无意地注意着火药埋藏的动静,所以他们两人按兵不动半个月之后,又轮流黑白值班,将火药不动声色地处理了。
霍城埋头关注着祭坛,钟怡还思考着另一个问题。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外头的那只九尾狐所说的保护宋家,就是这个任务?是不是祈天大典之后,她不管成功与否,都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临近祈天大典还有五天时间,霍城收到了霍家管家的通报,说是霍老夫人病了。霍城刚要拔腿前去,又折回来,对钟怡道:“这边就先拜托你了。”
钟怡摆手,“你去吧。”
霍城离开后,钟怡更警惕。差不多盯了有两个小时,她又看见霍城红着脸大步朝她走来。
钟怡看他又羞又气,回来也不多说半字,心里猜出大概——八成霍夫人借口生病,实则把他拉回去相亲了。
她忍不住凑到跟前,笑问:“霍将军,脸这么红,是见了什么佳丽吗?”
经她一问,霍城的脸更红了,背过身气道:“我并不稀罕什么佳丽,此去已经和我母亲说明白了。”
钟怡喜欢看他害羞的模样,忍不住又问:“那你说了什么,她答应了没,让我也参谋一下?”
霍城背对着钟怡,深吸一口气,说:“我和她们说,我心有所属,此生已非她不娶了。”
“谁啊?”钟怡脱口问,马上反应过来,就算真说了谁她也不认识,多知道一个秘密不是什么好事,“我其实不好奇。”
谁知,霍城转过身,炽热的双眼看着钟怡,“我以为你知道?”
钟怡的心砰砰跳了几下,她毕竟也是成年女性,还没清心寡欲到能受得了热血少年这般眼神,立马心虚地低下头,“我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