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久怔了一瞬,收回手追了上去。
心中涌上了难以言喻的悲戚,夜纾往后靠到了树干上,仰起头抬臂挡住双眼,苦笑一声,若是有人能看清他此刻的模样,那必定是眼眶通红,凄入肝脾。
她念清风,他贪抚风的人……
不过痴心妄想而已。
千久淋了场小雨,又在躲避天雷中跑出一身热汗,这一冷一热将她自视力壮如牛的念头给瓦解土崩。
她盖着厚实的被子,捧着一壶热茶,连连打着喷嚏,将旁边的七露心疼的不行。
“小姐,喝了药赶紧躺下睡会儿吧,七露会守在旁边的,有什么事您吩咐七露就行。”
“不睡了……”千久捂住鼻子又给打了几个喷嚏,险些将手上的茶水都给撒了出去,“已经睡了很久了,再睡就成成傻子了。”
“可是生病得需多休息啊。”气露劝也劝不动,见她脸色烫得有些通红,急得跳脚,“要不七露去找祖师爷来看看,小姐您现在的脸色红得有些不对劲了。”
“七露你别大惊小怪的了,那么重的伤我都扛过来了,这点风寒难不倒……”说罢她又是一个喷嚏。
说起这事,七露心里就渗得慌,她这辈子都忘不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千久,她不敢想象倘若当日不是北顾冒死将她救回,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小姐……”
“诶,七露,我说过几回了,还没死呢,你哭什么,眼泪给我收回去。”
夜纾远远在门外就听见千久的声音不对劲,疾步走了进来。
千久眼角瞥见来者,欣喜道:“夜纾!”
“连着两日不见,可曾想我?”夜纾在床边坐了下来,抬手拭了拭她的额头,“怎的病成这样副模样?还不快躺下来休息。”
“我没事,就昨日不不小心淋了些小雨,小风寒而已,很快就好。”千久鼻音沉沉,喝了口热茶气息才顺畅了些。
“淋雨?”夜纾皱起眉头,有些不悦,“来人,”
七露抹了把眼泪走上来,俯身行礼:“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去备碗参汤过来。”
千久从热茶中茫然地抬起头,“你要参汤干什么?”
七露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殿下,小姐是淋了雨,参汤对她来说太过热补了,现下并不合适喝,您要的可是姜汤?”
千久闻言嗤一声笑了出来,调侃道:“小殿下可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呀。”
夜纾笑着拍了拍她脑袋,也不辩解,对七露言简意骇,“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待人走后,他替千久掖被角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什么,从她枕头上抽出一根长长的发丝。
“怎么回事?”他语气里有些肃然,“我才离开两天,小久,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北顾那老东西在伙食上亏待你了,我瞧着你都瘦了一圈了。”
“什么?”千久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瞧见他手里的那根发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好笑道:“你怎么跟七露一样大惊小怪的啊,姑娘家家掉两根头不是很正常的吗,不是什么吃不好睡不好,别多想昂,我好得很呢,别忘了我现在有北顾的半截本体护身,一个小小的风寒休想打我。”说罢千久冲他得意地眨了眨左眼。
夜纾心中五味杂陈,脸上却依旧风轻云淡。
“小久,”将她的手塞进了被子里,手指刮了刮她通红的鼻尖,笑道:“北氏到底有什么好的,不如你跟我回冥界,我立马让人下聘贴,三书六礼一样不少,届时你成了我的妃子,帝君那老头就管不着你了,入我族谱后,你也不必受那飞升的皮肉之苦,如何?”
听着倒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但千久还是不假思索地摇头拒绝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夜纾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像以前一样,温和地摸了摸她脑袋,“这样的小久才是我喜欢的样子,你也困了,快躺下睡……”
“千久姑娘!千久姑娘!君上他又不肯喝药啦,”一小弟子冲了进来,见着里面还有其他人,忙放缓了脚步,“诶?二殿下您也在呀……”
千久已经半躺进了被子里,闻言撑起身,看向他问道:“北顾怎么了,又把药给倒了是吗?”
夜纾的手还捏着被角,缓缓回过头瞪他,眼神带着几分怒意。
小弟子吓得双腿发颤,咽了口唾沫,结巴道:“是,是的呢,君上他……”
“我去看看,”千久将被子掀开,正要下床,就被夜纾给按了回去。
只听他凉飕飕道:“不喝药还得你来哄着喝?怎么着,他还当他是个小孩儿?”夜纾将她塞回了被窝里,俯视她,“谁让你这么惯着他的?”
“他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生病了需要人照顾……”
“你也在病着,他要是念你好,就不该事事来劳累你,北氏就这么缺个下人?”夜纾语气一句比一句不悦。
千久忽然有些害怕夜纾这种气场,往那小弟子看了眼,又转回来怯怯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他一喝完药我就立马回来好好休息。”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千久不敢吭声,小弟子更是被他身上那股隐隐要爆发的怒火给吓得给退到了门口,蓄势待跑。
正当千久以为他真的要生气的时候,夜纾轻轻弹了下自己的脑门,缓缓开口道:“好了,你先休息,药我去端给他喝,放心睡一觉吧,乖。”
“可是北顾他,”千久并不觉得他送过去北顾就会喝,总不能让夜纾去喂……
那场景可太诡异了,千久不小心打了个冷颤,小声道:“咳,我的意思是他不一定会喝……”
“不喝?打晕了再灌,”夜纾站起身,微微侧首,无情道:“要不是看在你的份声,我直接把碗塞他嘴里。”
千久心中发怵,将被子盖过了鼻尖,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目送那心惊胆战走得同手同脚,在前面带路的小弟子。
困意渐袭,她朦朦胧胧地睡了一觉,忽然被一阵吵闹声给吓醒,睁眼已是皎月高挂的半夜,大门被“砰”地一声给撞开。
只见一个白色身影闯了进来,千久骇然,下意识缩到了床尾,躲在黑暗中观察着那往床边靠近的人。
正当千久犹豫要不要高声喊人来帮忙的时候,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跑进来另外两人,慌慌张张地拦着那人,一人压低声音,苦不堪言:“哎哟您怎么跑来这啊,这大半夜的闯千久姑娘的闺房可使不得啊!”
紧接着七露的声音在黑暗中传了出来,“咱们小姐还在休息,您不能进来,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好吗?诶诶等等!”
千久还未反应过来,那抹白色身影忽地立到了床前,一声不吭地站着。
一股熟悉的味道拂过鼻尖,千久松了口气,若不是知道来着是谁,她还真被这深更半夜鬼一样闯进来站在自己床头的人给吓个半死。
掀开被子,身子挪了过去问道:“北顾?”
这个时候北顾来找她干什么,难不成有什么急事?
北顾默不作声,将千久拉起身,揽进了怀里,鼻尖蹭了蹭她脖颈,语气里有些委屈:“为什么不来看我?”
“……?”千久忽然愣了一瞬,北顾从来不会这般理直气壮地跟她撒娇,迟疑道:“什么?”
“你为什么不过来陪我喝药,为什么要让他来?”北顾将手紧了紧,闷声道。
千久刚睡醒的脑袋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想起下午没去给他送药,以为北顾是为这件事跟她生气,但思索片刻又觉得不大对劲,北顾这种性格就算再生气了也绝对不会在三更半夜闹出这番动静来找她。
难不成这是北氏特有的兴师问罪的方法?
千久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身后那不知所措的两人,困惑道:“怎么回事?”
第53章 第 53 章
两人面面相觑,小弟子挠了挠头,回答道:“额……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君上他大半夜就跑了出来,说要来找您,咱们拦都拦不住,就……”
千久将北顾轻轻推开,见他只着了件单薄的衣裳,三千青丝随意散落,一贯端庄淡雅的人现下连衣襟都没整理好,不用猜也知道是刚从被窝里出来的。
替他束整齐了腰带,又拢好了凌乱的衣襟,千久抬头问道:“怎么出门连件外衣都不披,这么冷的天,要是病情加重了怎么办,你还想继续喝药吗?”
北顾摇摇头,手掌包住了那只给给自己整理衣襟的小手,抬起另外一手指了指墙角的衣架,“我要。”
千久回头看了眼,见他指着的是自己的那件白毛大衣,不确定道:“你要我穿我的那件?”
北顾抓着千久的双手将人带近自己,点点头。
屋里没有亮灯,千久抬头看着他模糊的轮廓,心下疑惑不已。
这样的北顾太不正常了……
难道是上次在山洞里北顾没能穿上他那件外套如今要讨回来?
手上传来异常滚烫的温度,千久低头瞥了眼,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对身后的小弟子问道:“你给他喝的什么假酒,怎的醉成这幅样?”
“啊?”小弟子愣了愣,脑袋转不过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哦,君上大病未愈,小的哪里敢给他酒喝,而且君上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小的侍奉这么久从不曾听说过君上喝醉过啊。”
“那他怎么能醉成这样?”千久抓住了那只在偷偷挠着自己手心的手指。
“君上不曾醉酒,但.......”小弟子思索好一番,忽然想起今日来送药的人,一拍脑袋幡然大悟:“但醉孟婆汤,对!一定是孟婆汤!这事肯定是二太子干的!”
“孟婆汤?”千久皱起了眉头,若真是这样,倒像是夜纾能干出来的事情,无奈地叹了口气,“夜深了,这有我就行,你们先……诶,北顾你要带我去哪?”
一言未尽,北顾忽然一手拽过外衣一手抓住了千久的双腕,越过两人往门外走去。
“您要去哪啊!”
“君上,小姐,”七露连忙上前,拦在门口,“小姐伤寒未愈,受不得冷风,这么晚了君上您不能带我们小姐出去,有什么事请……”
千久被他拽地踉跄了两步,边走边回头道:“我没事,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我陪他出去逛逛,等酒醒了立马就回来,放心吧。”
北顾直接无视两人,将千久牵了出去,走到小院子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抬头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块牌匾。
“怎么了?”千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牌匾上写着简单的“久院”两个大字,当时金琰让她搬过来的时候,说这里是她即将要长住的地方,一花一木皆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定,但千久嫌太麻烦了,全都依了金琰的喜好,唯独给自己的小院提了个名字。
北顾皱起眉头,目不转睛地盯了好一会儿,似乎不大高兴,微微眯起了眼睛。
醉后的北顾,脸上总于愿意摆些喜怒哀乐了。
千久没见过在他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神色,忽然觉得挺有意思的,想要逗逗他:“名字我提的,你不喜欢吗?”
北顾惜字如金倒是一点都没变,只见他身上的束忆忽地出鞘,悬浮在空中,剑尖一转对准了大门的牌匾,还未等千久反应过来,一道泠冽的寒光一闪而过,再一回头,束忆“噌”一声收回剑鞘中。
不过眨眼一瞬,牌匾上就多了八个字体遒劲,秀丽颀长的大字。
只不过上面的“夜纾与龙不得入内”的内容却与这好看的字体十分违和。
“……”
千久一时间被这几个字梗得无言以对,夜纾到底是怎么逼北顾喝药以至于他现在如此讨厌他,也不知道北顾明日酒醒了要是想起他干的这件蠢事会作何感想。
北顾来回扫了两眼,心满意足地牵着千久离开。
“这么晚了你要带我去哪?”千久看着他高大的背影。
北顾回头看了一眼,见她有些跟不上自己的步伐,放缓了脚步,当眼角瞥见她身上的东西时,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醉了的北顾简直喜怒无常,方才还是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现在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变脸了。
“北顾?”千久见他正紧紧盯着自己腰上的骨笛,解释道:“这是夜纾的……诶,你要来干什么?”
北顾募地伸手去夺过她腰边的骨笛,指尖正暗暗发力,似乎想要将它捏碎,吓得千久连忙拦住他,“不行!北顾你快松手,不能弄坏了它!”
见她要抢,北顾将骨笛背到了自己身后,一言不发地盯着千久。
千久像只八爪鱼一样身手去夺,“别闹,快将它还给我。”
北顾脸色越来越沉,忽然将手举过了头顶。
千久蹦蹦跳跳地去够那笛子,奈何北顾本身就高,手一伸她更是没辙了,气喘吁吁地劝道:“北顾,这东西很贵重的,磕磕碰碰了我可赔不起的,快还我好吗?”
北顾站了一会儿,忽然将那根骨笛冲远处的池塘里用力一扔。
“……等等,北顾你干什么!”千久就算再眼疾手快,也抢不过他,只听骨笛“咚”一声砸进了水池里,溅起细微一阵水花。
“他的,”北顾指了指水塘,又指了指千久,轻声道:“我的。”
“什么你的我的,那可是夜纾最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千久登时就急了,连忙甩开他的手要跑过去,不料被他猛地拽了回来。
脸颊被一双宽大的手掌给抚住,北顾将她的脸给掰了回来,面对着自己,哑声道:“不准看他。”
“什么?”千久心急如焚,想要挣脱开来去湖里把笛子给捞回,还没明白他说的是谁,再次被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