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别说,当“严父”的感觉真不赖,难怪二师兄那么喜欢揍他呢。
以前真是瞎了眼了,放着这么好欺负——啊不是,好教育的小师妹不管,反倒让自己成天在宗门里吃苦头。
哼哼,他要把段千山用在他身上的教育手段,一五一十地用在李一格身上!
什么叫好师兄啊(后仰.jpg)
他清清嗓子,赶紧给小师妹顺毛,以免给人打急了,痛失好师兄的发挥空间:
“以后不许这么胡来,听到没有?跟老祖这种长辈说话,也不能颐指气使的!”
一通呼噜毛,给李一格潇洒帅气的发型彻底弄乱。
她呆滞地屈起小指,勾起垂在面前的碎发,机械地抛到头顶按住定型,一脸“你疯了吧”:
“周子猷,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李一格伸出右手,在他面前晃了几晃:
“朋友,我是李一格,李、一、格,不是温云软。”
“什么温云软,”周子猷皱眉,眼底划过一丝不悦,“我是你师兄,难道连教育你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李一格默默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解下发簪,生疏地重新将头发束好:
“朋友,我们都是几百岁的成年人了,请你正常一点、不要再扮师兄师妹的家家酒了好吗?”
她一字一顿地重复:
“尤其不要未经允许,随便碰我。”
第81章 话题中心
周子猷被她突然散发出的气场吓呆在原地。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小师妹露出这样的表情、用这样的语气和人说话。
印象中, 不论是之前不太聪明的小师妹,还是现在这个不太正常的小师妹,整体来说, 性格都属于很好欺负的那一挂。
即便有人说了什么刻薄之语,也顶多当面客套应下、回去再暗自垂泪,极少与人动怒。
好像凌云镇上, 她也与自己动过手来着。
周子猷茫然地活动了一下爪子,呆滞片刻,才收回手,忙不迭地道歉解释:
“对不起啊一格, 我是想当个好师兄, 但我也不清楚一般师兄都如何与师妹相处,然后就学了二师兄的法子……”
李一格烦躁地捏捏眉心, 一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一眨眼的功夫, 她就占到了对话的上风。
可不能再让这个笨蛋掌握主动权,任由他自我放飞下去,还不知道会衍生出多么奇怪的剧本。
她虽然不介意发生一些恶毒女配受到物理攻击的憋屈剧情, 但显然, 这种拙劣的打情骂俏并不足以推动主要目标的进展。
只是她也无意说话太过刻薄。
即便对方不过是虚拟剧本中一团随机生成的数据, 李一格还是会因口出恶言而感到惭愧和羞耻。
因而在第一时间喝止讨厌的行为、并向对方明确了自己的社交边界之后, 她缓和了音调, 抬起下巴,示意周子猷看将整个昴峰都淹没的白骨之海:
“当务之急, 还是先将此处整理出来才是。”
周子猷虽然脑子不好使, 但心眼算不上太坏。
被李一格小凶一回, 现在乖得跟兔子似的, 师妹说什么都小鸡啄米般一个劲点头,恨不得把尾巴都摇成螺旋桨:
“我也正有此意!”
只是他嘴笨,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换着花样跟了几句“俺也一样”之后,耷拉着脑袋等李一格的下一步指示。
等李一格要说话,话头又叫另一个人抢了过去:
“这些弟子平素缺乏锻炼,这会儿早课又耽搁了,若是将练基本功的时辰往后推延,只怕会影响各位长老的授课,倒不如叫他们动手,你我师兄妹二人阔别重逢,还是单独叙叙旧才好。”
李一格脑瓜一嗡。
糟了,是裴济楚。
只见一人从白骨掩埋的小径上翩然行来,白衣胜雪,袖袍在凛冽晨风下恣意鼓荡,如逍遥谪仙,远踏祥云而来。
他右手提着食盒,左手拎着竹筒,俨然一副送饭小哥的架势。
即使如此,他这个人还是好看的。
……吧。
如果容清不在场的话。
陶恃酒默默转头,避开了充当电灯泡或挡箭牌的悲惨命运,看了一眼刚落到地面,与几位昴峰长老交谈的容清。
说是交谈,实际说话的还是几位长老,容清不过偶尔沉下下颏,表明自己在听。
那双形似丹凤的眼中如蕴星海,微微一动,便流泻出一泓荧光,于素淡之中生出光彩,眼波流转之间,华美非常。
相比之下,裴济楚虽与他形貌相若,气度却差了老大一截。
与容清站在同一片区域里,和有形无神的木头人也没什么区别。
偏裴济楚注重形象,说话、做事,都喜欢端着。
这么一端起来,更显得刻板,远不如容清灵动。
他搓了一下下巴,倒觉得把容清和温云软拉郎配到一起,实在是有些委屈老祖这副风流皮相。
倒不如改成温云软是替身……
啊,也不行。
根据以往拉郎配文的反响来看,读者似乎倾向于认为找替身的都是人渣。
嗨呀,这可有点难办了。
正当他冥思苦想之际,几步开外却忽然僵持了起来。
职业记者的雷达狠狠一动,陶恃酒偏头一瞧,只见容清和裴济楚二人将李一格夹在中间,一人手中捧着一截胫骨,另一人则以大团灵气包起一片“白骨云”。
僵持不下的尴尬氛围中,“饼干的夹心”李一格沉默半晌,道:“……那我走?”
陶恃酒急忙扯了下周子猷的袖子,向这个脑瓜不太灵光的昴峰三师兄索要前情提要。
听他夹带私货骂骂咧咧地说完,陶恃酒可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随李一格出来的剑里,有十几把没眼力见儿的想当场越狱。
虽然不少废剑是因无法配合主人的战斗风格才被遗弃的,但也有不少本身就有大问题。
若是教人随意捡去,打架的时候突然哑火事小,勾人堕魔走上歧途才是最要命的。
好在容清原本就是剑,与剑沟通起来也没什么难度。
可惜小乾坤碎,他身上又无可以存剑的储物空间,因而来找李一格,让她把所有剑冢的剑一一收纳起来。
而后就撞上了裴济楚。
眼看有些冷场,间歇性社恐李一格果断退出对话,蹲下来收拾散落在地的遗骸,并试着将每具尸体都完整拼好,企图逃过无效的对话。
容清见状,一怔。
他是创始之初便由真神铸就的神剑,自然是这桩惨剧的见证者。
只是先前始终以无情无欲的器身经历,对此没什么实感。后来虽接收了海量记忆,却始终没来得及完全消化。
经李一格提了,才自记忆深处将整段往事调出来。
他将剑收拢好,姑且用发带草草一捆,置于一旁。
神识浩荡铺开,也替李一格寻起了残肢。
而一旁的裴济楚,自然也不甘示弱。
他虽不清楚容清对李一格是什么态度,但眼下正是他表现欲的峰值时期,不管这个人是谁、是什么身份、和李一格又是什么关系,裴济楚都想在李一格面前把对方压过一头去。
不得不说,当人被胜负欲冲昏了头脑的时候,往往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蠢事。
就比如现在。
哪怕是敌对之人的尸骨,“温润儒雅大师兄”人设做出的反应,也应该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妥善安置。
可现在裴济楚有意孔雀开屏,炫耀一下相比金丹期而言,合体期的修为是何等的精深。
情绪一上头,就连他碾压的目标是什么段位,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只当容清是无力一次性掌控如此之多的死物,有意在李一格面前炫耀一下自己那纤细的肱二头肌,“咵嚓”一下,就用浓郁的灵力将半个山头上的尸骨都汇拢到了一起。
而此时,容清刚找到李一格在拼的另一截骨头。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修仙界天花板本着对逝者的尊重,双手捧着遗骨,而“光风霁月”、“德高望重”的大师兄,却引动灵力,将所有人的遗骸当成垃圾一般随意摆弄。
陶恃酒当场就进行了一个下注的开盘:
“来来来,老祖和大师兄谁能博得我姐芳心,快点下注。”
裴济楚这么一清场,人便自然而然地围拢过来。
修为高深之人,几乎寿与天齐。
无趣的光阴里,许多人都培养出了吃瓜看热闹的不良习惯。
陶恃酒这么一吆喝,立时便有许多人凑过来,纷纷压在了容清身上。
他乐津津地光顾着数钱,倒是忘记此时场面有多尴尬了。
怎么说呢。
如果现在有个方法可以重开剧本,哪怕代价是从二十万里扣五万,李一格也会当场选择从头再来。
太!尴!尬!了!
你们讨论谁赢面大的时候,就一定要在当事人面前大声密谋吗!
她不理解。
李一格耳朵既红且烫,听着身后那些煞有介事的情感分析,尴尬得想把所有人都了解了。
毁灭吧,什么修仙界会由八卦爱好者组成。
不过好在此时还有人比她更加尴尬。
李一格偷偷看了一眼裴济楚。
通常来说,当有人比她更尴尬的时候,她尴尬的情绪会得到少许缓和。
果然,大师兄单手指天,头顶举着一大堆“哗啦哗啦”直晃荡的白骨,脸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表情僵硬得让李一格瞬间自然了许多。
太妙了。
她松了口气,搓搓小肥脸,试图给持续发热的皮肤降温。
而且比她更惨的是,裴济楚的尴尬将会是持续性的。
现在这个时候,他放下来不是,继续举着也不是。
不论采取什么行动,都只会让他进一步社死。
就在此时,容清动了。
他将手中捧着的骨头递给李一格,伸手向骨堆的方向虚虚一拨,自里头寻出亡者的髋骨,双手捧到李一格手边。
吃瓜群众一时哑然。
陶恃酒轻叹一声,摇摇头,把压在裴济楚那方的几个灵晶一一弹进了自己口袋:这钱,他们怕是拿不到咯。
既尊重逝者,又在关键时刻给足了竞争对手的面子,只怕裴济楚会更加下不来台。
果然,裴济楚就这么僵硬地举着,好似初衷真是为方便容清寻找一般。
三人分工合作,很快就将一具完整的骸骨拼凑起来。
陶恃酒打了个呵欠,还想问有没有想压裴济楚,就听李一格叫他过去:
“陶儿,你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人把她抬过去葬了吧。”
陶恃酒满口答应。
这活累是累点,可再累也比不过从那么多骨头里辨认部位、比对细节。
他虽被职业习惯驱使,还想冲在吃瓜的最前线,但什么时候能看热闹、什么时候不能,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他随意拍了两位白衣凤冠纹的弟子,让他们昴峰内部也活动起来。
在他这里排队的弟子从下注变成了送葬队,两人一组,每组都扯下外袍权当担架,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中。
待这波骨头分完,剩下些找不出原主的,裴济楚又在容清的眼神示意下,将另外一半骨头也拖了起来。
山中无岁月,闭关的时候,几万年也不过一眨眼。
这还是裴济楚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慢,慢得周围都要长草了,这漫长的折磨还没有走到尾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重叠青山里荡起古朴肃穆的钟声,这场跨越了无尽岁月的告别终于走到了最后。
因为年代久远,死因不可考,所有阵营的尸骸又都混在一处,因而连盛大的葬礼也不曾操办。
容清平生第一次体味到遗憾的滋味儿。
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知道李一格此刻的心情。
——“啊……现在就是很想见小师妹。”
很想赶快逃离这个越来越复杂的时间,很想赶紧贴着男女主把故事线走完。
容清定定地看了她许久,似乎有千言万语都想跟她说,最后化成了一句:“好。”
见证过此事的昴峰弟子在李一格落地的地方种下一颗种子,所有人都虔敬地向它鞠躬一拜,权当缅怀。
深远钟声敲响,又各忙各的去了。
容清心中顿时滋味难言。
空荡荡的。
想把什么东西抓在手心里,一直留在身边,却连具体的目标都没有。
好像下一刻,他也会像长眠于地下的那些同伴或对手一样,就这么随意被人搬运摆弄、挑了个地方丢下,再被整个世界潦草地遗忘。
他的情绪仍困在书院之中,此时此刻,唯一能让他感受到生活实感的,只有同样境遇的李一格。
——哪怕对方并不知晓,他已然在旁人的安排下,将对方的“过去”经历过一遍了。
容清驻足坟前良久,御剑离开。
待无人注意到他去向之后,才悄悄捏了敛息咒,远远地挂在李一格头顶上。
被监控对象正与两位师兄并肩同行,树深草密,影子看不真切,只能以神识缀在后面,远远瞧个轮廓。
静默片刻后,李一格先开了口:
“我听说过两天就是开年考了。”
“不错,”裴济楚脸皮果然够厚,这么会儿功夫,就恢复得大差不离了,“往年你功力不够,都是师兄去求师父给你免考的,今年师父不在,师兄只好去求山泉道君了。”
李一格心说你算老几。
山泉师父对裴济楚的印象可谓是跌穿地心,连着阴了嫡传大弟子和新招来的小徒弟,不把裴济楚当柴火给大家烧热水泡药浴就算了,还能帮他忙?
就是要找山泉道君开后门,也是宋惊木出面更加合理。
她只当这人在发癫,顿了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