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病因
“为什么要生气？你不要对我生气，好不好？”阿颜透过巾布看向萧止，屋内烛光应在阿颜黑亮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她声音很笑，语气可怜得让人心疼。
萧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上阿颜的视线，低声道：“女子在男子面前，怎可赤足？你虽视自己为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终究是个女儿家，不可以全没规矩。”
阿颜摇头：“没人和我说过这些。”
萧止闻言，只当阿颜住的村子偏远，所以民风淳朴豪放些，再加上阿颜年级尚小，心思也单纯，顾虑不到那么多。萧止放缓语气，道：“要记着，以后再不能如此，外男面前要注意分寸。”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生气？”阿颜垂下头：“你对我生气，我会觉得难过。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知道。”
萧止看着阿颜委屈的模样，竟有些隐隐的自责，她毕竟是为了自己才急急跑来的，自己刚刚确实有些太过严肃了。他拿下巾布，对阿颜道：“我没有生气，只是希望你能懂得保护自己。往后你不懂的事情，尽可来问我，我会告诉你的。”
阿颜眨了眨眼：“外男？是什么？”
“外男是…”萧止顿了顿：“除你日后的夫君和孩儿之外的男子。”
阿颜似懂非懂的点头，又继续追问道：“那要是看到了，会如何？”
萧止笑笑，没有立即回答，他用手拈起阿颜垂在身前的一缕发，先前还湿着的头发已经干了大半。“会如何，我日后再告诉你。”说罢萧止松开手，对阿颜道：“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萧止叫阿颜穿好鞋子，又叫阿颜拿了一边的披风把自己裹了个严实，才对门外吩咐道：“送阿颜姑娘回去。”
殷玖第一个推门进来，此时帷幔已经放下，里面传来萧止的吩咐：“给阿颜姑娘备些驱寒的暖汤。我乏了，都下去吧。”之后，里面内再无声息。
殷玖应了一声是，带着阿颜出了门。他向一旁的下人吩咐送些暖汤去阿颜院子，又对着门口守着的侍卫交待了些话，都吩咐妥当后，这才看向被包裹成茧的阿颜，问道：“冷？”
阿颜摇头：“不冷，是他非要我穿着，可我真的不冷。”
殷玖只道：“得，主子这么说就这么办吧。走吧，我送阿颜姑娘回去，正好还能看一眼一只。”
阿颜脑中始终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她想到萧止的病，还有嘴角残存的血渍。阿颜抬头看向一旁的殷玖问道：“你一直都跟着他？”
殷玖点头：“是，陛下还是太子时，我就在一旁当职伺候了，想来也有十六七个年头了。”
“他是什么时候得了这病？”
殷玖侧头看了一眼阿颜，略一思量，觉得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于是回道：“是毒，而不是病。十三年前，陛下第一次毒发，那一次险些丧了命。陛下那时才不过十四，身子自那之后便不好了。太医说，这毒少说服了一年。”
阿颜心中一惊，继续追问道：“是毒？何人所为？”
“奸人所害。”殷玖板起脸，有些恨恨道：“那人曾是陛下身边的老太监，还是打小看着陛下长大的！按理说应该更为可信才是，任谁也没想到他会毒害陛下。没瞧见陛下就寝，身边都不许人伺候么？因这老太监当年就是在陛下屋里伺候守夜的，而那毒，也是夜深之时，等陛下入睡时下的。自那以后，只要屋里有人，陛下就会睡不踏实，甚至这些年里，后宫妃嫔那去的更是少...”殷玖突然住了嘴，说到这就不再说下去了。
阿颜听了殷玖的话，内心翻涌不止，无法平复。若是连续下毒一年之久，那人是真真的想要了萧止的命的。按时间推算，那最初开始下毒的时候，萧止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和小洼差不多年纪。阿颜想到小洼，又想到孩子模样的萧止，心里突然难过起来。孩子的心性最是单纯，你若对他好，他便会喜欢你，也对你好。阿颜无法想象，年幼的萧止，在得知自己所亲所信之人，一直以来都想要了自己的命的时候，那该是何种震惊与失望。
两人都不再言语，继续走了一段路，终于回到了阿颜所住的院子。只见阿颜房门口站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婢女，见阿颜与殷玖过来，那婢女朝二人一拜，道：“这是大人吩咐厨房备的暖汤。”
殷玖从婢女手中接过托盘，便让她离开了。阿颜轻轻推开门一看，床上的一只已经睡熟。殷玖见了，也不想打扰，他将托盘放在桌上，就要告辞转身离开。可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殷玖一脸认真严肃，对阿颜沉声说道：“我家主子是个心善的，也是个难得的贤明君王。这趟出宫来寻那神医，也确实是到了要紧的时候。主子说姑娘是个有办法有本事的，今夜我殷玖也是见识到了。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出发，还望这一路，姑娘能与我等一同护主子周全，殷玖、殷玖在此先谢过姑娘了。”话说完，殷玖双手抱拳对着阿颜深深一拜，不等阿颜说什么，就径自转身大步离去。
阿颜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挂在椅子上，她来到桌前，尝了一口那碗热腾腾的汤，汤很鲜美，然而里面有极淡的姜味，阿颜并不喜欢，所以只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床上的一只微微睁眼，而后小脑袋一歪，就又睡了过去。阿颜笑笑笑，脱了鞋子解了外裳，也钻进了被子里。
次日清晨，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一只从枕头上跳到被子上，又从被子上跳到阿颜的脑袋上，来来回回许多次，直到被子里的人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它才停下，老实的待在一边。依旧闭着眼的阿颜在被子里动了动，先是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才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早呀，一只。”阿颜呢喃出声。
-可是不早了，天亮了许久了，我还听到外面有人来过几次的，又都走了。
阿颜闻言腾的坐起，急忙穿好衣服鞋袜，用沾湿的巾帕擦了脸。她来到妆台前坐下，按照母亲教给她的办法，在脑后用钗将一半的头发绾起一个简单的髻，余下的发随意的披在肩头。一切都打理好，阿颜朝着镜子左右照照，对自己的样子满意的点头，这才拿起包袱推门出去。
门一打开，就看见殷玖靠在树下站着，见阿颜急急推门出来，殷玖笑道：“总算是起了！我们可是和曲大人说，吃了早饭就走的，你要再不起，就要留在这吃中饭了！”
殷玖走上前，嘴上虽然说着那样的话，但全不见不悦的神情。他伸手接过阿颜的包袱，扬着眉对阿颜肩上的一只打了个招呼。一只已经不那么怕他，嘤了一声算是回应。
“走吧，阿颜姑娘，一只，主子给你们留了饭食，吃过了我们就出发。”
殷玖领着阿颜和一只来到大厅，众人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了。阿颜一进门就见到萧止稳稳的坐在上首，一边喝着茶，一边与曲怀义说着话。见到阿颜来，萧止放下了手中的茶，笑着问道：“睡得可好？”
阿颜点点头，细细得打量着萧止。萧止今日的气色还算好，一头墨发梳的整齐，玉冠为束，全然不见昨夜里的狼狈。他脸色虽仍有些苍白，唇色也浅，显得人有些憔悴，然而许是因为昨晚睡得安稳，他的一双眼睛明亮有神，整个人都有了神采。
见他如此，阿颜稍稍放下心来。一旁的下人上前，对阿颜说道：“阿颜姑娘这边请，给阿颜姑娘留了早膳的，浩然小公子也还没吃，一直等着姑娘您一起用饭呢。”
阿颜与众人打过招呼，便被带到大厅另一侧的屏风后。屏风后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面点与小菜。小洼就坐在桌前，见到阿颜过来，小洼眉开眼笑，开心的招呼阿颜坐在他身边。待阿颜坐好，下人又端了热粥上来。一只也等来了它的早饭，内容和昨日一样，只是碗比昨日小一点点。
两人边吃边小声的说着话，阿颜突然想起昨夜的疑惑，悄声问起了小洼关于女子赤足还有外男的事情。小洼其实也注意到了，阿颜很多地方与自己见过的女子不同，就像阿颜姐姐告诉他的，对这世间的事，她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于小洼幼小的心灵来讲，阿颜就是一个坠落凡间的神仙姐姐。他附在阿颜耳边，轻声解释，又慢慢叮嘱。
一只听不到二人在说什么，只看到阿颜听了小洼的话后微张着嘴，面露惊讶。
小洼的回答确实让阿颜微微吃惊，他又继续说了许多，都是关于人间女子该如何，让阿颜听得直皱眉。末了，小洼还特意叮嘱了一句：“阿颜姐姐小心些，莫要让人知道了你的身份！”
阿颜一边听着，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鱼粥，她抬头，透过屏风看向厅内的萧止。萧止好似感受到了这边的视线，他看过来，朝着阿颜微微一笑，而后又转开头继续和曲怀义说话。那笑容让阿颜一怔，而后也迅速转开视线，继续埋头吃粥。
小洼方才的话在心头萦绕不去，阿颜摇头，那可不行，不行不行。
小洼：被外男看到光脚丫可是要嫁给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萧止：二十七岁，十四岁还是太子时中毒，登基五年。
第11章 赶路
一队人马离开了安源县便继续南下，赶了几日路，阿颜有些蔫蔫的躺在马车里，她的马车里没有别人，只有她和一只。一只有时也觉得无聊，所以隔一会就出去转一圈，它现在与殷玖也愈发的熟悉，无聊的时候便飞到殷玖的肩膀上吹吹风，殷玖的肩膀宽大，就算马上颠簸，一只还是可以稳稳得站着，而殷玖自然乐得与一只变得亲近。阿颜最初也骑马，可出乎萧止的意料，阿颜这个女侠竟不善马术，还没出城就几次险些从马上跌下来，在最后一次被殷玖的大手捞住后，萧止就再不许她骑马了。
萧止发现，自离开安源县，阿颜的胃口便越来越差，整个人变得不大精神。萧止以为阿颜是闷坏了，他试着安慰阿颜，也增加了路途中车马休息的次数，然而依旧没能让阿颜开心起来。又是赶了几日路，一行人路过了一个偏远的小镇，破天荒的，萧止下令，当天晚上留在镇子上的客栈休息。众人刚入城时还未至傍晚。阿颜被带到自己的房间，刚刚安顿妥当，就听殷玖过来敲门。
“主子吩咐了，阿颜姑娘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给阿颜姑娘送进房里来。”
“不用管我，我不想吃，我不饿。”阿颜摇头，仍旧有些无精打采。
“一只呢？一只饿不饿？”
“嗯，一只饿了。”
殷玖回去复命，没一会就折了回来，对阿颜道：“阿颜姑娘，主子请阿颜姑娘过去一趟。”
阿颜跟着殷玖匆匆来了萧止的房间。这一路萧止时常会发病，而且好似越发频繁。阿颜每一次都用老法子替他缓解不适。但阿颜知道这办法不是长久之计，甚至隐隐着急，因为她看得清楚，围绕在萧止身上的龙气混乱，好似比初见他时更加微弱了。
一进门，就看见萧止安然的坐在桌前，桌上摆着各式菜肴，全然不见发病的样子。
萧止见阿颜来，便开口道：“阿颜，可愿陪我一起用膳？”
阿颜放下心来，这几日她胃口缺缺，吃的少之又少。看看桌上菜肴已经摆好，荤素各半，心想既然来了，也是可以吃一些的。饭桌上安静的很，萧止不说话，阿颜也没有说话，就只是安安静静的吃着碗里的饭菜。萧止还是同之前一样，在阿颜汤勺用的不好的时候，为她夹一些放在她碗里。阿颜依旧吃的很慢，对每一样也只尝一尝，就不再多吃了。于是在萧止停筷的时候，阿颜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与汤勺。
“吃好了？”
“嗯，吃好了。”
“吃的这样少，吃饱了吗？”
“嗯，吃饱了。”
“阿颜这是怎么了？”萧止有些担心。
阿颜摇头，只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罢了。我们还有几日能到？”
一旁的殷玖回道：“我们先是要去百岭山下的长山镇，慢行三四日，快走一两日。而后弃了马车，骑马进山，再行个大半日就到了。”
看着阿颜没精神的样子，萧止再次出声问道：“阿颜可是闷坏了？”
阿颜依旧摇头：“我们快一点赶路吧，好不好？”
萧止点头说好，而后又道：“我一会想去镇子上瞧瞧，阿颜愿不愿同我一起去？”
阿颜听到要去镇子上，顿时来了兴致，有些期待的点头。萧止笑笑，终于稍稍放心下来。
趁着天色未暗，众人一番装扮，来到了镇子的街市上。这镇子倒是不大，纵横不过十数条街，此时商铺都已开始洒扫准备打烊，一些街道边的小贩也开始收整货品。街上百姓穿行，孩童在路边跑跳玩耍，嬉嬉闹闹。阿颜带着一只走在最前面，萧止则在殷玖的陪同下，静默的跟在她们后面。有几个小孩子跑过来，在她面前停下，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漂亮姐姐与她肩膀上停着的蓝色小鸟。阿颜俯下身，冲他们盈盈一笑，孩子们哄的散开，一边跑一边笑。
经过一个蜜饯摊子，阿颜吸吸鼻子，这摊子上花花绿绿的蜜饯果子，散发出一阵阵香甜的气息，引得阿颜不自觉的抿起嘴唇。萧止也走了过来，看到阿颜对这摊子上的果子看入了迷，笑出了声来，而后对着摊主说道：“劳商家每一样都包一些给我吧。”
阿颜道了谢，欢喜的接过摊主递来的油纸包，竟是抱了个满怀。殷玖想要帮忙，可还来不及他出手，就见阿颜单手托住硕大的油纸包，已经开始吃了起来。阿颜一边走一边吃，吃到开心时，还会蹦跶几下。有孩子靠近她，她就分一些给他们，有美味蜜饯在怀的阿颜一不小心成了孩子王。
他们又继续沿着街道走了好一会，直到夜幕渐沉，小孩子们被父母喊回了家，商铺也都关了门，他们才原路返回往客栈去。回去的路上，一只已经在殷玖的肩头睡熟，而阿颜则是一扫先前的无精打采的模样，她一手里提着刚买来的灯笼，一手拿着糖人，脸上挂着笑。
萧止走在她的一侧，侧头问她：“可开心了？”
阿颜开心的点头。
萧止又道：“这一路闷坏了吧？”
阿颜摇头：“还好的，不能骑马是有些无趣，不过再几日就到了。”
萧止道：“阿颜若是想学骑马，日后我教你。待我们到了长山镇，可以停留两日，那镇子比这里要大许多，应会有许多有趣的玩意。”
“不可不可。”阿颜闻言急急回道：“我们还是早些进山吧，早些找到那神医才稳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