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有些失望,只能趁机在他屁股上捏一把解馋,在马塞洛逐渐黑沉的面色中带他们去和公爵告别。
莱纳尔花了不少功夫才说服自家领主穿了条裤子,并让领主向他保证,一定不会把造反的事情弄得太过火,结果刚刚出了领主的卧房,正准备把这次经历打一份陈情报告递交给大法师换取赦罪,就见他们匆匆赶来,让他整一个心力交瘁。
黑暗在上,遇上这几个人之后他的运气好像就没好过。
“怎么了?”
“金不见了。”
据说,炼金术士多少都有些自己的怪诞与疯狂。
历史上最声名煊赫的十二位炼金大师在晚年疯了六个,还有四个似乎生来就有些狂躁,以至于他们的一切荒诞到后期都显得都有些正常,至于还有的两位实在是英年早逝,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疯了还是没疯。
金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着和他们一样超凡的大脑,更有着他们所没有的冷静。
曾经父亲一次又一次派人砸了他的炼金房间,他都能有条不紊地收拾好一切,然后按部就班进行该做的研究,如此锲而不舍,就算实在忍无可忍,也不过是带着一瓶会爆炸的魔药坐到了家庭会议桌上,从未想过□□烧之类的发泄。
所以当金潜入所谓的领主卧室,看到一个男性魅魔正套着女装躺笼子里的时候,他只觉得整个头脑都通畅了不少,似乎早就该料到是如此。
雅达上一刻还在给自己的胳膊抹香膏,下一秒就见到一个黑影出现在了笼子前。
“你是谁?”雅达头也没抬地问。
他也不急着喊守卫,因为他喜欢这种惊喜,想想就令人兴奋的惊喜。
“金,一名炼金术士。”
这个称呼似乎让雅达想起了什么,他抬头看了眼金,却只后者憔悴的实在不对他口味,除此之外毫无头绪。
金没有说话,他掏出了自己的那一面镜子,曾经被以为是定情信物的东西,再瞧瞧这满屋子乱扔的棱形镜子,也不过是消遣的玩物而已。
雅达瞬间了然,这就是莱纳尔说的那个。
“你要多少?”
看在对方为了自己历经艰难万险,不远万里来到魔域的深情份上,雅达觉得自己应该多给点。
但对方只是非常固执地想把镜子塞给他。
好吧。
雅达撇了撇嘴,只觉得这人真是无趣,“你随便放那儿吧,不管你是谁都别再来烦我了。”
他的时间应该用来不断结识新欢,而不是和旧爱们纠缠不清,作为一个很有抱负的魅魔,雅达认为自己理应如此。
“你骗了我。”金说。
他还保持着递出镜子的动作,好似是一定要雅达接过它。
但雅达只觉得这人好烦,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索性大方承认道:“是啊,骗了你又怎么样?我就是个不知羞耻的魅魔,你又不是唯一一个被我骗的,拿了钱就滚不好吗?一定要我看你这被抛弃的丑态,来可怜你吗?”
这番话足够恶劣,金却一点儿都没被激怒,他只是缓缓抬起眸光与雅达对上,其中的寒意让后者灭了些气焰。
忍住无端而来的惧意,自恃魅魔领主的身份,雅达最后下了逐客的口令。
“我要喊人了!”
“看着我。”金命令道。
他们正这么做着,四目相对,一方渊薮不见底,一方明艳不可欺。
炼金阵法的金色蔓延了整个瞳孔,最后形成灰布的漩涡,好像有什么正在将嚣张的魅魔吸入其中,但雅达却不想动一下,因为他知道自己明明还躺在铺满了羽毛的大床上,而眼前的炼金术师不过是在施展着无用的幻术罢了。
直到卧室被人破门而入——
雅达乍然清醒过来,自信的微笑逐渐消失,竭尽全力向前扑去却只触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魔法还是物理伤害都撼动不了分毫。
他被阻隔在了一个空间里。
“你做了什么?”雅达简直怒不可遏,他从未吃过这种憋屈,惬意的表情悉数化作狠戾与森然:“不想死的话就放我出去。”
“你没这个机会了。”
以双目为代价,金将所见的一切都封进了这面镜子。
他随意地晃动胳膊,嚣张的魅魔顿时在镜子里摔了个七荤八素。
听着镜子里暴怒的魅魔满口毒咒,金却弯了弯唇,以慈悲的口吻陈述道:“如果镜子碎了,你也会死。”
但他会给魅魔考虑一个温和一点的死法,至少不是和镜子一样四分五裂,那太残暴了。
门口,目睹了一切的舍尔提心吊胆地问:“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对吗?”
显然是的。
金却不这么觉得,收起镜子之后,甚至友好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一如他们刚开始相处的时候那样。
在莱纳尔气背过去之前,已经有人先一步向他们发难。
“躲开!”
扭曲空间的爆裂来自他们的脚下,马塞洛险险推开了堵在门口的几人。
容不得他们喘息,甚至来不及辨别敌人的存在,下一波攻击紧随而至,让他们只能在逐渐坍塌的宫殿中狼狈逃窜,直到被逼至角落。
“连累你们了啊。”
金半靠在墙壁上,说着连累但并无歉意,听得让人怎么都想给他一耳光清醒一下,只可惜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没人会他的话,冷汗从舍尔的脑门子上滑落,口中的咒语正以一种难以驾驭的速度吟唱。
马塞洛按住了自己的手腕,无奈叹息一口,“我来吧。”
随着他一步走出,盛烈的金色光芒从手腕上发出,但在成型之前舍尔结束了咒语。
“走!”
一声暴喝中,空间魔法瞬间发动。
失去了目标,敌人没有再贸然攻击,那是一个处于盛怒中的法师。
安恩出于保险的目的,在雅达身上下过一个追踪印记,防止这个一看就很浪的魅魔做出两面三刀的事情,但没想到自己离开还没多久,追踪印记就难觅踪迹。
绝不同于被特殊道具掩盖,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碎裂,一般只会伴随着印记附着者的死亡发生。
这让安恩不得不强忍恶心去而复返,回来就见到不靠谱的魅魔领主被一个炼金术士困住,还有一群魔域之外来的杂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安恩没有追杀,他在这群人中察觉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魔法轨迹,那么精妙且独一无二,恍惚片刻竟是觉得自己的老师回来了。
直到他们消失在眼前,安恩才想起来,除了他尊敬的老师,还有一个他恨不得挫骨扬灰的人。
安恩曾经不止一次愤恨地想,如果不是这个多余的存在,自己也许就不会偷走阿巴太尔,也就不会失去老师。
红了红眼眶,强压下那点酸意,走出已成为废墟的宫殿,他又是天赋卓绝且实力超凡的第二领主,背后有大法师做靠山,谁来也得掂量一下的那种。
他随便指了一个魅魔侍从,“把他们的身份给我。”
侍从忙不迭地送上了信息表,那是他们在办理通行证的时候留下的,从上到下一个名字都不落,现在倒成了现成的通缉名单。
“安珀?”安恩蹙眉。
作为一个好学生,他从未直呼过自己老师的名字,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现在落到他眼中的,不知道是太巧合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他最终冷笑一声,说服了自己,不过是个重名的而已。
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这群人里只有一个法师,让安恩一眼就锁定了目标,一个一看就愚蠢的名字。
“这个要活的,其它就全杀了吧。”
与此同时,一行人通过空间魔法终于险险落地。
一次性的消耗过大让舍尔有些头昏眼花,这是他第一次铤而走险使用远距离带一群人的空间魔法,现在整个脑瓜子都像进了蜜蜂一样嗡嗡作响,但闭眼前他还来得及数了数。
一个、两个、三个加上他自己,还差了最矮的那个。
好像把小牧师给搞丢了。
第20章
魔域最偏僻的角落,这是路易斯第一次来到活尸的领地上,如果忽视来来往往行人都已经死亡的事实,这儿和普通的城镇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来来往往的居民生动活泼,而且热情友好,面对突然冒出的外人也能自如地做着自己手上的活。
一切都普普通通,除非你亲眼目睹正玩闹的小孩从同伴耳朵里抓出来一条蛆虫。
“应该是防腐没做好。”
女人摩挲着下巴说,她从容拍了拍手,两个更为高级的尸傀上前带走了小孩,他们会帮从内而外重新做一次防腐处理,然后再重新安置会城镇。
而小孩的父母眼神都没挪一下,他们正在黄昏下跳舞,坚持着日复一日的浪漫。
但如果真上前与他们搭话,就很容易让人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提线木偶戏,他们跳舞、嬉闹、假装说话,最后这些早已死去的尸体也会在角色生命结束之时模仿死亡,每一个都精准地表现着自己的身份,也无比的令人不安。
在这座安详小镇上,一切都按照女人最喜爱的方式去进行,因为她是这里唯一存在的想法。
这就是活尸领主瓦伦娜,一个年岁古老到不可琢磨的女人,她在这个魔域最深处的领地之上创造了一座只属于自己的舞台,不需要任何人的捧场,但如果有哪位勇敢者愿意来这儿她也不介意,甚至乐于在勇敢者精神崩溃而死后为他妥善地收尸,在为他编造一场新的剧本。
如果不考虑她的这点癖好,无论从外貌还是谈吐,瓦伦娜都正常到有些不正常。
“您找我应该不是来为了欣赏什么叫做生活。”她笑着说。
路易斯难以苟同她所谓的生活,但也不欲在此多做争辩,他丢出流浪者丛林中的黑巫师尸傀。
“这些是你的吗?”
目光触及尸傀的刹那,瓦伦娜的表情微微愣怔,似乎确实想起了些什么。
“是我做的成品。”她承认得爽快,“但我只创造了他们,绝对没有投放在这个小镇子之外的哪里。”
她小心翼翼地提起尸傀的一段表皮,经过反复的淬炼他们本该坚硬如铁,却毫无抵抗之力地被绞碎,心痛毫不掩饰地出现在了她苍白的脸上,但好在还能回收利用。
检查到腹部的时候,瓦伦娜可以肯定,这一批尸傀是好多年前的版本了。
毕竟那时候她的技术还没这么高超,只能在腹部安置一个人造的发声器,就像蝉的翅膀那样,现在已经能让尸傀们自如使用喉咙了。
考虑到她所说的时间段远早于自己来到魔域,路易斯也只能猜测:“是丢失吗?”
“这不可能。”瓦伦娜毫不犹豫地否认,“没有人能从我的控制里夺走他们,就算是您也一样。”
路易斯根本不想要这玩意儿,他只想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在流浪者丛林,还离法师的黑色塔楼那么近。
“你问我不如去问安珀。”瓦伦娜耸了耸肩,话语间略有些不满的抱怨:“我哪里管得了那么远的事情,每天管好我这小地方就已经够忙的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起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路易斯也是难以置信,但他不仅接受良好还有些雀跃不用面对表白失败的尴尬,而且失忆的大法师看起来比失忆前要温和的多。
绝不是因为这样更好骗。
瓦伦娜挑眉,话语间意味不明:“哦,是吗?那真是恭喜了。”
听起来他表白失败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
对上来自魔王的不善目光,瓦伦娜迅速举手投降,“我可以保证,在她询问我意见的时候,我给的绝对是答应的意见。”
她毫不掩饰自己和法师的相熟,而且远早于路易斯与法师相识。
路易斯一点都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他问回了那些尸傀,“一共十二个黑巫师做成的尸傀,他们在看守一条亚种龙,还把过往的生物弄下去给他当食物,你保证你一无所知吗?”
他直勾勾盯着尸傀领主的面容,像是想要从中窥出一丝端倪,但一无所获。
好吧,路易斯作势准备离开。
“等等。”瓦伦娜叫住了他,言辞闪烁:“你确定是他们在看守亚种龙,而不是和亚种龙一起在看守别的吗?”
“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瓦伦娜说。
然后当着路易斯的面,她打开了自己的头盖骨,除了一颗干瘪的核桃外里面空空荡荡,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一无所知。
倒霉的小牧师被一本书劫持了。
传送阵的天旋地转让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支撑精神睁开眼睛,睁眼就对上逼到眼前的黄澄澄竖瞳,把她大半个人都映在其中,竖瞳中毫不掩饰的雀跃让小牧师一度怀疑,自己要是再不醒恐怕就会被它充作口粮。
好在小牧师暂且四肢健全,除了雅歌塔带着倒刺的舌头把她手背舔出的血痧,一个治疗咒语就能解决的事情。
“这是哪里?”
没有人能回答她,目力所及都只有虚无的黑色,脚下所踩的地方都软的不似真实,伸手去触摸都只会扑一个空。
雅歌塔用脑袋顶了顶小牧师的手,让她向另一个方向看去。
有什么东西在虚无中靠近,其自身的光亮让它在虚无中引人注目,靠近了些才会发现,那是一本正冒着幽蓝火焰的厚重古书。
邪恶魔法书阿巴太尔,那个让她的梦里充满了恶心蠕虫的家伙。
此时它一边忍受着无穷无尽的灼烧,一边无休止地修复着自己,二者之间维系着诡异的平衡感。
雅歌塔的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吟,迫使魔法书只能停在了离她较远的距离上。
古老的书页一张一合,上面的每一个字符都有自己想法一般扭曲,沧桑古老的声音就是开了口:“女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成为我的主人。”
听起来好厉害,但问题在于,“你到底是什么?”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东西。
漂浮在半空中的魔法书似乎卡顿了一下,短暂的沉默之后,苍老的声音无由变得尖利,像个变声期小孩扯着嗓子的刺耳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