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个能量耗尽的通讯产物,只需要一点点的供能就可以重新启动。
金很快对它做了些改进,镜子那头出来的是一个苦恼的姑娘,她说自己不小心弄丢了这个镜子的另一半,也就是落在金手里的那一半,并告知后者自己在魔域,即使是个意外,还是很高兴认识他。
足不出户的爱情就此开始。
但如果姑娘是一只魅魔,那一切都变了味。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金垂着眼眸,其中神色黯晦不明。
但显而易见的,比起这个刚刚见面的魅魔,他更相信自己的妻子。
莱纳尔还想说些什么,但猝不及防的惨叫声来自营地那端,伴随着苏醒的嘶哑兽吼,他完美的笑凝结出冰凉。
“失陪一下。”
他抬脚就要离开,却撞在了凭空而现的炼金法阵上,将他生生逼退了数步。
一口黑血混着内脏碎片,莱纳尔不慌不忙地抽出手帕抹了抹嘴角,克制住他差点儿疼跪下的冲动,绅士的仪态端持稳定,即使刚刚诡秘莫测的攻击差点儿搅碎他的内脏,或者说是反复搅碎。
精灵对冲突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光是金一个就能杀了不动声色地要了所有人的命,如果他愿意的话,这可比虫子有针对性多了。
莱纳尔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骗了你的又不是我。”
有些担心的安珀拉住了金的衣角,但后者并未匀出一个眼神,他想要了莱纳尔的命,至于与自己约定婚姻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然会亲自去验证。
冲突并未如预想中发生,营地方面突然爆发的强光令莱纳尔无心于此,而四人对这微微泛蓝的光线也不陌生。
喜欢离队的精灵比他们先一步,后者已经主动解除了易容药水的效果,肌肤的光亮明晃晃地吸引着视线,将夜晚照得如白昼,他正面色难看地站在他们的货物。
在他四周是不敢上前一步的佣兵们,瞬间拔高的草木尖刺正虎视眈眈。
箱子里的货物——
或者说是怪物,正因为精灵的靠近而兴奋不已,暴露出的漆黑颅骨把铁链撞得碎碎响,尖牙上还挂着新鲜的血肉残渣,那是刚刚咬断一个佣兵胳膊留下的。
但它对这口肉并不满意,只有面对这精灵,垂涎才毫不掩饰地在丑陋的脸上出现,真正的美味就在眼前,绝不会因为食物的好看就怜惜下嘴。
“是默兽。”
“是啊,精灵的天敌。”面对着精灵,莱纳尔将其上下打量,“他们的血液能克制精灵的法术,我们花了不少功夫才抓到这几只。”
精灵不惯着他的笑脸,甩出一条藤鞭朝着他的脖子抽去,却被后者躲开,原地击破的只是个残影。
“别担心,我们用完就会放回去。”莱纳尔从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魅魔的双翼从他身后张开,膜翼内的纹路透着不善。
魅魔知名地盛产花瓶,但他不是花瓶。
面对再次逼近面门的毒藤,莱纳尔温柔警告:“我劝你们别插手我的事情,不然我的耐心也就到此为止了。”
到这一步,他已经有些后悔了,本来只是和寻常一样找乐子,去逗弄又一个被骗了感情的可怜虫,却惹上了一身麻烦。
“蠕虫——”
雇佣兵的尖叫打破了剑拔弩张的局面,就在被咬断胳膊的男人的断肢初,正需要止血的静脉动了起来,从他身体里争先恐后地爬出来,男人转瞬间只剩下骨骼和皮囊支撑着人形,而占领他身体的,分明是蠕虫。
蔓延的恐惧瞬间让局面一团糟,长期紧绷神经的佣兵团再难冷静。
“牧师!牧师的净化呢?”
“他就是牧师!”
队伍里有一个牧师每半天会释放一次安眠咒语来控制默兽,但这次就在释放咒语的时候,精灵的到来刺激了默兽的清醒。默兽咬断了牧师的胳膊,没有血液的飞溅,因为他的身体里已经只剩下蠕虫了。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蠕虫占领的,或者还有没有更多的人被同化。
场面失控,莱纳尔也顾不上一直以来的礼貌风度,他孤身一人回到了帐篷,拿出那面镜子。
镜子那头是一个正在仔细上妆的魅魔,手中正捻着上装的小刷子,指甲上还裹着殷红的料,可一张脸修得清清纯纯,他对莱纳尔的急切置若罔闻。
“有话快说吧,还有两个小甜心在等着我陪他们谈天说地。”
莱纳尔单刀直入:“我们遭到了灾厄先兆的袭击。”
穴居蠕虫只是众多魔物中微不足道的一种,甚至根本不配出现在威胁生物的名录上,以至于不少人都忘了它还有着灾厄先兆这个不容忽视的别称。
莱纳尔够老,所以他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真恶心。”
魅魔却只是面露嫌恶,他完全能想象那副情景,并不认为这件事情值得他放在心上,随口道:“又是隔壁的小朋友法术失控了而已,我会拿这件事情去好好嘲笑他的,但我可不想管别人的死活,你看好那些默兽就行。”
听魅魔不把这事情放在心上,莱纳尔也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会表露,另起一事。
“我遇上了一群有意思的人,里面有个是您的——”旧情,他对您的行为非常愤怒,建议您做好杀人灭口的准备。顺便说一句,他有些不太好对付。
但镜子的通讯已经被切断,魅魔正急着去和新欢热闹。
第9章
大部分外来人见到魔宫的第一印象都无非是有些意料之外。
没有阴森的骷髅挂在墙壁上,也没有三头的恶犬看守大门,当这座干净又宏伟的宫殿沐浴在傍晚的阳光下,配合大片大片的花卉园圃,迎面而来的微风中还有些惬意自在的味道。
“等会儿进去之后,不管问你什么你都老实回答,要是敢说谎的话,我就把你扔到地牢里去喂蛇。”
男孩儿当然是连连点头,尽管他现在脑子还是晕乎乎的,也知道即将被送去面见一位大人物。
半天前他还在小镇子的下水道边上和人聊天吹牛,对面的小伙伴吹嘘说自己敢去拉镇子里最漂亮姑娘莱姬的手,还不怕被她男朋友打,男孩儿一定不敢。
男孩儿总不能说自己还套麻袋过精灵,那一定不会被相信的,但漂亮的姑娘还是略有谈资,他敢说自己见过一个长得简直棒极了的女人,还差点抱了她的腰。
“她身上的味道可太香了!”
他其实早不记得了闻到了什么,但还是装出了陶醉的模样,来表明自己的略胜一筹。
小伙伴一点都不买账:“你又在骗人了,你上次还说偷看过莱姬约会!”
“我没骗你,她长得也可带劲儿了!”男孩儿的好胜之心被激起,尽管兄长一再强调不能透露,他还是忍不住回忆更多:“一张脸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了,可比莱姬美多了,还有罕见的银色头发,银的像月光一样,她还是一个灵法修炼者——”
话音未落,男孩儿猛地被一只手从地上提了起来,正要大肆辱骂的间隙,抬头对上一张幽蓝透明的脸,原本该是脑子的地方飘满了梦境碎片,总之怎么都不像个正常人的样子。
“你说你见过谁?”提着他的人不耐烦地盘问。
男孩儿当即被吓得尿了裤子,全然不知道对方问了些什么。
逮到他的是一只路过的梦魇,梦魇毫不客气搜刮了他的记忆,并初步确认他遇到的很有可能是出走的法师。
梦魇间有着特有的织梦网作为联络途径,他将这个消息报给了正当焦头烂额的宰相。
于是就在当天,男孩儿体验了一把平生从未了解过的上等待遇。
梦魇亲自把他送到了最近的传送阵处,魔域内严格的传送阵授权被越级跳过,而他的目的地就是离上郡最近的传送驿站,早已等候在此的夜魔马车直接把他拉到了魔宫的门口,另一个梦魇已经在此等候。
这个自称是魔宫宰相的梦魇,先是有些嫌弃地安排了他从头到脚的清洗,再换上一身所谓能见人的衣服——衬衫皮靴小马甲,吃了几块蛋糕垫肚子,最后才被送去见一位大人物。
为魔域操碎了心的宰相带着男孩儿来到了书房门口,轻轻叩响了门。
“陛下,这个男孩儿说他见过您的首席大法师。”
门缓缓从内被拉开,宰相眼疾手快地将男孩儿一把推入书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上了书房门,还差点把绿藤夹在了门缝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宰相才在原地擦了擦汗,长舒一口气。
天知道没有大法师在身边的魔王有多恐怖。
书房内光线通明,男孩儿一眼就看到了书桌后正坐着的男人,来自绝世容貌的视觉冲击让男孩儿屏息凝神,连呼吸重了都好似是一种冒犯,目光飘忽不定不知该落在哪里才算合适,直到他的视线触及男人的耳朵。
尖尖透明——
又是一只精灵!
男孩儿简直吓破了胆子,这一定是被他们打晕的精灵找来的寻仇者。
他大喊一声,“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路易斯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耐着脾气问道:“你见过吗?”
男孩儿战战兢兢,简直两条腿都软成了面条,嘴上却不得不老实答话。
“见、见过。”
那个精灵来问路,男孩儿因为懒得理会,于是故意狮子大开口要了三枚金币,但精灵没有金币,提出可以用自己的一根头发作为交换,说着他摘下了兜帽暴露了身份。
短暂的震惊后,男孩儿第一反应就是这一定很值钱,再看看精灵一头微光的长发,贪心的男孩儿当即七拐八拐地把人带回了自己家里,给了他一杯下了昏迷液的清水,然后和兄长合力把精灵塞进了后院的桶里。
他不满足于只要一根头发,而是想把精灵的头发剪光了去卖。
噢,这到底是怎样的罪大恶极啊!
男孩儿闭上眼睛开始倒数自己还有多久可活,对方却迟迟没有说话,挣扎与煎熬在磨软他,到最后男孩儿只能膝盖一软直接给跪了。
他又一次痛哭流涕,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着上前乞求:“我错了大人,求您饶了我吧,我不该对您的同族下手的。”
说着,他情感真挚地给了自己一耳光,泪眼朦胧间还不忘抬头眯眼打量了那位大人的神色,愕然发现那张精致且冷酷的面容已经迫近眼前,神色间尽是令人心悸的威势。
他质问:“你做了什么?”
藤蔓慢而有力地勒住了男孩儿的脖子,让男孩儿无法再上前一步,虽然收束造成呼吸愈发困难,好像他只要再说错一句,就会勒断他的脊柱。
男孩儿恨不得自己能晕过去一了百了,总好过清醒着复述一遍自己的罪行:“我不该伤害您的同族——”
“同族?”
路易斯轻轻念出了这个词,好像陌生且遥远,但他现在不在乎这个问题。
他摇摇头,“我不在说这个,我要找一个法师,一个银色头发的法师。”
“噢噢,我见过她!”
吓破胆的男孩儿将一切如实告知,包括他是怎么和法师搭上话,然后被法师威胁,最后逃脱的。
“她说有人正在追杀她,所以要进魔域避难,她和一些也要通行证的家伙起了冲突,再后来我害怕就跑了。”
每一字都清晰可辨,但路易斯听完陷入了沉默,开始怀疑这个男孩儿是认错了人。
“她还说了什么吗?”
为了活命,男孩儿绞尽脑汁再一次回想起一些零散信息,“她说了她的名字!她叫安珀,是一个——呃,牧师。”
名字是对上了,信息却越来越离谱,路易斯有些担心自己的大法师到底经历了什么。
“听着。”他缓慢警告男孩儿说,“别把这些再说给任何一个人,如果不想死的话。”
男孩儿连连点头,听起来他的性命是暂时保住了。
书房的门再一次被绿藤拉开,等候门外的宰相被召见上前,抱着一沓文件随时等候待命。
“给他一笔封口费,然后送回去。”
安排完这些,路易斯无视了宰相的欲言又止,他喊起了墙角自闭的家伙。
“雅歌塔。”
男孩儿目瞪口呆地看着缩在墙角的石头动了起来,撇开了抱蛋的姿势化成一个首尾分明的生物,蛇类的竖瞳阴森可怖,后腿灵巧蹬跃滑翔上桌,又振翅攀上窗口,一跃而出转瞬化作巨大,龙息充满燥热,完全张开的膜翼投下遮天蔽日的阴影,这根本就是恐怖传说中的灭世黑龙。
同样惊愕的还有宰相,他急忙挥起了文件追上路易斯,“您还没处理公主的事情,西斯廷王国的僭主希望谈判解决,还有一些领主的异动——”
路易斯已经跳上了龙背,他正迫切地去找走丢的法师,至于魔域的事务则充分的信任了宰相:“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对吗?”
肩负重任的宰相还未来得及推脱,恶龙已经挥动翅膀飞离,留下了继续焦头烂额的宰相。
摊上这种魔王,下面的领主想造反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对吧?
流浪者丛林的夜晚安静到有些渗人,也只有周围的同伴和火光能给人一些安慰,当然还有热腾腾的肉骨头汤。
他们和莱纳尔这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做了笔交易。
莱纳尔的目的非常明显,他需要把这几只违禁的默兽运到魅魔之都,但现在出了点意外,队伍里的牧师不幸遇害,剩余的佣兵们在打退堂鼓。
“你们和我一道,保证我货物的安全。一路上我会让人安排你们的衣食住行,到了魅魔之都我也会为你们提供合法的身份。”
至于这帮人之后要去干什么,莱纳尔并不关心。
交易就此达成,小牧师安珀施展了净化,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牧师的净化能对付蠕虫,随着咒语的展开又有三具被侵蚀的躯体显形,形状惨烈得让人不忍直视,但也归类出了原因。
“别靠近河流的水源,只能用携带的纯净水。”
这不是莱纳尔第一次走这条道路,但却是第一次遇上水源被蠕虫污染的情况,只能说隔壁领地上某位领主的失控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