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处理那些默兽。
尽管有莱纳尔的一再保证,精灵还是用植物的语言向自己的族群传递了消息,在族群做出处理之前,他必须盯住这三个危险。
“它们是能导致族群毁灭的危险。”
精灵如此形容。
孤身在外的他无法独自处理这三只,只能暂时相信莱纳尔的看管。
好奇的小牧师安珀悄悄靠近过,并确定了默兽一定很讨厌她,不然怎么会拼命向着反方向撞击笼子试图逃脱。最后小牧师用一个昏睡咒让它们睡过去,至于试图反抗咒语的,小牧师只好抡起法杖给它补了一下物理昏迷。
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太靠谱,但有一个牧师总比没有安心。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飞过去了?”
耳朵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正在端碗喝汤的小牧师询问,但抬头只看到一片漆黑的夜色,无风无声,连星月都落了尘般黯淡。
莱纳尔全然不以为意,“魔域是禁空的,任何飞上去的东西都会被法阵击落,除了那条龙。”
这可不是什么来自禁空法阵的偏宠,纯粹皮糙肉厚。
第10章
夜晚的情况总是难以预测。
光是在小牧师喝汤的时候,就有莫名受惊而乱窜的魔物冲进他们的营地,好在都只是些适合做食物的小家伙,轻松抓起来关进笼子,还能抵做一餐。
雇佣兵会轮流负责守夜,还有睡不着的人一起。
金对莱纳尔的话耿耿于怀,这个满脸奸诈的商人一再抵赖自己说过些什么,都只会让人觉得越发欲盖弥彰,一些不太良性的预测阴影一般挥之不去。
他的言行都太过于认真,就连最不体谅的马塞洛都没敢多说些什么。
一把抓走了看不出氛围的舍尔去帐篷睡觉,但马塞洛贴心地留下了小牧师,也许是他觉得女人就天生会安慰人吧,就像是会做饭那样。
小牧师坐到了金的旁边,后者看起来不是很有说话的欲望,漆黑的眸光始终落在火堆里,整个人显得深沉邃然,让小牧师有点心慌。
“摆脱那些追杀你的人之后,你准备做什么?”金突然问说。
安珀不太确定,“找个地方安家?”
毕竟不久前她的人生理想还只是活下去,现在到了魔域当然是既来之则安之,然后打工混日子等死。
金沉默片刻,有些无法理解她的朴实无华。
“你就不想恢复记忆吗?”
这似乎才是失忆人士的正常做法,想办法恢复记忆,解决赖在自己身上的麻烦,然后回到亲友身边。
“其实我也没那么想。”
安珀慢吞吞回答,她想起了自己刚刚苏醒的时候,穿着血污的狼狈模样,说定失忆前还惹了个更大的麻烦,这种事情忘了也挺好,前提是仇家不要找上门。
至于寻找自己的亲友,从一醒来她就有种强烈的直觉,自己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寡。
或许是她的洒脱让金有些接不上,为了不让场面进一步冷却,安珀只能略是心虚地回问:“你呢?”
金自嘲地笑了笑,“我本来也想在魔域安家,和我喜欢的人,我还带来了我的全部家当。”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一个炼金术士的脑子里装着他的平生所学。
他这次没有摸出镜子,而是对着小牧师平静地诉说着。
炼金术大多被认为是奇淫巧技,但在那个炼金小屋里,没有对他失望至极的父亲,没有虎视眈眈的兄弟们,也没有表面恭敬背后嘲笑他自甘下贱的仆从,透过一面镜子,她是第一个愿意鼓励金坚持下去的人,去成为当代最伟大的炼金术士。
于是当她失联的时候,金选择留下了自己的所有炼金手札,那上面有自己全部钻研的心血,和对十二位传奇炼金大师的学识解读,换取自己离开那个等级森严的家出来寻找。
如果没有她,金总有一天会继承父亲的爵位,联姻一个尊贵的妻子。
“我让所有人都很失望。”金说。
他对家族里的事情漠不关心,也不在乎有多少同父异母的异姓兄弟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沉迷于炼金术,并找到了愿意理解他的人,仅此而已。
安珀憋出一句话来安慰他,“你已经很厉害了。”
“我知道。”金说。
他能毫不费力地看懂那些炼金大师想要表达的奥义,然后驾驭它们所有,年纪轻轻就甚至能超越,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但这不是家族所期望的能力,作为长子的金本应该和他父亲一样杀伐果决、运筹帷幄,作为僭主把持大权。
“我觉得我不该知道这些。”安珀表示。
她其实不太听得懂金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家族隐秘。
金笑了笑,像是有些高兴她没有完全陷入这个故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吗?”他自问自答,“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的直觉很准,她是个有些坏脾气但本性不差的女孩儿,你是我们中最有威胁的一个,甚至觉得你是他们派来跟踪我的,后来才发现你是真的——”
他有些艰难地寻找到合适的形容词:“简单。”
听起来似乎是一种夸奖,但莫名又有点辱骂。
“别太相信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不管之后发生什么,你照顾你自己就行。”
听完睡前故事,安珀抱着一条毛毯去找到了自己的帐篷,来自不怀好意商人莱纳尔的倾情馈赠,铺了一层暖暖的毛皮在地上,还有安眠草填充的小枕头,总之都比在黑巫师的毒虫堆里睡地板来的好。
给自己套完个清洁咒,小牧师倒头安然入睡。
她梦到了一本书。
它漆黑的封皮比久经风霜的石碑更有年代感,纸张也斑驳泛黄,上面每一个古旧的符号都象征着一种荣耀,密密麻麻的繁复咒语遍布其中,却让人无法窥晰清楚任何一个词。
正当安珀想伸手去翻动的时候,书页先一步动了起来。
小虫子一样挤成一团的字词离开位置,拧成一条又一条的蠕虫钻出书本,没有和现实中一样疯狂的啃食,它们极具有目的性地组成了一个词——阿巴太尔。
这本书的名字。
它已经厌倦了现在主人的平庸无能,正在寻找一个新的主人。
但这个过程并不顺利,拇指上的黑色戒指在发烫,吊诡离奇的梦境被幽蓝色火焰烧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雪白的花,白到很适合作为最后的埋骨地。
离开魔宫的路易斯目的地明确,他让雅歌塔降落在了发现法师的边陲小镇外。
庞大的巨龙落地的瞬间就缩成一只猫的大小,熟练地前后肢并用爬上了路易斯的肩膀,伏下脑袋之后就像半身贴合的金属片甲那样不引人注目。
借着夜色的隐蔽,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
从小镇外老榕树的记忆里,路易斯能看到法师曾经从这儿经过,她漫无目的地在热闹的街道上转了一圈,然后向着人少的地方去了,遇上了那个男孩儿,接下来就和那个男孩儿说的一样。
最后她离开了小镇,和一些陌生人一起去往流浪者丛林的方向。
直到现在,路易斯才有点相信男孩儿所说的,法师需要一张通行证进入魔域,但她没能搞到,再从流浪者丛林进入魔域就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但路易斯还是想不明白,法师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回来,是因为所谓的追杀吗?什么样的追杀才能让一位传奇法师隐姓埋名地躲避?
路易斯走向法师最先落脚小镇的巷子,传送阵的痕迹还未消散,他完全可以反向追踪过去。
而且刚好,传送阵的那头又来了两个人,满脸写满来者不善的黑巫师和穿着酒馆招待制服的披皮亡灵。
“噢,是这儿没错!我就说,只要半天我就能修好它!”接待在小巷子里兴奋地折断了自己的手,对着离开的黑巫师热情告别:“这单给您免费,以后还请多多惠顾我们的生意啊。”
第11章
天才微微亮,纷岚荒野的雾气还未散去,所有人就被从梦中唤醒,并被告知他们昨晚幸运地和危险擦肩而过。
雇佣兵们聚集在堤岸上,他们看到蠕虫的尸体堆积在了不远处的河道里,厚厚地填满了和堤岸间的缝隙,水里再没有一点活物的动静,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被什么东西杀死的,如此的悄无声息又不可抵抗。
小牧师安珀被要求对河道施展了净化,但无事发生,因为河道干净到出奇。
“有一点焚烧的痕迹,但又不像是被烧死的,没有臭味。”莱纳尔谨慎地亲自做了取样,他询问昨晚的守夜人:“你们什么都没发现吗?一点水声或者是火光之类的?是否有人独自离开过营地?”
守夜人对这些完全一无所知,他们心里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谁也不会想被这种恶心的玩意儿钻成筛子。
“谁能做到这样?”马塞洛看得直皱眉。
谁能在水里烧死这么多蠕虫,还不惊动任何人。
说到烧死,安珀扭头去看了看舍尔,后者疯狂摇头表示他不行,嘀咕了一句我的老师也许可以,却没被任何人放在心上。
“我只知道有两个人。”
莱纳尔今天没有从容嬉笑,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昨晚还能说是隔壁小朋友钻研魔法书失控导致的意外,今天这一切就不是简单一个意外能够解释的了。
“谁?”安珀问。
“大法师和第二领主。”莱纳尔随机摇头否决了自己,“但他们都不该在这儿。”
在魔域能被称为大法师只会有一个,就是随侍魔王身边的首席大法师。
多年前的大法师还只是流浪的修炼者,不慎被前任魔王看上,在拒绝无果后,大法师和现任魔王一拍即合,两人闯入王宫直接弄死了前任魔王,这就是魔域史上最为简单草率但稳固至今的一场政变。
至于第二领主,在其他领主眼里一直都是个运气好的小朋友而已,年少时被大法师收作了唯一的学生,天资卓绝刻苦努力,但后来师徒反目大打出手,小朋友被魔王赶去领地上。
最令上下魔域可气的在于,这两人都是纯正的人类。
无论如何,他们平安度过了昨夜。
“我得尽快回去,这太超乎常理了。”
莱纳尔无声叹了口,他得当面和领主汇报这件事,只有这样才能让领主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加紧赶路,其余人当然没有意见。
和佣兵团一起的好处也不是没有,作为雇主的莱纳尔是完全的轻车熟路,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偷渡活物的勾当了。
他还好心地告知道:“如果你们直接从流浪者丛林出去,那边界线上守卫很快就能抓住你们,然后会把你们直接扔到流放地,但我知道能避开他们的路,只有一条而已。”
“是勾结吧。”
魅魔总有办法搞到一些奇奇怪怪的门路,马塞洛听得不屑,他对这里面的门道一清二楚。
莱纳尔不想吵架,“随你怎么认为吧。”
今天的天气有些不尽人意,阴沉沉的像是随时会泼下什么,丛林里潮湿又积水,小牧师都感冒了。
最棘手的是一些夜间活动的低等魔物,它们会被天气的无常糊弄,而在不恰当的时候出来,比如喜欢吸食脑髓的夜幽娘,从脚背上爬过的网纹毒蛇……
为了堤防这些危险,牧师的全视之眼不得不一直开着,不然安珀还可以躺在货物箱子上再小睡一会儿,她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太好。
箱子里的三只默兽从昨夜开始就蔫蔫无神,不吵不闹。
奇怪的是,这片丛林里真正能被称为猛兽的魔物全然不见踪影,偶尔小心谨慎地经过它们的巢穴口,都不必投几块肉作为过路费,只能听到几声威胁似的吼叫从巢穴的深处发出,催促他们赶紧远离。
“它们在害怕,害怕到不敢出洞穴。”佣兵团里的魔物专家搓着手,满脸都是惴惴不安,“稍开灵智的魔物感知比我们要敏锐得多,一定是有个可怕的东西吓到他们了,而且那个东西还没有离开。”
一整天的路都出奇地顺利,也是难以言喻地压抑,起初舍尔还会试图活跃一下,但当看到横尸在旷地上的遗骸时,谁都笑不出声来。
那是比他们早了一步的一个队伍,大致能判断出他们在这儿开辟出了一块空地,在夜里猝不及防地遭遇了蠕虫的袭击,再后来是同样的莫名力量杀死了全部的蠕虫。
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一切井然有序,锅里碗里留着残渣,挑开篝火也尚有余温。
“这些虫子无处不在了是吗?”
马塞洛嫌恶地用剑挑开一个微微颤动的外套,没有预料中的突袭,下面是正奋力消化蠕虫尸体的植物,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更倒人胃口一些。
“它们好像只袭击到此的人类,一定要说还有什么共同点的话——”莱纳尔缓缓说道:“这些尸体里被啃食最严重的,他们都是法师。”
包括昨晚被蛀空的那几个里,四个人中就有三个灵法修炼者。
明明还未过去多久,恶劣的环境就让尸体无法辨认,遗骸的面部和胸腔都填充了食腐的植物,死去的蠕虫生前曾经在其中做窝,只有法杖和法师袍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至于这支队伍里的其余的人,蠕虫只是杀死了他们,没有形成巢穴,死相上也略能入目。
他们没有贸然穿越这个死状凄惨的营地,而是选择了绕行,也就在这个队伍的不远处,是一个陷下去的大坑,爬行的痕迹从这儿开始。
对,爬行的痕迹和死去的蠕虫尸体,肉眼可辨的一条条荒诞狼藉,就好像有一个思维在背后组织着这些无智力的生物。
透过那些痕迹,一个念头闯入了大脑,安珀喃喃念起。
“阿巴太尔。”
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却让莱纳尔猛地转身问:“你刚刚说什么?”
莫名其妙的小牧师只好再别扭地重复了一遍,她不知道这个代表了什么,却已经足够别人听懂。
“那是一本魔法书的名字。”舍尔作为法师最清楚这个。
由历史记载的第一位传奇法师撰写,除了其自创的咒语、结界、诅咒之外,还记载了不可言说的禁忌之术,后来随着法师的身殒这本书被留在了魔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