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几人中行动力最强的一个,他已经重整了仪容,将外表就有些慑人的精炼甲收回皮肤,视线从三个脆皮灵法修炼者身上扫过,最终对着舍尔不耐烦地招手。
“那个魔法师,你跟我一起去。”
被招呼的人四顾了一下,但在发现在场似乎就自己一个能被称作的魔法师,他指着自己的鼻子用眼神回问,直到骑士再一次点头确认,叫的就是他。
同样赞成了提议的金适时表示:“我能调配易容的药水。”说着他展开了自己的宽大的法袍袖子,里面居然是整整齐齐的小口袋,塞满了调配药剂的原料。
安珀想去打开一个看看,但被金警告了有毒,她只能遗憾地收回了手,并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无事可做的人。
“流浪者丛林里到处都是迷障和伪装,必须依靠牧师的全视之眼寻找正确的方向,避免一脚踩进坑里,到时候有的你忙的。”
这恐怕是那本魔域通行指南上少有有用的内容了,撰写人在提到流浪者丛林的时候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讳莫如深地一笔带过,而是自己交代了一点诸如环境和生物之类的细节,就好像他曾经进去过。
掂量了一下口袋里的牧师笔记本,安珀觉得自己现学一下问题应该不大。
“那你现在需要帮忙吗?”
安珀询问金,但后者正全神贯注于自己的手中,每一滴都比量杯还要精确,他本身就是个工程仪器一般精密,很快就有条不紊地完成了两份,因为他们只需要两份。
其中的一瓶被递给了安珀。
他警告:“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对你没兴趣。”
金自诩见过够多的美人,他风流的父亲给他生了无数个姐妹,每一个都和她们可怜的母亲一样美得各有千秋,但就算把她们容貌上的优点都拎到一起,都不如这种浑然天成的绝到极致,偏偏还毫无自知。
接过了易容药水,漂亮的小牧师却迟迟没有动作。
“一口闷就好。”金提醒。
“不是,”心虚的小牧师吞吞吐吐,她忧愁道:“我怕你因为没拿到通行证想毒死我。”
金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总在奇怪的时候有警惕心。
喝下药水,小牧师的个子被压低了点,明明还是不加变化的五官布局,细节上略微的调动让她整个人都灰扑扑的像个小鸭子,称不上有多么令人过目不忘的特征,也就能夸一句可爱。
做完一切之后,金就回到角落里,再一次拿出了那面镜子擦拭了起来,温柔细心地好像对面随时会找他。
如果这不是面炼金材质强化过的镜子,那早晚也得被他擦下来一层。
安珀也找个地方坐下,掏出牧师的笔记本,开始翻书现学所谓的全视之眼。
好像也不是很难。
绑架精灵的两人效率十足,毕竟这只精灵实在没什么对付坏人的经验,也嘀咕了社会的险恶,走出去没几步就落入了一个赏金猎人的陷阱,两人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来了一波黑吃黑。
除此之外,他们还去采购了一些物资和成衣,顺便打探了一些流浪者丛林的消息。
“不止我们在打流浪者丛林的主意。”
他们亲眼看到了一群黑巫师比他们更早进入了丛林,他们都是些心狠手辣的家伙,也就是说,威胁不仅来自丛林本身,但到了这一步谁也没说退出。
便于行动的衣服被分发到了每个人手中,没有谁会想穿长袍在丛林里走动,更没人想带着一群穿长袍的在丛林里走动,那场景真是想想就让人暴躁。
“希望你们不要拖后腿。”
骑士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金,他看起来是一行人里最行动不便的一个。
“那你们可以随时丢下我。”金冷静地回应道。
他还得到了一个分门别类的背包来安放他带的小玩意儿。
最后是要处理那只精灵,他这次被困在了一个麻袋里,气到面容愤恨,却骂不出一句不符合形象的脏话。
一套衣服和一瓶易容药水。
自觉最像个好人的小牧师安珀问:“你自己来还是我们动手?”
精灵虽然不情不愿,但在经历了两次被套麻袋被救之后,高傲的如他也只能撑着面子勉强答应跟他们一道,喝下那恶心人的药水和换上脏臭的人类衣服,还不忘记再三警告他们过了丛林就分道扬镳。
而这群阴险狡诈的人类只管点头答应,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流浪者丛林与外界是以一排稀疏的石像为界,石像在造型上有些类人的形的刻画,能清晰分辨出一个面部和身体的轮廓,其中大半截都没入了泥土中,像是某种古老且邪恶的祭仪产物,多看几眼就会醒过来进行屠杀。
好奇的安珀靠近了一些,仿佛能从上面闻到一股硫磺的味道,但骑士只把它嘲笑为恐惧产生的错觉。
除了雕像的边界之外,流浪者丛林没有设置任何的阻拦,或许是因为其本身的恶名就能阻止一大批惜命的人,至于自己找死的亡命之徒,阻拦也是多余的。
牧师一个响指点亮现学的全视之眼,各怀心思的一段路就算是开始了。
就在一行人消失于迷障后,丛林边上长满青苔树藤的雕像缓缓睁开眼睛,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们离开的方向,随后陷入沉思。
许久之后才用同样石化的双腿从泥里把自己拔起,随着他的动作,边界上的稀疏石像统统归于他一体,直到一个瘦削的人形从雕像化出。
雕像,或者说是克斯特,魔域内排名最低的领主,也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个。
他的本体只是火山石化成的雕塑,莫名其妙就有了个脑子还化出了人形,虽然脑子偶尔有点石化,但战斗力上的拔尖让他得以在魔域的领主间有了一席之地。
好在谁也不能指望一个石头会管理好自己的领地,实际管辖交给了魔宫精明的宰相。
作为一个梦魇,宰相的种族优势在工作中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地工作,不需要任何的睡眠来恢复精力,即使闭着眼睛也处于思考的运作中,并操控无实态的身体进行工作,真正的睡眠对于梦魇来说相当于死亡。
谁会不喜欢一个梦魇来替自己工作呢?
于是克斯特就此开始无事可做,直到某次在魔宫的草丛里石化,不慎压坏了花花草草。
克斯特以为魔王会生气地把他变成真正的石头,好在心地善良的法师保住了他,还安排他到流浪者丛林的边境上去,只要好好做自己的石像就可以,顺便处理一些胆敢靠近他的偷渡客。
怀抱着感激之情,克斯特一直以来都兢兢业业。
问题来了,法师亲自带人偷渡算是偷渡吗?
想不通的克斯特觉得自己应该呼唤聪明的的宰相,但听说宰相最近在为了那条恶龙的事情头疼,脾气快和他的梦境领域一样大了,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克斯特相信法师自有她的道理。
第6章
流浪者丛林的道路凶险,也有些无聊。
安珀借到了金的魔域通行指南,虽然内容有点落后,但会被选出来随身携带当然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足够生动有趣的叙述和插图,用来打发时间实在是不错。
同样无聊的还有精灵。
配合着洞穿一切的全视之眼,他走在最前面调动植物让开一条路,闲庭信步宛如在自家的花园,毕竟丛林对他来说远比人类要安全得多,他能从植物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猛兽的靠近、水域的流向和风雨的来临……还有小牧师摘了两片叶子当书签。
到目前为止他们都出奇的顺利,照目前的进度,能在太阳彻底下山前赶到最近的水源处。
但那都是建立在理想情况下,他们还带了几个不太擅长走远路的。
“你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满头大汗的舍尔小声问了走在最中间牧师,毕竟这位才是他们中看起来最娇弱的,还抱着本半块砖头厚的书。
安珀莫名其妙地抬头,“我很好。”
她才刚刚读到魔域历史的部分,从魔域的诞生到产生作为社会的秩序,正当有趣。
“但你应该累了。”
舍尔锲而不舍,并尝试挤眉弄眼地暗示着什么,引得小牧师不得不停下脚步,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是始终一声不吭的金,后者看起来比舍尔还要状态不好,脸色虚到发白,像是凭身体本能在行走,连喊他的名字都有了些回应上的迟钝。
他的状态恐怕不适合继续。
“那就在这儿吧。”走在最前面的精灵停下了脚步,他轻声说:“这儿很安全。”
他触摸了就近的一棵树,树冠霎时像是圈划领地一般迅猛生长撑起一片阴凉,说是阴凉倒不如说是一种领地标识,让周围致命的毒藤不敢靠近。
“我需要一点新鲜空气。”精灵说,“远离人臭味的空气。”
然后他孤身一人走向了丛林深处。
就算答应了和他们同行,精灵也不想和他们有太多的干系,好像多看他们一眼都会有损自己的名誉一般。
至于一个洁身自好的精灵要来污浊的魔域做什么,其本人拒绝透露,并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行吧。
骑士冷哼一声,却难得没有作出任何阻止。
他讨厌拖慢脚步的行为,更知道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难以独活。
流浪者丛林就像一个到处使消化器官的野兽,他们在路上已经见过了一些未瞑目的尸骨,当然也有更多尸骨无存的,丛林会将他们的遗骸当做养分瓜分吞噬。
看起来这一路精灵都很轻松,就像他无时无刻不在做的那样——
操纵植物为自己所用。
只有精灵自己知道,这些树木全部在一个集落的控制网中,控制者的意志与这儿的一草一木都相连。
也许是出于懒散,控制者没有时时刻刻留意于此,好像只是象征性地在这儿留下了自己的标记,然后就撒手不管,这才给了精灵可乘之机。
正是如此,也让精灵确定了他所要寻找的人——一个修习了黑暗禁术的叛徒,他就在这里。
精灵得把那个叛徒带回去。
但丛林的表现实在不算乐观,那个叛徒已经强大了很多,他一个人恐怕对付不了,这让精灵不免有些忧虑。
那群没心没肺的人类可不会理解他的忧愁心思,骑士正在闭目养神,灵法三人组凑在一起悉悉索索。
“要来一个治疗咒吗?”安珀悄悄问。
她刚刚顺手从牧师手册上学的,正需要一个练手的人,思来想去大概也就金需要这玩意儿。
灌了口水的舍尔差点呛到喉咙,他现在看向安珀的目光不亚于第一次见到精灵操控草木开路,那种发现新物种的新奇和不可思议。
他问:“你就不会累的吗?”
“一点儿都不。”
安珀摇头,她觉得自己很好,除了觉得这林子把她闷的有些发潮。
“正常情况下,”金咽了口气顺顺嗓子,强撑起精神给撞坏脑子的小牧师科普:“一个高阶牧师能施展全视之眼的范围为直径两米,精力的消耗根据个人情况,最高也不过是持续半个上午。”
再看看小牧师,这至少得在五米开外了吧。
至于骑士,自从他笃定这暴力玩意儿一定不是牧师之后,一切都显得解释通畅了很多,但至于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他也没什么思路,索性就放弃了思考。
只要不影响他去往上郡救出公主,一切都可以。
顺便说一下,骑士的名字叫做马塞洛,当他亲口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好像是给了他们天大的恩赐一般,但其实灵法三人都不是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于叫这家伙大人。
好的大人,是的大人,好想这样才配得上他的臭脾气。
选择性忽略了自己的可怕之处,将一切都推给了失忆前的自己,安珀固执地对着金又问了一遍:“那你需要治疗咒吗?”
怀抱着一点点的不信任,金在再三权衡后觉得自己可以试试,他审慎道:“不要治疗咒,那会让我睡着,来一个提神醒脑的咒语就好。”
在金从不信任到惊恐的目光中,勤勤恳恳的小牧师掏出了笔记本,不太熟练地翻字典一样翻到了咒语,当着他的面开始现学,晦涩的咒语念得磕磕绊绊,并在数分钟后表示自己可以了。
“其实我休息一下就好……”金虚弱表示。
“相信我。”
安珀不想给他后悔的机会,一个眼神指挥看热闹的舍尔按住了他,装摸做样地掏出了法杖来使场面更为正式一些,但变化来得太突然——
“躲开!”
就在安珀抬起法杖的瞬间,马塞洛骤然暴呵打断了他们,一把拽过了起了不能自理的金,急速带人向后退去。
刚刚金躺着的位置,“啪叽——”
掉下来一条扭动的长虫,一条活的棕黑色绒线。
然后更多——
小牧师被吓得连退了好几步,但随即直觉般地将注视投向了一个更深的地方,随着她的意志所向,全视之眼再一次扩大了范围。
目光洞穿的方向,只有前赴后继而来的长虫。
她能看到苍白粘稠的四分叉前端探出,透明到连恶心的□□都清晰可见,但畏光的特性又让它快速缩回,回到咕唧作响的同伴中,叠叠压压地纠缠成一堵无穷无尽在向前垮塌的墙。
“朝这儿!”
慌乱间四周弥散起了毒瘴,舍尔恍惚看见精灵在远处向他招手,紧悬的心松了稍许,顿时找到了方向抬腿就要过去会合。
“你在去哪儿?”
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服,身后小牧师温凉的嗓音让舍尔整个脑子都冰了冰,他能感觉到那双生于盛颜之上的烟灰色的双眸正盯着自己。
舍尔瞪大了眼睛扭头去看,穿过小牧师有些不真实的身影,他所以为的安全处分明只有一棵古树,以令人惊恐的复杂长势盘踞在迎面而来的黑暗中,像是个被残忍开膛破肚的人。
浓重的血腥味从破口呛出,混杂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气息侵袭而来,陈旧腐烂泥土味中有什么在敏捷地爬行,他听到了蚕吃桑叶一样的沙沙声,咕嘟的黏滑稠液伴着沙沙声不断,有什么被消化或者在发霉溃烂,那是无数的扭动着的蠕虫沙沙顺着它爬下,如海如潮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