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进了魔域,他们就追查不了你,除非你的仇人也能有通行证。”男孩儿语气里信心满满,“但你也看到了这玩意儿有多抢手,短时间他们绝对弄不到这东西。”
像是终于有了一丝丝心动,安珀停下了脚步,但又没那么爽快。
“除非你便宜点。”
猝不及防的男孩一个不留神就撞了上去,但对方纹丝未动。
“不能再便宜了。”男孩非常坚决,他捂着撞红的鼻子,不满道:“我花了不少功夫才弄到的这玩意儿。”
“可我只有一枚金币了。”安珀叹了口气,她没有忽视男孩掏出刀片的动作,“就算你划开我的口袋,我也只有一枚金币可以给你。”
还有一枚她得留着不时之需。
小动作被发现,男孩毫无尴尬之色,只是若无其事地把刀片藏了起来,好像刚刚只是做了再寻常不过的礼貌招待而已。
反倒是另一件事,让他皱了皱鼻子。
“你是个女人?”
不止是因为过于轻柔的嗓音,男孩儿能闻到一股极其好闻的香味,但完全不同于香料店里的浓郁熏人,有限的阅历让他难以准确形容这种芬芳的来历,只能可以简单把它归类所谓上好的女人味。
在这种地方,一个女人。
安珀没有否认。
男孩儿低头敛眸,犹豫之色生动逼真,好像他真的在做一个万分为难的抉择。
但安珀看得出来,他的犹豫之下丝毫藏不住雀跃。
所以她看起来很好骗吗?
涉世未深的男孩儿不知道自己已经漏了陷,他话语轻快,言辞闪烁:“一枚金币也可以,当然可以现在就跟我去我家拿好吗?就现在。”
安珀没有再迈开一步,她伸手去够身后的法杖——
“抓住那个骗子!”
气急败坏的吼叫声来自她的身后,刚刚还镇定的男孩儿像是见了鬼一样,一把抢过安珀指尖夹着的金币,大骂一声的时候转身拔腿就跑。
而令他大惊失色的方向而来的,是一个裹着棕褐色长袍的男人,肉眼可见的邋里邋遢,却死死抓着叮叮当当的宽檐巫师帽,略显艰难地向这儿而来。
他的长袍像是太久不打理的样子,在地上拖出了滑稽的弧度,以至于他不算短的两条腿只能同样滑稽地向前卖力,也许是在驯服双腿上花了太多力气,男人没两步就气喘吁吁,停在了安珀的面前。
像是一条蜕皮还未完成的虫。
“你还好吗?”
即使自己无法提供任何的帮助,安珀还是贴心地询问了他。
眼睁睁看着小偷再一次从自己眼前跑掉,愤怒的男人把耳边本就糟糕的头发揪得杂乱,颓废又萎靡的神色慢慢都在那张耷拉下来的脸上。
男人有些委屈地问:“你为什么不抓住他?”
“我为什么要抓住他?”
安珀莫名其妙地反问了他。
男人替她愤愤不平,“那个孩子抢走了你的金币。”
“不,他没有。”
像是一个魔术,安珀再次摊开手,一枚金币还躺在她的手心里。
不太好笑的冷幽默让男人卡住了嗓子,似乎这一次还是只能自认倒霉,绝望地拍了拍脑袋,叮叮当当的大帽子有些闹得人耳朵疼。
安珀离他远了一步,有些新奇地指着路的尽头,那个小孩扑已经不省人事地倒在了地上。
“那是你的同伴吗?”
突如其来的人影正在积极搜他的身,只是一无所获。
同样迷茫的长袍男人摇了摇头,他这次出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贴身照看的仆人都只知道他去找点炼金材料。
也许只是一个见义勇为的热心路人。
热心路人失望地搜完了男孩儿,抬头就看到了靠近的两人,但丝毫未察觉到来者不善,抬着张热情的笑脸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是一个法师学徒,要去魔域寻找自己的老师,但这个小孩偷走了他的通行证,现在让他只能被拦在了魔域之外。
说着说着,学徒都快落泪了。
他哭丧着脸问:“你们有见到我的通行证吗?”
也许是同病相怜,邋里邋遢的男人安慰他,说自己这次去魔域找失联的恋人。
他和未曾谋面的恋人灵魂相知,谈了整整六个月的异地恋,作为炼金术师的自己刚刚打造好了两人的婚戒,他们约定会在某一天见面然后永远在一起,可突然的某一天,对方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为了进入魔域去找到自己的恋人,所以他一定会需要一张通行证。
如果是以前,只需要花一点微不足道的人情费,就能从黑市的小贩子手里搞到一张,但自从恶龙抢走公主,大批屠龙勇士涌进魔域,这个边境小镇的物价简直每天都在翻一番。
老实巴交的学徒差一点就要被他说动了,结结巴巴地强调了一遍自己要去找老师,摇摇头不太坚定地拒绝了。
病友简单交流之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给了看热闹的安珀,似乎觉得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安珀耸肩,“我失忆了,”
所以她没那么多故事可说。
“但有人在追杀我。”
再一次把帽子拍得叮当响,炼金术士恍然大悟:“难怪你看起来傻傻的。”
“我一定是个牧师。”安珀万分笃定。
这件她从黑巫师手里偷走的衣服来自一个倒霉的牧师,以至于随身的口袋里只装了一本牧师手册,这也是安珀少有学会的玩意儿。
既然学得会牧师手册,她以前一定也是名牧师吧,而且她长得也不像是个会残暴法术的坏人,安珀想。
一个牧师一个法师一个炼金术士,虽然都不是什么能徒手搏斗的家伙,其中还有一个不良于行,但搞定一个小孩儿还是绰绰有余。
安珀弯腰揪起了装死的小孩,一个醒脑咒冲进他的脑壳。
“你手里真的有通行证吗?”
战战兢兢的男孩儿连连点头,看着都快哭出来了。
“在我家里,我家里有。”
“好吧。”安珀有些遗憾,她把男孩儿向前推了点,“带我去你家。”
但炼金术士警觉地拦在了她的面前,敌意十足:“你去做什么?”
“我刚刚买走了他的通行证。”安珀说。
“你还没付钱呢!”
“我付过了。”
安珀让男孩儿松开攥紧的手,手心里还躺着自己的金币,至于刚刚给炼金术士看到的一枚,也被从口袋里重新掏了出来。
一枚是山羊币,一枚是占星币。
她仅有的家当全在这儿了。
炼金术师被她噎得有些续不上气,喘了许久才没好气地回了话:“他借着卖通行证偷走了我的钱袋,按道理是我先付的钱。”
学徒同样有所不满,小声抗议,“他的通行证是从我手上偷的,那是我老师送给我的东西。”
扫过去一个凉薄的眼神,学徒有些受惊地后退了半步,但并没有放弃的打算。
好吧。
安珀无意识地转了转拇指上的圆环,她用余光瞥了一眼男孩儿,像是在抱怨他为什么要这么惹麻烦,光是这个动作就让后者不敢动弹。
“那我们只能希望他还有多一些的通行证了。”
“万一他手里没有了呢?”炼金术士抱着胳膊拧死了眉,“他看起来不是个老实的样子。”
被怀疑的男孩儿顿时转向了安珀寻求帮助,他的目光满含希冀,似乎在祈求她的善心,但可惜并非所有的女人都有着母亲般的温柔,包容也不是给他的。
兜帽下,烟灰色的眸中透出了温凉的笑。
“那就杀了吧。”
第3章
带着一个两步三喘的炼金术士,一行人的脚步慢慢悠悠,在这座火药味十足的小镇里有些格格不入。
但也许是这个组合太过于奇怪,以至于没有谁会不长眼睛地上来找他们的麻烦。
出奇的和谐中,安珀也终于得知了另外两位的名字,炼金术士金和魔法师学徒舍尔,都是第一次孤身出远门,就倒霉地碰上了这种事。
金还特地带了一本魔域通行指南,但早就是十几年前的老版本了,那时候的魔域可不要通行证这种东西。
到了男孩儿的家门口,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新的受害者已经出现,而且他没有三位灵法修炼者这样的好脾气,已经把场面搅了个稀烂。
那是个怒容满面的骑士,覆盖全身的银白锁子甲,手持反光到亮眼重剑,散乱着漆黑的头发,狼狈且英勇地站在破烂的房子面前。
房门已经被劈成了木柴,放眼望去一片狼藉,从地上的碎酒瓶和乱丢的衣物,不难看出不久前还有谁在里面花天酒地,但现在只有一个和男孩儿一样干瘦的男人瑟瑟发抖地抱住了门框。
他的腿正汩汩地向外流血,懊悔与凶恶交杂在那张脸上,想活命又想上来咬下血淋淋的一口。
“不——”
男孩儿尚未成熟的嗓音叫得尖细,看到门前血迹的时候,他顿时慌得忘了身后的威胁,拔腿就冲向门口的男人,却被暴怒中的骑士一把揪起。
骑士对着他劈头盖脸:“把偷的东西还给我!别逼我剁了你们的手。”
“不不不,还有一张!求你别杀我们!”
男孩儿赶忙保证,一把鼻涕一把泪就要下来,逼得骑士不耐地将他推出。
他踉踉跄跄地甫一站定,就从门框缝隙里掏出了最后一张皱巴巴的通行证,却不是送到骑士手里,而是忙不迭地送到了黑袍牧师的面前。
递出手去的时候他还有些微微的愣怔,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做,却好像有个命令刻入了他的行为。
但在安珀略带新奇地伸手去拿之前,骑士已经将剑尖直指三人,这个鼻孔看人的家伙以命令的口吻道:“报出你们的身份。”
就算只剩下一块面包也能分成四成,半饥半饱不至于让人失了风度,通行证可不行。
金这次站在了安珀的一边,他丝毫不虚地回问道:“你又是谁?”
脆皮何苦为难脆皮,再说傻乎乎的小牧师和魔法师学徒一看就很好骗,只有这些靠蛮力的家伙才是最难搞的。
骑士冷笑,“你们还不配知道我的名讳,放下通行证,你们也不必去送死。”
为了表示蔑视,他甚至草率地放下了剑,刀刃像是切豆腐一样深深刺入坚实的地面数寸,不难想象如果是砍在人脑袋上是个什么情景。
但放肆的命令言行还未落下,骑士的手里就骤然抓了空。
猝然的惊愕不防,那存土地不知何时已经被挪走,连着他的剑一起从眼前消失,空间魔法带来的的危险反馈来自身后。
“看这里!笨猪!”
舍尔费力地扛起了他笨重的剑,想朝着骑士的后脑勺来一下,但他动作太慢了,被反应过来的骑士轻轻松松提起来扔在了一旁。
很可惜的是,抡在骑士后脑勺上的一击虽迟但到。
“梆——”
看着背对自己的魁梧身躯缓缓瘫晕在地,安珀若无其事地将长木杖背回了身后,颇为无辜地转了转手上的戒指,而假装在念咒的金冷漠地看着一切发生。
就连错愕的男孩儿和他哥哥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这几个灵法修炼者会用这么粗暴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黑巫师的房子里有很多这种制作简单的木杖,但她带走的这根无疑是敲人最疼的,只是最好别问安珀是怎么知道的,千万别问。
跨过昏迷的骑士,三人极其默契地没有提通行证的问题,反客为主地进了屋子。
“很好,很好,非常好,我们还是只有一张通行证。”
简单搜寻后,金有些憔悴地坐在了地上,他今天的运动量已经有些超标了,一想到正在面临的问题更是头疼,这可比解决炼金阵法之类的难多了。
相比之下,另外两人却像是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嘿!”舍尔在屋后大叫起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安珀头也没抬,不走心地问了一声:“通行证吗?”
她正忙着翻出点金币来填充口袋,不然今夜她可能就得露宿街头,只是这个屋子里也穷的可怜。
金都懒得回一句话,更丝毫没有起来走两步的打算。
他已经看过了,后院除了好几个大木桶外,只有成堆的垃圾,能养好几窝老鼠的那种。
在原地叹了口气,金从衣服的最内口袋小心取出了一枚菱棱镜子,还是毫无回应的状态,不抱期望地简单擦拭后他又难过地塞了回去。
因为他知道这个屋子里不可能再有通行证了,每一份通行证都有特定领主的授权,上面的魔力标识非常好辨认,一个神识过去就知道你来自哪位领主的土地,必要的时候还能作为搜查工具。
但事情又似乎有些不太对,听到舍尔来自后院的声音,缩在门口的那对兄弟表情顿时变得惊恐起来。
“不不不!求你们——”
他们想说些什么,却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舍尔已经兴奋地跑进了屋内,费力地推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桶到光线下。
“看呐!”他不由分说地拉着两人趴到了桶边,一把掀开上面的盖子,不无兴奋地指着里面的生物叫道:“是一只精灵,我们发现了一只精灵!”
在光线的刺激下,精灵皱了皱好看的眉,皎白透光的面容有了略微的血色回暖。
这是个比任何珠宝都要漂亮的物种,住在与世隔绝的林宇之间,除了绝世的美貌之外,他们鲜明的没有耳垂,且上尖尖的耳朵总是透白,双眼琉璃一样剔透,体态永远纤细轻盈,其中的王族甚至有漂亮的大翅膀在身后展开。
他们眼前的这只没有翅膀,却也美得摄人,他的面孔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毫无瑕疵的,水蓝色的长发间露出标志性的尖尖耳朵,上面挂了个漂亮的金环作为装饰。
安珀想去摸一摸,只引起精灵恼羞成怒一般地瞪了她一眼。
但就算瞪人也有说不出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