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夕转向北王,清俊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疑惑,“敢问北王为何要告诉我二人这些?”
“以云夕的聪慧,猜不到本王的意思么?”
风夕呵呵一笑,“我初至东溟发现东溟人家家藏兵器,且人人会武,当初这一发现让北王和云公子皆戒备有加。而今想来,那是因为东溟百姓本就是东溟军队的预备军吧?北海国被灭,你北王族不忘国仇家恨,练兵尚武,那……想必是要复国报仇吧。”
复国报仇四字入耳,北王面容一肃,“是!当年北海王和数百护卫逃出北海王城,却被东朝七大将之一的凤影将军发现并领兵追杀,若非在海上遇上风暴,而风独影无海战经验,我北海一族就要亡绝了。及时逃过了追杀,后来到达东溟岛上时,包括北海王在内也只有13人活着。才13人啊!后来北海王和12臣将滴血盟誓,定要灭东朝以报国仇家恨,定要回归北海重建家园!后代子孙秉承其志,永世不敢忘。”
当年那么惨烈的经历在几百年后化为了一个束缚东溟所有人的责任,这国仇家恨令丰息风夕都听得皱了皱眉,良久后,才闻得丰息悠悠道:“北王想向东朝复仇,可是,东朝也已成为历史,还如何能复仇呢?”
“当年东始修和他那七位弟弟妹妹不是情谊深重么?如今坐拥天下的不正是那八个中皇荻的后人么……”北王叹息一声,“何况,我们只是想拿回本属于我们的一切,只是想回家重建家园而已。”
“北王告诉我二人,是想要我二人帮忙么?”丰息浅笑着望向北王。
北王深深望了兰丰一眼,“兰公子能利用雾障反制我东溟,自是智谋不凡,且兰公子和云夕皆是武艺高强,手下又能人众多,若是能助我复国,必定是我北海的恩人。若事成,我愿以王爵相许。”
丰息并不接北王的话茬,偏首看向满室的灵位,粗略扫过,道:“一直都是北王在说故事,却毫无凭证呢……”
北擎云闻言面露犹豫,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走向北海王族先祖灵位,在位置最尊的灵位下取出一样东西,神色十分恭谨,注视着手上的物件,道:“此物为证!”
那是一块约莫两寸高的四方白玉,玉之顶部雕有雄鹰,鹰眼以黑宝石镶嵌,敛翅傲视,十分的威仪有神,玉之底部刻有“天授北海”四字。
是北海国的传国玉玺!
明明在北海国公主北璇玑代表北海投降时从城墙上摔下的北海国传国玉玺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风夕眼神一利,复杂地看了眼玉玺,看了眼北擎云,说起来,风氏与北家的纠葛也不小呢,当年若非北璇玑接应刺客进宫,风独影岂会死?“北王似乎忘了我二人也来自皇朝呢。”
北擎云直视风夕,“本王知道,但更知道兰公子和云夕皆是何等智绝才高。亦钦羡二位之才,所以才邀二位共图大业。”见二人依然不说话,北擎云诚恳地道:“请二位细细思量一下,一天后给我答复如何?”
风夕和黑狐狸对视一眼,点头赞同。
回到云意殿,风夕身子一纵,跃到了软榻上,感叹地道:“黑狐狸,怎么咱们到哪都能碰到王族啊?上次是山尤,这次更甚,居然是六百年前的北海遗族。”
丰息轻松地耸肩,“北海国传国玉玺居然还在,看来当年璇玑公主摔碎的是假的了。”
“北璇玑从城墙上摔下来,玉玺都成了粉碎,谁还有那闲心那本事分辨玉玺是真是假?”风夕闭目懒懒道。“黑狐狸,你觉不觉得咱们知道的六百年的历史和北王说的不一样?”
“是有出入,不过历史真相……谁知道呢?”丰息喝了杯茶,走向软榻,手臂用巧力将风夕送到了软榻内侧,自己亦舒服地躺了上去。
“黑狐狸,内室有床,你累了也不要来和我抢地盘啊。”风夕不满地嘟囔,但是看到某狐狸眉目间的疲惫,本来略带内力挥过去的手臂又收了回来……
“你不想想如何应对?”丰息舒服地闭目。
“应对?黑狐狸你真只带了50余人来?”风夕半撑着手臂坐了起来,道。
“我的确只带了50余人,不过可能还有些家人会不放心我俩的安危……你说呢?”丰息缓缓睁开双目,幽深的眸子流光四射,带着风夕能看得懂的狡黠。
白了丰息一眼,风夕重又躺下,微微叹了口气,“其实这北王也算是英主,我甩掉云尔笙暗探的那段日子走了些地方,发现这东溟虽不为人知但并不闭塞,他们有学习东朝人的文化,学习芜射的国炼冶兵器技术,学习山尤人的织锦技术,民间还有人会采蜚人的古武艺,按东溟情况来说也是国富民强的。”
“北擎云的确不昏庸,但却从未出过东溟岛吧?见识远却并不算高瞻远瞩,他们能派人去各国学习先进技术,但是他们本身却未去实战体验过,终究……太乐观了些。”
“其实他们想复国的执着倒让我想起了久微,他们也不过想回家而已。”风夕纤手挡住眼睛,缓慢地道,“只是久罗族当年确实无辜,而北海国灭国说到底还是北海王的野心,不然威烈帝也不会在建国之初,根基不稳时就大肆兴战了。”
“黑狐狸,秋九霜出兵山尤战况怎么样了?”
“顺,不日便能凯旋。”
“我们也快些解决完,早点回家吧。”
修长的手轻轻握住纤细的玉手,丰息低沉悦耳的声音在风夕耳边道:“然,固吾所愿。”
室内一室温馨,只是不久后风夕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呀!黑狐狸,刚刚北王许你王爵是吧?本来一国之王居然只能被许以王爵了,这是不是越混越回去了呢?”
“夫人所言甚是,想当初皇朝还许夫人后位,而北王许夫人妃位,莫非这也是夫人越混越回去了?”
“…………”
第44章 东溟梦折
两个‘越混越回去’了的人在软榻上僵持起来,风夕眼眸一转,左手一抬,袖中白绫便显露出来,丰息不慌不忙地坐起身,亦抬手缠上绕来的白绫。
风夕手腕一抖,内力灌入白绫,丰息一时不妨往后仰去,若非反应得快,我们英明神武温文尔雅的丰息公子就得到地上去了……见此情状风女侠笑的得意,嘴角一翘道:“黑狐狸,谁要是下了软榻,可就算输咯。”
话音一落,白绫便又像丰息掀去。丰息剑眉高挑,这软榻是挨着墙放置的,他在外侧,这女人在内侧……怎么算都是他吃亏。
但是……我们丰息公子又岂是肯吃亏的人?不理会风夕的得意,丰公子欺身上前,右手绕住那灵活的白绫,手与手相绕,脚与脚相缠,两人的脸也只离着不过几寸的距离,都可以看到对方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都不禁撤去了手中的内力,失去控制的白绫也缓缓地垂下来,风夕白玉般的脸显现了点点红晕,这略带娇羞的表情让丰息看得心中一荡……
且将那香囊暗解,且将那罗带轻分,且将那鸳鸯曲唱,且将那琉璃盏熄……哪怕身处危险环绕的东溟,哪怕是在不属于自己的宫殿,此刻心里眼里除了眼前之人,再无其他!
良久只闻得一声夜半私语,消逝在这温暖的云意殿,“都说小别胜新婚,古人诚不欺吾。”
风女侠对这句戏言的反应就是给了丰公子一拳。
翌日
在北峰下的驿馆里,周遭有不少人在监视,甚至都城的巡防营还会借着巡逻来此处查看一番。按说一个小小的驿馆,即使是东溟之主的王宫脚下的,也不应该得到这么大的关注。但是这里住着那个神秘男子的五十余个家人,就不一样了。
当初丰息等人被军队‘护送’着进的都城,然后在进宫前,东溟又将五十余家人安置在北峰之下的驿馆,独请丰息进宫,对这种明显的防备丰息倒是眉都不挑的答应下来。在闯入东溟时这五十人的实力是如何,军方之人有目共睹,是以监控十分严密。而正在驿馆客间里打坐休息的钟离对驿馆外那么多人监控十分不满,钟园似有感应一般也睁开了眼睛,望了自己兄弟一眼,“随他们去吧。”
钟离则无奈的皱眉:“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看着我们有什么意义啊,公子早就安排好了的。”
“他们要是能看穿公子的安排也就不会在这躲着喂蚊子了。”钟园不咸不淡地回道。
钟离撇嘴:“公子另外安排的人应该差不多都行动了吧?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再等等。”
在他们被人监视等待时机行动时,他们的公子和夫人已经在北峰的海微宫了。
海微宫最为隐秘庄严地‘思祖阁’内,北擎云惊讶地看着不知何时进来的两人,但很快就淡定下来,面色凝重地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二位是专程来找本王的么?”
丰息漫不经心地看了北擎云一眼,“是,我二人特地来找北王的。”
“本王昨日许以王爵邀兰公子和夫人一起创百世基业,可是二位此番前来不像是来答应本王的。”
风夕双眼注目北王,眼神依旧澄澈,但却不再有盈盈笑意,而是满目严肃,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的北王能明显感觉到不同,似乎站在他面前和他对视的不是他曾倾心的女子,而是一个庄严地女王,一身简单的白袍也掩不住她的华贵尊然。风夕启唇,“百世基业?北王可想过这百世基业得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才能换来?”
北擎云从来没怀疑过这个女子的智慧,能透过那荣华富贵看到底下的代价一点都不奇怪,但是以往总是似笑非笑地说几句,何曾用过此等相当于质问的语气?静静看着女子,“云夕,当初毁掉我北海百世基业时,我北海也死去了那么多无辜之人呢。”
“我对北海历史的认知和北王所言略有出入,不知北王可否愿意听听。”
“当然。”
“大东建国初期,北海国也确实国主英明,百姓富足,不过后来北海王并不满足这种局面,趁着大东刚建国,根基不稳,便与当时的蒙成王私下订了协议,约好一起出兵大东,这个协议的另一个佐证,是当年有一位北海国的公主嫁给了蒙成王。不过时机不好,蒙成国内因王位之争而出了乱子,未能及时出兵和北海相合。北海被灭。”风夕一字一句道。
北王脸色一变,“云夕你所言是大东人撰写的历史,自然是诋毁我北海的。”
风夕摇头,“大东不需要诋毁北海,威烈帝在将北海收入东朝版图之后就焚烧了北海的许多书籍,派能人治理北海。后世之人更多的是连北海国是否真的存在都不知道,史书何须诋毁?”
丰息目光自灵位幽幽扫过,“的确不需诋毁,更何况,我二人所知的真相并不来自于历史,而来自于我先祖的手札。”
“但那又如何?历史真相如何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北海当年的确亡国,我北海百年基业最后只剩13人存活,在这荒岛苦苦求生,只为有朝一日重回故土,重建家园!”北擎云深褐色的眸子里风云涌动,如刀般的眼神射向黑白并立的两人。“你们……是何人之后?”
“重回故土?你们这里叫东溟,再回到北海之滨恐怕才会是背井离乡吧。”丰息轻轻摇头,眼神中一丝波动也无。顿了顿,丰息笑道:“云公子,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北擎云的武功一般,听到丰息的话转瞬将目光移向大门,果然,厚厚朱门被云尔笙推开,现出依旧平静淡然地脸孔。步入殿中,上下打量了一番北王,确定没事,云尔笙才转头对丰息二人道:“我该唤二位丰公子,风女侠呢,还是唤息王风王的好?”云尔笙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地笑意,“江湖中闻名十数年的白风黑息,名动天下的风息双王亲至东溟,实在是东溟之幸。”
风夕看他淡然地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怅然道:“化名与君相交,实非我愿。”
“我知道。”云尔笙笑着点头,甚至还开玩笑道:“若是不化名,早知风王到此,我一定早就着人杀人灭口了。”
丰息眼带欣赏地看着云尔笙,“云公子实在不像是朝堂之人。”
“息王与风王不愧是夫妻,这话风王也和我说过呢。”云尔笙第二次听到这话,笑容中也带上丝无奈,“不过有些责任是我生下来便要担负的,不管北海的灭亡是东始修的野心还是北海王的野心,或者是历史的进程都好,我北海朝廷最后只剩13人存活,这等血海深仇,复仇回家早就是东溟世世代代的责任了。我知以风王息王之仁,定不忍苍生再陷战火,不过我东溟也有东溟的坚持。”
风夕平静地看着他,立场不同,无谓对错。
“不知在下可有幸领教二位问鼎天下的武功?”云尔笙依旧彬彬有礼,尔雅如昔。
北擎云对云尔笙揭露的二人身份倒无多少诧异,何况对风息双王,也并不陌生,本来东末年间便可出兵东朝,可惜东朝争天骑、墨羽骑、风云骑勇猛,他听信朝臣建议而暂时掩下。后来本来打算等皇王和风息双王两败俱伤时再坐收渔翁之利,却哪料两人弃位归隐。如今……也有机会出兵了,这两人却来了,难道北海王族后人无论如何都斗不过那些人的后人么?北擎云面容严肃但镇定地听着云尔笙和风夕的对答。
风夕眉眼一弯,向前走了一步,“与云公子一战,亦我之幸。”
丰息一笑,退至一旁,同时对北擎云道:“北王,看来我二人只能观战了。”
这里四人只有北擎云武功最低,但丰息明显没有占这个便宜的意思,是以北擎云也领情,挑眉回以一笑,“多谢。”
这一站没有迂回,二人都不似在云暝宫竹林里的比试一般,试探着对方的深浅。风夕袖中白绫飞出,出手便是家传绝学凤啸九天。云尔笙内力注于掌中,一触,便是十成十的‘云火掌’。
他们都知道,只有毫不留情的击败对手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也是最好的结局。是以出手都是自己的绝技。不知过了多久,空中武力相交的两人霎时分开,风夕退后数步稳住身形,而云尔笙则退后了数十步才停下,嘴角不断流出血丝,北擎云赶紧上前扶住他,云尔笙摆摆手缓缓地坐到了地上,看到北擎云眼中掩盖不住的焦急,不由笑了,“擎云,我没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