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时候,会干活有力气的,总归比那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副小姐”们吃香得多。
很快,原来那些二三等丫鬟,厨房打下手的,平日里做些挑水之类粗活的,便被买了个干净。
只剩下史湘云,李纨,王夫人,和晴雯袭人,琥珀鸳鸯这些大丫头。
晴雯等人紧紧地缩在一团,低着头,不愿让旁人看到她们的脸。
她们很清楚,如她们这般容貌,最有可能的便是被那些青楼老鸨看上。
因着是罪奴,非大赦不可赦。之后便是连卖身契都被捏在了妈妈的手中,一辈子都不可能从那些地方离开。
轮到史湘云和李纨时,二人看着地面的石砖,听着下方的窃窃私语。似乎是在估量她们的价值。
这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她们二人,我买了。”
李纨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一些神采:“琏哥儿。”
贾琏拨开人群,走到主事面前,指着李纨和史湘云道:“大人,这二人,我买了。”
主事不知道贾琏和李纨史湘云的关系,只当他是买官眷的普通百姓,当即拿出二人的卖身文书道:“既如此,便在这签个字。你要记住,她们是罪奴,不可赎身,不可易主。便是要卖,也需经过官府文书批示。记住了吗?”
贾琏点头,随即就在卖身契上签字画押,交付银两。
王夫人见李纨和史湘云都被贾琏买走,当即喊道:“琏哥儿,你不能走,你买了她们,岂能不买我。我也是你的亲人。以往是我们二房对不起你。可是兄弟之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怕是看在老爷和宝玉的份上,你也不能不管我呀。”
贾琏转过身,冷冷地看着王夫人:“二婶婶,我在家糊涂了这么多年,看着全家上下围着宝玉打转。我呢?堂堂国公府长子嫡孙,孙辈之中身份最为尊贵之人,却像一个外人一般活在贾家。后来我听从您的安排,去了您的侄女,可是你把我们夫妇当成了什么?我和凤姐不过是你眼中可以帮你揽钱管家的傀儡,是日后宝玉继承荣国府的绊脚石。你真当我不知道我的母亲张氏是如何没的么?你真当我不知道我的大哥贾瑚是怎么死的吗?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为何我和凤姐这么多年都没有生出一个儿子吗?”
王夫人被贾琏的厉声质问惊住,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
贾琏不在看王夫人,对着史湘云和李纨,道:“云丫头,大嫂,我们走吧。”
看着贾琏远去的背影,王夫人猛然惊醒,大声呼唤着贾琏的名字。涕泗滂沱,声如嘲哳。
可是才不过喊了几声,便被身旁的小吏用力扇了一个耳光:“给爷爷安静点。”
王夫人伏在地上,看着史湘云和李纨随着贾琏离开,急怒攻心,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在了台上。
到了没人处,贾琏对史湘云和李纨道:“云丫头,大嫂,我会派人送你们去城外。今日老太太和兰哥儿会启程返乡,你们便在官道上与他们汇合。至于京城,日后便不要再来了。”
史湘云噙着泪水,朝着贾琏深深拜下:“多谢琏二哥。”
贾琏道:“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只是荣国府犯的是谋逆大罪,你们的罪籍无法销去。不过有着老太太和兰哥儿在,总归不会太过辛苦。”
贾琏的手朝旁边一伸,有小厮递上了两个包袱。
“这里面有不少干粮,还有一些换洗的衣物和银票。你们拿着,路上用吧。”
李纨接过包袱,木楞楞地随着小厮走向城外。
贾琏看着李纨恍若行将就木,叹了一口气,上马回府。
一进府,发现地上堆满了红色的箱笼。贾琏看着凤姐满面春风,有些好奇:“这是怎么回事?”
凤姐嗔着贾琏道:“我们琏二爷如今受陛下重用,竟是连妹妹下定的大日子也给忘了。李家公子可还在厅里坐着。你要是再不回来,母亲也要派人去催。省得被人说咱们家不成体统。”
贾琏一拍脑袋:“怪我,怪我。我这便去。”
李岫文已经在厅中喝了几壶茶。
邢氏本就读书不多,和李岫文这番说下来,已经快要把肚子里的墨水都倒光。见了贾琏,如释重负:“你这孩子,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邢氏知晓贾琏是为什么事出门,此番作态,也不过是在李岫文面前装模作样。
贾琏知道邢氏这是给他台阶下,当即双手交迭朝着李岫文深深一揖:“李兄,对不住。实是要事缠身,脱不得身。”
李岫文连忙站起,上前几步扶着贾琏的肩膀:“大舅兄这是何意?往后便是一家人,还用得着这些虚礼?”
两人落座后,又是一阵攀谈不提。
邢氏见着李岫文进退有度,谈吐得体,越看越满意,起身悄悄去了后院。
探春回家时,赵姨娘已经做好了饭。见着探春,立刻殷勤地招呼:“探丫头回来了?快些吃饭吧,我做了好些你爱吃的。”
探春三人住的这个三进院落,还有贾环的功名前程,以及赵姨娘如今能够继续仆从环绕,都是探春换来的。
因此赵姨娘虽然是长辈,可是探春才是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
探春见赵姨娘有些拘谨和不知所措,拉着赵姨娘坐下:“母亲,如今老爷已经写了放妾书,你也不再是贾家的人。咱们一家三口以后便好好过日子,也不用守那些繁琐的规矩。你是咱们府上的夫人,这些活计,交给丫头们去做便是。不要累着自己。”
赵姨娘见探春如此和颜悦色地和她说话,即便已经听过很多次,还是有些心酸:“我,我只是想为你们姐弟做一些什么。以往有太太看着,我装疯撒泼,好叫府中上下都瞧不起我,你们姐弟在夫人手中才有条活路。如今只有咱们娘三,我也想知道,做母亲是何种感受。只是怕你厌烦。”
探春笑道:“母亲,女儿怎么会厌烦。”
思绪回到入宫前夕,赵姨娘得知王夫人要把探春嫁给江南一个富商做填房,慌慌张张地来找探春,拿着自己所有的积蓄,颤抖着手放到探春面前:“探丫头,没想到太太居然这么狠心。你好歹是在她身前养大的,为了元春,竟是连你的前程都不顾。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银钱,你都拿着。你去找秦国公府小姐帮忙,去找林丫头帮忙,或者去找你大伯也行。若是钱不够用,我继续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落入太太毒手。”
探春当时万念俱灰,以为自己早已无人依靠。直到听了赵姨娘这一番话才知,原来她并不是没人疼。
赵姨娘有心想知道王夫人的下场,几番犹豫,还是问道:“探丫头,太太怎么样了?”
探春并不隐瞒。将今日所闻——
包括李纨和史湘云被贾琏买下,包括王夫人因着吐血昏迷,大家都觉得不吉利不愿出钱,日后可能只能被发配道城外做浣纱苦力等事一一道来。
赵姨娘叹道:“太太风光了一辈子,什么福气没有享过,到头来居然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冤孽。”
正说着话,侍书急急走进来,看着探春道:“姑娘,方才得到的消息。宫中的贾选侍和薛美人突发急症,太医救治无效,已经去了。”
探春的筷子一下子落在桌面上,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拿起,道:“是吗?”
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正是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
却是不知,落幕后,又有谁来唱这一场戏?
第1卷 第147章 番外
警幻仙子试图颠覆人间帝王气运之事,终究还是没能瞒过天界诸神。
嘉泰郡主逼宫当日,东平王府大郡主穆靖欢暴毙身亡。东平王府举哀挂幡,各府沿路设祭,为穆郡主悼祀。
殊不知,穆靖欢魂魄一离体,便有两位身着银甲白袍的仙兵用捆仙索擒住了她的身体,毫不留情道:“警幻仙子,司命仙君近日观人间气象,发觉大庆朝隐隐有颠覆之运。我等奉上神之命,特来拿你问罪。”
警幻仙子浑身扭动,想要挣脱。
奈何她一个小小的地仙,又怎么抵得过上神的神力束缚。
钟灵毓秀宫。
行云上神身着灿金长袍端坐于高位之上,长长的及地裙摆绣着三只缠绕胶着的金凤。
乌发高高挽起,嵌着九十九颗剔透的宝石。手边立着一柄耀日神杖。
警幻仙子进殿之后不敢抬头,规规矩矩地跪地行礼:“小仙拜见上神殿下。”
行云上神不愈与警幻过多废话。
素手一抬,便有一本玉质镶金的文书,轻飘飘地落在了警幻面前。
一行行透明的字迹从文书中浮现。
即便警幻仙子不愿去看,却仍旧争先恐后地钻进了警幻仙子的脑海中。在警幻仙子的意识内,笑嘻嘻地张口嘲笑。
“就是这个女人,妄图颠覆一朝国运。”
“给太上皇服用的丹药下毒,害得好好的一个皇帝,整日胡搅蛮缠。”
“利用自己的本事托梦,激得嘉泰郡主心神不宁,帮她做了好多坏事。”
“诓骗绛珠仙子,什么眼泪报恩。”
“利用癞头僧和跛道士,把贾家耍得团团转。”
......
警幻仙子捂住脑袋,摇着头,伏在地上,哭求:“上神殿下,上神殿下,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错了,饶了我吧。求上神殿下开恩。”
行云上神眼睛一抬,立马有仙侍上前,指尖微动。
那些字迹从警幻仙子脑海中飘出,缓缓落在文书上。
警幻仙子睁着模糊的双眼,不停地叩首:“上神殿下恕罪。小仙妄念,走入迷途。求殿下网开一面,饶了小仙性命。”
行云上神终于开口,看着身旁仙侍。明明嘴唇未动,却是一阵空灵如泉的声音在殿中蔓延:“妄图篡改凡人之命供己修炼,何罪?妄图颠覆国朝龙运,何罪?”
仙侍微微躬身:“回上神,改命之罪,当剔去玲珑骨,拔除仙根,废除仙力,贬入凡尘,永世不得位列仙班。颠覆王朝气运,罪加一等,贬入畜生道,生生世世,不入轮回。”
警幻仙子彻底慌了,可还没等她开口说话,行云上神便道:“既如此,便交由司法神君罢。”
待殿中再无一人,仙侍又道:“殿下,放春山遣香洞,该如何处置?”
行云上神道:“警幻仙子的妹妹,风饮仙子,这次也是立了功劳。如此,便将这处交由她掌管罢。”
秦可卿回到遣香洞,轻轻拂过曾经属于警幻仙子的一草一木,媚眼如丝,呵气如兰:“谢谢你,我的......姐姐。”
第1卷 第148章 番外
云清缓穿着厚厚的狐狸披风坐在自己的房间,隔着昂贵的玻璃窗望着窗外被挂上红灯笼的屋檐树梢,有些忧伤地叹了口气。
白露端着热水走进来,拧干浸湿的热巾,帮云清缓擦手:“小姐,马上就过年了。”
云清缓道:“是啊,就要过年了呢。”
前不久睁开眼睛,来到陌生的世界,将将适应,竟然就到了春节。
说来这应当算是她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新年。
白露神经较粗,并未发现云清缓的不对。替云清缓擦完手,擦完脸,笑道:“今日晴好,夫人会在府外施粥。小姐要不要一同前去?”
施粥。
云清缓眨眨眼,迅速点头:“当然要去。”
说着,便跳下了凳子,朝外跑去:“我这便去找娘亲。”
白霜端着一碗牛乳粥刚走到门口,就见云清缓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白露在后面追着:“小姐,您慢些,别摔了。”
云清缓赶到前厅时,林氏正准备出府。见到云清缓,伸出双臂搂住自己的女儿,抚摸着她的头发:“缓缓怎么来了?”
云清缓抬起头,睁着大眼睛道:“阿娘,我也想一起去施粥。”
林氏点了点云清缓的小鼻子,道:“外面人多眼杂,你病刚好,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在府里乖乖等着阿娘回来给你做绿豆糕好不好?”
云清缓鼓着脸看着林氏,拉着母亲的手臂撒娇:“阿娘,您就让我去吧,我保证不乱跑。”
林氏被云清缓磨得没办法,只能应下:“好好好,去去去。不过不能乱跑,无论做什么都要让嬷嬷跟着。”
云清缓见出府有望,立刻保证:“阿娘放心,我就在粥棚,绝对不去别的地方。”
云家的粥棚就设在府门不远处。
每到冬天,杭州大户人家都会在自家门前施粥送药。
既是善举,也是比拼。
云府的粥是非常实诚的。
揭开锅盖,氤氲的蒸汽升腾而上,浓浓的米香混着不知名的香味飘满了一条街。
仔细看去,里面甚至还有还有一些碎肉,粥面浮着零星的油点。
云清缓吸吸鼻子:“好香啊。嬷嬷,锅中除了白米还有什么啊?”
嬷嬷笑道:“夫人仁慈,命人在每锅粥中都放了那些大骨一起熬煮。所以这粥的才会如此香。”
施粥已经开始。
很多衣衫褴褛的百姓端着碗规规矩矩地排队,甚至有些人等得急了,踮着脚瞧着前面的队伍,生怕轮到自己便没有了。
林氏穿着轻便的服装,带着人用硕大的木勺将粥舀在碗中,每人还发两个混着粗米的馒头。
云清缓站在小凳子上,无聊地张望着。
突然她发现有个小女孩怯怯地站在人群外,望着长长的队伍,揪着打了不知道多少个补丁却还是有些破旧漏风的裙角。
想上前,却又不敢。神色越来越焦急。
云清缓让白霜装了一碗粥,又让白露拿了两个馒头,走到小女孩面前。
女孩看着云清缓华丽的衣袍,精致的眉眼,以为是自己哪里惹了贵人不快,更加瑟缩颤抖。
云清缓蹲在女孩面前,把粥递过去:“快喝吧。”
女孩见云清缓似乎没有生气,端起粥碗,“呼呼”地喝着。
一碗粥很快见底,即便如此,女孩仍旧舔着碗面,想把那些米粒全部吃进肚子,不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