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嗅着灰尘的味道,目光掠过间,已看到很多熟悉的名字。
哈利走近一小步观察着挂毯,凑近了靠近树根处一个烧焦的黑洞,原本的人像已不可考。佐伊也躬下身去,看清了那块焦黑下残存的金线字迹——阿奎拉·戴蒙德斯·布莱克。
哈利回头看向佐伊,眼神中带着不确定,佐伊微微一笑,直起身,端详起错综的枝叶,“你想的没错,他就是戴蒙德斯的来源。戴蒙德斯和布莱克的旧恩怨,你也许听过,也许没有,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忽然顿住了,她在沃尔布加的枝杈后看到了属于小天狼星的黑洞,小天狼星的名字下面绣着另一个少年的脸,模样有些熟悉。
“看来你们已经见过布莱克家族树了。”身后响起小天狼星低沉的声音,佐伊和哈利转身。
“西里斯!” 哈利唤他,紧绷的情绪有了些释放。
小天狼星却没看他们,双眼无神地望着挂毯,不知是不是宴席上喝了酒的缘故。
“这是我母亲的珍藏。我讨厌他们中很多人,疯狂执着于纯血统……” 一瞬的出神,小天狼星露出一个苦涩的笑,缓缓走近,指腹按在佐伊面前的焦洞,“这是我出走后,我母亲做的。她也许早就想这么做了……有趣的女人。”
手指颓然落下,小天狼星兀自笑了一声,目光才从挂毯收回,看向两个年轻人,“我那年十六岁。”
佐伊安静听着,小天狼星沙哑的声音似乎天生适合讲哀伤的故事。
他说,他恨自己的父母和家族,可触摸这些细腻丝线时,黑眸子里的忧伤却那么清晰惨淡。
口是心非说出的话,其实都是说给自己。
“你去了哪儿?”哈利追问。
小天狼星锋利的颌角柔软下来,“你爸爸家。”
哈利咽了口唾沫,点点头转动了眼珠。听到父亲,似乎有泪花从镜片后泛起。
佐伊知道哈利有很多话想对小天狼星说,便悄声退出房间将空间留给他们。
掩上木门时,她听到上层楼梯转角传来的克利切沙哑的咒骂。
“……不似当年了,我的女主人,如今少爷把什么样的渣滓都带来践踏高贵的布莱克。狼人,泥巴种,纯血的背叛者……”
“他们有什么脸面踏进我的房子?”尖利的妇人声音从黑天鹅绒帷幔下的画像响起,在狭窄的走廊显得有些刺耳。
“怎么,是谁来了?”
佐伊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半个身子罩在颤抖的烛光下,老得脱了相的家养小精灵停下了擦拭画框的动作,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良久,克利切缓慢转了回去:“尊贵的女主人,是戴蒙德斯家女孩——”
“戴蒙德斯?” 画像中的女人怒吼起来,只是盖着一层施了魔法的帷幔,传出的声音并不大,“谁允许她来的?赶她走!”
佐伊刻意观察着克利切,它没有听从老夫人的命令赶佐伊走,甚至没有转身,只是安慰似地拍着画框,“好了,好了,女主人,老克利切在这儿。女主人恨极了戴蒙德斯,克利切都知道……”
佐伊现在确信克利切对自己的态度很反常。
倒是听到戴蒙德斯就破口大骂的沃尔布加夫人才是她想象的情境。
佐伊小声对与昏暗融为一体的主仆二人说了句圣诞快乐,准备离开这里,老夫人却发出一声尖叫,像被脏东西溅上了的衣裙。
“戴蒙德斯不配跟我说话!伤风败俗的家伙,龌龊的败类!”
“您不想听,就当是我说给克利切的吧。”佐伊淡淡地回答。
早听闻过布莱克家族‘疯魔’的诅咒,可今日算见识了。她想。
布莱克夫人只身一人困在画像里,冷眼旁观外界沧海桑田,疯疯癫癫十年过去,眼睁睁看着引以为傲的家族迅速衰落,人去楼空,无能为力。
若画像有心,那她恶毒的话也许还不及心中苦痛的万分之一。
布莱克夫人歇斯底里起来,“那个孽子!与家族的仇人交好,甚至不在乎那是害死他亲弟弟的戴蒙德斯!”
“够了!”
佐伊正想开口,小天狼星恼火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哈利已不知何时离开了。
小天狼星抄着口袋,径直走到画像前,隔着帷幔一字一顿地说:“你听清楚,害死你亲爱的小儿子的,不是戴蒙德斯。我那白痴弟弟连食死徒都当不好,他怕了,想逃,他就被杀了。”
“我的雷古勒斯被戴蒙德斯蛊惑才会受布莱克的祖先诅咒而死,他不是懦夫……” 画像还在帷幔后嘶吼,小天狼星不耐烦地一挥魔杖,老夫人撕心裂肺的声音便消了音。
克利切见小天狼星发怒,立刻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随即压低声音念叨起来,“少爷是个讨厌的、忘恩负义的下流坯子,伤透了他母亲的心——”
“我母亲没有心,克利切,” 小天狼星没好气地说,“她完全靠恨意维持生命。所以,当她恨的人都离开了她,她就死了。”
“可怜的女主人死时那样孤独凄惨,她是多么恨少爷啊,他多么令人失望,女主人想念温柔的小少爷……”
“闭嘴克利切,别提那个人。” 小天狼星冷冷打断它,挥手让克利切离开。
克利切不敢违抗,迟缓地挪动身体,“少爷禁止克利切提小少爷,在少爷心中波特一家比他的亲弟弟还重要……”
“滚回你的垃圾堆里去!” 小天狼星怒吼一声,克利切也没有加快脚步。
经过佐伊时,它口中仍念念有词,“戴蒙德斯被女主人憎恨,却比少爷值得尊敬,克利切什么都看在眼里……”
小精灵消失在楼梯转角,周身重归诡异的寂静。
刚才的对话掺了太多东西,历史,情感,偏见,信仰……浓雾般裹在佐伊四周,她想将它们剥离,寻找她要找的东西,却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连方向都分辨不出。
她甚至走神开始担心小天狼星会不会是一直憋在逼仄的老宅里患上了狂躁症。
“抱歉。我母亲精神不好,你也许知道。” 小天狼星平复下怒火,面带歉意,“自从三年级一面,再次见面却让你看到这些。我早警告过莫利不要逼埃德蒙来。”
“请别这么说!我可不想错过韦斯莱夫人做的腰果布丁。”佐伊连忙轻松地笑了,抬头透过曲折的楼梯缝隙看向高耸的天花板,“这幢房子,你在这儿长大吗?”
小天狼星抬头看去,很久没说话。“我也没想到,当年我那么挣扎着也要从这个房子里逃出来,如今却又再次被困在这里了。从一个牢房出来,进了另一个牢房……”
黑灰色眼睛亮起来,他指向通往阁楼一段扶手腐朽坍塌的楼梯,嗓音都高了一点:“你看那儿,那儿很早便腐烂了,是因为那段楼梯最陡,我们小时候常坐着扶手滑下来,被母亲抓到少不了一顿骂。我弟弟总比我慢一步,所以每次都被母亲抓住,可再下一次,他还是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蠢货一个。”
小天狼星突然哽住,失去兴致地垂下了手,“早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发生了那么多事,什么都变了——除了克利切,依旧讨人厌。” 他看了看佐伊,笑容惨淡,“奇怪它没有对你恶语相向,毕竟,它过去最爱戴我那个弟弟……”
他再次顿住,舔了舔嘴唇,眼中的光黯淡下去。
佐伊试探地问:“雷古勒斯比你小两岁,对吗?”
小天狼星点头,没说话,跨上几级台阶,推开了楼梯角一个不起眼的木门,猛地开门卷起飞舞的灰尘。
随着灰尘渐渐消停落回地面,门后露出一间荒废了的卧室。
佐伊踱过来,眼前不算宽敞的卧室里肮脏凌乱,透过厚重的灰隐约露出绿银相间的配色,墙上贴着老式斯莱特林魁地奇队徽,布莱克家族饰章和一些泛黄的剪报。书本、笔记东倒西歪,有的摊在地毯和书桌上,一些衣服被丢弃在地上,结满蜘蛛网。
日常的陈设仿佛房间主人只是出门一趟,很快还会回来。
“听说雷古勒斯失踪后,我母亲禁止任何人动这房间里的东西。他本是个整洁的人,把房间弄得这么乱反倒像我的作风。” 小天狼星干笑了一声,停顿良久,哑着嗓子说,“我离家出走那年,他14岁。”
佐伊看向面色阴沉的小天狼星。强行将一个人拉回本不想忆起的记忆是件痛苦的事。
“如果你不想提起,就不要说了。但若说出来能让你好受点,我听着呢。”
“不,你有权知道当年的真相。” 小天狼星语气坚定了些许。
“你知道我父母对纯血统的鬼话,他们认为伏地魔的主张的是正确的,雷古勒斯……那个白痴对此深信不疑。不断有人提醒我,我父母的另一个儿子比我强得多,我在这个家越发像个异类。”
片刻停顿。
“如同我父母期望的,我出走后,雷古勒斯和我走上了全然不同的两条路。大概从那时起,一切就再也回不去了,有些东西永远变了。” 小天狼星嘲讽一笑,“他加入了食死徒。我父母至死深信他是个勇敢的英雄。”
“直到见识到伏地魔的真面目,那软弱的蠢货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他想象的样子,他怕了……”
“伏地魔杀了他?” 佐伊说。
小天狼星轻蔑又疲惫和阖上眼:“他没有重要到需要由伏地魔亲手干掉。”
佐伊思量许久,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句话。
“雷古勒斯当年,为什么要替戴蒙德斯辩白?”
“那时我早就离开了这个家,很多事我不了解。” 小天狼星看着佐伊,“我知道的是,失踪前不久,雷古勒斯恳求我偏激的父母与戴蒙德斯和平共处。他从不曾顶撞母亲,却为此第一次与母亲起了争执。我不信那个傲慢的家伙做得出这事。”
“你不相信这个说法。”佐伊观察着小天狼星的神情。
“我更相信这是我疯魔的母亲编出来自我蒙蔽的说辞。她不肯接受是她一步步逼死了她最爱的儿子,她要为雷古勒斯的死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和替罪羊,她的恨意需要一个发泄口……佐伊,这一切与戴蒙德斯本就没关系。”
“这就是当年的真相?”
“这就是当年的真相。”
长长的沉默。
小天狼星似乎一下苍老了很多,浓密的鬈发间若隐若现生出白发。
此刻的感受很奇怪。得知戴蒙德斯多年冤屈的真相本该如释重负,佐伊却觉得被什么更沉重的东西压在身上。
这异样让她感到不安又疲惫。
“说来荒唐,你让我想起他。” 小天狼星望着佐伊,“也许是浓黑的鬈发,也许是眼睛,或者只是你安安静静在角落观察每一个人的样子……但你比他聪明,佐伊。不得不说,戴蒙德斯当年离开布莱克着实是明智之举。”
“不同选择罢了,谈不上明智或愚蠢。只是,” 佐伊摇摇头,轻飘飘开口,“除了你,他们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人没法一直记恨着死去的人。”
小天狼星似乎听懂了,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垂下眼睛避开了佐伊的视线,藏起被短暂流露出的那一丝情绪。
“如果不是他,很多事也许不会变得那样糟。我恨他的懦弱,就像我恨这个家族的一切。”
佐伊不做争辩,她知道这句话不需要由她来回答或评价什么。
这是小天狼星对自己最后的抵抗与教唆罢了。
第52章 五年级 - 邓布利多军与乌姆里奇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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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再次当面邀请佐伊加入邓布利多军时,佐伊答应了。
并非要与乌姆里奇的强权对着干,而是经过一个学期纸上谈兵的理论教学,佐伊只想找机会练习运用实战咒语,而D.A.恰巧是个很好的练习机会。
可德拉科马尔福显然不这么想。
这个家伙脑子里硬是要把一切行为政治化,好像做任何事都代表着一个人的立场似的。
他坚持认为佐伊加入D.A.是她决定站在波特那一边而背弃他的表现。再加上佐伊没有陪德拉科过平安夜,德拉科已经跟佐伊闹了大半个学期的脾气。
多年经验让佐伊知道,这种时候,无论她怎么解释都是白费力气,德拉科只接受他相信的观念,像头倔驴,干脆放德拉科独自赌气去。
如尼文进阶课上,赫敏飞速抄完板书,将笔往本子上一捣,告诫般地对佐伊说:“佐伊,你和马尔福准备闹到什么时候?”
佐伊不慌不忙地继续抄板书,“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起我和德拉科的感情了?”
赫敏一愣,气呼呼地坐正,“我不是在关心你俩的感情,我是担心这样下去马尔福又会使坏,最终遭殃的是D.A.。再说……我一直很关心你的感情问题!”
“哦,这太贴心了——我也爱你,赫敏。” 佐伊冲赫敏做了个飞吻。
“少跟我来这套,” 赫敏打开佐伊的手,“我不会允许马尔福来捣乱的,他会去找乌姆里奇告状,害得大家这么久的努力前功尽弃。”
“不会前功尽弃的,我父亲说,做过的一切都会以某种方式留存在我们身上。” 佐伊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睛,“请别这么笃定德拉科一定会告诉乌姆里奇。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没发现吗,他只会吓唬人,抖威风,不敢真的做什么出格之事的。”
赫敏扬起眉毛,“也许吧,也许某一刻,他还没坏透。但哈利是个例外,一旦事情牵扯到哈利,马尔福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混蛋。” 赫敏正准备结束对话,突然眼神担忧地压低声音:“佐伊,你从一年级就认识马尔福了,如果他真像你说的那样,还有得救,那这五年来,他可曾有过改变?”
他可曾有过改变?
佐伊竟一时不知道答案。
她想,若是今晚拉文克劳的门环问自己这个问题,她岂不是要在门外过夜。
当恋人突破障碍在一起的欣喜渐渐褪去,那些根深蒂固的矛盾终于像准备扑猎的狮子般尾随而至,潜伏在欢喜的草丛后虎视眈眈。
德拉科一气之下加入了乌姆里奇的调查行动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