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几个月前向弗立维教授申请禁书区的借书许可后,曾在一本记录19世纪罕见危险魔法的古书上见过一道具有修复能力的咒语,成效显著,但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严重不可逆的毁坏。因此,她始终不敢尝试。
指尖再次抚摸过柜子上那句如尼文,她有些踌躇地举起魔杖,决定试一试那个咒语。
她轻声地清了清嗓子,又有些紧张的活动了手腕,还是迟迟没有念出口。
就在佐伊毫无防备时,一道缴械咒的红光不偏不倚打在她手腕上,魔杖脱手飞出去,被来人稳稳接住。
佐伊稳住被冲击的身体,被击中的手有点麻,目光却没露出慌张,她转头看向攻击者。
是德拉科。他的魔杖直指佐伊,而佐伊的雪松木魔杖正攥在左手。
他果真是从赛场跑走的,身上还穿着斯莱特林的墨绿队服。
“你想干什么?” 德拉科警戒地发问,嗓子沙哑,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的人。
佐伊看出他眼眶是红的,这个少年曾躲起来大哭了一场。
“这些日子过得很苦吧。” 佐伊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什么?”德拉科的眉毛皱了一下。
“什么?” 佐伊也愣了一下,才发觉自己又将心中想法下意识说了出来。
他向前逼近过来:“看来你已经发现我的计划了。你想毁了它,然后去邀功?”
魔杖尖快要抵上佐伊的喉咙,她依旧平静地注视着德拉科,黑色的眼眸像一潭深水,温柔深邃,能看凌厉地穿一切伪装。她从心底相信这跟山楂木魔杖不会伤害她。
“我想帮你,德拉科。”
攥着魔杖的手抖了一下。
“我并不是那么在意你用这个消失柜做什么,它让你痛苦了,我就帮你修好它。”
“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帮我?” 德拉科冷冷地眯起眼睛,“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帮助。谁知道你是不是现在这样说,等你一出去就马上告诉邓布利多。”
佐伊微微扬起下巴,柔软的脖子暴露在魔杖下,“你很怕我告诉邓布利多。你怕我告诉邓布利多你正计划杀了他?”
德拉科一瞬间乱了阵脚,一丝闪烁划过眼睛,像无坚不摧的城墙终于出现一个裂隙。
“那条蛋白石项链是你从博金博克拿走的,你对凯蒂施了夺魂咒叫她把项链带给邓布利多。至于你想用消失柜干什么,我还不清楚——是他交给你的任务吧。黑魔王,作为对卢修斯马尔福的惩罚。”
既然马尔福的儿子始终被保护得这么好,那么,就让他来完成这个谋杀的任务。
见证一个仍然干净的灵魂沾染上杀戮的污渍、一点点被邪恶腐蚀,还有什么比这更狠毒的惩罚呢?
伏地魔这杀人诛心的本事,百闻不如一见,佐伊算是领教了。
“这不是惩罚,我是被选中的人!那么多人里,他唯独选中了我!” 德拉科下意识辩驳,努力想让自己听上去还是那个趾高气扬的马尔福少爷,可声嘶力竭的证明却在尾音的颤抖中显得更加苍白无力。强撑出一副高傲的壳子罢了。
佐伊直视着面色惨白的少年:“德拉科,‘天选之人’的头衔,就这么重要吗?你说他信任你。那么你以为一旦你没能完成这个任务,等待你和父母的将会是什么?”
“这是属于我的时刻,是属于马尔福的时刻!我不会失败。” 男孩含混沙哑的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里硬扯出来的。
“不会失败?” 佐伊挑起眉反问,“可你到现在连一个消失柜都还没修好,德拉科。有野心不是坏事,但请你看清楚现实。对伏地魔来说——恕我直言——卢修斯比你有价值得多,他好歹曾在魔法部只手遮天。可你呢?一个被父母保护得过好的纯血少爷?如果伏地魔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卢修斯作为任务失败的惩罚,你有什么价值让他手下留情?”
德拉科舔着嘴唇,仿佛口中有极苦涩的东西。
她揪住他不小心露出的慌乱,步步紧逼地说下去:“德拉科,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看不出这一切是伏地魔对马尔福的惩罚?却非要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说这是信任。黑魔王除了自己,不信任任何人。杀了邓布利多?” 她冷笑了一声,“伏地魔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却叫你来做。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认定你不会成功。他想绕个圈子,找个恰当的理由,最终等待马尔福的都是一死……这是条走不通的死路,德拉科,让我陪你吧。”
“别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戴蒙德斯!你和我早已是两路人了!”
德拉科猛吸了一口气,一把拉起左臂队服的袖子——一团焦疤似的、缓慢蠕动着的黑色标记赫然暴露在佐伊眼前。
黑魔标记。和四年级魁地奇世界杯□□那晚夜空上出现的一模一样。
它突兀刺眼地烙在德拉科苍白瘦削的小臂上,肿起的皮肤下像盘着一条蚀骨噬血的寄生虫。
不论多少次在心里怀疑德拉科已被烙印,他粗暴地将这丑陋骇人的疤纹展露出来时,她的眼泪还是一下子掉了出来。
心像抽了线的毛衣一样缩成一团,传来阵阵刺痛。她只是突然想到了这学期以来形单影只的德拉科。
他推开斯莱特林的同学,推开曾爱戴的斯内普,推开在他屁股后头跟了六年的克拉布高尔,推开她,推开所有人。用马尔福仅剩的最后一丝高傲倔强地将自己与世界隔绝,然后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用这个方式救他的父亲。哪怕他隐约能感觉到路的尽头等着他的是什么。
他没得选。
“如果你因为自己变成食死徒而赶我走,傻瓜,” 佐伊红了眼圈,不卑不亢地抬头望向半个身子站在阴影里的少年,泪水虽不断从眼眶滑落,轻柔的语气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有力:“那么去他妈的食死徒吧。我答应过德拉科·马尔福,我不会抛弃他。”
他愣住了,这个戴蒙德斯永远能做出在他意料之外的回答。
她突然抓住了他伸出的左臂,紧紧裹在自己温热的小手中,仍噙着泪的黑眸毫不闪躲地看进他的眼睛。
她吸了吸鼻子:“德拉科,还疼不疼?”
德拉科下意识想抽回手,但失败了。
两条浅色的眉渐渐皱到了一处去,他瞪着她,说不出一句话。目光在佐伊脸上游走,来来回回,汇聚成一个矛盾隐忍的眼神。
他深知自己拙劣的伪装在她深不见底的眼中不堪一击。即使早就看透了他,她依旧义选择了他。
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压抑对她的感情。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扣住佐伊纤细的脖颈,拇指摩挲着她的下颌线,用比耳语高不了多少的声音回答:
“疼,疼死了——”
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少年灰色的眸子倏地阴沉下来。
咚——
哗啦——
两根魔杖都被丢在地上,佐伊被德拉科一把抵在了柜门上,冰凉的唇毫不犹豫地封住了她。
德拉科的动作很大,甚至撞倒了柜子旁的杂物堆。
德拉科的吻像倾诉,像发泄,却不是享受爱人间的浓情蜜意。他不曾这样霸道地吻过她,他总是很温柔。
佐伊睁着眼睛望着他,他双眼紧闭,急促的吐息喷在她鼻尖,带着少年特有的清爽气味,抓住佐伊的指尖越攥越紧。曾经得意骄傲的少年已经变得这样没有安全感了。
他咬住她的下唇,刺痛让她条件反射地挣扎了一下,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沿着两人紧贴的脸颊滑到德拉科鼻尖。他感受到了鼻尖的凉意,更加用力地吻她,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揽向自己,大颗大颗的眼泪开始从德拉科紧闭的双眼中涌出来,止也止不住。
佐伊搂住德拉科,手指抚着他脑后柔顺的金发,德拉科积压在心里这么久的情绪,终于发泄出来了。
城堡外是漫天的飞雪,魁地奇球场上传来的呐喊声和欢呼夹杂在呼啸的风中,响彻整个山谷。
对全校的人而言,仿佛只是一个习以为常的冬日。而远在城堡另一角的有求必应屋内,却暖融融的,恋人在积攒了几个世纪的杂物中紧紧相拥,像两个困在荒漠中的人终于得到一捧清泉那般如饥似渴。
哪有什么冠冕堂皇的高尚理由,我想保护你,这就是我最世俗、却也最有力量的理由。
还有什么比两个灵魂的交融更好的事情呢?他们的人生融为一体——彼此努力互相支持,在悲伤中互相安慰,在痛苦中互相协助……直至最后离别的时刻,在无言的回忆中永远不会互相遗忘。
第61章 六年级 - 德拉科的自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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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父亲被抓进阿兹卡班的时候,德拉科是不信的。
“他……他会很快把父亲救出来的……” 他几乎自言自语地说,声音却越来越弱。
“你知道黑魔王不会救卢修斯。” 斯内普冷冷地打断他,“他搞砸了任务。”
天旋地转,巨大的恨意让他想吐。
凭什么,他质问向他传达这个消息的斯内普,凭什么父亲被抓进去了,其他人却没事。波特逃学、违反校规、毁了魔法部,凭什么他没事?
他被愤怒与仇恨吞噬,用拳头捶打摆满魔药瓶的架子,他诅咒波特,诅咒不在场的佐伊。
六年级返校那晚,她站在浓重寒冷的雾气尽头问他,作为德拉科,他恨她吗?
他怎么能恨她呢。他怎么会不知道这背后谁才是那个举着镰刀的刽子手。可对方太强大,他不敢恨那个人,德拉科马尔福的愤恨伤不了他分毫。无能为力的挫败只会加剧他的暴躁。
他像个愤世嫉俗的窝囊废,懦弱地将一切怒火向亲近的人发泄,他有能力伤害的人,佐伊。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德拉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即使知道自己更应珍惜这样偏爱他这个混蛋的女孩,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恨。像一段恶臭的朽木漂浮在他血液里,他用力将它压下去,却总能浮起来。
他还是没长大。
五年级结束的那个暑假,太阳就从德拉科马尔福的生命里落下去了。
他第一次见到黑魔王,那个被父亲称为“主人”的人。
他本来是害怕的,他怕极了。他以为自己和爸爸妈妈都死定了。
那个人在马尔福庄园的会客厅里踱步,魔杖优雅地搭在指腹,被追随者簇拥着。德拉科和母亲站在大厅角落,甚至不敢抬头看他,仿佛他才是这座庄园的主人。
他很生气,德拉科看出他气极了。他抬起手将魔杖挥过来的时候,纳西莎下意识抓住了儿子僵在身侧的手,德拉科吓得闭起眼睛。
但他没有杀他们。
周围传来七零八落的偷笑,德拉科睁开眼睛,发现他只是熄灭了头顶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正微笑看着自己和妈妈。
“卢修斯把事情搞砸了,” 他说,“又一次。”
一些人笑出声。德拉科看到老高尔和老诺特,他们曾叫他们的儿子在学校里巴结马尔福。
但他很仁慈,伏地魔接着说,笑声立刻停住。也不是没有办法把卢修斯从阿兹卡班弄回来,毕竟,老卢修斯是我们亲爱的老朋友,只是——
伏地魔顿了很久,摩挲魔杖的手也停了下来。他久久端详着德拉科,开口说道,“我有时都忘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已经长大了,德拉科。我看得出,卢修斯把你保护得很好,你已经成为了比你父亲强得多的巫师,不是吗?” 他扯起嘴角对德拉科笑。
每多说一个字,袖口下方母亲握着儿子的手就缩紧一分。
德拉科不敢回答,不敢直视他。
“你看,现在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我需要一个新的得力心腹——有件事,需要有人去帮我完成——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你是不二人选,德拉科。” 伏地魔昂着头颅睥睨他,声音慢悠悠的,像有一条冰冻的蛇顺着脊梁爬上来。
“当然了,我向来讨厌逼迫我的朋友们去做他们不愿做的事。若你不愿意,我想我们还是可以找出同样优秀的人来完成的——” 伏地魔转向周围的食死徒,他们一哄而笑,发出此起彼伏轻蔑的吁叫。
这种羞辱像一个直冲德拉科正脸而来的巴掌,掴得他面红耳赤。无意间瞥向母亲时,他看到了母亲颤抖的睫毛下眸子里深深的绝望和恐惧。
她也认为马尔福走到绝路了吗?
德拉科从小到大的记忆中,母亲一直是坚强的。她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但她仅仅是站在那儿,就有种不可侵犯的气场。
可此刻,纳西莎眼眶里薄薄的那层泪,让德拉科怕了。
他突然意识到,父亲一直是这个家唯一的顶梁柱,父亲不在了,该由他站出来,保护母亲,撑起马尔福。
另一边,伏地魔转向老诺特:“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儿子,和德拉科是朋友?”
伏地魔刚刚开口,德拉科就抬头说,我愿意。
大厅忽然一片死寂,食死徒们怔怔盯着德拉科,仿佛没人相信这个草包一样的马尔福家的孩子竟然主动接受这项任务。
什么?我的孩子?伏地魔转向他,显得有些意外。
“我接受这个任务。” 德拉科挣开用力掐自己的母亲的手,向前迈出一步,放大了点声音,语调仍在颤抖。
此话一出,伏地魔苍白的脸上立刻绽放出满意却冰冷的笑容,“好孩子,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德拉科。”
德拉科垂在裤子两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一旁的纳西莎浑身僵硬地望着自己的儿子,眼泪几乎抑制不住了。
丈夫入狱没有打倒她,可儿子主动站出去的一瞬间,她的坚强溃不成军。
德拉科和纳西莎出席了魔法部对卢修斯的审判。
隔着整个听证席,德拉科远远看到父亲穿着肮脏破烂的囚服被锁在笼子里推进来,脸脏兮兮的,失去光泽的金发打了结。印象中盛气凌人的父亲很高大,竟然能被锁进这样狭小的铁笼。
卢修斯看到了他们,似乎很想和他们说话,猛地抓住笼子,手上的镣铐撞出叮当一声。
德拉科躲开了视线,不敢看这样的父亲。
我会把父亲救出来。德拉科在心里说。
黑魔王决定给德拉科烙印黑魔标记。贝拉拉着他的手神秘地说,只有魔王最亲信的人才配接受烙印。
德拉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好了成为一个食死徒的准备,但他不能拒绝。
简直他妈的疼死了。
妈妈没有来,贝拉姨妈按着他因剧痛颤抖的身体。他咬牙忍着,疼得冒汗,不敢吭一声,眼前却忽然浮现三年级自己被海格那只鹰马打断胳膊后的场景——他躺在医疗翼的小床上任性地大声嚷嚷,佐伊跑来偷看他。